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死裏逃生


    夜已經很黑了,王小波駕著他那輛黑色的桑塔那警車,行駛在從奉賢回市區的高速公路上。


    今天已經是他與蕭鬱飛談話後的第十二天,這十二天裏他被委派到奉賢,協助當地警員調查一宗連環謀殺案。案件進行地異常順利,短短不到半個月的時間便將凶手繩之以法,但他心裏卻始終放不下柳燕的死,工作才一結束就立刻連夜趕了回來。


    午夜的高速公路上已看不見什麽車輛,顯得清冷而陰冥,他將車輛的速度發揮到了極限,疾風一般飛馳而過。公路邊的限速警示牌的最高時速是每小時一百二十公裏,但出於急切的心情,他此刻顯然已在超速行駛。


    十月份的上海,被秋風一吹涼意頓時盛了起來,但車子裏就像一個密封的罐頭,溫暖而且安靜。


    看到從身邊飛快掠過的警示牌,王小波忽然覺得有些好笑,當然他並不是覺得限速警告好笑,而是突然想起了十天前劉惠芬打給他的一個電話。


    那是他到奉賢出差的第三天,一大早便被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吵醒了。劉惠芬是蕭鬱飛在精神病院的主治醫師,曾經十分肯定的排除了王小波對於蕭鬱飛裝病逃避殺人嫌疑的推測,之後他們便沒有再聯係過。


    劉惠芬告訴王小波,在不久的這段日子裏他將可能會遭遇到不知名的危險,並且再三叮囑他一定要萬事小心。至於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警告,王小波問了幾次,但顯然連她本人也說不清楚。


    但劉惠芬的語氣即嚴肅又鄭重,絕不像有開玩笑的成分,若非如此,王小波當時便一定會笑出聲來。


    他做警察這一行已有許多年,但這無疑是他聽過最糟糕的警告,即不知道危險是什麽,也不知道什麽時間發生,甚至不知道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警告簡直比早晨家人道別時的“一路當心”更空泛,所以王小波也就絲毫沒有將它放在心上。


    一轉眼時間已經過了十天,自己非但安然無事,而且幾乎沒有一點遇險的征兆。現在想起來,他還不禁暗笑劉惠芬雖然在學術上有著不俗的成就,但在邏輯常識上卻匱乏的可笑。


    車子還在行駛,再有十幾公裏便可以到達上海市區了。這時身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因為是在開車他並沒有去看手機上顯示的來電號碼,立即接通之後便向那邊問:“我是王小波,你是誰?”


    對麵卻沒有人回答,正當他打算掛斷電話的時候,突然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傳進了他的耳朵裏!


    這慘叫聲中所蘊涵的莫大痛苦,瞬間已化做了令人無法想像的震撼力,一刹那王小波的思緒已完全停頓了。直到過了大約一分鍾的時間,他的意識才慢慢得到恢複,而此刻手機中已又回到了一片寂靜。


    王小波急切的大聲呼喝:“你是誰?發生了什麽事?快回答我!”


    手機中依然沒有聲音,但剛才的那一聲慘叫已經好像刀刻一般深深印在他的心裏。他可以斷定那是一個女人的聲音,而且一定正經受著常人難以想像的痛苦,才會發出如此震撼人心的叫聲。


    不知為什麽,王小波的心裏竟然有一種感覺,這痛苦絕不是人間所能有的,而是發自傳授中的十八層地獄!


    他仍在努力向著電話的另一邊呼喝,心情的激動以至於使聲音都有一些沙啞,在這樣的午夜氣氛更加離奇詭異。


    這時另一邊終於又發出了聲音,這聲音很雜,顯然是有很多聲音重疊在一起。其中有鋸東西的聲音,有釘釘子的聲音,有刀砍斧鑿的聲音,有液體沸騰的聲音,還有幾種聲音是王小波無法辨認的。但所有這些聲音卻都好像是一幅畫麵上的人和物,而畫麵的背景卻是一陣又一陣連綿不斷低沉無力的呻吟,這呻吟聲絕非一兩個人所發出,至少有成百上千人同時經受著非人的痛苦,這種震撼力簡直讓人有一種身臨其境的感覺。


    王小波握著手機的手已經僵硬了,他的眼前好像已經出現了一幅地獄中的畫麵。自己很許多人被一條鐵鏈鎖成一串,旁邊是各式各樣的刑具,有人的舌頭被拔下來,有人被一點一點鋸成兩段,有人被推下了燒開的油鍋,但他們都不會死,不斷發出一陣陣的呻吟。


    這是什麽地方,難道這裏就是地獄?可是自己還沒有死,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王小波驚懼地望著周圍那些慘不忍睹情形,身子已變得冰涼的,冷汗順著背脊流下來,將襯衣都浸濕了。


    他突然嘶聲大叫起來:“這是哪裏!誰能回答我,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可是沒有人回答他,施刑者隻顧專注與自己的工作,而受刑者隻會痛苦的呻吟。至於其他人都都好像是沒有靈魂的,神情麻木目光渙散,行屍走肉一般隻知道排著對向前走。王小波幾次想要從隊伍中掙脫,可是鐵鏈鎖得很牢,無論他怎樣努力都依然無法成功。


    就在這時,他突然看見了一張臉,一張蒼白的少女的臉,是柳燕!


    王小波大聲呼叫她的名字,但她卻仿佛絲毫聽不見他的聲音,正一點一點地順著梯子爬上油鍋,“撲通”一聲跳了下去。


    王小波的思緒似乎一下子如同油鍋了油一樣沸騰了起來,他想到了柳燕的慘死,想到了自己還要找出凶手為妹妹報仇。他奮力地紮著,不停向自己叱聲嘶吼:“我還不能死!還有事情沒有做完,我絕對不能死!絕對不能!”


    一瞬間他的眼前頓時亮了起來,自己正坐在汽車的駕駛座上,手機掉在了車廂的地上,頭發、衣服、渾身都已經濕透了。他還未來得及喘一口氣,突然一聲刺耳的汽笛聲傳進耳朵,一輛集卡已經出現在了自己的車前,兩盞車燈好像兩隻野獸的眼睛冷酷的注視著自己!


    王小波這時才發現,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將車子開進了對麵的反向車道上。他趕緊急轉方向盤,一陣輪胎摩擦地麵的疾響之後,汽車一頭撞上了公路邊的隔離帶。


    安全氣墊立刻彈了出來,之後他便完全沒有了知覺。


    王小波醒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了,隻要稍一動彈,渾身的骨頭就好像散架一樣的疼。


    接下去的兩三天裏,接連不斷的麻煩便紛至遝來,據說那輛集卡的司機聽說自己差點撞了警車,嚇得幾乎要尿褲子,指天發誓當時王小波的車子行駛路線極不正常,就像蛇爬一樣在來往兩條車道上不斷蜿蜒交錯。


    而公路上的刹車軌跡也證明了當時王小波的確將車子開到了反向車道,局裏的領導一度懷疑他是否酒後架車,甚至還有傳聞說他在服食迷幻類藥物,有違警察人員的操守。


    雖然這種說法並沒有事實證明,領導一致認為不予采信,但現在車子已經徹底報廢,而且責任認定他又是全責,處分自然是免不了的。至於什麽程度的處分,還有待領導的決定。


    但對於這些王小波還不算太在意,最讓他心情鬱悶的是,當他想看看那晚致電給他的號碼時,才知道自己的手機已經在撞車時摔成了粉碎。也就是說,現在他已經沒辦法知道這個差點要了他的命的電話,究竟是從哪裏打來得。


    這一點無疑讓他十分居喪,而直到現在隻要一回想起那晚眼前所出現的那恐怖的畫麵,他就依然會渾身發冷。那裏究竟是什麽地方,難道真是傳說中的煉獄?然而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他的麵前?


    王小波完全無法解釋,但是以警察的專業角度來說,他是絕對不會相信所謂的鬼神之說,那麽唯一的可能就是當時他被電話裏的聲音催眠了。


    王小波靜靜仰麵躺在床上,仔細回憶著當時的情形,首先電話裏沒有聲音,然後他便聽到了一聲淒厲致極的女人的慘叫聲。


    “不錯,是慘叫聲!”王小波的腦中仿佛突然捕捉到了一些什麽,整個人激動得一下子彈了起來,然後渾身又開始一陣陣酸疼。


    他想到的是,在這個世界上任何一中催眠術,它的首要關鍵就是先要使人精神和注意力高度集中。但當時他在開車,事實上對方很難做到這一點,所以一開始手機裏才會是完全安靜的,這樣不正常的現象自然會吸引他更多的注意力。


    然後那一聲突如其來的慘叫聲和原先的寂靜產生了絕對強烈的反差,使他的心靈在刹那間產生一種極度的震撼,從而失去對本身精神和意誌力的控製。這時他的神智已完全被對方牽引,是設施催眠的最佳時機,而之後他便看到了所謂地獄中的情景。


    王小波似乎對於自己的推斷十分滿意,但是還有一個問題:究竟是誰這麽恨他,非要致他於死地不可?


    這一點就連王小波自己也猜不出來,他做警察這一行也已經有很多年了,抓過的犯人可以說是不計其數,似乎他們每一個人的朋黨都有作案的動機。如果要一個一個的去查的話,隻怕三五年都不一定能查得完。


    王小波望著病房裏潔白的天花板,歎了口氣。剛才刑偵大隊的沈隊長來看他,告訴他局裏的事不用太擔心,自然會想辦法幫他擺平。而且勸他趁這個機會好好休息一下,這麽多年來他都沒有好好休過假,精神上的壓力太大了,經年累月積壓在一起就容易出事。


    王小波當時也沒太拿他的話當一回事,還跟沈隊長開玩笑,說他要是真的壓力太大發了瘋才好呢,即不用上班又有飯吃。


    但一提到發瘋,王小波的眼前突然一亮,從撞車到現在他居然把一個很重要的人給忘了,這個人就是劉惠芬!


    劉惠芬十天前就曾經警告過他,會有危險發生在他的身邊,可是當時王小波根本沒有將她的警告放在心上。然而事實上居然不幸被她言中了,自己果然發生了車禍,而且差一點便送了命。


    但現在王小波卻無法離開醫院,而手機內的通訊錄也已盡數失去了,隻好通過114熱線查詢劉惠芬所在醫院的電話,經過一番周折,才能撥通了其辦公室的電話。


    接電話的是一個青年男人的聲音,王小波知道那是劉惠芬的學生小路:“小路,我是王小波,我們曾經見過麵,還記得嗎?”


    小路顯然對於王小波的印象十分深刻,聲音微微上揚:“當然記得,你是王警官嘛,有什麽事嗎?”


    王小波說:“我有些事情要找劉大夫,麻煩你幫我叫她一聲。”


    小路說: “真是不巧,劉老師她剛出去了。”


    王小波立即問:“你知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小路“吱唔”了一下,好像有一些遲疑,隨即道:“這個我也不太清楚,剛才她打了個電話,便出去了。看上去好像挺著急的,連今天下去預約的兩個病人也推掉了。”


    王小波點了點頭:“那好吧,麻煩你等她回來以後,讓他打個電話給我,我有要緊事找她。”


    小路“嗬嗬”笑說:“王警官不用這麽客氣,等劉老師回來我一定轉告他。”


    王小波掛斷了電話,越想越覺得事情有一些蹊蹺。劉惠芬警告自己的時候言語非常含糊,顯然是有人將信息告訴她之後,她又來轉告王小波,那麽這個人又是誰?


    而且他這些年來雖然辦過許多案件,但都與精神病學無關,更和劉惠芬扯不上一點邊。他們也是因為柳燕的死和蕭鬱飛的住院才會認識的,難道這次遇險,跟柳燕的死有著什麽特殊的聯係?


    王小波頓時眼前一亮,警察的知覺告訴他,自己已經離事實的真相並不遙遠了。


    正在這時,病房的門忽然被推開了,一個白衫的年輕護士和一個中年婦女走了進來,走到他的床邊。而那個中年婦女,正是他剛才找尋卻未果的劉惠芬。


    劉惠芬的神色顯得十分焦急,一進門便衝到了王小波的床前:“這些天我就一直放心不下,昨天晚上打你手機就一直關機,今天聯係上你們局裏的人才知道你出了事,我就立刻趕過來了!”


    不等王小波答話,她已再次連珠炮一般的說:“我不是早就告訴你要小心,你怎麽還這麽大意,開車時候走神,還要隻是受了點傷,你知不知道這類車禍是很容易喪命的!”


    王小波一陣苦笑,簡直快要說不出話來,他果然沒有料錯,這為劉醫師在學術上雖然卓有成績,但在其他方麵卻是沒來由的很。小心是一回事,總不能因為要小心,便不開車不出門整天躲在家裏吧。而且現在是有人想殺他,就算再小心又有什麽用處。


    王小波靜靜等她說完,才插口問:“我有件事一直想問你,你能不能如實告訴我?”


    劉惠芬遲疑了一下,並沒有正麵的回答:“什麽事情,你說吧。”


    王小波注視著劉惠芬若有所思的神色,問:“你是怎麽知道我最近會出事,是你發現了什麽,還是有人告訴你的?”


    劉惠芬沉吟的一下,說:“是有人托我轉告你的,我看他的神色很緊張,不像是在開玩笑,便立即通知你了。”


    王小波繼續問:“那麽這個人是誰?”


    劉惠芬搖了搖頭,回答:“這個人的名字我不能告訴你。”


    王小波追問:“為什麽?”


    劉惠芬的神情十分堅決:“我不能告訴你,因為我已經答應了他絕不說出來。”


    王小波微微皺著眉頭,徐徐說:“我懷疑是有人故意想要殺我,而且對方的手法十分高明。”


    劉惠芬吃了一驚,說:“怎麽會?當時隻有你一個在車裏,而且車禍的起因是你將車子開到了反向車道,而且另一輛車的司機也證明你有酒後架車之嫌……”


    王小波沒有等她說完,已打斷了話頭:“我絕對沒有喝酒,更沒有亂服有害藥物。當時我隻是接了一個電話,然後就被催眠了,等我恢複意識的時候,車禍便發生了!”


    劉惠芬默默聽著他的話,半晌才幽幽地說:“這未免太離奇了,你想不想聽一下我的專業意見?”


    王小波的情緒似乎十分激動,大聲吼道:“你不要跟我說什麽專業意見,我沒有發瘋,也沒有神經錯亂,而這一切更不是幻覺。我很正常,正常的要命!”


    劉惠芬並沒有繼續在這個問題上與他爭執:“那麽你認為會是什麽人想要殺你?”


    王小波竟絲毫沒有考慮,立即脫口道:“蕭鬱飛,我覺得是蕭鬱飛!”


    劉惠芬一邊搖著頭,一邊仿佛在喃喃自語:“不可能,絕不可能是他。”


    王小波沒有理會她的話,繼續說:“我最近仍然在追查柳燕的死因,而我最懷疑的人依然是蕭鬱飛,所以他有十分的理由要殺我。隻要他殺了我,就不會再有人懷疑他,也不會再有人調查他。”


    劉惠芬繼續搖頭:“請你務必要相信我的專業意見,我早就對你說過,蕭鬱飛絕不可能是裝病逃避嫌疑。而且更不可能是凶手,至於理由我已經對你說得很清楚了,這是科學鑒定的結果,你必須認同。”


    她頓了頓,繼續說:“而且請你相信我,蕭鬱飛絕不可能是這次想要殺死你的人,任何都有可能,惟獨他是例外!”


    王小波似乎從劉惠芬的話中發現了什麽,兩道迥然的目光逼視著她的眼睛,一字字問道:“你究竟為什麽這麽袒護他?莫非你知道一些什麽秘密,而一直隱瞞著我?”


    劉惠芬頓時神色駭然,竟不由自主的退後了一步,才有些斷續的說:“沒有……,我哪有什麽事情瞞著你,你別想太多。我還有事,先走了,下次再來看你。”


    說著他便轉身向門外走去,臨出門時還不忘回頭又向王小波囑咐了一句:“無論如何你一定要相信我,蕭鬱飛絕對不是要殺你的人,你一定要相信我。”


    說完這些話,她便消失在了病房的門外。


    王小波繼續平躺著,一點一點回想著劉惠芬說過的話。其實她說話時的神情非常誠懇,絕不像有一點說謊的樣子,本來王小波絕對沒有理由懷疑她所說的話。可是有一種隱隱約約的直覺卻告訴他,整件事情一定跟蕭鬱飛有著莫大的關聯,即使他不是直接的凶手,也一定在其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所以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輕易放過這條線索。


    可是接下來的調查該如何進行,現在幾乎所有人都認為蕭鬱飛是無辜的,若沒有真憑實據,是沒有人會相信他的話。


    要怎樣才能使他露出原形呢?


    王小波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淡淡身影,嘴角突然露出了一絲詭譎的微笑,悠悠自語:“已經十幾天了,應該也快有些消息了吧……”


    風從病房的窗口吹進來,一片殘葉飄落在了他的被子上,秋風一起,上海的秋意已越來越濃了。


    第六章杜靜言的決定


    蕭鬱飛又瘦了許多,發黑的眼眶中帶著種說不出的疲倦之意,杜靜言憐惜地輕撫著他那張憔悴的臉,長長的歎了口氣。


    今天是難得的好天氣,太陽很暖和,空氣中洋溢著一種淡淡的青草香甜。


    蕭鬱飛今天本來有課,可是在杜靜言的堅持下,他們還是到了浦東的世紀公園。在這片幹燥溫暖的氣息下,蕭鬱飛終於躺在草坪上沉沉地睡著了,這或許是他離開精神病院之後唯一一次睡得如此深熟與安詳。


    杜靜言輕輕將他的頭枕在自己的腿上,抬頭望著蔚藍無雲的天空,心中被無數不可名狀的思緒填得滿滿的。


    自從那天蕭鬱飛將一切都告訴她之後,她的心中便始終充滿了矛盾,這一切實再太離奇,簡直就像小說電影中的故事。但現在突然間真實地出現在了生活中,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去接受,更不知道該如何幫助蕭鬱飛走出這場噩夢。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對於他所產生的那份感情,究竟是同情還是愛情,但是就從那一刻開始,她已不由自主的進入了蕭鬱飛的生活,也進入了這場詭異莫名的事情之中。


    蕭鬱飛的呼吸均勻而平和,如同一個受了驚嚇的孩子,終於在母親的懷抱中得以安睡。杜靜言再次幽幽地歎息,草地的另一邊四五個稚齡的孩子正在嬉戲追逐,世界仿佛還是那麽純潔與美好。如果傳說中的鬼神真的存在,那麽頭頂上那些漫天的神佛他們都在幹什麽,誰來拯救眼前這個無助無辜的男人?


    杜靜言也躺了下來,陽光有一些刺眼,她慢慢合上眼睛。青草柔軟而茂密,整個人都變得軟綿綿的,時間仿佛已在一瞬間靜止了,如果這一刻能夠永遠持續下去那該有多好!


    杜靜言的精神也和她的身體一起,在這片溫暖的陽光下漸漸放鬆,意識開始有些模糊,很快也進入了夢鄉之中。


    夢中她和蕭鬱飛一同到了一個世外桃源般的地方,淡粉色的桃花花瓣被風吹起,好像雪花似得漫天飛舞。她握著蕭鬱飛的手,從花雨中緩緩穿過,他的手已不再顫抖,堅定而溫柔。這世上再沒有任何事讓他們恐懼,也再沒有任何事能將他們分開,他們就這樣不停的走下去,花瓣仍在飛舞,他們的愛情也像這花瓣一樣鮮豔生活。


    也不知過了多久,桃林的遠處出現了一個模糊的身影,她想要看清那人的樣子,然而卻依然是一片模糊。但蕭鬱飛的腳步卻突然停住了,他的雙眼直愣愣地注視著那人的臉,臉色中充滿了驚懼,臉部的肌肉開始抽搐扭曲!


    一瞬間桃花已開始凋謝,樹木已開始幹枯,腳下的青草地變成了僵硬的泥土和嶙峋的怪石!


    可是她依然看不清那人的臉,即使現在他已站在了他們的麵前,她想要轉身逃跑,可是雙腿卻使不上一絲的氣力。那人慢慢伸出手,扼住了蕭鬱飛的脖子,手指是深灰色的,就像是剛從棺材裏爬出來。蕭鬱飛仍然一動不動的僵立在那裏,可是呼吸卻已越來越困難,蒼白的臉已漲成了血紅色,喉嚨裏不停發出“咯咯”的聲音。


    蕭鬱飛的臉慢慢轉過來,望著杜靜言的雙眸,眼中已隻剩下無盡的絕望。杜靜言想要抱住他,有想去拉開他喉嚨上的那雙手,可是她卻依然絲毫都動彈不了。眼淚已從眼眶中流下來,流到了嘴裏麵,一種腥澀的滋味充滿了口腔,她突然感覺自己的舌頭有了知覺,奮力地尖叫起來!


    她不停地叫,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叫什麽,但她隻是不停的叫,直到從夢中驚醒過來!


    宋湯臣還告訴王小波,回到上海之後他給自己做了十分專業的檢查,確定自己絕不是因為精神問題而出現幻覺。而且當地的村民也曾警告過他,山上經常在夜間鬧鬼,不少人離奇的死亡。可見遇上這種事情的人絕不止他一個,除了見鬼之外,他實再想不出還有其它的解釋。


    作為一個心理學家,要接受這樣的事情是十分艱難和痛苦的。


    通常對於這樣的情形一般都會歸咎於心理上的疾病,若要承認這種所謂鬼魅事件的真實存在,那麽無疑先要將諸多奉為金科玉律的學術知識一一推翻。對於宋湯臣來說,這簡直跟顛覆他的生活沒有什麽分別。


    也真是因此,他漸漸開始覺得自己一直以來所執著的學術,原來竟是如此脆弱與不堪一擊。在一個多月之後便辭去了所有的工作,深居簡出,開始效仿古人悟道,整日苦思當日的經曆,希望能夠從中尋求不為人知的奧秘。


    夜風有點冷,王小波的冷汗已經被吹地冰涼。


    宋湯臣的經曆說明了什麽,如果說他所看到的是一部虛擬的電影,那麽自己看見的就是電影中部分的場景。但結果都是一樣的,那就是他們都險些喪命。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接受宋湯臣的結論,一旦接受了,那麽恐怕他也會和宋湯臣一樣過起自我封閉的生活。因為他們原本都是最相信唯物主義科學的人,如果突然間對自己所信奉的真理失去了信心,那麽這世上還有什麽可以讓他們信賴?


    小路的家住在莘莊一幢老式公房的頂樓,王小波乘坐地鐵,半個小時之後便來到了他們家的樓下。


    王小波抬頭仰望著六樓的窗戶,燈亮著,玻璃窗戶上印著一個消瘦的背影。背影慢慢轉過身,推開窗子向下望了一眼,仿佛是看見了王小波的存在,緩緩伸出了自己的雙手。


    但接下去的一幕卻是他無論如何都料想不到的,小路竟然緩緩張開雙臂,縱身一掠從窗口跳了下來!


    王小波望著空中的小路飛速疾墜下來,這一刻時間仿佛突然定格,他的眼前隻剩下小路淡淡微笑的臉。那神色中仿佛帶著無窮的幸福與滿足,詭異的幸福與滿足!


    一秒鍾之後,小路已“砰”然一聲摔落在他的麵前,骨骼折斷的聲音好像一柄可怕的利刃刺進他的耳朵裏。


    王小波的整個人仿佛突然之間不會動了,他不是沒有見過死人,可是就在之前的一刹那,他親眼見證了生命的消逝,而且是以一種最詭異的方式消逝。


    他似乎連思考的能力也失去了,直到五分鍾之後圍觀的人群已聚得裏外各三層了,他才稍稍地回過些神來,但心中的悸動依然絲毫不曾平息。


    一種想要尖叫的衝動頓時湧上來,他情不自禁地張開嘴,可是聲音還未從喉嚨裏衝出來,便已開始嘔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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