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太後垂下眼簾:“那哀家也不打擾皇兒了。”她朝著遊彥最後看了一眼,頗有幾分不甘心地帶人離開了長樂宮,留下一大堆的畫。 高庸盯著那些畫,有些為難地開口:“陛下,太後沒有將畫帶走,那這些畫怎麽處理?” 藺策皺眉看著那些畫,轉頭看見還噙著笑喝茶的遊彥:“朕看遊將軍喜歡的很,一會他走的時候,你給他打包帶上。” 作者有話要說: 藺策:hello,請問到底是誰在選妃?第21章 遊彥抬眼與一臉茫然的高庸對視了一下,登時就明白藺策話中的深意,立刻笑了起來:“陛下難不成還為了幾幅畫吃醋?雖然我承認畫上的都是都城之中數一數二的美人兒,不過跟我心裏的那個比起來可實在差的遠呢。” 藺策先是一愣,轉頭看見一旁的高庸已經忍不住捂著嘴偷笑,皺著眉頭瞪了高庸一眼,唇畔還是漾起了笑紋:“我還不是看你剛剛賞的津津有味,不住地誇讚,所以想讓你帶回去看個夠?” 遊彥擺手:“我可不敢拿,若是被李埠李大人知道他辛辛苦苦挑出來的這些畫最後被我帶回了家,還不吊死在我家門前。” “李埠?他能讓你害怕倒也算有本事,”藺策意味深長地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不知道想到了什麽,“不過李大人要做的事太多了,大概沒有這個空閑時間。” “李大人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替陛下挑選出這麽多的千金,著實是費了不少的心思,可惜,咱們聖上並不買賬,”遊彥放下茶盞,伸手撥了撥麵前的幾幅卷軸,“隻是可憐這些千金和他們的家人,原本還以為憑此機會能夠嫁到宮中成為貴人,現在心願也都落了空。” 藺策朝著他看了一眼:“有些東西,本就不是他們該奢望的。為人臣子不想著安守本分,為君分憂,隻想憑借著這些投機取巧的手段,隻是讓他們心願落空也算是占了便宜。”他起身走到遊彥麵前,替他理了理敞開的衣襟,“正好借著這次機會仔細地瞧瞧,掀開表象之後,都藏著什麽禍心。四年了,這朝堂的格局也該變一變了。” 遊彥不讚同地搖了搖頭:“有些事不可操之過急,朝中的局勢從先帝,甚至高祖時候就已經奠定了,表麵看起來風平浪靜,實際卻錯節盤根,你若想一口氣連根拔起,極易引起反噬。” “我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不想浪費太多的時間在這種事上,”藺策道,“不動筋骨,怎麽能長新肉?隻有把朝中這些清理幹淨,我才能分出精力去做別的事情。” 遊彥皺眉,但他並不想為了還沒定論的事情與藺策爭論,尤其此事涉及的是如何治國理政,為了這種事讓二人之間平白生間隙是他最不想看見的事:“那就等此事徹查之後,再行定論吧?不管發生什麽,我相信陛下會處理清楚的。” 話落,他起身伸了伸胳膊:“時候也差不多了,我該回去了。” 遊彥話說完,藺策的臉色就變了:“這麽早就走?” “陛下不是還有一大堆的事兒要處理,”遊彥笑,“況且,我也該回府跟殊文交代一下退親的事兒了。” 提起退親的事兒,藺策多少有幾分心虛,也不好再出言阻攔,隻好道:“此事過後我還會給遊禮和遊家補償,也會安排一樁更妥當的親事給他。” 遊彥笑著擺了擺手:“不過是一樁親事,若是兩廂情願才是一樁美事,公主心中有了他人,也殊文自該退出,又何來補償?”說到這兒,遊彥突然又道,“不過公主久在宮中,平白就多了一個心上人,最好還是謹慎一些。” 藺策點頭,朝著高庸看了一眼,高庸立刻會意:“奴婢待會就召遲侍衛進來。” 藺策坐在案前,看著遊彥在內侍的伺候下洗漱更衣,如墨的長發束起,依舊是記憶裏那個翩翩公子的模樣,忍不住喚道:“子卿。” “嗯?”遊彥從銅鏡之中看他,“怎麽?” “隻是突然覺得這麽多年了,你好像沒什麽變化,不管是容貌還是行事,與當日沒有什麽差別。”藺策歎道,“倒是我變了許多。” 遊彥從銅鏡前起身,走到藺策身後,一根手指挑起他的下頜,瞧得格外仔細:“確實是變化不小,”遊彥笑,眼底是毫不掩藏的愛意,“變得更加好看了。” 對於這樣的遊彥,藺策簡直沒辦法,他滿腔的心事都化為烏有,最終隻是握緊了遊彥的手:“我送你出去。” 藺策按著他的肩膀湊過去和他交換了一個短暫的親吻:“陛下還是乖乖地處理政務吧,讓高總管送我,我還有事要囑托他。” 藺策低頭看了自己滿書案的奏章,無奈點頭:“罷了,高庸,送子卿出去。” 高庸笑著應聲,跟在遊彥身後在藺策的注目之下出了門。偌大的長樂宮突然就安靜下來,藺策盯著門口愣了會神,才終於伸出手拿起一本奏章,仔細地看了起來。 送遊彥出宮的馬車已經等在城門外,高庸陪著遊彥朝著城門走去,想到遊彥剛剛說要囑托自己,肯定又是為了藺策的事兒,便主動道:“將軍上次的囑托奴婢都照辦了,陛下很聽將軍的話,不再整夜處理朝政,禦醫開的各種藥膳也全都喝了。” 遊彥笑了起來:“那就好,人人都覺得當皇帝是享清福的,又有幾個人知道咱們陛下有多辛苦。勞煩內官了。” “將軍這說的是哪兒的話,這本就是奴婢的職責,奴婢跟在陛下多年,自然也是希望陛下安好。”說到這兒,高庸忍不住歎了口氣,“陛下從登基開始,每日為了各種各樣的事情勞心費力,奴婢有時候都覺得陛下他太過辛苦,大概也隻有將軍您真的心疼陛下了。” “我的人,我心疼自是應該。”遊彥抬起頭看了看湛藍的天空,“隻是我能幫他的其實並不多。” 高庸勸慰道:“有將軍在,陛下心情都會比平日裏好上幾分。” 遊彥勾唇,背負著雙手向前走了幾步,隨口問道:“前幾日我進宮發現長樂宮多了許多生麵孔,但今日卻發現其中有兩個人不見了影蹤,內官肯定知道原因。” 高庸麵帶糾結地看了遊彥一眼,發現對方麵上還帶著幾分笑意,但卻讓他莫名生起幾分畏懼。這些年來因為藺策的緣故,他沒少跟遊彥打交道,更知道遊彥在長樂宮的地位是何等的尊貴,猶豫再三,還是開口:“那二人居心叵測,假傳聖命,按照宮規處置了。” 遊彥麵上沒有絲毫的意外,這個結果顯然是在他預料之中,他垂下眼簾,踢開了腳邊的一塊小石頭:“宮規……罷了,這二人敢在長樂宮動心思確實是該給些懲戒,不過陛下不該為了這種小事讓手上沾染血汙。” “將軍,”高庸沉默了一會,終於還是鼓起勇氣道,“您想必也清楚,此事背後另有指使,陛下礙著情分不能傷及那人分毫,卻也不想讓您就這麽平白受了委屈。要這二人性命或許稍顯嚴苛,但卻是陛下給整個皇城,包括那人在內的所有人一個警示,有許多的事他或許不在意,不追究,跟您有關的事卻絕不包括在內。” 高庸仰起頭,輕聲道:“天大地大,可是陛下他想護在手裏的,隻不過您一人而已。” 遊彥凝神看了他一會,最終搖了搖頭,語氣裏帶著幾分無奈:“咱們陛下到底什麽時候能明白,我在乎的其實也沒那麽多。” 高庸一愣,遊彥卻拍了拍他肩膀:“城門到了,內官就送到這兒吧。”第22章 遊彥推開房門的時候瑞雲正坐在窗邊打盹,開門聲驚擾了他的瞌睡,整個人都彈了起來,愣了愣神才看清進來的人:“公子,您回來了。” “怎麽坐在這兒打盹,反正我也不在府裏,幹嘛不回去睡。”遊彥一邊解外袍,一邊道。 瑞雲揉了揉眼睛:“本來是坐窗邊歇一會,誰知道就打起了瞌睡。”他上前伺候著遊彥更衣,邊說話邊打量著他的臉色,“您昨晚是在長樂宮過的夜?” 遊彥笑:“不然呢,你是怕我留戀什麽花街柳巷,徹夜不歸?” “公子您才不是那樣的人,”瑞雲將換下的外袍整理好,“瞧著時辰也差不多,我讓人送午膳進來?” 遊彥擺手:“在宮裏吃過了。”他站在窗邊看了一會窗外的景致,而後才回過神來“去把殊文請來,我有話和他說。” 瑞雲下意識地覺得今日的遊彥似乎有些凝重,也不敢再多言:“那公子您稍加休息,我這就回來。” 瑞雲立刻退了出去,還善解人意地關上了房門,隻留下遊彥一個人站在窗邊思索。 其實退婚一事對遊彥甚至遊家來說並沒有什麽損失,他本身並不怎麽讚成與公主結親,現在公主有了心上人,退婚也是理所應當,讓他有些頭疼的是遊禮那邊。當初他之所以同意親事也是因為察覺到遊禮對樂昌公主有意,隻是卻不知道這有意究竟是到了什麽程度,要是用情頗深……退婚事小,怎麽安撫遊禮才是個問題。 畢竟遊彥與藺策一路相知相伴,感情順遂,幾乎沒遇到什麽波折,也就不太能懂像遊禮這種求之不得的人應當如何安慰。 正思量間房門被人推開,遊禮笑吟吟地進來:“叔父,您找我?” 遊彥從窗邊回過頭來,視線落到遊禮身上,先前他一直沒怎麽注意,自己這個侄子在不知不覺間已經長大,不僅是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紀那麽簡單,容貌上更是逐漸脫離少年人的模樣,出落的修皙清雋,也更配得上遊府的小公子的名號。 遊禮自幼是在遊彥身邊長大的,因此言談舉止難免受了遊彥的影響,加上叔侄二人在相貌之上本就有幾分相似,讓遊彥看見現在的遊禮難免有一種看見過去自己的既視感,看見侄子臉上的笑意,隻覺得到了嘴邊的話更難說出口。 見遊彥發愣遊禮也不在意,自那日得到了遊彥的諒解之後,遊禮就又恢複了往日的樣子,他自顧找了位置坐了下來:“聽說您又進了宮,可有帶什麽好東西給我?上次您可是答應我,再帶點茶給我的。” “好歹也入了仕的人,整日裏就想著怎麽從我這兒騙茶喝。”雖是這麽說,遊彥還是起身斟了壺茶給遊禮,“這是今年的新茶,待會我讓瑞雲送幾塊到你房裏。” 遊禮立刻彎了眼角:“就知道叔父最疼我。”他說著話,從懷裏摸出一樣東西,遞到遊彥手裏,“才領了月俸,瞧著您的簪子舊了,所以買了一支,雖然不值什麽錢,卻也是我大半月的俸銀換的。” 遊彥看了一眼手裏的玉簪,忍不住感歎:“沒想到殊文也能拿俸銀了,我看再過幾年你品級再升升,你祖父就可以將國公之位傳於你,如願地退隱。” 遊禮捧著茶盞喝得正高興,聞言皺起眉:“就算祖父想要退隱,國公之位也該傳於您,幹嘛要落到我頭上?” 遊彥伸手敲了一下他的頭:“你以為你叔父我就不想歇歇?你是遊府的長房長孫,這個國公的位置早就給你留好了。” 遊禮抽了抽鼻子:“還不是自己想要躲懶。” 遊彥點頭:“知道就好。”他說著,在軟塌上坐了下來,拍了拍身邊的位置,“過來,叔父有話要跟你說。” 遊禮歪頭看了看遊彥,抱著茶盞在他身邊坐下:“叔父,我怎麽覺得你今天有些不太對?” 遊彥一隻手環住他的肩膀,在腦海中組織了一下語言:“這幾日在翰林院可還順利?那些老頭子有沒有欺負你?” 遊禮眨了眨眼,起身給自己又倒了杯茶:“叔父,有什麽話您直說就是了,我長到這麽大,您什麽時候用這種嘮家常的口吻跟我說過話?” 遊彥皺著眉頭瞪著他看了一會,劈手將茶盞搶了過來,喝了一大口,在遊禮的錯愕之中將茶盞放下:“算了,那我就直說了吧,你與樂昌公主的婚事取消了。” 遊禮:“……” 他直覺遊彥會有了不得的事情要說,卻沒想到最後是跟自己相關的,愣愣地看了遊彥一會,低下頭:“哦,知道了。”說完,他從遊彥手裏接過空了的茶盞,起身走到小幾旁給自己又倒了杯茶,之後一直背對著遊彥久久的不說話。 遊彥靠坐在軟塌上,一隻手撐著下頜,有些苦惱地看著遊禮的背影:“殊文,你不會在哭吧,你要知道你長到這麽大了還哭鼻子我可是不會哄你的。” “我小時候哭的時候,您也沒哄過我吧?”遊禮轉過頭,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朝著遊彥露出一個淡淡的笑,“我隻是,隻是一時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遊禮深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呼出,“有些事如果先前沒有過期待的話,可能還不會有什麽,但是有過期待又突然落空,這種感覺是有點……畢竟先前的一段時間我一直以為我馬上就要迎娶公主了,您又一點不委婉,猝不及防就知道自己被退親了,我有點回不過神。” 遊彥輕輕歎了口氣:“我先前一直沒問過,你有多喜歡公主?” 遊禮垂著頭在遊彥身邊坐下,蹙著眉思考了一會:“其實我也不知道,因為我沒喜歡過別人,所以也不清楚對公主的喜歡到底有多少。我知道自己到了娶親的年紀,卻一直沒有什麽感覺,直到那日您跟我說,如果娶的人是公主,我突然覺得挺開心的。”說到這兒,遊禮有些茫然地抬起頭看著遊彥,“是不是這也不算有多喜歡?” 遊彥在他頭上揉了一把:“其實未必非得為了一個人死去活來才算的上喜歡,大多的喜歡都是從看見他就開心開始的。” “那叔父您也是嗎?” “我?”遊彥不知想起了什麽,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確實挺開心的。” 遊禮抬手捂住自己的臉:“其實是不是真的喜歡也沒什麽關係了,反正這門親事已經結束了。”他歪了歪頭,讓自己靠在遊彥肩上,“叔父,我能問問為什麽突然取消親事嗎?是因為公主不喜歡我?” “是因為公主提前遇見了自己想要相守的人。”遊彥側過頭,看見遊禮低垂著眼簾,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緒,但還是看的出來少年少有的沮喪。遊彥想了想,開口,“待會瑞雲給你送茶餅的時候,再加一塊。” “您當我是小孩子嗎?”遊禮抽了抽鼻子,抬眼看著遊彥,“兩塊,我知道您還有私藏。” 遊彥笑了起來,用指節敲了一下他頭頂,又在那個位置揉了揉:“行,隻要你高興都給你。” 遊禮跟著他笑了起來,過了一會,他止了笑,仰麵躺在軟塌上,盯著棚頂愣了回神,才低低地開口:“叔父,其實我還是有一點難過,就一點。” 遊彥回過頭看他,想了想,突然對著門外吩咐道:“瑞雲,提兩壇酒進來,今天我陪咱們小公子借酒澆愁。” 作者有話要說: 遊禮:叔父,我覺得你應該安慰一下我。 遊彥:我又沒失過戀。第23章 在遊彥心中遊禮一直都還隻是個孩子,所以哪怕明知道侄子越長越大,叔侄二人一起對酌這還是頭一次。為了安慰侄兒,遊彥特意讓瑞雲拿出了自己珍藏許久的好酒,又讓廚房送了幾道小菜,叔侄二人守著遊彥窗前的那棵翠綠的梧桐樹,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天,從午後日頭高照一直到夕陽西下暮色降臨。 遊禮畢竟年紀小,不勝酒力,酒沒喝多少就慢慢起了醉意。不過還好他雖然酒量不行,酒品卻還不錯,喝到最後沒了意識,幹脆倒在軟塌上昏睡過去,酒盞還牢牢地抓在手裏,整個人蜷成一團,怎麽看都是一副受了委屈的可憐樣子。 遊彥倒是還算清醒,因為早些年在西北打仗整日與陶薑那些武將混在一起,大塊吃肉大碗喝酒,雖然武力上未必及得上他們,酒量卻大有提升,以遊禮的那點酒量幹脆都沒陪他喝的盡興。 遊彥抬手將酒壺裏最後一點酒一飲而盡,轉過頭看見軟塌上睡的正香甚至打起小呼嚕的遊禮,露出一個有些無奈的笑,他將酒壺隨手扔到一邊,走到軟塌前先將酒盞從遊禮手中抽出,順便往他身上蓋了一張薄毯,而遊禮全程睡的格外香甜,仿佛現在將他整個人扛起來,他也不會有絲毫的察覺。 遊彥看了他一會,輕輕地搖了搖頭,作為長輩,他能陪遊禮做的大概隻有這些,這場酒醉之後,不管遊禮是否能夠消化掉這些失落,他都不會再幹涉。這世上或許有很多東西都極易得到,卻絕對不包括人心,縱使你千般萬般好,但對方就是不喜歡你,也隻剩下無可奈何。 遊彥突然就想起來那一日藺策問他,當日他有無數種選擇,為何偏偏最後是他藺策。 這個疑問不止藺策有,藺策那些在奪嫡之爭中處於下風的兄弟們也有,還有就是遊彥身邊的家人朋友,不管他們是否問出口,大多都懷著這個疑問。遊彥自己卻從來都不曾想過這個問題。因為對他來說,原因從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從當日在禦花園隻一眼他就將那個少年記在心底,一切就已經注定。 想到這兒遊彥突然笑了起來,或許真的如他當日戲言,年少的韓王太過清雋動人,才讓他一見傾心。 遊彥晃了晃腦袋,伸手去摸酒壺才想起酒壺已經空了,他剛想吩咐瑞雲再取壇酒進來,就聽見屋頂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遊彥走到窗邊,順手將窗子推開,緩聲道:“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