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淩晨四時許,乳白色的灰霧彌漫在空氣裏,晨曦微微露出來的光,與依舊黯淡,混濁朦朧的雲團在蒼穹糾纏不清,處於黃金角海灣邊境的伊費茨塞鎮,還處於沉眠之中,寬闊的街道寂靜安詳,間或傳來一些早起者的腳步聲。


    一個穿黑色罩衫的影子從暗處緩緩來,那人的臉被黑暗籠罩,但身體的輪廓表明是位姑娘,她步伐飄逸,與陰影溶為一體,活像個在夜晚遊蕩人間的鬼神。


    她輕輕穿過林蔭道旁的一片觀賞灌木,停在全鎮最豪華的一所住宅前,抬頭望了望,仿佛沒有重量般,躥上足足三人高的院牆,很快,她落在前庭的花園中,稍微打量了一下建築物的布局。


    不遠處傳來幾聲低沉充滿警告意味的嚷叫,那是兩隻護家的短毛獵大,它們像見到了世間最凶猛的野獸,身軀上的絨毛豎著,但在黑影眼眸的掃視下,獵犬很快停止了吠叫,癱倒於草皮,露出肚皮,在動物中,這代表順從和告饒。


    影子步伐輕快地移動著,似乎她不是入侵者,而是受邀前來拜訪的貴客。


    她用手指摸著主樓大門的把柄,很快,在神秘力量的操縱下,門鎖哢嚓地響了,她緩步走到過廳,整座房子很寬闊,裝潢豪華,牆上貼著深色木紋的橡木貼片,刻著細致花紋的家具上,擺放著一些鉑金的裝飾品。


    “七個人,四個在連著主樓的屋子中,是傭人,三個在樓上,其中有個小孩子。”她微微歪起頭,側耳細聽,在超自然的感官下,房內的環境顯露無疑。


    她輕輕吹了聲口哨,如果按以往的習慣。此刻在場的所有人,都要麵臨可怕的災禍,不過有個老男人告訴她,寧可麻煩點,也不要幹出太聳人聽聞的事情,這樣對他倆沒有好處。


    她爬上樓梯,主人的寢室在過道地盡頭,一般保險櫃都會放在主臥室中。


    “真無聊。我現在就像個照顧孩子的奶媽。”她搖了搖頭,散亂的金色發絲隨著腦袋的頻率晃動,她用同樣的方法,讓臥室的門無聲無息地打開。


    她看見兩個熟睡的人,女人正將頭埋在男人的懷裏,都是三十多歲,從睡覺地姿勢來看,這對夫妻挺恩愛。影子靜靜地站著,她仿佛記得,自己也曾像這樣。和誰依偎在一起。互相感受著彼此的體溫,連最寒冷的冬夜,也能安然渡過。


    是誰呢?


    她的頭隱隱做疼。


    男人翻了個身。嘟囔地說了幾句夢語。打斷了她的思緒。她望見床鋪左邊的牆角,擺放著一個厚重的鐵殼保險箱。


    是轉動式的密碼鎖,她蹲在前麵,閉下眼,緋紅檢控官的情報搜索能力,分析著鎖的齒輪間,摩擦留下地痕跡。


    “先朝左轉到八,再轉到四,然後扳回原點,再往左轉到十。”她想。


    幾縷如實質地黑氣。像頭發般纏繞在轉輪上,阻止了開鎖時發生的“咯咯”脆響,她滿意地看到擱板上放著一疊捆好的債卷,還有些契約書和首飾。


    她從腰側拿下一個藏紅色地小鹿皮袋,將容易變賣,又不會引起懷疑的現鈔和珠寶裝了進去。


    一切都在無聲無息的情況下進行。


    臥室連著一個小房,是孩子的房間,一個三歲左右,長著漂亮睫毛。穿著藍色圓點睡裙的小姑娘,正抱著毛絨玩具在熟睡。


    她撥開窗戶的插銷,清晨略帶寒意的新鮮空氣帶走室內的暖氣,剛,想飛身躍下,卻聽見有人說,“你是誰?”


    瞬間,她責備自己未免太大意了,在刺客的世界中,大意代表著死亡。渾身的肌肉繃緊,龍脈地力量在體內嘶叫著攢動,她飛快地轉身,想逮住潛伏在她身後的敵人。


    她的動作停下了。


    她看見那個小丫頭揉著惺忸的睡眼,好奇地打量著她。


    低低脆脆的童音,“大姐姐,我沒見過你呀。”


    毫無防護能力的普通人,那嬌嫩的脖子,隻用兩隻指頭,就能掐斷。


    她伸出手。


    孩子以為這位陌生的姐姐想摸她的頭,笑嘻嘻地閉上眼,像隻等待著愛撫地小貓仔,絲毫沒察覺到死亡的臨近。


    然後小姑娘感到一張柔柔的手掌,撫摸著她的臉蛋。


    “睡吧,你隻是在做夢。”姑娘彎下腰,在丫頭的額頭上,靖蜒點水般淺淺地吻了一下。她安靜地坐在床頭,望著小丫頭睡意懵然地再度陷入香甜的夢。


    直到帶著盜竊而來的財寶,離開失主的宅都,去和卓爾法會合時,安玫有些匪夷所思地想,“我怎麽呢?心腸突然變軟了?”


    鎮上的通宵酒吧還在營業,但客人寥寥無幾,嗜酒的客人,和來找樂子的男人,都已經逐漸離去。


    值班的酒吧女招待剛送走一批客人,疲憊地打了個哈欠,從胸罩中摸出票子,數著今天的格外收入。


    她把錢小心翼翼地放到荷包裏,然後沒好氣地看著靠窗坐的某個客人,姑娘發誓,這是她瞧見過的,最沒好感的顧客。


    那是個腰彎背曲、頭發灰白,還跋著腿的老男人,衣服陳舊,沾滿了灰塵,他在淩晨一點多鍾,拉著拐杖慢慢走進來,朝櫃台上放了幾塊錢,點了一杯黑麥啤酒,不發一言地慢慢抿著。


    難以想象,他就喝著那杯最廉價的啤酒,陰沉著臉,足足消耗了幾個小時。無論是熱鬧時小舞池裏,姑娘們穿著小吊帶表演的踢踏舞,還是有兩個喝醉酒的漢子,一言不合地毆打起來,都沒讓他抬頭關注。


    把“及時行歡”奉為信條的女招待,難以想象居然有這種孤僻,鬱鬱寡歡的人活著,天都蒙蒙亮了,他依然沒離開的舉動。酒吧在六點半結束營業,看樣子他準備留到最後一刻。


    “可能是個無家可歸的老流浪漢。”女招待閑著無聊,猜測起對方的身份來,她在心底地琢磨,看模樣就是掏不出小費的。所以她也沒上前殷勤地招呼。


    酒吧的門連著一串小鈴鑽,隨時提醒有客人上門,當清脆的叮叮聲打破寂寥時,女招待還奇怪在這鍾點還會有顧客前來消費。


    她望見了一位極為美麗地姑娘,柔滑的金發披至雙肩,繃得緊緊的褲子和黑色罩衫顯露出她那動人的苗條曲線,讓同樣身為女性的招待頗感嫉妒。那姑娘卻走到老流浪漢的桌子前,坐到他對麵。露出淡淡的微笑。


    “讓你等久了吧,鎮上我不熟。”


    “沒關係,你現在有錢了?”


    “當然。”


    “我最後的幾張票子,買了啤酒,現在餓得慌。”


    那姑娘打了個響指,對女招待喊道,“有吃地麽?隨便來些。”然後朝她扔過來一枚金燦燦的凱撒,“多的算你的。”


    廚師早就下班了,酒吧廚房裏還剩一點冷掉的鹵肉餡餅和果品,招待將它們全部端出去。盤算著她這下可賺大了。


    但那兩人的關係讓女招待很好奇。看上去有些親密,但無論是模樣還是年齡,都極不般配。


    “居然要女人付錢。天,這老家夥該不會是吃軟飯的吧。”她滑稽地想,不由得啼笑皆非。


    一輛黃車廂,用上等桃木製成的嶄新馬車在道路上奔馳,拉車的兩匹馬都是矮腳短身,善於持久的克萊茲代爾馱馬,安玫懶洋洋地靠在馭座上,偶爾揚揚馬鞭。


    在一個路口,車子停了下來,姑娘讀著路旁標牌上地地名。朝車廂裏喊到,“我們已經正式進入黃金角海灣了。”


    “沒料錯地話,喬·考利昂是和儲妃會合,我們的舉動得格外小心,潛伏在暗處,見機行事。”一個蒼老的聲音回答她。


    “當然,我沒興趣和一個國家為敵,然後下半輩子東躲西藏。”安玫回答,“喂。等到了費都,我買根雕花,包銀箔地好拐杖給你。”


    “不,我並不需要。”


    姑娘聳聳肩,沒再理會。


    車廂裏,他輕輕摸著那根姑娘用小匕首,隨意劃成的簡陋拐杖,凝神灌注,像是撫慰著情人,或許是亡母的手。


    我們都清楚,卓爾法·隆奇是個別扭的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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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是魂靈遊蕩的時間,頑皮的妖精、噬人的惡靈、優雅和血腥的吸血鬼,在許多民俗傳說中,人眼中虛無和萬簌俱寂的夜,是鬼怪們嬉鬧的遊樂場。


    當然,那隻是故事。


    佩姬從不畏懼黑暗,她佇立在城堡突起地哨樓上,白天時,由此處俯瞰,視野裏有一片鬱鬱蔥蔥的丘陵,但在濃濃的夜的魔影下,清脆的綠葉嫣然的野花,都幻為在風中顫動的黯淡,稍遠處臨海的灘塗,被月光染得慘白,海麵上有模糊的微光,那是幾海裏外燈塔地光線。巨大的落地窗扇內外,像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她撩開垂在臉頰上的一簇頭發,細思著由各種隱蔽渠道傳來的情報,一個化名烏鴉的男子浮上了水麵,關於他的傳聞大多荒誕無稽,將他形容得仿佛是某種超自然鬼怪般的人物,替人複仇,換取對方服從和承諾,但也有一些有案可稽的線索能證明,他和黃金角海灣的黑幫有密切的聯係。


    大小姐順從了她與烏鴉的約定,將那份黑名單泄露給了司法界,在皇室的權威下,短短半月間,數量相當多的官員紛紛落馬,接受審查,海灣地區的官僚階級一時間人心惶惶,暗村著這位太子妃真會挑刺找麻煩。


    負責營救殿下的庫泊親王,暗中表達了不滿,他認為在此刻萬事應當將搜尋朱利爾斯的蹤跡為首要任務,但在名義上,將受賄的官員送進監獄,符合公義和法律,親王無法公開指責或喝令停止。


    當然,對佩姬而言,這隻是個披著仰善懲惡外衣的幌子,她假裝著以無退路,隻能選擇合作,等待著自己能找到敵人的弱點。


    “坦丁司法廳的部下不能動,那樣太過明顯。”佩姬想,“我需要智囊的協助,來提示一些自個沒察覺到的細節。”


    一封密函早以送到了坦丁城的伯騎士建築行,大小姐信任那位救命恩人的腦子。雖然他有著行宮伯爵的頭銜,卻不是正式編製地官僚,表麵上不屬於任何派係,而且在旁人眼中,更是個遊走於全國各地,行蹤不定,謀求投資或收購的富豪兼冒險家,不會引來過多的猜測和關注。


    大約在半年前。這位伯爵因為要處理在國外的產業,已經消失在上流階級中很久了,佩姬讓都城的親信,務必通過建築行聯絡到他。


    一周前,回函傳到了儲妃的手中,信中伯爵先向在費都發生的惡性事件表示不安,並說明自己已結束了於俄沙的幾筆投資,剛返回拜倫境內,承諾於第一時間趕來她身邊,進行必要地援助與慰問。


    估摸路程。他就在今明兩日抵達黑天鵝堡。


    主廳傳來的幽幽鍾聲。提示著仍醒著的人,現在已是午夜。


    哨塔的樓梯口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從步伐的力度能聽出來。是城堡的女傭之一。


    “殿下,有……有位名叫卡西莫多·伯騎士的先生要見您,他……他持著蓋著您圖章的信箋,現在正於城堡外等候召見,但……”仆人舉著馬燈,話語中摻雜著縷縷恐懼,很快,佩姬就清楚了這恐懼的來源。


    又一陣嘈雜地腳步聲,那位女仆蒼白地臉首先出現在大小姐的眼裏,她驚駭慌張。提著裙擺的手微微發抖,然後,黑暗中又出現了另一張男人地臉。


    他仿佛鬼魂般從樓梯上冒出來,剛經曆過一番風塵仆仆的趕路,靴子沾滿泥土,外套和頭發上也有著一層浮灰,在馬燈微弱的光芒下,麵容更顯得醜怪陰森。


    這個身軀高大強壯的男人,在環境與黑暗的交織下。真的像個魔鬼。


    女傭顯然無法想象,自己的主人,居然有如此令人害怕的友人。


    “抱歉,我的殿下,因為憂心忡忡的緣故,一刻也停留不下來,所以剛抵達海灣,就直接來見您。”他為自己儀表上地狼狽而道歉。


    “歡迎你,伯爵閣下。”佩姬微笑著說,“希望您能緩解密布在眾人心頭的陰雲。”


    這番禮儀但冷淡的對答純粹是做給外人看的,他和她的關係實際上要更親密些,並且都不屑於虛偽的客套。


    在示意仍然惶恐不安的仆從退下後,佩姬的笑容更親切了些,“卡西莫多,我現在有點小麻煩。”


    福蘭還沒有收獲到自己妻子的下落。


    獸人丫頭地隱蔽能力,讓她追蹤著影王的龍脈者,從他們私下的談話中,得到了一些語焉不詳的線索。


    這讓福蘭感到不安。


    所以他同時扮演著綁匪和施救者的雙重身份,來到了佩姬的身邊。


    雖然很冒險,但內心的急迫,讓他無法繼續等待。


    “影王組織內部似乎發生過什麽事兒,安玫,還有應當還活著,受到庇護的卓爾法·隆奇,都沒有隨隊來到海灣。”他貌似凝神傾聽著佩姬隱瞞了許多內幕的話,在心底盤算。


    良久,福蘭回答,“聽上去單純是某個黑幫的殘餘份子,走上了複仇的道路。”


    “如果真這麽簡單,我倒能放下心來。”姑娘挑著眉頭,“但得預防這是個圈套。”


    “你私下與敵人會麵,未免有些不理智,殿下,你的身份太敏感了,如果和那個被人稱呼為烏鴉教父的匪徒過於接觸,萬一被人,特別是被皇室特派員庫拍親王嗅到了些許風吹草動,那將惹來擺脫不清的嫌疑。”


    “的確如此,所以我需要一個代理人,替我行事。”


    他凝視著她,“你能信任我麽?”


    佩姬聳聳肩,“信任這個詞是軟弱無力的,但至少,我不會將一位有著救命之恩的朋友,當成仇敵。目前,我比任何人都更相信你的忠誠可靠。”


    “那麽,我需要全部授權。”福蘭彎下腰,抬著大小姐的手,微微吻了下她細膩得如綢緞的手背,“你所謀算的計劃,暗中能援手的盟友,請描敘和介紹給我。”


    “這是在走鋼絲,如果保持不了平衡,露出一絲馬腳,幾年來的努力就白費了。”福蘭想,“但值得一試,隻要更小心翼翼些。”


    就算佩姬擁有最傑出的想象力,也無法預想到,神秘卑鄙的烏鴉和忠誠可信的行宮伯爵卡西莫多,是同一個人。


    不知當一切都結束時,發覺真相的她,臉上會是怎麽樣的一副表情。


    福蘭很期待。(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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