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影的輪廓在夜色下宛若遊離的鬼魂,巨拳大佬的忠誠下屬小比斯,揮手命令隨行的十四名精悍槍手暫且修整,他借著朦朧的月光,用稀疏眉毛下麵那隻陰毒的小眼睛,再次翻閱了一遍由內線傳回來的路線圖。


    目標藏在一處郊外的私人別墅,對即將要發生的事毫不知情,整棟房屋隻有幾個人,趁著黑暗衝進去,解決掉他們,並不算件難事。


    哪怕他親眼目睹過,那位烏鴉先生,擁有著超自然的治愈能力,但在亂槍掃射下,又能派上什麽用場呢?


    今夜過後,黃金海灣的幫派總部,每年獲利達近百萬凱撒的走私渠道,以及勞薇塔投資的前景良好的大額度債卷,全部都會屬於克瑞根,而他也會是實實在在的二把手。


    “準備好,還有幾裏路,位置很偏僻,所以不怕槍聲會引來麻煩,做得幹淨俐落點。”小比斯說道,把手槍的槍身在外套的下襟狠狠地擦了一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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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滴答滴和……”


    大廳裏的坐式大鍾發出沉悶的聲響,揉碎了寂寥漆黑的空間。福蘭·弗萊爾就坐在黑暗裏,他有些煩躁不安,胸腔裏空蕩蕩的。深夜獨自一人落寞地待著,讓人覺得糟糕透了,但更糟糕地是他那紛至遝來,亂成一團,難以用語言闡述清楚的思緒。


    “滴答滴和……”


    午夜十二點四十,他喝著杯中冰冷的液體,好像是酒、或者咖啡,還是茶?他沒空去想自己正在喝什麽。


    他想幹點什麽,看看書?去屋外慢跑幾圈?還是呐喊幾聲?


    他不知道。


    “滴答滴和……”


    他突然覺得時鍾的聲響是種刺耳的聒噪,仿佛就是它帶來了不詳的陰影,他握緊杯子,猛地朝吊鍾砸了過去,晃鐺一聲脆響。粉碎的玻璃和炸裂的瓷塊散了一地。


    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好像門外的走廊傳來有腳步聲,然後是門開的響動,再然後,是輕輕地呼吸聲,福蘭充耳不聞。


    “頭,你……應該睡一覺了。”勞薇塔擔憂地說,她沒見過福蘭會這麽狼狽不堪,在她心目中。頭總是用沉默地嘴,理性的頭腦,超乎常人的冷靜來麵對一切。


    姑娘從與福蘭見麵開始,就察覺到一絲怪異之處。


    當福蘭命令所有人手,全力尋找那個影王刺客的蹤跡時,她還以為頭認為影王組織是最大的敵人。


    “聖武士也得提防,假如她回到了教會,我們無法麵對一個由安諾、金雀花和龍脈秘密結社所組成的利益集團。”她提議道。


    “不,別的什麽都不要管,隻需要找到安……安·考利昂的一切線索。她目前還在不在南部。有什麽容身地隱蔽地點,留下了什麽蹤跡,給我找到她。”


    雖然有些偏頗。但勞薇塔信賴頭的智慧,她還以為福蘭已另有安排。


    但現在,她終於發現,這完全包含著一種狂亂的瘋狂。


    那個幾乎兩次殺死自己的女人,龍脈的高端殺手,安·考利昂,仿佛和頭有著一種更深層次的關係,而不是表麵上單純的仇敵。


    他和她,難道有著不為人知的過去?


    勞薇塔害怕自己的想象。


    五天前。


    丘陵木屋外的屍首已經被埋葬到了地底,勞薇塔·懷特邁恩默默地注視著從地麵突起地土包。裏麵地逝者都是她的部屬。


    “安息吧,我會為你們報仇的。”姑娘無聲地禱告著。


    灰岩山脈地遭遇,連同這趟,幾乎讓幫派裏忠於她的精銳槍手死個幹淨。“都是那個該死的女人幹的。”勞薇塔握緊拳頭。指甲陷入掌心的肉裏。


    轟隆的馬蹄聲驚飛了林間的宿鳥。


    姑娘收斂起臉上悲憤的神色,她知道,援兵到了。


    “懷特邁恩小姐,我帶了一隊人連夜趕來,有什麽能效勞的隻管說。”沙威咧著大嘴笑道,用旁人的眼光來看。這個大漢麵目可帳極了,右邊地臉頰有道顏色頗深的刀疤,這是他在南部打拚留下的勳章。


    不過在勞薇塔眼中,這個五大三粗,隻會用拳頭說話的男人值得信任,比起笑裏藏刀,滿口仁義的虛偽家夥,懂得知恩圖報的混混更能讓人信賴。


    “很感謝,說起來,你現在也是一方大佬了。”勞薇塔笑著回答。


    沙威摸摸剃成板寸的頭發,“我是幫派的人,地盤不都屬於克瑞根老大和烏鴉先生麽?”


    勞薇塔聳聳肩,這男人雖然對頭深懷感激,但依舊對巨拳大佬保持著忠誠。


    “我們必須找到兩個人的蹤影……”勞薇塔不準備自討沒趣,妄想把沙威完全拉攏過來,她正準備解釋來龍去脈,營地外傳來了一陣喧嘩以及手槍上膛地聲響,“誰?”沙威的下屬喝問道。


    “勞薇塔呢?”是姑娘非常熟悉的低沉嗓音,她幾乎小跑地奔了過去,“放下槍,頭來了。”


    福蘭·弗萊爾的身形逐漸從樹林的陰影中顯露出來,“烏鴉閣下,我的恩人,能再見到你太好了。”沙威走上前去,握著福蘭的左手,恭敬地用嘴唇在他的手背上碰了一下。


    她輕輕走到福蘭的身邊,“頭,抱歉,我把你托付的任務辦砸了。”


    “你已經幹得很好了。”福蘭看著姑娘削瘦下去的臉頰,“雖然不那麽完美,但這世上,又哪有完美呢?”


    姑娘望著福蘭,一抹甜蜜的微笑在她臉上蕩漾開來。


    “人手可能有些不夠,無法全地圖似的搜索。”福蘭說,“我需要附近五十裏內,所有醫院和私人醫生的情報,看他們是否接待過我們要找的人。”


    “好主意,她傷得挺重,很有可能會去有藥劑和治療設備的醫院,這樣,範圍就少了許多。”勞薇塔讚同,“不過也得注意教堂和修道院,聖武士很可能”


    “不。”福蘭打斷她的話。“現在不忙著找馬蒂達,我隻需要找到安·考利昂。”


    她慢慢走過去,蹲在福蘭身邊,伸出手,撫摸著他的臉,福蘭憔悴顧廢的模樣,讓她心疼。


    “讓我一個人待著。”


    “如果有人陪著,我想應該會好點。”


    “請讓我一個人待著。”他把話又重複了一遍。


    姑娘用沉默來回答。她緩緩站起身體。抱著福蘭的頭,她的想象讓她惶恐不安,以至於讓她忘了自己應按部就班,慢慢讓頭離不開她地計劃,她現在隻想和福蘭更親密些。


    一隻手反摟住了她。


    三天前。


    “大哥哥,你好漂亮。”塞西莉亞像隻小貓,圍著福蘭轉來轉去,後來,幹脆跳上他的膝蓋。


    “不能說男人漂亮,應該說英俊。”勞薇塔眉目間含著笑。


    福蘭隨手撫摸著獸人姑娘的腦袋。擰了擰那對毛茸茸的小耳朵。


    “小丫頭,忘了給你帶小點心,下次一定補上。”


    在坦丁時。福蘭每次見到塞西莉亞,小丫頭都纏著要買好吃的,以至於讓他養成了碰麵前先買上一盒糕點的習慣。


    “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獸人姑娘用手抱著頭,不準福蘭再繼續揉下去,她很奇怪,這個長得很漂亮的大哥哥,摸自己腦袋地手法和動作,非常像卡西莫多叔叔。


    而且,味道也很像。塞西莉亞抽了抽鼻子,疑惑不己。但兩個人的模樣,怎麽也重疊不起來。


    “倒忘了自己已經變了身,丫頭不認識我現在的容貌。”福蘭窘了一下,慢慢收回手,他不多解釋,轉頭對勞薇塔說,“查到了什麽線索?”


    “人手還是有些不足,正在一間間醫院的排除,結果估計就在最近幾日。”


    福蘭點點頭。


    勞薇塔繼續說。“還有件事,克瑞根有異動,黃金角海灣的幫派總部,有大量的武裝人員在大半周前突然離開,人數超過了以往護衛走私船的數量,我不認為會是克瑞根接到了一趟大買賣。”


    “那本就是個不值得相信的人,我一直提防著。”福蘭說,“我和他之間的盟約很脆弱,如果他想搗鬼,那我也沒必要再遵守下去。”


    “那目前,那些槍手該怎麽對付?我從查出來的內奸嘴裏,能篤定他們地目標是我們,該不該讓派遣出去調查線索地人手都回來,據點的防禦力不足以應付一次襲擊。”


    “不用。”


    她聞到頭的嘴巴裏有股酒臭,那張唇探索著她,一股甜美地眩暈感包圍了她,她熱烈地回應著。


    “就算是代替品,我也心甘情願。”勞薇塔性感的嘴唇緩緩彎成了淡淡的笑容。


    她覺得自己正在發燒,整個身體不停地顫抖,眼眸中有種迷離的虹彩般的光。


    她輕輕地尖叫起來。


    一天前。


    沙威推門進來,“烏鴉閣下,有消息。”


    他看到了三具沒有血色的,已經失去了生命的屍體,這是離發生戰鬥的林地,大約三十五裏的某個小鎮。


    死者叫麥迪文,當地開診所的醫生,也是頗有口碑地老好人。


    全家三口,慘死在家中,喉嚨間都有一條割斷氣管的刀傷,傷口出皮肉翻滾,被抹上一層詭異的黑紫。


    直到昨天傍晚,鄰居見醫生已經很久沒開門營業了,於是向鎮上的警署報告了自己的疑慮,警察破門而入,結果發現了這起滅門慘案。


    福蘭買通了警署的驗屍官,進入了停屍間。


    那是一對善良的中年夫婦,以及他們還沒成年的孩子,正被包裹在冰冷的棕色塑膠袋中。


    他麵色蒼白,手在發抖,似乎想到了什麽最可怕地事情。


    塞西莉亞仔細觀察著,然後抬起頭,篤定地說道,“是那個臭女人幹的,我聞出了她龍脈特異的氣味。”


    福蘭知道,他的妻子被殺手組織洗腦,又身具強大的力量,不可能沒幹過殺戮的事情,但他一廂情願地認為。那不是出於她的本意,那是被脅迫的,而且死者都是些狗咬狗下的犯罪者。


    現實讓他幾乎難以接受,無辜地人死在妻子的刀下。


    他為了所受到的遭遇,正用自己的方法來懲戒卑鄙的仇人,但他的妻子,卻像那些仇人樣,同樣毀滅了一個家庭。


    那麽。誰來給眼前無辜慘死的人複仇呢?


    福蘭苦痛得不能自己。


    他等待著地獄之門的開啟,但他地妻子,那個曾經善良的好女人,早已先他一步,成為了地獄陰暗殘忍的一份子。


    他將她抵在沙發上,頭腦卻越來越清明。


    他從來認為,男人應該坦然的麵對一切,那些所謂女人的身體,是男人發泄憂愁的最好方法之類的說辭,他不屑一顧。


    現在他覺得是了。而且很正確。


    福蘭覺得自己很卑鄙。他和勞薇塔的確很親密,但他對她的感情,尚未超越界限。他正在利用一個不愛的女人地體溫,來安慰自己。


    “這是我自願地,又不是讓你背負什麽責任。我們都有需求,各取所需罷了。”姑娘小聲說,她察覺到了男人在動作上的遲緩。


    他看著她的眸子,那灰色地瞳仁,沒有委屈,隻流淌著溫暖的喜悅。


    “我會負責的。”良久,他在黑暗中,輕輕地承諾。


    勞薇塔終於得到了她想要的東西。


    塞西莉亞正豎著尾巴。從門縫裏偷偷窺視。大廳裏細微的聲音,旁人聽不到,但瞞不住感官超常的獸人姑娘。


    “哥哥和姐姐,在幹什麽呢?打架麽?姐姐的叫聲好奇怪,又像是不聽話挨罰被揍屁股了,又像是吃得飽飽的,正滿足地直哼哼。”


    她歪著腦袋想了半天,還是想不明白。


    “大人總愛幹些莫名其妙的事兒。”最後,塞西莉亞總結似地點點頭。她打了個哈欠,準備回房補睡。


    “如果姐姐早晨時怪我賴床,我就說是你們打架的聲音把我吵醒地。”小丫頭為自己找到的睡懶覺的理由得意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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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墅外的馬廄,栓著七、八匹卸了鞍的馬,“比預料的人數要多,不過我們是突然襲擊,而目標大概正在熟睡中。”小比斯想。


    他潛伏在木籬外的陰影中,觀察著周圍的動靜。這時候,屋子裏走出兩個半披著外套,哈欠連天的男人。


    “快到換班地時間了。”


    “唉,等天亮休息時,咱們去城裏喝幾杯?”


    小比斯隱約聽到他們交談著,不由暗付,“勞薇塔和烏鴉都不是笨蛋,知道在任何時候都加緊防備,幸虧我們來得突然。”


    他揮了揮手,黑幫的武裝人員四麵八方包抄過來,準備將這裏變成血跡斑斑的沙場。


    槍聲四起。


    “我們被歹徒襲擊了!”一個男人腿部中了彈,同伴將他拖進了屋子。


    人數上的優勢,讓小比斯把他們堵在了主屋,烏鴉的護衛們借著結實木板牆的保護,不停從門縫和半啟窗戶的空隙裏還擊。


    正當小比斯考慮點把火將對方逼出來時,一個槍手急匆匆地趕過來,把一件沾滿血跡的外套遞給他,“我們好像上了當!”


    是襲擊開始時,那個受傷男人遺失在院子裏的衣服,淺灰色,三角領,在前襟的胸口處別著閃閃發光的銀鉑徽章,對常年和警察打交道的走私客來說,這種款式非常熟悉,是拜倫公路騎兵巡邏隊的套裝製服。


    小比斯沒時間去想,為何烏鴉的秘密據點,會變成巡邏隊的中轉休息站,他聽到了馬蹄聲和警哨刺耳的尖嘯。


    兩支剛結束巡邏,回來和同僚交接任務的騎兵分隊趕到了。


    他們朝著身份不明的襲擊者開始衝鋒。


    兩天後。


    南部公路騎警總署。


    “我很抱歉。”警察局長充滿歉意地對勞薇塔說,“貴商行租憑給本局,充當中轉補給站的別墅,日前遭到了歹徒的攻擊,一片狼籍,當然,所有的修繕費用,都由本局來支付。”


    拜倫以擁有完善的公路著稱,騎兵巡邏隊負責管理道路上的治安和各種突發事故,所以每隔開幾十裏,都會有簡易的補給站,以方便騎警換馬和休息。


    而費都一家名叫紫鴉商行,正準備將業務麵擴展到南部的投資公司,幾天前慷慨地以極為低廉的價格,將一棟建築在主幹道分段的郊區別墅,租憑給巡警總部充當補給站之用。


    比起裝潢簡樸,設施一般的其它補給站,這裏雖然稍微偏僻了些,但騎警們都很滿意暖和的石質大壁爐和寬闊的休息房。


    “居然有歹徒膽敢公然襲擊警察,南部果然比費都要亂上許多。”


    勞薇塔故作驚訝。


    “尊敬的女士,我以巡警總部的名義發誓,這隻是偶然事故,您千萬不要誤以為南部的治安混亂。”局長回答,他大聲保證,“請貴行放心來南部投資,也不要因此取消租約,絕不會有下次了。”


    “那些歹徒呢?”


    “他們留下了十來具屍體,其餘的人正在追捕中。”


    “紫鴉商行一貫拖守信譽,而且對警察們維護世道安定的努力充滿敬仰,嗯,我現在決定,當日每位受傷的騎警,都由本行提供高額的醫療補貼。”


    警察局長感動極了,錢不算什麽,但這種公眾的擁護讓他心頭暖洋洋的。局長嚴肅地朝姑娘致敬,“打擊犯罪本就是我們的職責,我謹代表全體騎警,感謝您與商行的支持與理解。”


    勞薇塔鑽進停靠在騎警署門前的馬車。


    “很順利,用一棟租出去的別墅,就解決了一次麻煩。”姑娘笑著說,她轉動著眼球,小心翼翼地挪過去,把身子緊貼著福蘭。


    車廂裏挺暖和,都沒穿厚外套,隔著薄絲綢襯衫,肌膚間傳遞的溫度,讓勞薇塔嘴角帶著淺淺的淤渦。


    “我和克瑞根互相利用,當共同的利益壓製不了彼此的矛盾時,同盟破裂也是理所當然。”福蘭看著自己的手掌,“很髒吧。”


    “挺幹淨呀。”勞薇塔不解地問。


    “肮髒汙穢。”福蘭輕輕地說,他合上手掌,“不過我不能再沉迷於迷茫的情緒中了,歡樂也好,自責也罷,無論是正麵還是負麵的情緒,都會影響判斷。”


    他平靜地命令,“在回坦丁,麵對另一場戰鬥之前,我不想克瑞根再扯後腿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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