盧雅江鬆了口氣,將虎威取出來,放回兩人中間,將臉埋進高晟風的肩窩裏。  高晟風輕聲道:“疼嗎?”  盧雅江猛地抬起頭,視線對上高晟風的雙眼。高晟風眼中的戾氣已然化去,眉間的不豫也散開了,臉上還寫著一些心疼。  盧雅江欣慰地笑了,啄了啄高晟風的嘴唇,含糊不清地說:“不疼。”  高晟風道:“傻子。”又道,“我不知我剛才是怎麽了,心中好恨好恨。”  盧雅江僵著舌頭問他:“你記得剛才發生的事嗎?”  高晟風道:“記得。”  盧雅江撥了撥他的額發,道:“大約是這林中瘴氣的緣故。你們都受了影響,唯有我一人清醒。”指了指兩人中間那枚黃色的玉石,“這就是虎威嗎?它能辟邪,就是它讓我不受邪氣侵擾,我將他放在教主身上,所以教主才清醒過來。”  高晟風道:“原來如此。”過了一會兒,又道,“方才的事情,我都記得很清楚。那時我的確是清醒的,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可現在回憶起剛才的想法,隻覺得荒謬無倫。”  盧雅江道:“這林中的瘴氣,大約能激出人心中最大的惡意。方才我將虎威解下,吸了幾口瘴氣,也覺心中恨意十足。這才是這瘴氣最可怕的地方,他不光亂人心智,還會讓人覺得自己是清醒的。”  高晟風試著動了動身體,發現自己動不了,道:“你先解開我的穴道。”  盧雅江略一猶豫,咬了咬唇,還是將高晟風解開了。高晟風抬起手,盧雅江全身的肌肉瞬間緊繃,有點害怕他會打自己,但高晟風的手隻是輕輕落在他背上,摟住了他。盧雅江鬆了口氣。  高晟風道:“你的舌頭還在流血,我給你上藥。”說著伸長了胳膊從行囊裏摸出傷藥,看見自己紮著繃帶的右手愣了愣,什麽也沒說,隻道:“把舌頭伸出來。”  盧雅江有些羞赧地將舌尖伸出來,高晟風舔了舔他流血的傷處,道:“以後不要這麽傻。”說著小心翼翼地將藥物塗抹到盧雅江的舌頭上。  盧雅江道:“我、我是想教主快點恢複,所以才……”  高晟風嗤笑了一聲,捏了捏他的屁股道:“你怎麽不把虎威放在那裏麵,然後自己往我身上坐呢?”  盧雅江臉色一紅,將臉埋進高晟風的頸窩裏蹭了蹭。  高晟風抱著他,用下巴摩挲他的頭頂,自言自語地喃喃道:“我不喜歡你了。”盧雅江嚇了一跳,連忙抬起頭,隻見高晟風一臉好笑,又道:“怎麽可能?”原來他在重複自己剛才神智不清醒時候說的話。  盧雅江差點被他嚇壞了,心砰砰亂跳,輕輕在他肩上咬了咬,又用臉去蹭,像隻撒嬌的小貓一樣。  高晟風道:“這虎威隻有一個,一旦離身,就會被毒瘴迷惑。這可如何是好?”認真地想了想,道:“不然,你含在嘴裏,我一不清醒,你就親我。”  盧雅江紅著臉小聲道:“這太麻煩了吧。”  高晟風道:“且不說我們倆,那裏還有三個令人頭疼的家夥呢。”  盧雅江不甚在意道:“不必擔心他們,隻要找到他們的時候,他們還沒死,就敲暈了帶出去,等離開了瘴氣林,再把虎威拿給他們驅邪就是了。”  高晟風想了想,道:“也是。”  過了一會兒,他們站了起來,出發去找其他的夥伴。虎威還是係在盧雅江的脖子上,高晟風背著他走,他的胸口緊緊貼著高晟風的背,虎威夾在兩人中間。  走出一段路以後,盧雅江突然小聲問道:“教主,如果我的武功當真超過你……是不是真的會讓你對我有所忌諱?”    第105章    走出一段路以後,盧雅江突然小聲問道:“教主,如果我的武功當真超過你……是不是真的會讓你對我有所忌諱?”他方才自己也吸入過瘴氣,他知道,這些毒瘴能夠讓人回憶起不平的往事,激起人心中的惡意和恨意。但這惡意,實則是原本就存在的,隻不過被無限的放大了而已,也就是說,其實在高晟風心裏,的的確確是對他功力增強一事有所忌諱的。隻不過究竟有多忌諱,盧雅江摸不準。  高晟風的腳步停了停,沒有立刻回答。  盧雅江有些緊張。  過了一會兒,高晟風道:“的確。我是教主,你是護法,若你的武功太高強,對我不利。便是撇開這一點,我也的確……不大高興。”  雖說這答案在盧雅江的意料之中,但他還是不禁感到失落。  高晟風又道:“但你說,你可以廢掉你的武功,這也不行。這林中的瘴氣,能無限放大人的惡意。可是人的心中,除了惡意,還有遠勝於惡意的善意,善是惡的百倍千倍。”說到這裏,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下,“我從來自詡是個作惡多端的魔教教主,竟然說什麽善意。可是雅江,在我心裏對你的愛意是百倍於恨意的。若不然,別說廢了你的武功,便是殺了你,我亦有千百次機會。所以你不必擔心。”  盧雅江頓時豁然開朗。高晟風所說的,就是他心中所想的,這麽多年來在這種扭曲的環境下長大,雖然他自言自己隻是高晟風的一條狗,可若說心中當真沒半點不平,又怎麽可能?隻是他對高晟風的愛意千百倍多於恨意,所以他可以容忍、可以原諒、可以奉獻。即使是魔教的人,百惡中亦有難以泯滅的善。  然而盧雅江畢竟是第一次聽高晟風說這樣肉麻的話,臉上火燒火燎,恨不能將臉埋進高晟風的背裏去。高晟風自己也有些不太自然,輕輕咳了一聲,道:“再者,左護法,你也不要太狂妄了,你雖說得了百年功力,還不一定是本教主的對手呢。”  盧雅江小聲道:“我不是教主的對手,我這一輩子都鬥不過教主的。”  高晟風捏了捏他沉甸甸的屁股,繼續往前走。  這時候,他們終於發覺了燕柳的重要性。這片瘴氣林昏無天日,雖然說是怪樹林,各有各的怪,可因為每一棵都很怪,所以又根本記不住,總覺得自己在兜圈子。  他們走了半天,高晟風突然停下,豎起耳朵安靜地聽。前方不遠處有腳步聲,聽腳步聲那人好像受了傷,以內力程度來看,應當是燕柳!  高晟風頓時大喜,背著盧雅江衝過去,果不其然看見燕柳步履蹣跚地走在前麵。高晟風跑上前,盧雅江配合地落下一記手刀,燕柳吭都沒吭一聲就昏了過去。  接下來,他們兩個對著昏迷的燕柳犯了難。如今的燕柳惡意滿滿,如何能老實地給他們指路?如果把虎威給他解毒,就解毒的這段時間裏,高晟風和盧雅江恐怕也支撐不住。  盧雅江小聲道:“我們試試能不能把虎威分成幾瓣?”  於是他們把虎威取下來,一看,卻都吃了一驚——那虎威不過指甲蓋大小,原本整個都是淡黃色的,如今卻有三分之一成了灰色。高晟風道:“灰色的地方恐怕是吸夠了瘴氣,不能用了。如果切開,我怕不夠用。”  盧雅江道:“那可如何是好?”  高晟風凝神細思片刻,道:“我試一試迷翻他。”他取出一塊迷香,塞進燕柳的舌下。這迷香也有惑人心智的作用,兩兩相加,高晟風希望能暫時壓製燕柳心中的惡意。  過了一會兒,他取出一根銀針,紮進燕柳腦後的穴位,燕柳迷迷糊糊睜開眼睛,高晟風道:“北在哪裏?”  燕柳迷迷糊糊指了指某個方向。  高晟風收回銀針,燕柳又昏了過去。  高晟風誌得意滿地笑了起來,對著盧雅江炫耀地晃了晃手裏的銀針,很快又苦惱了起來:“我們怎麽帶他出去?就他一個也算了,還有兩個毒師呢。”  盧雅江淡定地從包裹裏取出一根麻繩,係在燕柳的右腳腳脖子上,扯了扯,燕柳就被他拖著走了。他道:“走吧。”  高晟風聳了聳肩,重新把盧雅江背到背上,盧雅江手裏牽著燕柳,希望往前走。  過了沒多久,他們又憑借敏銳的聽力找到了杜諱和稻梅,不費什麽力氣就把他們兩個人都敲暈了,因為這兩個家夥比較令人擔心,高晟風和盧雅江把他們捆了好幾圈,然後三根麻繩牽在手裏,又是五個人繼續往前上路。  因為不能離開虎威太久,高晟風和盧雅江幾乎成了連體嬰。到了半夜,他們都走累了,不得不停下休息,把另外三個家夥捆在一顆大樹上之後,盧雅江有些擔心地說:“晚上睡覺該怎麽辦?萬一睡著時虎威離開了身體,明天早上就……”  高晟風凝神想了想,認真地說:“不然,係在本教主的那什麽上,晚上放在你身體裏睡就好了。”  盧雅江為他驚采絕豔的主意無語半晌,終於憋出一句話來:“半夜滑出來怎麽辦?”  高晟風又想了想,道:“不讓他滑出來不就好了。”不等盧雅江開口,摸著下巴道,“哎呀,萬一半夜繩子斷了,留在你身體裏取不出來,也是麻煩。”  盧雅江嘴角抽了抽,道:“還是把我和教主綁在一起睡吧。”  於是盧雅江把虎威佩在胸前,抱著高晟風,兩人腰間係了根繩子,胸貼胸麵貼麵地睡下了。高晟風緊緊摟著盧雅江,含著他尚未痊愈的舌頭心疼地舔了半天,道:“還疼嗎?”  盧雅江搖搖頭,小聲道:“不疼了。”  高晟風捏了捏他的後頸,歎道:“你呀……有時候我真想把你變成一隻小貓,能揣在懷裏帶著。”  盧雅江討好地笑了笑:“我也想變成一隻貓,能時時陪伴在教主身邊。”  這時身邊突然傳來悉悉索索的響聲,原來是杜諱醒了。高晟風看都不看,捏起一枚石子向他彈了過去,正打在他穴道上,杜諱一聲沒吭又昏了過去。  沒一會兒,盧雅江蜷在高晟風的懷裏睡著了。高晟風輕輕摸著他的頭發,自言自語地喃喃道:“我對你的惡意?”然而他看著盧雅江,就隻剩下眷戀和心軟,哪裏還能再體會到半分魔障時的恨?就連那半個饅頭的仇怨,也在這些時日裏,淡去的差不多了。  接下來的幾日裏,他們照舊是這樣拖著三根繩前進,為了快些離開瘴氣林,他們盡量地加快了腳程。然而杜諱他們一直昏著也不是回事,高晟風害怕他們昏太久會醒不過來,所以每天也給他們一段“放鬆”的時間,讓他們清醒清醒活活血。  他和盧雅江收走了杜諱、稻梅和燕柳身上的所有武器和藥,萬艾穀師徒他們格外上心,連衣服都給扒了,就給兩人剩條褲衩,另外還把他們三人的幾條經脈都給封死了,使他們用不出任何內力。到了“放鬆”的時間,高晟風就把他們三個丟一塊兒,自己帶著盧雅江跳上樹等著,等時間一到,那三個人的穴道解開,就會同時醒過來。然後,高晟風磕磕瓜子喝喝小酒親親美人,看樹下那三個家夥互掐。  這三個人既不能用武,也不能用毒,就像三個心智不成熟的小孩兒一樣打成一團,你一拳我一腳,嘴裏罵罵咧咧個沒完,互相數落對方的不是。等他們都打得鼻青臉腫了,高晟風估摸著時間也差不多了,樂嗬嗬地咻咻飛出三枚石子,把他們打暈,跳下樹道:“放風時間結束啦。”然後捆上他們繼續上路。  就這樣走了三四天之後,他們終於走出了瘴氣林,來到海邊。由於七天的時間還沒到,他們暫時不能前往下一個島嶼,還得在這裏繼續等著。  離了瘴氣林之後,高晟風試著離開虎威吸了兩口氣。這裏海風夾帶著的空氣就清新多了,過了一會兒,高晟風也沒感覺到不適,這才鬆了口氣。  於是他們開始治療燕柳杜諱等人。  他們先把虎威貼在燕柳的額頭上,眼睜睜看著那虎威灰色的區域漸漸變多,等到灰色不再增加之後,他們又把虎威貼到杜諱額頭,最後是稻梅。等虎威吸足稻梅體內的毒瘴之後,就徹底變灰了。  接下來,他們就開始等著這三人清醒。  沒過多久,三個人身上的穴道自動解開,先後醒了過來。然而清醒之後,他們看高盧二人的目光和神情依舊不太正常。杜諱的目光最毒,簡直恨不得要用眼刀在他們身上戳上幾個孔;稻梅則是又羞又憤又恨;就連燕柳,也是滿臉寫著怨懟。  高晟風奇道:“難道虎威對他們沒有用?”低頭看了看手裏已經灰的毫無光澤的黃玉石。  盧雅江淡定道:“我猜應該不是。”他走上前,擋在高晟風麵前,平靜地把林中毒瘴惑人心智的是用兩三句話解釋了清楚。  稻梅爬到杜諱身後,小聲解釋道:“師父,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會說那些話,那不是我真心的。”說著摸了摸杜諱背上被自己撓出來的傷。  杜諱按了按他的手,閉上眼睛回憶著前幾天他們三個人光屁股打架的場景,磨著牙陰惻惻笑了起來:“小梅,不怪你。高兄,盧兄,你們好本事。”  燕柳怨念地叫道:“師父……”  高晟風瞪著寫滿無辜的大眼睛,人畜無害地笑道:“哈哈,我也是為了你們好嘛。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來來來,我們商量一下接下來的安排吧。”    第106章    距離下一次出海還有三天的時間,他們不敢再踏足身後的樹林,就在海邊撿一些能燒火的東西,撿完了,寧願凍著不生火睡覺也不去撿樹枝。  這天黃昏高晟風抓了一堆稀奇古怪的昆蟲來,燕柳等人大驚:“你想做什麽?”  高晟風陰森森笑道:“這些破蟲折騰我們這麽久,我要用它們來烤火。”說著把裝昆蟲的袋子一丟,用火石打起火來。沒想到這些昆蟲竟然真的能燒火,一點著,火勢立刻就旺了起來。眾人大喜。  這時稻梅從海邊走了回來,晃晃手裏的東西:“師父,我從海裏抓了一隻鳥來。”  燕柳奇道:“海裏的鳥?”  等稻梅走近了,大家定睛一看,他手裏果然抓著一隻大肥鳥,正掙紮著發出和鵲一樣的叫聲。  燕柳摸摸肚子,道:“我們烤鳥吃吧,我好幾天沒吃肉了。”說罷就衝上去,把肥鳥接了過來。拿到手裏的時候,奇怪地“咦”了一聲,“這翅膀……”翻來覆去地看。  杜諱坐在火邊搓著手道:“拿來我看看。”  燕柳拿著肥鳥走近,杜諱還沒來得及伸手接,火突然滅了。  燕柳嚇了一跳,道:“這麽不經燒?”  盧雅江走上去查看,發現昆蟲是隻燒掉了一小部分,火為什麽滅了呢?  黃昏的天色已經很暗淡了,又沒了火,看不太清楚。杜諱把飛鳥湊到眼前,摸著飛鳥的身子,突然一驚:“這是……”  盧雅江試著重新用火石點火,卻怎麽也點不著。杜諱抱著肥鳥走開十數米遠,盧雅江突然又把火點著了,火還是跟剛才那樣旺。所有人都或茫然或吃驚地看著火堆和杜諱手裏的肥鳥。  杜諱借著火光總算看清楚了,那“肥鳥”實則並不是一隻鳥,而是一條魚。它長著魚的身子,卻有鵲的嘴和鳥翅膀,魚鱗長在身體和翅膀的尖端,而之所以稻梅和燕柳會把它認成鳥,是因為他的翅膀實在太多了,覆蓋了整個身體,讓他們沒有看見它的魚身——就像何羅魚有十條身體一樣,這條魚有十隻翅膀。  杜諱道:“這是鰼鰼魚,也是山海經中才提到過的魚類,如果我沒記錯,它的肉可以治療癉病,而且可以用來防火。”  “啊……”燕柳惋惜道,“不能燒,那豈不是不能吃了?”  高晟風走上前,接過鰼鰼魚,把它殺了以後切下它的一隻翅膀,拿著翅膀走近火堆,距離火還有五步的時候,火“哧”地一聲熄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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