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楚帝而言,敗局已定。


    大勢已去,無可挽回。


    但是,他若拚死一戰,仍能給莊冥造成不少麻煩。


    大楚王朝若寧死不降,那麽大德聖朝也須付出不小的代價,才能將吞並這座王朝。


    若論眼前,楚帝願降,一令之下,可以保住數以千計的大德聖朝諜子……他們為了相助龍君,不惜主動暴露身份,來攪亂大楚運勢,但是他們之中,有幸能夠得獲龍君庇護的,此刻也隻有古山與陸合在內的寥寥幾人而已。


    餘下更多的諜子,莊冥要麽無力辨別,要麽無力護持,要麽鞭長莫及,難以幹涉更遙遠的地界,所以在他們暴露之後,哪怕接下來是龍君取勝,大德聖朝吞並大楚,但此時此刻,他們仍然性命難保。


    此刻隻須莊冥準許楚帝留得一命,便可保住這數以千計的諜子的性命。


    “……”


    真龍的利爪,稍微緩了一瞬。


    論更遠來說,此刻停戰,吞並大楚,再好不過,如若不然,繼續攻打下去,大德聖朝縱然有著壓倒性的優勢,也難免傷亡。


    大楚王朝更不必說,無數將士隕落,無數百姓流離失所,哀鴻遍野,各處建築崩塌,人文崩潰,一切皆廢。


    大德聖朝吞並大楚之後,還須得安撫人心,重建一切,耗資無數,費無窮人力物力及財力。


    正是因此,莊冥才親身來到大楚,與楚帝商議此事。


    而今日的大戰,也在莊冥意料之中。


    經曆此戰,本身便是為了以更小的代價吞並大楚,得到一個尚未被打成廢墟的大楚王朝。


    隻是因為此戰比莊冥預料的更為艱難,使得他心中生出了殺機。


    但在這一瞬間,他終究冷靜了下來。


    ——


    鎮南軍中。


    劉越軒隱隱察覺了天象變化。


    他微微閉目,朝著身側監察司的年輕官員們,出聲說道:“準備接手大楚王朝各處疆域,重定秩序,調動我大德聖朝真龍學府中的學子,讓他們前往各地,頂替大楚各地官員,加快推行我大德聖朝的律法。”


    他身旁的年輕官員們,皆有驚愕之念。


    先前正是劉越軒,下了軍令,命鎮南軍一路推進,直插大楚王城,大軍所到之處,殺無赦!


    “劉先生?”


    “情勢已變,不必如之前那般費力了。”


    劉越軒麵上浮現出少許笑意,道:“凡事須得根據形勢而變,隨機應變也是考驗我輩的本領……此番龍君顧全大局,對於我等而言,輕鬆得許多。”


    吞並一個殘破的大楚廢墟,非但用處不大,還須得讓大德聖朝消耗無數人力物力財力,讓本國之內的掌控力,都會降低。


    疆域雖然擴大,但掌控力不足,整體國力是增強了還是減弱了,卻也不好說。


    如今吞並大楚,兩強相合,可以直接將大德聖朝的國力推上一個極高的層次。


    原先大戰之下,可能會隕落在戰場上的大德聖朝將士,都得以保下性命,而那些本該被鎮南軍誅殺的數億大楚精兵,也將編入大德聖朝軍中,變成大德聖朝的力量。


    此刻繼續戰下去,消耗的終究是大德聖朝的力量。


    ——


    聚聖山。


    帝師已經被囚禁在了這裏。


    但對於外界之事,大德聖朝並沒有對他加以限製。


    “果然……”


    他蒼老的麵容上,略帶苦澀之意。


    多年心血,付諸東流。


    為了大楚王朝,他傾數百年心血。


    楚帝坐於高位,統籌大勢。


    而他才是真正親力親為,過問諸事,調派各方的真正行事者。


    對於大楚王朝,他才是付出最多心血的那一位。


    但今時今日,大楚王朝終於還是破滅了。


    將這座浩大王朝拱手相讓的,不是旁人,正是大楚帝皇,正是至高無上的那一位。


    在這刹那之間,他眼神之中,多的是嘲諷,更多的是自嘲。


    “是啊,自天門破碎之後,他便明悉了一切,隻想著擺脫大楚王朝。”


    “他與莊冥,本都是相同的棋子,然而莊冥決意發展大德聖朝,以浩大修行王朝之勢抵禦大神通者,然而他卻畏懼於大神通者之威,從一開始便失去了抗爭之念,隻想要獨善其身。”


    “而今他也算功成了罷?”


    帝師這般念著,情緒低沉,終究化作一聲難言的歎息。


    ——


    大楚王朝。


    京城所在。


    盡管兩帝之戰,已經盡量避免禍及周邊,但餘威波及,加上數以千萬計的大楚將士合力圍攻,終究不免損壞許多。


    楚帝以國印下令,各方放棄抵抗,放棄捕殺大德聖朝諜子,並命各地官員安撫各處。


    但盡管如此,後續紛亂依然不少。


    熱血之士從來不缺,甚至各地官員,心中都有憤恨。


    國未破,帝先降,臣民寧願赴死,諸如此類種種,古往今來,都不曾少過。


    “朕將國印交與你,從此之後,大楚王朝上下,大小官員,將領士卒,皆受你號令。”


    楚帝低沉說道:“想必你也會將朕的國印,徹底熔煉重化,如今大楚已降,他們都是你的臣民,希望你能善待他們!”


    真龍盤旋在空,以拘神禁術,將大楚國印封存。


    旋即天色大變,遮天蔽日的真龍,消失不見。


    半空之中,唯有一道人影,但見他頭戴帝冠,正背負雙手,俯瞰眾生,風拂過他的發梢,吹動他的皇袍,竟在威嚴之餘,亦顯飄逸仙風。


    “想你這樣的人,心中竟然也有你的臣民嗎?”


    莊冥俯視下來,語氣平淡,略帶嘲諷之意。


    楚帝抬起頭來,自嘲說道:“求生而已。”


    曾經多少雄心壯誌,意欲一統東洲,成為六萬年間唯一具有鑄鼎仙神威能的存在!


    曾經多少豪言壯語,睥睨天下,俯瞰眾生,欲淩駕於白聖君之上!


    到了今時今日,早已隻剩下求生之念。


    什麽大楚王朝,什麽威臨九天,都隻是夢幻泡影。


    再是強大,也不過隻是一枚棋子,一枚死棋而已。


    自天門破碎之後,他種種謀劃,不再是為了爭霸九天,而隻是為了苟活求存而已。


    他將大楚王朝拱手相讓,從而借機脫身,置身事外。


    他將一切,都交給了莊冥。


    可是莊冥,如今強盛之姿,無敵風采,真能長久麽?


    “你也隻是求存而已。”


    楚帝低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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