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嶸這憋了快一個月的火,總算找到了發泄的機會,他聲調愈來愈高,話也越來越刺耳,“霍峋和你不配,你也壓根配不上霍峋!懂不懂!你倆就他*不能有好結果!”霍嶸一句“沒有好結果”結束,遲遲沒等到鄭秋白牙尖嘴利地與他對罵。鄭秋白沉默著,他始終保持分寸不想讓霍嶸知道,但霍嶸最終還是知道了,且這一切都和突兀出現在他腦袋裏的上輩子尤為相似。上輩子的霍老三也是這樣滿麵憤慨,捶胸頓足,似乎要用唾沫星子淹死鄭老板,又或者如果不這樣發泄,他們之間就隻剩下了動手。他說:“我把弟弟交給你照顧,是把你當朋友,是對你放心,你怎麽能扭頭就玩兒他?!我弟弟和你這樣的人不一樣!你這麽做,就是要毀了他的一輩子!你想害死他!”鄭秋白會毀了霍峋。第047章 過去年輕時候的鄭秋白的確不是什麽寬厚良善之輩, 他是金玉庭的小老板,年紀輕輕就在燕城立穩腳跟,結交各路人脈權貴, 甭管用什麽法子, 這都是本事,也是能力。倘若是換個心底單純善良、行事正直不阿的, 估摸著早就被暗處環伺的虎狼抽皮扒骨蠶食殆盡了。剛剛二十三歲的鄭老板是用盡了心術才鑽研到如今的地步, 他最清楚那些有錢有權的人幾杯黃湯下肚總會變成最坦誠的愚蠢樣子, 他們也並不比自己聰明到哪去, 無非是時也運也,走到了鄭秋白如今暫且隻能遙遙望著的位置。更有甚者,隻是投胎投的好,便要鄭老板如哄小孩一般捧著。這人是老同學的弟弟,倘若那老同學家中不是京市世代的勳貴, 手上要錢財有錢財, 要人脈有人脈, 小鄭老板真不會鬆口答應這門差事。他揣著的, 是照顧好這位公子哥兒,而後借由其名頭將京市的貴客引入他這會所做vip的打算。於是欣然應下,好像那已經飛速淡卻的大學情誼多麽值得人眷戀一般。實際上鄭老板鐵石心腸,眼裏隻有利益, 沒有朋友。但鄭秋白同和霍峋的初見並不愉快, 鄭秋白那時正為金玉庭的賬目赤字頭疼,閑下來還要分神去關注朋友弟弟離家出走的進展。按照霍嶸的說法,那小子人已經到了燕城, 也有金玉庭的地址和鄭秋白的聯絡方式,鄭秋白這邊卻遲遲沒有收到對方的消息。等不下去的鄭老板還是有點擔心對方出事, 但更擔心到嘴的肥羊要溜,隻得找了老許去查,暗中叫人盯著霍峋的東西。最終這盯梢的小動作惹惱了霍少爺,鄭老板終於被找上了門。霍峋這人,屬於繼承了爹媽的優良處,麵皮生的好,隻是那眼神裏充斥傲氣,滿臉的生人勿近。這一看就是家裏慣著捧著、從小到大都沒有吃過虧、自我又特立獨行的主兒。霍峋站在下方仰頭去看台階上的鄭秋白,卻恍若俯視著鄭爺。因他滿眼都是對這風流夜場的不滿與蔑視,當然,這份輕蔑也也包括他眼前翩翩而至的鄭秋白。鄭老板自打接手金玉庭,還真是頭一次在自己的地盤上,被人用眼梢直上直下地打量,那眼神,就好似在打量街頭的舞女或鴨子,卻不帶色情,滿滿都是看不起。霍峋脾氣不好。這種性格,往好處說,是年輕氣盛。往壞處說,就是欠調教,缺乏社會毒打。好巧不巧,鄭老板也不是個脾氣好的,一肚子壞水兒,他就喜歡給霍峋這樣的二世祖一點社會毒打。於是他牙尖嘴利,把霍峋貶成家裏的乖寶寶、金玉蛋,給人高馬大、自尊心極強的小夥子氣得欲揮拳頭。鄭老板倒也不怕,反倒湊近過去,帶著一陣淡雅男士香水的香風,伸出纖細的指尖點著霍少爺的肩膀,“這就要動粗了?是被我說準了,惱羞成怒?”在霍少爺的世界裏,他肯定比霍嶸那個不著調的好一萬倍去,當即覺得這是被鄭秋白深深汙辱了,隻是他沒揮拳頭,大概對著鄭秋白這張臉,沒人能狠下手揍他個鼻青臉腫。“別讓我再看見你,包括你的人,不然下一次,我絕對給你好看!”撂下狠話,霍峋走了,大步流星。鄭老板看他這種態度,知道這大約是手裏還有錢,足夠有底氣。但霍峋還是太年輕,沒見識過燕城的治安。街上與公交車裏,四處都是無影手。果然,沒有鄭秋白的提醒,霍峋很快被偷了個淨光,他好端端放在背包裏的錢和手機,通通被順,包還被賊用刀子刮了個大口子。沒過多久,連背包上的純金狗頭掛墜,都被人一剪子剪走,待霍少爺發現時,隻剩下空蕩蕩一根編織掛繩。燕城的賊,在霍少爺身上,就沒走過空。霍峋才十九歲,剛剛從象牙塔裏飛出來,他對這個世界的認識尚且理想化與非黑即白。如小賊小偷就是惡,夜場舞廳就是亂,那金玉庭裏的鄭秋白就是討人嫌且吃人不吐骨頭的大妖精,而這燕城更是他這輩子再也不想來第二次的混亂地界。霍峋想離開燕城回海市去,身上卻已經連路費都掏不起。一分錢難倒英雄漢,霍峋真第一次意識到能握在手裏的票子到底有多重要,光看他機子上那一串耀眼的零,摸不到手裏不能用那也是白搭。於是當他最終放下麵子來找鄭秋白時,已經是條小流浪狗的模樣了。“不是要我好看?”鄭老板眯眼,“我瞧是你變好看了。”接連的打擊磨去了霍少爺眼裏多餘的傲慢,他有求於人,一雙明亮的眼被垂下的睫毛遮擋,大概是覺得丟人。這份收斂和落魄,正好是鄭秋白最想看到的東西。霍峋背著破破爛爛的包,像個流浪漢,他向鄭老板開口借錢,“你借我五千塊錢,過段時間,我十倍還你。”“你有錢嗎,張口就是還十倍。”年輕的鄭秋白不好事兒,更沒有向霍嶸打聽霍峋離家出走的原因,他不知道霍峋在炒股,隻覺得一個十九歲的小屁孩在這裝闊綽。五萬塊,無論如何都不是個小數目。尤其霍家還隻有霍嶸自立門戶當小老板。那除非霍家是一家子貪*,才叫一個小輩手裏攥著這樣多的錢。“我有。”霍峋沉聲道。“錢怎麽來的?正不正規?合不合法?你家裏的我可不敢要。”“是我自己賺的。”“你怎麽賺的?”鄭老板沒看出這小流浪狗有這等本事。“這和你沒關係。”霍峋不滿他刨根究底。“這涉及你將來能不能還得起我的錢,你說和我有沒有關係。”霍峋抿唇,最終不情不願“哼”了一聲,解釋道:“股市。”“賺的很多?”“不少。”“不少是多少。”霍峋被問煩了:“是你開這會所一輩子也見不到的數目。”“那就得勞煩您將來帶我見見了。”鄭老板陰陽怪氣。於是霍峋的積極配合並沒有從鄭爺手裏得到鈔票,“不行,你哥早就囑咐過我,不能借你錢。”“但是,我可以給你掙錢的機會,你靠你自己的付出獲得所得,你哥也沒辦法抓你的不是。”鄭秋白叫霍峋去做了侍應生,霍峋這種臉蛋身材,就該去做這個。隻是霍峋沒做過伺候人的事,也沒經曆過係統培訓,他粗手粗腳,端個酒都要砸幾個杯子,被客人調侃兩句就要黑臉,比大爺還大爺,氣的鄭老板血壓屢次升高。“摸你一下你會死?”鄭老板看不得霍峋這種貞潔烈男模樣,“讓你笑一笑你會死?”“你以為我像你!”霍峋不快,惡狠狠盯著鄭秋白。“我怎麽了?”鄭秋白挑眉。“你怎麽了,你自己心裏清楚!你在這種場合曲意逢迎眉來眼去,歸根到底不過就是個賣笑的!”“是。”鄭老板大方承認,“那又怎樣?”他做的就是這個生意,笑一笑說兩句好聽話就有人為他砸錢砸關係,買酒塞小費,還有什麽不滿的?這不已經比許多出賣體力勞力,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頂著大太陽還累死累活的人輕鬆太多了?鄭秋白曾經有過苦日子,所以他從不覺得自己做夜場行當賺錢可恥,更不覺得這是拿不出手的髒錢,他賺的每一分錢都是他應得的,幹幹淨淨的。霍峋沒想到鄭秋白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眉頭皺得都快打結了。“霍峋,燕城普通餐館的服務生一個月的工資隻有六百塊,你可比他們輕鬆多了,我一個月還給你開幾千塊,你覺得為什麽?”鄭老板嗤笑。“看清你腳下的地界,想清楚你該做的事。這裏沒有人會強迫你做你不願意做的事,但最起碼,你是侍應生,要給客人該有的尊重,裝也要裝出來個樣子,懂不懂?”“你不想賺這份錢,多的是和你一樣的年輕人削尖腦袋想賺。”或許是看在錢的麵子上,霍峋最終還是忍了,雖然他還是會不小心碰碎杯子,不小心拍開客人的手,不小心把視線落到鄭秋白的身上。晚上能請動鄭秋白的包間一般隻有幾個,要麽是消費最高,要麽是包間裏坐著有頭有臉的人物。霍峋見許多次鄭秋白坐在包間裏和一群人推杯換盞,他原本不屑一顧嗤之以鼻,但次數多了,連他都能看出,每一次喝到最後依舊穩坐局中,毫無失態的人隻有鄭秋白。哪怕連下幾杯,他依舊可以優雅端莊地講出條理清晰的貼心話,把人哄的一愣一愣的。仿佛千杯不醉。來金玉庭的客人,似乎沒有不喜歡他的,連上下的員工除卻偶爾背地裏講講八卦緋聞,也是真心實意服氣這個年輕的管理者。鄭老板經營至今從未出過錯,來往客人也從未紅過臉,更沒有發生過傷和氣的事,沒誰比他更會做人做這會所生意的了。隻可惜霍峋從沒被鄭秋白和顏悅色好言好語地對待過,更沒瞧見鄭秋白衝他笑過,他像個暗處的偷窺者,不解又憤懣地瞧著鄭老板衝別人笑,轉頭衝他又是一副地主老財的剝削德行。所以霍峋認為自己依舊討厭鄭秋白,討厭那獨獨對他刻薄非常的鄭秋白。偶有一次,霍峋撞見過鄭秋白與幾個年輕公子哥的局,其中有一個混蛋小子,借著敬酒的幌子,用嘴叼著那薄薄的玻璃杯湊近鄭老板,明擺著想揩油。霍峋見狀手一抖,劈裏啪啦又砸了幾隻杯子,鬧出不小的動靜,等著鄭秋白來訓他。他在為鄭秋白解圍。不過霍峋這一出,卻成了客人發難的理由,掃興了。鄭老板賠罪時被拉著灌了半宿的酒,紅的洋的兌著來,他那時候也實在是年輕,還沒習成老油條們逃酒的獨特方法,在夜場混,隻靠著硬喝二字叱吒風雲。最終包間裏的客人們都分批次衝進衛生間吐得昏天黑地,鄭老板依舊仰脖喝的幹脆。一人單挑千軍萬馬。實在是好心辦壞事的霍峋在包間外麵站到下班的時段,才等到鄭秋白從裏麵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