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在會所員工稱呼裏前麵帶個小,後麵又不跟‘老板’和‘總’的,那都是哪位vip的孩子。這夥人基本上和鄭秋白是同輩,暫時還沒什麽能耐,也沒有能在社會上出人頭地的立身之本,全靠父輩的光輝,手握一張家屬可用的vip憑證,出入金玉庭撒野,像不懂事的小狗。鄭秋白也從十年前模糊的記憶裏找到了這個人,“言問澤?”“是他,這次還把侍應生給扣下了。”鄭秋白這記性說好也好,說不好也不好,有關霍峋的事他腦袋裏半點沒印象,十年前的跳梁小醜倒是還有痕跡。這倒是個舊相識,找茬的一把好手,見不到鄭秋白很難善罷甘休。“知道了,我去看看。”碧海晴天在三樓,是圍繞室內泳池、囊括各種娛樂功能的大型包間,還有專門的按摩師,多數都是vip預訂來放鬆開party的,平時日常維護要一大筆費用,而這種二世祖來一次,池子裏的水就要全麵換一次,這夥人玩的太髒。金玉庭沒有見不得台麵的生意,但不代表這群人不能帶玩伴進來。一推開包間門,蒸騰的水汽迎麵而來,剛剛坐在辦公室裏吹暖風的鄭秋白被這突然增高溫度的潮熱地帶裹挾地有點呼吸困難,更讓人惡心的是滿場的煙酒混雜味,耐力不好的人,得頭暈想吐。站在門口的男侍應也是熱的滿臉通紅,見自家老板來了,猛地呼吸新鮮空氣,小聲道:“小言先生他們一直說冷,就把幾個中央空調都提到最高了。”鄭秋白掃了一眼化身桑拿房的遊泳池,隻見池中央泡著幾個赤身裸體的人,抱著遊泳圈、橡膠球互相潑水追逐打鬧玩的不亦樂乎。連條泳褲都不穿,這能不冷嗎?“去打低點。”鄭秋白脫了身上的西裝外套遞給男侍應,往池子邊上的休息區走去,“我怕他們玩太嗨,腦子再缺氧短路了。”坐在池子邊休息區裏的言問澤裹著條浴巾,百無聊賴撥弄著手裏的鋁製打火機,池子裏幾條賣力勾搭他的小白魚搔首弄姿,他的心卻不在這上麵。突然,像有所感應般,他猛地抬起臉,果然,一道修長纖細的身影出現在了視線範圍內。言問澤‘嘖嘖’兩聲,從下至上打量不遠處的男人,又用手背拍拍一旁鞠躬道歉侍應生的臉,似乎在對自己說話般道:“知道嗎?你們這老板就是個狐狸精,他一出現,哪哪都是他的騷味。”這話連同一片嬉笑傳進了鄭秋白的耳朵裏,他也笑,站定在言問澤一夥人跟前時捂住了鼻尖,“這地兒都快臭了,難為你鼻子還這麽靈,前一陣蔣公子來過我這,提起二大隊招編製,我給你介紹介紹,省得你一天天當無業遊民隻能在大街上用鼻子騷擾人。”二大隊是養狗的,所謂編製全是警犬。四周又是一陣竊笑聲,但這次是憋著的,隻有鄭秋白笑的大方。言問澤臉‘唰’地綠了,狠狠掃了眼自己的狗腿子們。“鄭秋白!”“不用這麽大聲,我沒聾。”鄭秋白把一旁低著頭道歉的員工拉到身後,“沒你事了,出去吧。”“她不能走!”言問澤立馬站起來,故意跟鄭秋白過不去,抬抬下巴一指桌上的大肚子酒瓶,“看見沒,她拿上來的洋酒兌了東西,萬一毒死我怎麽辦?”鄭秋白掃目光過桌麵上開封的酒,那是半瓶馬爹利,售價小八千,正常儲存酒液是深琥珀色的,但這瓶酒水顏色偏淡,還真像是兌了點東西進去,一瓶子滿滿當當,要溢出來。“這酒都是客人驗過後才讓人啟開的,難不成她在你眼皮子底下兌東西進去。”“剛剛我玩的太開心,才發現的。”言問澤流氓一攤手,“你要是懷疑,那我不要你們賠,讓她全喝下去,這事就算了。”侍應生一聽這話,臉都白了,眼神慌亂地看著鄭秋白。“我們這裏的員工不陪酒。”鄭秋白抽出手帕墊在掌心,托起這瓶洋酒轉了轉。言問澤當然知道金玉庭裏的規矩,他等的就是鄭秋白這句話,“好歹也是半個爺們,英雄救美嘛,我懂,那你喝。”鄭秋白倒是不怕幹一瓶子下去,這種事他也不是沒做過,年輕時候喝到胃穿孔都是常態。但言問澤滿臉咕嘟咕嘟冒壞水的樣讓他覺得這酒不一般,甚至隱隱約約,還能聞到一股腥臊味。侍應生緊張地看著小老板,一個勁搖頭,卻被言問澤一把搡開,“滾!”他切身逼近鄭秋白,“快點啊,金玉庭的老板這都喝不了,不如趁早回家找個人嫁了!”第006章 股市聞言,鄭秋白似笑非笑問:“你鼻子這麽靈,不知道這裏麵兌的是什麽?”“當然不知道”言問澤嬉笑的樣子還未收斂,棕黃色的酒液就從他腦袋上兜頭澆了下來,蜿蜒的水漬在他臉上橫流,有的甚至淌進了嘴裏。原本入口醇厚的酒水嚐起來澀苦腥臭,裏麵到底有什麽,不言而喻。鄭秋白笑的真切兩分,“現在嚐出來了嗎?”“草”言問澤來不及繼續罵,一低頭吐了出來,胃部盛滿的酒和未消化的果盤叫他噴了一地,滿嘴口涎,扶著桌子掙紮著叫喚:“水!水!”圍繞言少的同夥們傻眼了,水池裏的鶯鶯燕燕更是尖叫起來,臉色難堪的要死,看言問澤的眼神猶如看馬桶。在這屋子裏原本的人,都知道言問澤剛剛的伎倆。鄭秋白是猜的,但猜對了。十年前許多細枝末節對他而言無法事無巨細地刻在腦子裏。他隻記得言問澤欺負人的伎倆一向低劣,換做真二十多歲的自己,恐怕要一酒瓶子砸在桌子上。這樣的後果就是讓言問澤自以為勝出一籌,愈發變本加厲,還有可能得罪他背後的言家。倒不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言問澤這人要麵子,不可能把自己喝了這等‘瓊漿玉露’的事情宣揚出去。看著地上就要哭出來的男人,鄭秋白真誠道:“對不起,手滑了,不過這裏麵兌的是什麽,這麽好喝?都喝嗆了,還要嗎?我喂你。”言問澤眼神猩紅,嘔地說不出話。“你們,”鄭秋白晃晃剩下半瓶酒,環視四周其餘人,“要替言少品品嗎?”他的模樣明擺著知道那酒裏有東西,更明擺著誰敢說一句話,這酒瓶口就塞誰嘴裏。其餘人紛紛往後退了一步,這群狗腿子沒少跟這言問澤來這找事蹭吃蹭喝,但從沒有哪次鄭秋白這樣明麵上和他們硬來。分明往常鄭秋白都一副懶得搭理的目中無人,也是這樣輕蔑的眼神才更叫言問澤愈發惱火上趕著找事。鄭秋白將酒瓶子隨便摁進了就近一個跟班兒的懷裏,狠狠撚了撚帕子擦手。“言問澤,我忍你很久了,上學時候我理解為你少不經事太幼稚,但現在大家都老大不小了,你總上趕著到我麵前來犯賤,還這麽關心我的終身大事”鄭秋白眯起眼睛,像隻得道成仙的大狐狸,一語誅心:“我都要覺得你在暗戀我了。”“……”言問澤不嘔了,隻是不知道是不是剛剛吐的太厲害,臉蛋和耳稍都是紅的,大叫起來:“你、你你胡說八道!”最終,言問澤被金玉庭的保安秘密從後門架著去醫院洗胃的時候,還在大罵鄭秋白不要臉。鄭秋白可不是不要臉,他沒開玩笑,有些從外地來的小姐公子哥甚至是老板企業家對他拋媚眼示好的不在少數,加上他經營的金玉庭又算是半個夜場,關於他私生活混亂的流言從不匱乏。流言蜚語好像總是很容易叫人輕信,像他上高中那陣,以言問澤這等二代為中心的圈子,造謠他晚自習在廁所做‘交易’,還真有人信,以至於鄭秋白還真在上廁所的時候,險些被其他班的男生堵進過隔間。由於父母之間失敗的婚姻,鄭秋白對於兩.性關係少有期盼,他不信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人。在上輩子著迷地看上葉靜潭之前,他是個獨身主義者,錢權才是他人生裏最重要的東西,於是逢場作戲鍛煉的爐火純青,連葉靜潭都一直以為鄭秋白是個歡場老手。偏偏鄭秋白隻看上過他。這種無情無欲多年遇到一個男人就為他破戒的俗套情節叫跳出原本故事線的鄭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惡心,太惡心。鄭秋白為當時的真心作嘔,這輩子隻想斷情絕愛,遁入空門。非要說還有沒有什麽別的綺念,那頂多是還在好奇霍峋那精致的後腦勺配上了怎樣的五官。阿良開車穩當,找人水平實屬堪憂,鄭秋白叫他去找霍峋的事過去了一周都沒傳回來信兒。這下鄭爺都坐不住了,燕城這兩年的治安其實不太好,立交橋下麵騎著摩托飛車搶劫、擠公交偷摸順手機和bb機的小賊有組織且多如牛毛。鄭秋白怕霍峋這油光水滑的京市少爺到燕城就是給他們送肥羊。怪他,死活想不起來上輩子霍峋怎麽出現在眼前,這小子難道不該自己送上門求收養嗎?“老板,咱們要不請老許幫忙?”阿良見鄭秋白一個勁摁太陽穴,忙幫他分憂。阿良說的老許,是燕城有名的老油條,早些年做基層,娶了區長女兒,積攢了些人脈,這幾年做起煙酒回收生意,街上偷奸耍滑的阿貓阿狗在他跟前就跟孫子似的。這種萬事通要請他辦事,事成不成先不說,少不了吃拿卡要的流程,做完這一套辦成事還欠個人情。阿良知道,鄭秋白其實最煩這些社會上拿喬的人,應當不會點頭同意。正當他準備帶著兄弟們再努力努力時,坐在辦公桌後一副頭疼樣的小老板抬頭道:“好啊,去倉庫挑兩瓶有年頭的白酒,再搭兩條煙給他送去,剩下的該怎麽打點,就怎麽打點,把人完好無損找到最重要。”鄭秋白特意加重了‘完好無損’四個字,阿良忙不迭點頭。放在從前,鄭秋白的確不會為了一個大學朋友的弟弟去浪費自己的人情往來,但誰讓他是從十年後活過來的,誰叫十年後的霍峋也為他舍得過一身剮,鄭秋白當時被葉靜潭關著,沒少從因為‘一頂綠帽’而勃然的男人口中得知‘奸.夫’霍峋在外如何奔走打點。他當真比葉靜潭這個正牌前任還要盡職盡責。先是求了連十九歲的霍峋炒股都要打死他的霍大哥,又去找了當時跨省辦案的檢察官跟進調查,暗裏施壓,最後從港灣籌備了足以還上銀行缺口的百億巨款。總之無論鄭秋白無罪還是有罪,霍峋該想到的都想到了,該做的也做齊了,甚至鄭秋白叫葉靜潭關起來,霍峋都開著車一口氣撞爛了那扇鐵門。這是鄭秋白的作風,阿良他們早該撞進來,隻是諸多糾纏,最後撞開那扇門的人,是霍峋。倘若鄭秋白沒死,他會和霍峋跑掉,給葉靜潭戴牢那頂綠帽,毫不猶豫。這幼稚的想法叫批閱文件的鄭秋白一愣。vip經理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她們年輕又瀟灑的小老板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出神,冷不丁嘀咕一句:“看來我真是老了……”“老板這說的是什麽話,那我這二十八的還活不活?”貌美的女經理簡直聽不下去。站在窗邊吹冷風的鄭秋白回頭,白皙的麵上浮起幾分笑,風流倜儻,“來了?”“來了,叫我上來什麽事?”“我準備辦個拍賣會。”鄭秋白坐回自己的位子,“放些消息給vip們吧。”托重生的福,鄭秋白知道再過不到兩個月,海灣一代會因為東窗事發的個體商戶稅務問題,嚴查走私。這一下直接查封了不少非法入境的走私貨物,其中不少該轉銷內陸的洋煙洋酒被一並銷毀,間接影響了許多內陸夜場老板的生意。過度收緊的海關被歪曲成外來酒或將要全麵禁嚴,再也進不來,於是莊園酒窖的紅酒、人頭馬、馬爹利等高端洋酒立刻掀起了一場交易狂潮,多的是好酒者和收藏家四處搜羅。重來一次,鄭老板不準備漲價了,直接競價,價高者得。與此同時,被鄭秋白惦記的霍峋也有了些蛛絲馬跡。老許傳來消息,火車站蹲守的小毛賊們發現這小子前兩天才剛坐火車從海市進入燕城,現在找了家招待所,晚上住招待所,白天跟那群老太太老頭子一樣,屁股紮根進了證券交易大廳。現如今股票交易還不像是十年、二十年之後那麽輕鬆便捷,電腦手機上就能買進賣出看陰陽線,要看實時波動,最好守在交易大廳等著,看準時機搶機子買進賣出。而交易大廳裏最多的,是些拿退休金有錢有閑的老頭老太太,有的是幫家裏上班的孩子盯幾隻股,有的是自己就從瘋股那個年代過來的,對炒股有情結,養老金都在裏頭。像霍峋這樣年少英氣,一瞅就是身強體壯的小年輕,真少有在這地方消磨時間的,地上乞討的流浪漢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