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位高管聽著這樣冷厲又諷刺的話,後背上冷汗直冒。他們這是啥,純屬自作自受,自以為聰明,到頭來捅了不小的婁子。夏嵐臉上沒什麽表情,心裏卻無奈又夾雜著惱火,這次的事說大不大說小不算小,跟段明宇有直接關係。這位二少爺雖然隻管理著一家分公司,但身份擺在這裏,總公司的人多少是給些麵子的,段景先對這個弟弟確實管得很嚴格,不過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那是真的關心、在意。不在意了才會懶得管。因此,前些天段明宇挪用了分公司的大筆項目款項,自己還不上,就找了總公司的這幾位遮掩,沒想到,這仨居然信了對方那套不想給哥哥添麻煩、不想惹哥哥生氣、一周內絕對能還上、不給大家添麻煩的狗屁話,真就幫著遮掩了。結果呢,一周時間到,一分錢沒見著。這窟窿還是捅到了段景先麵前。剛才已經跟段明宇通過電話,對方那態度,說是潑皮無賴都嘴上留情,就擺爛,說是投資賠了,要錢沒有,還反過來讓哥哥先給墊上。感受著二少爺前後的態度變化,這三位高管很快就反應過來自己被當槍使了,對方就是故意的!故意打感情牌。三人麵麵相覷,認清現實後利落地為自個兒的自作聰明道了歉,心裏全是腹誹,二少爺有個毛線威信,說白了就是狐假虎威!要不是想著段景先真把弟弟當弟弟,他們哪兒能幹出來這種糊塗事!簡直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段景先的神色沒有因為對麵三人的道歉、檢討和保證而有所好轉,在十幾分鍾前的那通電話後,他已經打定了主意。這個念頭他以前就有,隻是一直沒有下定決心,還是割舍不下。他知道段明宇對自己的抗拒,甚至是討厭,對方如此迫切地想要自由,甚至不惜搞出今天這樣的事情,還有什麽好挽留的呢。徹底的自由,他給。注視著三位高管,他再開口的嗓音裏更添了淡漠的意味,“明天上午召開員工大會,你們三個在會上做檢討,每人不少於十分鍾。”三人一驚,在考慮自己丟麵子之前,先意識到了另一件事,段景先讓做檢討,顯然不是糊弄糊弄就可以,但要說清楚了……不相當於昭告全公司兩兄弟不和嗎?!私下裏不管怎麽著都有轉圜的餘地,話要是公開說出去了,就很不好收場,看樣子他們老板是要動真格的。公開,省得再有人拎不清。一邊旁聽的幾人也聽出了這層意味。池又青看著段景先毫無波瀾的神情,微皺起眉,高冷的人不是沒有感情,隻是感情內斂,段明宇這次做的事大概是最後一根稻草。傻弟弟為什麽這麽做?真蠢到用這樣的方式來挑釁嗎?他打開筆記本,有個事情還需要核實一下。段景先那邊,關於三位犯錯高管的處理還沒結束,除了當眾檢討、扣罰獎金,還交給了三人一個相當難搞的項目,年內搞不定,這個年就別過了。基本上等同於戴罪立功。三人忙不迭應下,對當了儆猴的“雞”沒什麽意見,是他們犯糊塗在前,這處罰並不重。沉默了半晌的祁鶴鳴也很清楚所謂處罰究竟什麽樣,該罰就罰,但罰完怎麽善後?啃啃硬骨頭吧,啃下來了,獎賞自然豐厚,段景先在這方麵從不吝惜。事情梳理清楚,後續的處理安排妥當,夏嵐就帶著三個高管先出去了。祁鶴鳴一樣沒多待,跟段景先說了聲明天再繼續談工作,隨後也離開了辦公室,帶上門時他又掃了眼裏麵的兩人,眼角處帶著些沉思和隱約的笑意。盡管段景先的心情極差,但有池家那位在,總有辦法緩和對方的情緒。結合各方的說法還有今天見的這兩麵,他對這點深信不疑。一物降一物呀~辦公室安靜下來後,段景先看向電腦屏幕,上麵還顯示著那筆出了問題的資金,越看,他越覺得心底裏冷凝一片。好像落了一層寒霜。或許就像流沙逝於掌心,越是想緊握,越是會失去。可木已成舟,積重難返,他即便明白自己的性格並不很招人喜歡,但多年積攢下來,也很難去改正,而且……真的改了,他還是他嗎?極有可能會失去更多。所以,大概是他命裏就親緣淺薄。直到聽見靠近的腳步聲,他才恍然回神,轉向池又青的眼神帶著沒褪幹淨的淡漠冰冷,觸及到對方認真的神情時,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一個問題。剛才他在氣頭上,心裏五味雜陳,更加沒留情麵,他處理這件事說的那些話有什麽言外之意……池又青一定聽得出來。四目相對,他慢慢蜷起了手指。對方會不會覺得他對段明宇太心狠?對有血緣的親弟弟都能說放棄就放棄,更何況是對沒血緣關係的侄子。對方又會不會覺得他對高管過於嚴苛,甚至是刻薄?犯了錯不假,可這樣處理未免多少有些不近人情,沒太顧及當事人的麵子。對方還會不會覺得他確實鐵石心腸?會不會……紛雜的思緒湧上心頭,讓他一瞬間不那麽確定了。池又青是說過不覺得強勢不好,但他在相處時多少是收斂著性子的,更準確點來說,在對方麵前他願意去包容,自然而然會呈現出不一樣的狀態。可現在呢。在直麵他的冷漠和強勢之後,他惦念的人還能說出不在乎之類的話嗎?聽說,和真的看到、感受到,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他無聲地緩緩吸了口氣,想去拿抽屜裏的熊貓小公仔了。池又青走到辦公桌裏側,已經覺察出了段景先的些微緊張,甚至是焦慮和無措,似乎是在擔心?這個情緒大概好像應該跟段明宇關係不大。擔心誰?擔心什麽?第十九章 迎著段景先複雜的目光,池又青在一步遠的距離站定,放輕放緩了聲音,不想再給對方壓力,溫和地詢問道:“在擔心什麽?我猜……跟段明宇關係不大。”那位段二少爺是導火索,而已。麵對親弟弟的背刺,段景先不可能一點不難過,但對方給他的感覺……“擔心”的情緒現在更明顯。說實話,有點奇怪。可能是對段明宇的腦殘行為有所預期?做出什麽事都不算十分意外。段景先沒料到池又青會問得這麽直接,他攥起的手指微微顫抖,半晌,又釋然許多,是了,對方在情緒方麵的洞察一貫是很敏銳的。可這些話不是很好說出口。作為長輩,一些話他不能說,哪裏有跟寵愛的小輩示弱的道理。麵對段景先的沉默,池又青歪了歪頭,明白了,這是不想說謊糊弄他,又不願意直接跟他說清楚。他稍微一思索,有了主意。他將手裏的筆記本電腦放在桌上,幾步繞到另一邊,拉開抽屜,從裏麵的收納盒裏將熊貓公仔拎了出來,然後在段景先腿邊蹲下,揉開了對方的手指,將公仔放在眼前人的手心裏。他仰起頭,輕聲笑道:“我們一會兒再說也行,不著急。”段景先看看手裏的小公仔,再看看池又青,心緒忽然安穩了不少。說到底這個人不是別人呀。或許可以嚐試。他垂眼盯著那隻熊貓,輕輕揉了揉,沒再去看池又青,直麵著對方的目光他更難開口,這樣子避開……多少能說兩句。好一會兒,他才開口問道:“之前在醫院,你答應過的話現在還算數嗎?”嗓音冷清。但池又青聽的不隻是這把子嗓音,應道:“我那天說過的話多了,不過最最讓我惦記的有一句,小叔~說看見意中人的那個話算數啊,當然算數。”“不是這個!”隨著反駁,段景先下意識看向池又青,一下就撞進了對方笑盈盈的眼睛裏,不管再看多少遍,他都很難抵擋這一抹明亮的暖色。在稍一緩情緒後,他終於把心底的顧慮說出了口,“你說強勢未必是壞事。”池又青了然,點頭道:“對,我說過,以前我這麽想的,現在也一樣。”“……那你覺得我狠心嗎?”池又青就沒考慮,直接搖了搖頭,直視著段景先的眼睛道:“什麽叫狠心?“一而再地包容弟弟闖禍、犯錯,這是心軟,現在不想再這麽繼續下去了,不叫狠心叫舍得,叫拿得起放得下,你對他仁至義盡,不欠他什麽,反倒是他對不住你。“還有那幾個腦子間歇性進水的高管,自己辦了糊塗事兒,挨罵認罰沒什麽不應該的,再說了,你交給他們的項目,難歸難,不會讓他們辦不成,到時候的獎金可比現在罰的多得多了。“就這,能叫狠心啊?”說著說著,他笑了聲,抬起手,掌心貼著段景先的臉頰輕輕揉了幾下,看著一向表情不多的人微皺起眉,流露出幾分不帶排斥的困惑,他又歎了口氣。鬆手後,他繼續道:“你這是對狠心有誤解。”被揉了臉頰的段景先沒這麽覺得,起碼從大眾的世俗層麵上來講,他確實心狠手辣,不近人情,現在跟親弟弟都鬧掰了,不正坐實了這個說法麽。不過……他展開手指,看了眼乖乖軟軟的小公仔,目光再次落在池又青身上,“所以,把你的回答切實、明白地告訴我。”池又青笑了笑,直接道:“我沒覺得你狠心,以前在醫院說過的話,我現在還是一字不改,我就是覺得你很好,為人強勢、管得寬,這怎麽了?我就喜歡你這樣的。”“又青……”池又青兩手握住了段景先拿著公仔的那隻手,嗓音微沉,是顯而易見的鄭重,“有些事情不繼續了是及時止損,別人不知道裏麵的具體情況,沒資格評價你。“你多看著我,多聽我說的話,這就行了。“小叔,我不會離開你的。”他當然是奔著追人去的,可愛情跟親情不矛盾啊,與其把希望寄托在不切實際的人身上,持續內耗,現在放手就是及時抽身。至於段景先想要的,他給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