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視幾秒,周穩接起電話。


    “周少,那老板不同意。”


    周穩的眼睛仍舊望著沈淨晗,“加錢呢。”


    電話裏的人說:“加錢也不行,他說離家太遠,不好弄啊。周少,您是從哪兒聽說的這人?要不讓您那個認識他的朋友幫忙勸一勸,也許能有用。”


    “一個遊客說的。”周穩朝沈淨晗走過去,“你把他現在的地址告訴我,明天回來吧,之後的事不用你管了。”


    掛掉電話,周穩在沈淨晗麵前站定,笑得溫和又痞氣,“好久不見。”


    沈淨晗抬頭看他,“嗯。”


    “怎麽這麽晚還在山上?”


    “去藥堂了。”


    周穩微微蹙眉,“怎麽了,生病了?”


    “沒有。”沈淨晗搓了搓裙邊,“給薑爺爺送點東西。”


    “我剛剛也在寺廟,你看到我了嗎?”


    “沒有。”沈淨晗轉身,“我還有事,先走了。”


    她繼續往水窪深處走,冰涼的雨水打濕了她的裙角,浸泡著她那雙白得晃眼的腳,周穩克製想要衝上去把她抱開的衝動,開口叫她的名字:“沈淨晗。”


    印象中這是周穩第一次喊她名字,沈淨晗回頭,周穩的目光落在她臉上,烏黑的瞳仁裏是和路燈一樣暖黃色的光。


    “水很涼。”他說。


    沈淨晗停頓兩秒,繼續往前走,但速度快了一些。


    走過那片水窪,她發現周穩不知什麽時候跟上來,與她並肩下階梯。


    他回別墅也要走這段路,所以沈淨晗沒有說什麽,直到過了通往半山別墅區的路口,他仍舊跟她同路,她才問了一句:“你不回家嗎?”


    “我下山。”


    “這麽晚你下山幹什麽。”


    “想吃個冰激淩。”


    沈淨晗轉頭看他。


    沒記錯的話,周潮曾說過,周穩從不吃冰激淩。


    但沈淨晗什麽都沒說。


    回到舊時約,吧台那裏除了青青,還有兩個人。


    其中一個女生看到門口的沈淨晗,歡呼著跑過去一把抱住她,“surprise!”


    沈淨晗被趙津津抱著轉了兩圈才站穩,她有點意外,“你怎麽來了?”


    趙津津笑著說:“沒事就來了啊,這次我多住幾天,開學再回去。對了,”她迫不及待地問:“那個跟我哥長得一樣的人呢?快帶我去看看。”


    趙津津話音剛落,轉頭就看到跟沈淨晗一同進門的周穩。


    她瞬間呆住,緊緊盯著那張臉,繞著周穩上下打量,不可置信到極點,講話都不敢大聲,“我的天……”


    雖然沈淨晗早就給她發過視頻,但看到真人,視覺衝擊還是非常震撼。


    同樣震撼的還有吧台旁的簡生。


    一時間,屋裏誰都沒說話,靜得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最後還是周穩打破沉默,嘴角含笑瞧沈淨晗,“你還跟你的朋友提過我?”


    沈淨晗走到門旁,抽出一個蛋卷接了支冰激淩遞給他。


    周穩想付錢,沈淨晗說:“不用了,就當謝你送我下山。”


    原來她知道。


    周穩也沒否認,“那我不客氣了。”


    周穩走後,沈淨晗看了眼依舊盯著窗外看的簡生和趙津津,“行了別看了。”


    趙津津張了張嘴,“淨晗姐,這人真是跟我哥長得一模一樣啊,剛才真嚇我一跳。”


    簡生收回目光,“他是誰?”


    “周穩。”


    簡生愣了愣,“周敬淵那個從國外回來的兒子?”


    “嗯。”


    簡生之前聽說過這個人,但一直沒見過,“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沈淨晗手裏捏著一根下山時隨手摘的狗尾巴草,簡單說了幾句。


    簡生心裏莫名有些不安,想問一問,又不知從何問起。


    趙津津覺得氣氛不太對,拉了拉沈淨晗的手,“姐,我住哪?”


    “跟我住,沒空房了。”


    “哦。”


    沈淨晗轉頭看簡生:“這麽晚了,你來有事嗎?”


    簡生不知在想什麽,有些出神,趙津津叫他:“簡生哥?”


    簡生回神,“什麽?”


    趙津津:“我姐問你來幹什麽。”


    簡生停頓片刻,“沒事,路過順便進來看看。”


    他看了眼手表,“時間不早了,我回去了。”


    走到門口他又停下,“對了,明天是不是吃海鮮?”


    每次趙津津來都要先吃頓海鮮。


    沈淨晗點頭。


    簡生說:“那我明早去後山弄一些,你們別買了。”


    後山本地漁民的海鮮最新鮮。


    趙津津懷裏的紅豆使勁兒往外拱,被她摁住腦袋,“謝謝簡生哥。”


    這天晚上,幾隻貓老老實實地睡自己的貓窩,一個都沒去南邊臥室。


    它們最怕趙津津這個大魔王,每次她一來它們就躲得老遠,躲不過就得生無可戀地承受她一番揉搓。


    空調已經修好,但兩個姑娘還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這兩年趙津津已經很少跟沈淨晗提嶽凜,但今晚因為周穩,她有些睡不著。


    窗簾沒拉,也沒月光,趙津津聽了一會兒海浪的聲音,忽然問:“姐,你還想我哥嗎?”


    沈淨晗很久都沒有回應,趙津津以為她已經睡著。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輕聲開口:“嗯。”


    “每天都想。”


    趙津津眼睛濕了。


    沈淨晗盯著烏黑的夜色,“你呢?”


    “我也想。小時候我哥最疼我了,每次我惹了禍我媽要揍我,都是他替我扛。”趙津津翻了個身,從後麵抱住沈淨晗,“可是,你跟我不一樣。”


    她很心疼,“我們是親人,我可以一輩子都想念他,懷念他,但這不會影響我的生活。你還這麽年輕,總不能靠回憶過一輩子。”


    “是不是嶽爺爺跟你說什麽了?”


    “外公沒說什麽,是我的心裏話。”趙津津聲音小小的,“淨晗姐,以後你要是有了新的男朋友,或者結婚成家,也不能不理我,聽到沒?”


    沈淨晗笑出來,“你賴上我了。”


    趙津津把人摟得緊緊的,“對,賴上你了。而且你以後的男朋友也要過我這關才行。”


    “小屁孩懂什麽?”


    “誰小了,我都大二了。”


    “大一。”


    “開學就大二了。”


    沈淨晗到現在還記得第一次見趙津津,那時她才上幼兒園,紮兩個衝天鬏,仗著有哥哥撐腰,惹天惹地,誰都不怕。


    趙津津說:“我得替你把關,選個好男人,不然我哥也不放心。”


    沈淨晗沒有說話。


    第二天天氣不錯,青青和趙津津把桌子搬到外麵,簡生帶來一大袋魚蝦肉蟹,親自下廚做了滿滿一桌海鮮,四個人一邊看海景一邊吃飯。


    簡生特意跟漁民要了一些小魚給幾隻貓咪吃,貓咪們徹底撒了歡兒,非常興奮,圍著簡生轉來轉去,比以前還黏他。


    簡生摸了摸紅豆的小腦袋。


    趙津津氣得半死:“怎麽在你那那麽聽話,我抓都抓不住!”


    隔壁俱樂部正巧也在外麵擺了燒烤架準備烤串,七八個小夥子串了幾百個肉串,還不知道夠不夠吃,周穩靠坐在折疊座椅上玩手機,成旭一邊加碳火一邊問周潮,“穩哥和隔壁什麽情況,最近沒消息了。”


    周潮瞥了眼舊時約那邊,沈淨晗剛好起身去拿飲料。


    瘦而不寡的纖細背影,長發蓬鬆柔軟,舒適地披在肩頭,一雙長腿筆直勻稱,白得晃眼,臀型微翹,線條極美。


    他視線往下,停在那裏。


    察覺他在走神,成旭碰了碰他胳膊,“跟你說話呢。”


    周潮收回目光,眼底一抹餘味,“那女人挺難搞。”


    成旭說:“連穩哥都不行?”


    “看著挺清高,不是喝兩杯扔張卡就能隨便親隨便摸的女人。”周潮冷哼一聲,“不過他也太君子,換我的手段早上了,我可沒有那個耐心。”


    成旭這幾年雖然不在國內,但對周潮的事還是聽說過一些,“你得了吧,你媽給你收拾多少回爛攤子了,消停點兒吧。”


    周穩盯著黑色屏幕裏那張餐桌的影子。


    簡生正給沈淨晗夾菜。


    兩三隻小貓趴在簡生腳邊,紅豆叼著他送沈淨晗的胡蘿卜玩偶躺在簡生懷裏。


    忘恩負義的喵。


    烤串出爐不少,成旭分出一些給青青他們送了過去,青青也分了一些海鮮給成旭拿回去。


    趙津津趁機多看了周穩幾眼,“側臉更像。”


    簡生聽到了,看了眼沈淨晗,她並沒什麽反應。


    趙津津又湊到沈淨晗身邊小聲說:“好冷好酷哦,臉比我哥臭。”


    其實認識周穩時間越久,越能感知他與嶽凜的不同。


    嶽凜一點都不冷。


    他很陽光,很熱血,偶爾痞痞壞壞也恰到好處,雖然很皮但老師同學都喜歡他。


    隻有一個例外,一旦知道除沈淨晗之外的任何女生對他有意思,那他是一點好臉色都沒有的,絕不會給別人一絲一毫的希望。


    紅豆忽然從簡生腿上跳下來,晃著尾巴溜達到俱樂部那邊,丟下胡蘿卜玩偶,去聞一塊掉在地上的烤肉。


    那東西鹹辣,周穩怕它吃,伸手把它從地上撈起來放到腿上,戳它爪子上的肉墊兒。


    大家都在爐子那邊吃串兒,沒人留意周穩,他拎著紅豆的兩隻爪子把它往桌上一抵,語氣凶巴巴,“說,跟他好還是跟我好?”


    周潮溜達過來,“嘛呢?”


    周穩說:“烤幾串不辣的給它吃。”


    周潮彎腰撿起紅豆丟下的胡蘿卜玩偶,翻來覆去看兩眼,“這玩意兒咱們家原來那玩具廠好像也做過。”


    周穩麵不改色,“是嗎。”


    胡蘿卜已經被幾隻貓咬出兩個洞,周潮隨手丟掉,“你去嶽城幾天回來?”


    “兩三天吧。”


    “你早該這麽幹了,我舅那人好哄,你這趟替他談判,成不成他都能樂好幾天。”


    周穩撿了胡蘿卜玩偶丟回那邊,紅豆從他懷裏跳出來追過去。


    隔天上午,周穩登上飛往嶽城的航班。


    簡生也在那班飛機上,但他們沒有碰到。


    簡生的父母和奶奶都在嶽城,不過他這趟回來主要不是為了探望親人。


    到家放下行李,陪奶奶吃過午飯後,簡生來到陵園。


    他將帶來的蛋糕水果和易拉罐啤酒一一擺在嶽凜的墓碑前,又從包裏拿出一盒餅幹,拆開包裝放進盤子裏,“你運氣真好,這是店裏最後一盒了。”


    他拿出幹淨的毛巾,一點點擦拭墓碑,“阿凜,這兩年我很少來看你,別怪我。”


    “我太忙了,每天做不完的手術,聽不完的報告,開不完的研討會。對了,我要升副主任醫師了,沒靠奶奶和我爸媽,院裏不知道我和他們的關係,我還挺厲害的,是不是?”


    簡生將墓碑旁的雜草也清理幹淨,摘下金絲眼鏡擱在一旁,低頭笑了笑,“我好像變囉嗦了,不過這些話我也沒什麽人講,你就將就一下,聽聽吧。”


    說讓嶽凜聽,但講完那句後,簡生卻沒了聲音。


    過了很久,他才再次開口:“其實這次來,我是有事想跟你說。”


    他就那樣隨意地坐在墓碑前麵的地上,捏著一罐啤酒,像多年前的那些打完球的傍晚一樣,和他的兄弟聊著天。


    “我愛沈淨晗。”他看著墓碑上那個英俊的少年,“你有沒有很意外?對不起。”


    簡生想起當年第一次見到沈淨晗,她那麽純真熱烈,青春陽光,漂亮極了。


    她很喜歡笑,笑的時候眼睛像一彎甜甜的月牙。


    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是:你好,我叫沈淨晗。


    她遞給他一塊菠蘿味兒的水果糖。


    她說你放心吧,以後不會有人再欺負你了,嶽凜打架可厲害了。


    她說以後我們一起玩。


    簡生對沈淨晗是一見鍾情,至今已經十二載。


    “我背著你偷偷愛了她那麽多年,很惡劣,是不是?


    “她是你的女朋友,我知道我不該喜歡她,但感情的事,我也沒辦法控製。”


    簡生的指尖微微顫抖,“阿凜,你已經走了七年,我可以追她嗎?”


    “她陷在那片大海裏七年,把自己捆綁在過去的回憶裏,不願向前看。她很累,我真怕她哪天想不開,會做出傷害自己的事。


    “我想帶她走,遠離大海,遠離有你的世界,帶她過新的生活。


    “我知道,不管是活著還是死去,我都比不過你,但我發誓,我會一輩子對她好,用盡我的所有去愛她。”


    說到這裏,簡生停下。


    他垂著頭,握著金絲眼鏡沉默許久,“我本想再給她一些時間,等她慢慢接受我,但她最近認識了一個人。”


    “他實在太像你,像到我害怕。”


    樹後有聲音,簡生轉頭看了一眼,一隻鬆鼠從草叢中跳出來,一溜煙跑遠。


    他回過頭,繼續說,“也許是我草木皆兵,庸人自擾。他們才剛剛認識,根本什麽事都沒有,但我不敢賭,賭不起。我可以等她,多久都行,但我沒有信心贏過那張跟你一樣的臉。”


    “那個男人看她的眼神我太熟悉。”


    跟你一樣。


    跟我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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