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又青並不擔心這單合作。周氏剛經曆了一次內網癱瘓，損失不大，但鬧心，誰能忍受自家的城牆漏洞百出？這還沒外力影響，如果有人故意針對呢？沒人賭得起。而他工作室的負責人陸維人脈廣，跟周家搭上了線，那邊看過他們之前的一些小案例後挺感興趣，就約了麵談。跟周氏的現任總裁周沛辰。他帶著陸維和另一個員工去了周氏，沒帶方圓，他雖然不介意高調，但對方卻主動拒絕了跟他出來，說剛退圈，等風頭過去再說，他沒堅持，說到底了不過是日久見人心，大家總能認識到現在的他們已經跟過去完全不一樣了。見到周沛辰後他就知道這位沒表麵上這麽簡單，白切黑吧，看著溫和好脾氣，實際上動起手來比誰都狠。眾人在會議桌邊落座，大致的東西介紹完，在陸維客氣詢問還有哪些沒講解到位時，周氏網安部門的負責人誇獎了兩句，隨後會議桌上就陷入了沉默。大家的目光不約而同聚集在了周沛辰身上，畢竟這才是最終拍板的人。而周總裁的視線卻落在池又青身上。被注視的人自然能感覺到這樣並不遮掩的目光，但池又青不在意，還很淡定，耐心等著，他對自己有多少斤兩很清楚。半晌，周沛辰悠悠開口道：“都說池少爺跋扈卻沒腦子，現在看來，傳言不可信，你之前倒像是在……藏拙。”池又青並不否認，“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周總要選擇的合作方是現在的我，說以前就沒意思了。”“那倒是，如果還是以前，今天根本沒有見麵的必要。”周沛辰一開始沒打算考慮晴天工作室，戀愛腦廢柴閑折騰而已，但在看過那些案例後他變了主意，從眼光和規劃到布局風格，都相當不俗。比他接觸到的應聘者和外部第三方機構都要出色。鑒於池又青之前的名頭，他還是決定見個麵再決定，現在看來他沒想錯。對方今天過來談合作是穿了西裝，但不是正裝，而是設計感十足的休閑款，一身的潮牌，黑鑽耳釘將人襯出幾分外顯的淩厲，張揚又從容，僅僅是坐在這裏，氣質氣場就截然不同。對方展現出來的才能就是底氣，就是張揚的資本。跟之前比著是判若兩人，原來那妥妥是個隻知道無腦追逐豪奢的繡花草包。而且除了這些特質，池又青更有沉穩冷靜，有縝密理性的心思，從那些思路和策略裏就能清晰地看出來。這很有意思，非常符合他的審美。他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池又青自然讀懂了周沛辰的意思，過去翻篇兒了，重新開始就行，對方能不受以前的刻板印象影響，願意見麵談，這就可以了，能不能拿下這個合作要看他的本事。他接著周沛辰的話問道：“那今天這一見，周總覺得劃算嗎？”“自然，”周沛辰站起身，向池又青伸出了手，“除了周氏與晴天工作室的合作，或許交個朋友也不錯。”池又青笑了聲，起身握住周沛辰的手，“巧了，我也是這個意思。”很多時候交朋友就是一麵的事兒。合不合得來不難分辨，說白了，他們是一路人，不管表麵上什麽樣，實際上都是相當務實且自我的人，而且，不管表麵怎麽樣，心底裏都相當冷漠。他不覺得自私自我、冷漠寡情是壞事兒，沒對不起誰就行了，他的良善和感情都很有限，看重的隻有自己的身邊人。兩人一拍即合，簽了合作協議後，周沛辰邀請了池又青晚上一起吃飯，但對方的回答出乎預料。池又青還惦記著跟段景一起回家，稍一思索轉而道：“晚上不行，我要回家陪小叔吃飯，今天先來個下午茶怎麽樣？”周沛辰應下了，直接安排在了他的辦公室裏，泡茶走起。端起茶杯後他才開口道：“之前聽說你跟段總回段家住了，不少人等著看笑話，不過現在看來，他們的心思要落空了。”池又青這像是要跟小叔鬧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池又青雖然沒太關注那些亂糟糟的議論，但也很清楚，而看法的轉變都有個過程，現在不相信他真變了，那時間夠長呢？他直接道：“落空是肯定的，我小叔多好啊，他們不懂。”周沛辰頓了下，他很欣賞段景先，是個相當幹脆利落的人，當然，這是站在商業夥伴角度而言，不是作為朋友或者其他關心親近的身邊人。看池又青言辭間的態度，他突然有了個猜測，“你去段家住……”池又青抿了口茶，淡定笑道：“那當然是近水樓台先得月了，我要追他。”謔！毫不遮掩。周沛辰笑了聲，這麽說的話感覺就對了，他稍微一想，道：“你可是選了個很有難度的攻略對象，一來之前關係緊張，二來段總本人指定不好追。”池又青懶散地靠在椅子裏，轉了下小茶杯，“難追不怕，他值得。”周沛辰看著池又青，對方語氣沒多激烈，甚至是平靜坦然的，但他就是聽出了一種確認了的篤定感，說不定……現在這個完全不一樣的池又青真能追到那朵高嶺之花呢？人跟人之間的關係是很奇妙的。凡事皆有可能。他給池又青的杯子裏續了茶，“我很期待。”池又青的眼裏是熠熠的光，他一樣很期待，期待和段景先關係更為親密的那天，不過就像他剛才說的，就算有近水樓台的機會，他看中的人也一點不好追，可這沒關係，喜歡就值得，對方本身更值得。下午茶結束，他先跑去跟段景先說了聲一切順利，把交朋友的事兒也都交代了，叨叨叨說了半天，接著回工作室把餘下的工作處理完，趕上了正常的下班點，可以蹭車一起回家。晚餐後，他把上次那幅貓咪油畫的回禮送到了段景先的書房今天上午讓人送家裏來的，為了保持驚喜，他還跟何中旭交代了先別說。而回禮除了同樣是油畫的向日葵，還有個小東西。他湊在書桌邊，把手裏的玩意兒放到段景先跟前翻開的書頁上，輕聲笑道：“喏，這個送你。”段景先瞧著出現在眼前的東西，難得愣了下，隨即眼裏漫出了一絲笑意。是隻圓頭圓腦毛絨絨的小企鵝。跟那隻熊貓公仔大小一樣。他拿起小企鵝揉了揉，手感很不錯，而且質量要更好，二十二歲的池又青當然能比七歲、十歲時拿出更好的東西來，也能陪他更久……旁的讓人惆悵的暫不提。話說回來，這樣有兩個小公仔……他不用公司家裏兩頭拿了，可以一邊放一個，隻是這個話沒有說出來的必要。他抬眼看向池又青，“謝謝，我很喜歡。”盡管坦誠喜歡這件事對他而言非常陌生，但當對象是眼前人的時候，他願意去嚐試表達。池又青笑起來，“喜歡就行，謝謝就不用說啦，你那麽照顧我，這才哪兒到哪兒，你往後看。”他爭取在段景先心裏的地位越來越高，超過段明宇，超過送公仔給小叔的不知道誰誰誰！段景先答應了一聲，強調道：“我還是希望你能開心。”“當然，我現在就很開心啊。”“那就好。”池又青點點頭，看時間差不多了就催著段景先去洗漱準備休息，把人推進主臥後他快速去洗澡換衣服，然後抱著幾本書敲門進了主臥。一瞧，靠在床頭的人手裏正拿著那隻小企鵝。一樣的黑白兩色。他在床邊坐下，湊過去戳了下小企鵝，隻是笑，什麽也沒說。然後他把帶來的書翻轉了個方向展示給段景先看，“到你睡覺的點兒還有些時間，小叔給我念睡前故事聽吧？我記得……都沒人給我念過這個。”除了福利院的一位混護工阿姨，再沒有其他人。可阿姨不是念給他一個人聽的。段景先放下小公仔，連藏一下的念頭都沒有，或許是債多了不愁，被當麵抓包揉捏小公仔，這樣丟麵子的事情，他現在也能大體上保持淡定了。而且眼下他更在意池又青說的話。對方拿著的是幾本睡前故事集，有童話故事書，還有軟萌可愛的兒童繪本，確確實實是小朋友聽的。他注視著這些書，眼裏情緒晦暗。說起來，現在的池又青很難有某些記憶吧，原來的那位肯定聽過，畢竟池母為人溫婉和氣，給孩子念書這件事十之八九有過，不過即便是原來的，那時候還小，估計也早就忘記了。當然，最關鍵的是……如果他的小少年沒聽過，現在他可以補上，慢慢的全部補回去。他答應道：“沒問題，我晚上事情不多，你想聽就可以來找我。”“好~”池又青手撐著床，磨蹭到了床的另一側，把熊貓玩偶往一邊撥拉了又撥拉，然後自己躺到了段景先腿上。他眨了眨眼睛，“我準備好了。”段景先把池又青的一連串動作看在眼裏，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他揉了揉對方的頭發，這才挑了篇童話念。池又青一開始睜著眼，安安靜靜盯著段景先，對方很認真、很專注，垂眼的模樣帶著幾分溫和，這副樣子……隻有自己看得見。後來，在對方冷清卻也緩和的嗓音裏閉上了眼，童話故事本身講了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為他做這件事的人，是陪伴他的這個聲音。等一個故事聽完，他沒困、沒想睡，但心緒緩和，很放鬆。他睜開眼笑道：“我這待遇，可以說是絕無僅有吧？”段景先放下書，沒催著池又青起來去睡覺，揉了揉對方的頭發，又一下一下地梳理著，應道：“確實，你是第一個。”就算他不排斥，之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那時候他們可沒有和現在一樣的相處空間，至於他的弟弟……不提也罷，他們的關係從小就不好。池又青注視著段景先，目光沉靜且透著光亮，“那我也要是最後一個，小叔答應我好不好？”段景先沒有多遲疑，道：“好。”又是這麽利落！池又青笑了笑，心裏卻微微沉，這有點不對勁。在他一晃神而沉默的工夫，聽到段景先又說起周沛辰，他應了聲，“我跟他挺聊得來的，也欣賞他的性格。”段景先一邊輕輕揉撚著池又青的一縷發絲，一邊道：“周總並像看上去的那樣沒脾氣、好說話，能力很不錯，為人方麵，他風評好，你跟他來往沒問題，這個朋友可交，在年輕一輩裏他是出挑的，不過“我們又青更好，跟你交朋友是他沾了光。”池又青倒沒這麽覺得，“交朋友還是相互的。”“嗯。”池又青頓了下，語氣沒變，眼底深處更沉了些，“我跟以前相比變化很大吧。”段景先垂眼跟池又青對視，終於覺察到了不對，揉撚對方頭發的手也跟著頓了下來，很快意識到了問題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