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錢富貴上半身老頭衫,下半身運動褲,腳踩洞洞鞋,頭發亂糟糟的。


    他左手抓可樂,右手抓炸雞殼,嘴唇沾滿一層厚厚的油,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眼珠子轉來轉去。


    從劉美玲的角度看,一個大胖子正在偷吃雞腿,眼神猥瑣,行為猥瑣,哪裏都猥瑣,她真想掏出手機報警。


    錢富貴無比抓狂。


    啊啊啊!竟然以這種形象和暗戀過的女神見麵!


    他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原地消失在這個美麗的世界。


    錢富貴丟開可樂,心中不斷默念:看不見我,千萬不要看見我……


    咦?不對。


    過去這麽多年,兩人的模樣變化極大。


    他從小胖變成大胖。


    陳清妍不認識現在的富貴,甚至不記得以前的富貴。


    錢富貴有點慶幸,又有點悲傷,淚水從眼角悄悄流出來。


    是啊……陳清妍根本不記得他。


    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響起,“你是富貴嗎?帝京小學五年一班的富貴?”


    錢富貴震驚,不敢相信剛剛聽到的話。


    要死啦!真的要死啦!


    陳清妍居然記得以前的小胖,還認出了現在的大胖!


    回應?還是不回應?


    錢富貴想象中的相遇,他穿西裝打領帶,頭發梳的油光,帶領一群黃毛小弟閃亮登場,來一場英雄救美。


    理想很美好,現實很殘酷。


    他以一個偷吃炸雞的猥瑣胖子,跟心目中的女神見麵了。


    絕對不能承認他是小胖!


    錢富貴滿臉驚恐,扭動四肢,將自己縮成一個球,“不,你認錯了,我不是……”


    陳清妍不知何時走到了他麵前,神色依舊平淡,但語氣多了幾分急切。


    “你左手臂內側的黑痣和富貴一模一樣,你一定是他!”


    錢富貴瞪圓了眼,下意識看向手臂。


    媽呀,真有一顆黑痣。


    他自己都沒注意到,陳清妍卻記得清清楚楚,不愧是當醫生的人。


    陳清妍彎腰低頭,“富貴。”


    空穀幽蘭般嗓音落在耳畔,錢富貴的心髒像被羽毛拂過,癢癢的,麻麻的。


    他稍微抬頭,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


    陳清妍和小時候一樣,肌膚雪白,眉目清冷,不笑時是冰山美人,微笑時溫暖人心。


    兩人離的極近,他能數清她長長的睫毛。


    錢富貴看呆了,語無倫次道:“我,那個……什麽……”


    花月月強勢插入,揚起甜甜的微笑,“清妍姐,你來了。”


    陳清妍淡淡嗯了聲,“你認識富貴?”


    花月月撇嘴,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清妍姐自從進門,一直盯著胖子大師看,張口富貴,閉口富貴。


    胖子大師該不會是清妍姐的前男友吧?!


    這兩人以前有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


    花月月腦補了一出大戲。


    陳清妍拍了拍她的肩膀,“說話。”


    “啊?哦。”花月月解釋,“胖子大師幫忙抓鬼,啊呸!不對,總之他就是一個過客,馬上走了。”


    陳清妍沒反應。


    門口,劉美玲炸了,“花月月,你交代清楚,抓鬼是什麽?這個世界上哪有鬼?這麽多年書怎麽讀的?!”


    花月月瞄了眼角落的南南,她超想大喊一聲。


    護士長大人,鬼在你旁邊。


    花月月不敢這樣說,低頭挨訓。


    護士長今天原本不上班,突然來了,她當場被抓住吃炸雞,理虧在先,挨罵一頓應該的。


    劉美玲劈裏啪啦數落,她掃了眼另外兩人,“除了那個胖子,他們又是誰?”


    花月月支支吾吾,“朋友,我們收拾好,立刻離開。”


    劉美玲張了張嘴,“花月月……”


    陳清妍回頭製止,“美玲姐,外人在,給月月留點麵子。”


    劉美玲哼了一聲,不再開口。


    花月月暗暗做了個感謝的手勢,“謝清妍姐救我小命。”


    陳清妍點了點她的額頭,無奈笑了,“下次不準這樣。”


    花月月舉起四根手指頭發誓,“保證沒有下次,嘿嘿。”


    她話鋒一轉,“清妍姐,你和胖子大師認識?”


    陳清妍垂下眼眸,“嗯。”


    花月月八卦之心熊熊燃起,她轉身問:“胖子大師,你和清妍姐怎麽認識的?”


    錢富貴沉默,腦海中閃過當年的事情。


    第一次見陳清妍是在高中領獎台上。


    她代表年級講話,穿著普通的校服,人卻不普通。


    科科第一,長相也是第一。


    隻一眼,她的模樣深深印在他心中。


    錢富貴走了狗屎運,和陳清妍分在同一個班。


    那段時間他異常開心,準時準點去學校上課,沒有遲到過一次。


    陳清妍是班長,又是數學課代表。


    錢富貴最差的科目是數學,每回考試十幾分,做完選擇題,趴桌上睡覺。


    數學簡直不是人學的。


    某次,陳清妍收作業,“富貴,你的數學練習冊。”


    錢富貴從來不交數學作業,為了白月光女神,他努力抄別人的作業。


    抄著抄著,抄到了陳清妍的作業本。


    陳清妍發現了這件事,“富貴,不能抄作業。”


    錢富貴撓頭,“我是個大大的學渣,真不會啊,13x12都不會算。”


    陳清妍隻是搖了搖頭,“富貴,人活在世上必須有立身之本,學不會數學沒關係,學一個你喜歡的東西,不要浪費時間。”


    錢富貴似懂非懂,“我知道了,數學作業怎麽辦?”


    陳清妍丟下自己的作業本,“要抄就抄我的,別人的答案有錯誤。”


    “好的,謝謝陳同學。”


    錢富貴每天能看見她的作業本,各個科目都有,數學、英語、物理、化學等等。


    陳同學的字娟麗秀氣,他的字仿佛螃蟹隨意在紙上爬了幾下,七扭八扭,比對慘烈。


    錢富貴頓時有了動力,他學不懂數學,一定可以練好字。


    日複一日,他不斷臨摹陳清妍的字,自己的字變端正,漸漸有了獨特的風格。


    兩人的字,一個狂野飄逸,一個雋秀清新,擺在一起,簡直天生一對。


    錢富貴看著兩堆高高的作業本,樂嗬嗬傻笑。


    嘿嘿嘿!成功了!


    等畢業那年夏天,用漂亮的字寫一封情書。


    他早已想好表白詞。


    抄了兩年半的作業,我將用一生償還。


    字跡會變,我對你的愛永遠不變。


    陳同學,我喜歡你……


    可惜,這封信沒有送出去。


    下學期開學,陳清妍突然轉學了,不知去了哪裏。


    她走了,再也沒有人給他抄作業。


    錢富貴趴在桌上哭,“我的作業搭檔不見了,嗚嗚嗚……”


    傷心了一個月,他拿出陳清妍以前的作業本,一遍遍抄寫。


    語文課抄語文作業本,英語課抄英語作業本,物理課抄物理作業本……


    最終,他成功混上一所普本。


    陳清妍雖然走了,但留下了一堆財富。


    她於他而言是珍貴的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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