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臣就多謝陛下的憐恤了。”遊彥笑吟吟地收回抵在藺策唇邊的手指,另一隻交握的手卻正用拇指有意無意地摩挲著藺策的手背。  藺策的喉頭微微抖了抖,終於按捺不住握住了那根不安分的手指,目光緊緊地鎖在遊彥臉上,一字一句道:“你叫我什麽?”  遊彥愣了一下,才明白這人仍舊為了這稱呼耿耿於懷,他坐直了身體,看著藺策的眼,緩緩地喚道:“懷騁。”  這是藺策的字,自從他登基以來普天之下隻有這個人還敢喚這兩個字,對於藺策來說,更是二人關係的證明。他眼底有各種情緒滾過,卻隻是用力捏緊了遊彥的手,就將這人拉到自己懷裏不由分說地就吻了上去。  沒想到隻是一個稱呼居然就會讓這人如此激動,遊彥有一刹那的怔楞,隨即回過神來環住了藺策的腰,開始回應起這個愈發激烈的親吻。  二人對彼此的身體太過熟悉,一個漫長的親吻結束都將對方撩撥起了感覺。尤其是藺策,因為二人都事務繁重,能有時間說上一會話已是難得,他甚至想不起來兩個人上一次親熱是什麽時候,他雖為一國之君,所求也不過這人一個而已,這樣一個親吻又如何滿足的了?  遊彥原本幹澀的薄唇在這一番蹂躪之後變得紅潤欲滴,藺策幾乎沒有辦法從那上麵移開目光,他想將眼前這個眉眼帶笑的人壓倒在榻上,完完全全地侵占。  遊彥的氣息還沒完全平複下來,對上藺策毫不掩飾的目光他忍不住抬手輕輕地覆上藺策的臉,而後沿著臉頰慢慢下滑,在喉間短暫的停頓,甚至有意無意地摩挲了幾下。藺策的目光幾乎是完全跟著他的手,在他將手收回的時候,藺策的臉上出現了毫不掩飾的失望。  遊彥笑了起來,慢慢地湊過去,唇舌覆在剛剛自己摩挲過的位置上,微微濕潤的觸感讓藺策環在他腰間的手掌登時收緊。  遊彥湊到藺策耳邊,溫熱的呼吸撲在藺策的頸間:“匆忙之間沒有龍床,隻能讓陛下屈尊滾一下遊府的這張窄床了。”  藺策忍不住咽了下口水,一隻手捏緊了遊彥的腰,另一隻手慢慢上移,有意無意地揉捏著懷中人紅潤的嘴唇,而這人難得的乖順,任由他動作,就像先前的很多次一樣,在情事之上,遊彥總是分外的坦然,從不掩飾自己對藺策的渴求。  這樣的遊彥讓藺策無法自拔。他將這人按在床榻之上,在他耳邊低低地開口:“那今日,就借著上將軍這張窄床,順便把前幾日的賬一起算算。”  遊彥眉眼微揚:“奉陪到底。”  之後的一切就都變得順其自然理所應當。他們本就是最為熟悉的愛侶,哪怕有一段時間沒有親近,卻依舊對對方的身體了如指掌。尤其是藺策,在過去的無數次親熱裏,他積累了太多的經驗,太知道如何能讓身下的那個人享受到極致的歡愉,如何讓他為自己而沉淪。  情事過後總會讓人疲憊,加之藺策先前一段時間壓抑的實在有些狠,恨不得緊著這一次將過去這段時間全討回來,他幾次將遊彥帶到邊緣,卻又不真的給予,如此反複幾次,等兩個人最終都釋放出來的時候,遊彥已經筋疲力竭。  他靠在藺策身上,晨起隨意束起的長發經不起折騰披散開來,如墨一般的顏色更襯得他膚色白皙,他還沒有從餘韻之中回過神來,胸口止不住的起伏,一隻膚色稍深的手掌從他身上撫過,讓遊彥正處於敏感狀態的身體止不住戰栗,他終於睜開了眼,按住那隻愈發過分的手,眉眼上挑,啞聲道:“雖然我理解你小別勝新婚的激動,但若是再不住手的話,明日早朝我可能真的要托病了。”  “隻要你不是真的病了,早朝不想去不去就是了。”話雖這麽說著,藺策還是依依不舍地收了手,扯了薄被蓋在兩個人身上,湊過去在遊彥唇上印下一個吻,“要再睡一會嗎?”  “我這個白日可是除了睡覺什麽都沒幹,而且你確定不想趁著現在陪我好好的說會話?”遊彥掀起眼皮看了藺策一眼,拉了他一條手臂枕在頸下,側過身將臉貼了過去,順手將手臂環住藺策的腰。  這是一個無比親昵而又充滿依賴的姿勢。上將軍英勇善戰,是南魏的一大殺器,回到藺策麵前,卻會毫無保留地將這一切展現給他。  藺策的唇角忍不住上揚,也側過身來將遊彥摟進懷裏,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拍著遊彥的脊背,聽著懷裏那人的呼吸逐漸平複下來,他一根手指漫不經心地卷著遊彥的長發:“雖然每日早朝都能看見你,大概是太久沒有一起用膳的緣故,我總覺得這段時日下來,你消瘦了不少。”說著話,他的手就沿著遊彥的脊背慢慢向下,“還是養在自己身邊更能安心一些。”  遊彥翹了翹唇:“那陛下是打算在後宮置一座金屋,將我藏在其中嗎?”  藺策順著他的話道:“若不是知道你不願意,這皇城裏或許早就多了那麽一間金屋了。”藺策低歎道,“可惜我的上將軍誌在這萬裏河山,心在天下萬民,我又怎麽敢將你束縛在我一人麵前?”  “你怎麽知道我不願意?”遊彥笑,他仰起頭眉眼上挑,“其實我從來都沒有什麽遠大的誌向,隻想找一處山明水秀的地方,蓋上幾間屋子,每日侍弄花草,怡然自得。你看我爹,現在正不知道在哪座山裏消暑呢,總好過我在朝中麵對那些亂七八糟的事還有各種各樣無端的揣測跟指責灑脫的多。”  藺策微微皺眉,輕輕摸了摸他的臉:“你是被前幾日早朝的事煩心的?反正每隔一陣他們都會這樣,但又有誰敢真的往宮裏送個女人?你不必憂心,我會解決的。”  遊彥抬眼看了他一會,輕輕地搖了搖頭:“算了不提這件事,我倒是有別的事要與你商量。殊文到了該娶妻的年紀,但是我兄長的身體你也知道,所以他的親事我難免要多費心,隻是我思量了一下朝中這些人,卻沒想到什麽合適的人選。”  藺策笑了一下:“我知道你將那小子視若親子,所以他的事我一直放在心上。依著他的出身和本人的學識,滿都城又有幾個能配得上他?我倒是有個合適的人選,我想不管是你府裏,還是遊禮本人,都會十分歡喜。”  遊彥微蹙眉,聽見藺策緩緩道:“樂昌公主做你的侄媳,如何?”第5章   樂昌公主藺秀,先帝長女,其母為先帝發妻孝哀皇後。帝後是少年夫妻,感情深厚,因此樂昌公主自出生起就深受聖寵,後孝哀皇後病逝,先帝憐公主孤苦,便接到自己宮中親自撫養,是先帝諸多子女之中,最受寵愛的一位。  沐浴皇恩,樂昌公主本人卻從不恃寵而驕,她繼承了孝哀皇後的一副好容貌,更繼承了其善良的秉性,素來寬以待人,溫柔和順。  藺策當時因為其母身份低微,自己性格沉悶不討先帝歡喜,在後宮之中沒少被幾位皇兄欺侮。樂昌公主雖年少,卻明事理、知善惡,每次撞見都會為藺策解圍,幾次三番下來,原本沒什麽交集的兄妹二人倒是逐漸熟識起來。  藺策為人稍顯冷情,又是生在這帝王家,一路坎坷波折而來,哪怕對待親母也隻是看起來孝順卻並不親近。後先帝駕崩,藺策堪堪坐上那皇位,他的那些兄弟姐妹大多在奪嫡之爭中喪命,苟活下來的也因為各種原因並沒落下什麽善果,卻唯獨這樂昌公主,將先帝時的聖寵延續下來,提封號,賜府邸,封賞不斷,享受南魏隆和年間獨一份的榮華尊貴。  藺策踩著兄弟手足的鮮血才坐到這皇位,卻唯獨對這個先母早逝沒有任何母族支撐的妹妹存了善念,這讓多少人都好奇這公主到底是用了什麽手段才能在這皇位更迭之後依然興盛不衰。  卻隻有一路陪著藺策走來的遊彥知道,藺策這人雖然狠厲,卻恩怨分明,別人給他一分善意,他日都會得他十分的回報。  但偏偏,他先前的二十多年裏得到的善意實在是太少,因此直到今日,能得到回報的也不過是樂昌公主與他遊子卿而已。  但不管怎麽說樂昌公主地位尊貴,深受聖寵是不爭的事實,也因此,近兩年來朝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將注意力打到了這位年紀漸長的公主身上,如若能與她結親,不僅僅是成為了皇親國戚那麽簡單,更是獲得隆和帝器重的一個大好機會。  朝中人心思各異,藺策卻始終不曾表態,甚至連遊彥本人都沒能料到,他居然想將樂昌公主賜婚給遊禮。  其實如果單論藺秀本人的話,她的確是一個很好的結親對象,出身優渥,蕙質蘭心,相貌與品行更是難得,遊禮如果娶這樣的一個妻子過門,遊彥絕對是讚成的。  隻是她不僅僅是藺秀,這也不僅僅是普普通通的小兒娶妻,小女兒出嫁。藺秀身後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是隻手遮天的皇權,而遊禮,是遊家的長房長孫,他身後是權傾朝野的上將軍遊彥,如果這二人結親,那朝堂的局勢將會朝著遊彥無法預估的方向而去。  遊彥微微閉了眼,再睜開時,裏麵的慵懶已經散的無影蹤:“誰人都可以娶樂昌公主,但是殊文不行。”  藺策看見遊彥的表情笑了一下:“怎麽,我妹妹也配不上你那個寶貝侄子嗎?”  遊彥翻身想要坐起,卻牽扯到自己剛剛經過摧殘的老腰,忍不住又倒回藺策身上,再要說話已經失了氣勢,隻好歎了口氣:“是殊文配不上樂昌公主。”  藺策伸手替他按了按腰,放緩了語氣勸道:“你知道秀妹在我心中的分量,如若不是真的覺得遊禮是個良配,即使看在你的麵上,我也不會這樣就將她終身交托出去。”  遊彥抬起頭看他,輕輕搖頭:“殊文或許算得上一個良配,卻不是樂昌公主的。”遊彥揮開藺策的手,盤膝坐在榻上,低頭看著藺策的眼,“這滿都城任何一個世族公子都娶得了樂昌公主當得了駙馬,但殊文不行,因為他姓遊,是遊府的長房長孫。”  “所以呢?”藺策枕著自己的手臂,看著這人臉上難得出現的煩躁,“怕朝臣說你功高蓋主,你遊家圖謀不軌?還是怕因為結親公主得罪朝中那些居心叵測的官員?上將軍無往不勝,居然還怕起了這些?”  遊彥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他確實是心中有所顧慮,但卻不是藺策說的這些,他長到這麽大就不知道什麽叫人言可畏,更是從來不會在意別人的看法,但不代表他不在意眼前這個人的。  他因為先前的戰功,掌握了南魏的大半兵權,若是現在再因為與公主結親,讓親侄進入朝堂,將遊家徹底置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誰知道將來有一日,會不會因此,成為他們二人之間的隔閡?  藺策見他確實因為此事煩悶,表情也軟了下來,他坐起身,伸手替遊彥按了按眉心:“不管怎麽說這都是遊禮的親事,你不應該問問他的想法嗎?你可以喚他過來,我不露麵,隻你們叔侄二人談心,如若他也不想娶秀妹,我從此以後絕不會再提這樁親事,如何?”  遊彥稍加思索,最終點了點頭,不想遊禮娶樂昌公主其實還是他的私心,他怕結了這樁親事亂了自己之後的打算。但,歸根結底這畢竟是遊禮的親事,他也確確實實該聽聽遊禮的意願。  見遊彥麵色略有緩和,藺策嘴角翹了一下,提聲道:“瑞雲,進來伺候你家公子更衣,另外,讓遲徹去請你們小公子過來。”  遊彥對跟在身邊多年的瑞雲並沒有什麽避諱,但……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剛剛某位難以自製的帝王留下的痕跡,胡亂地抹了一把臉,不情不願地下床拾起被隨手丟到一旁的中衣,漫不經心地穿到了身上。  還沒等他係完衣帶,安穩地躺在床榻上那人卻突然起身,不等遊彥反應就又被推坐回床下來,腳踝被那人抓住,一邊替他穿鞋襪一邊念叨:“說了多少次,不要光著腳,禦醫不是說你腿上有傷,不宜受涼嗎?”  瑞雲端著水盆進來看到的就是那位平日裏不苟言笑的皇帝赤著上半身蹲在地上為他家公子穿鞋襪,因為又驚又奇,瑞雲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然後就看見隆和帝背後清清楚楚的幾道……抓痕。  瑞雲神色複雜地看了正專注欣賞陛下美色的他家公子,在心中跟自己重複了幾遍非禮勿視之後,才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麵:“公子。”  遊彥這才依依不舍地將自己的目光從藺策臉上收了回來,抬眼瞥見瑞雲手裏的水盆:“放那兒吧。殊文過來了嗎?”  “那位遲侍衛已經去請了。”  遊彥挑眉表示自己知道了,再低頭發現那人已經替自己穿好了鞋子,正仰著頭看自己,對上那樣的眼神,遊彥忍不住低下頭與藺策交換了一個幾近繾綣的親吻:“我讓他們送溫水進來,你梳洗一下。”  藺策笑了一下,抬手輕輕扯了扯他垂在鬢邊的一縷發絲:“束好發再出去。”  遊彥將自己的頭發從這人手裏拯救出來,唇角揚了揚:“知道了。”  因為顧及一國之君奇怪的占有欲,遊彥梳洗一新又順便換了一件外袍才被允許出門,盡管他隻是去一下隔壁書房,見一下自己的親侄子。  遊禮從來都不會跟遊彥見外,因此當遊彥進去的時候就看見自己的親侄子正在書架前轉來轉去,同時還不忘了跟房裏的另一個人念叨:“我記得叔父這裏有一塊禦賜的雲霧茶,上次我趁著他不在偷偷喝過,好喝的很。”  話落遊禮笑眯眯地轉過頭,就看見他叔父正靠在門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下意識地吐了吐舌頭,朝著房內的另一人抱怨道:“遲侍衛肯定能聽見叔父的聲音,都不叫我。”  遊彥瞪了他一眼,朝著一直安靜地站在一邊的遲徹點了點頭:“殊文有時候的確有些聒噪,勞煩了。”  遲徹的腰背挺的很直,站在遊彥房裏就像一棵青鬆一樣挺拔,瘦削的麵上沒有什麽表情,就像先前遊彥每一次見到他一樣。他點了點頭,拱手道:“遊將軍客氣。”他朝著遊禮看了一眼,示意遊彥自己已經完成了使命,“屬下告退。”  遊彥看著他退下,還貼心地替他們叔侄二人關上房門,不由失笑:“還真是一句話都不肯多說。”他回過頭發現遊禮即使乖乖站好,視線還忍不住從書架上掠過,忍不住過去在他頭上敲了一下,“還打我那茶餅的主意?這府裏有什麽好茶能瞞過你祖父的鼻子?”遊彥順手倒了杯茶,“有空我再問問,宮裏或許還有多的。”  遊禮撇撇嘴,有些不情願地接過了遊彥倒的茶,皺著眉頭喝了一口:“那姓遲的侍衛怎麽來了?宮裏又有什麽事了?”  遲徹跟在藺策身邊多年,時不時的就會因為各種由頭被藺策遣來遊府,這府裏上上下下都見怪不怪,遊彥也不想提藺策也在府裏的事兒,給自己也倒了杯茶之後,才坐了下來:“宮裏沒有什麽事兒,你的事倒是有一件。”  遊彥端起茶盞,輕輕地吹走上麵的浮沫:“你先前隨我進宮赴宴見過幾次樂昌公主,你對她有什麽印象?”  遊禮眨了眨眼:“公主蕙質蘭心,秀外慧中……”  “這沒有外人,不用說的如此客套。”遊彥放下茶盞,“我隻問你,如若讓你娶公主的話,你可願意?”  遊禮愣了一下,耳根卻慢慢地紅了起來,一直蔓延了大半張臉:“我……公主她會願意嗎?”  遊彥的目光緊緊地鎖在他臉上,半晌,他重新端起茶盞,喝了大半杯茶:“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瑞雲:我應該在車底,不應該在車裏。第6章   上將軍遊彥原本隻是身體稍有不適,但隆和帝憐恤臣子,微服探望之後,上將軍的病情似乎更嚴重了一些,不僅早朝不出現,還累積了一大堆的軍務不去處理。朝臣之間一時議論紛紛,都在揣測這上將軍究竟又打的什麽鬼主意,是刻意示弱,還是另有目的。  遊彥卻不管自己又在朝中惹起了何等波瀾,既然得到了聖上的“憐恤”,他也樂得清閑,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之後就扛著魚竿戴著鬥笠去花園裏折騰他爹視為寶貝的一池錦鯉。  遊彥釣魚的水平是不可能在這幾日之內就有什麽長進的,倒是那一池原本很親人的錦鯉被他接連幾日的攪和之後已經風聲鶴唳,每每有人靠近荷花池便四散開來,堅決不肯再靠近池邊。  遊彥得不到樂趣之後又將注意力轉移到了花園裏正爭相鬥豔的他連名字都叫不出來的群花。如果說池裏的錦鯉是遊大夫的寶貝,那這些花就是遊大夫的性命。為了避免自家老爺回府之後看見一園子的殘花敗柳,將自己也牽扯進去,瑞雲終於忍不住在他家公子大晌午去花園澆花的時候出言勸阻:“公子,您前幾日還說要去軍中看看,連著在府裏躺了這麽多日,會不會耽誤大事兒?”  “大事兒?”遊彥把木桶扔進荷花池,聞言笑了起來,“現在天下太平,軍中能有什麽大事兒?再說就算有什麽事兒,也未必非要我在才能解決,我早晚有一日會離開軍中,到時候仗就不打了,天下也不守了?”  瑞雲一直跟在遊彥身邊,即使不去刻意了解,朝中的事他也知道個大概。遊家現在朝中的地位有一小部分是先祖的餘陰,剩下那一大半卻是因為他家公子。  現在朝中諸人覺得他家公子功高蓋主肆意妄為,卻無人還記得當今聖上初繼位之時,南魏朝堂經過奪嫡之亂的血洗之後百廢待興,西北部族趁虛而入,起兵叛亂,妄圖占據西北十三州自立為王。  當今聖上想要派兵平亂奈何無人可用,朝堂之上每日爭論不休,主張割地求和之人更是逐漸占據了上風,在這種時候,是他家公子力排眾議挺身而出,他隻說他決不允許陛下初登皇位就留下割地求和的恥辱,之後就親率三萬大軍趕赴西北,曆時半年終於平定叛亂,還天下安寧。  要知道他家公子先前的那些年是何等的矜貴,就算學了一點拳腳功夫也隻是為了強身健體。整個遊府上下都不曾料到有朝一日他們家會出來一個將軍。  瑞雲到現在都記得他家公子從西北回來之時身上累累的劍瘡刀疤,更記得當今聖上親至遊府,二人在房裏呆了許久,離開時聖上眼底通紅的一片。之後就封他家公子為上將軍,掌管天下兵權直至今日。  現在他家公子說,他早晚有一日會離開軍中?  “公子,”瑞雲猶豫地開口,“你想離開軍中?”  “不然呢?你覺得我真的是喜歡那些打打殺殺?”遊彥將裝滿水的木桶從荷花池裏撈了上來,“當年他新登皇位,軍中諸人不是先帝的心腹,就是先太子的手下,他無人可用,我自是要幫著他的。現在天下太平,三軍也成了一塊鐵板,這鐵板總不好一直攥在我手裏。更何況,我也並不是很想要。”  瑞雲想起前些日子他家公子偶爾皺起的眉頭,又想起朝中的許多傳言,福至心靈:“公子,你是怕功高蓋主,難得善終?我看陛下他對您……”  遊彥低下頭,看見荷花池裏自己的倒影,他伸出手將那倒影攪亂:“他對我一往情深,我從不懷疑。也正是如此,我不希望將來有一日,因為這些我本就不在乎的東西而影響我們之間的情誼。”  玩夠了池水,遊彥拎著大半桶的水站了起來:“雖然這些東西對我來說不過是麻煩,但對他來說卻是坐穩這皇位的前提。他想要這天下太平,四海清明,國富民強,百姓安居,他想成為受後世敬仰的一代明君。”遊彥嘴角向上揚起,聲音裏難得的帶著一絲溫柔,“而他想要的東西,我都會給他。”  遊彥拎著半桶水走了幾步,回頭看在瑞雲還蹲在荷花池邊滿臉糾結不由笑了起來:“這些事兒不是你那個小腦袋能想明白的,有那個功夫還不如過來幫你家公子拎一下水,也不知道老爺子一把年紀怎麽拎得動的。”  “因為老爺他從來不在晌午澆花,”瑞雲慢吞吞地走了過來,從遊彥手裏接過水桶,“公子,您還是放過老爺那些花吧,尤其是那幾株山茶花,都是他老人家好不容易討來的,您這一桶水下去,它們可能見不到老爺最後一麵了。”  遊彥挑眉,還待反駁,突然有下人急匆匆地跑了過來:“公子,宮裏的車馬正在府外,要接您入宮。”  遊彥抬頭看了看頭頂的太陽:“這個時辰不睡午覺,折騰我幹什麽。”  但不管怎麽樣,這消息多少救了遊大夫的那些花,瑞雲忍不住鬆了口氣:“公子這些日連早朝都不去,陛下連您的麵都見不到,所以才派人來接您唄。”  遊彥將鬥笠摘了下來塞到瑞雲手裏,將隨手挽起的褲腿放了下來,朝著那小廝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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