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短暫的幾秒,顧謹言心如擂鼓。但他不後悔,如果今晚不徹底揭開這層關係,他才是真的被內心反複煎熬。幾秒後他鬆開,眼睛一瞬不瞬地等待著楚湛的反應。而楚湛隻是愣住了,他太想讓顧謹言能夠高興把這個年給過了,他不想在今天傷害他。所以當顧謹言索要新年願望時,他在腦子裏掙紮著,萬一願望是他無法辦到的,那麽到底該在今天坦白還是選擇托辭隱瞞,等到年後找個適合的時間。以至於當顧謹言突然上前吻住的時候,自己反而微微鬆了口氣。他問雙頰爆紅的顧謹言:“這就是你的新年願望嗎?”看著楚湛無比平靜的反應,這回輪到顧謹言怔住了,他呆呆地點了點頭。楚湛笑道:“現在滿足你的願望了嗎?”顧謹言張了張嘴:“滿足了…….”“那就行,快睡吧。”楚湛拍了拍他的手。顧謹言當即腦袋淩亂了,是滿足願望了沒錯,可事情怎麽跟他預想的完全偏離?他準備在今晚告白,這麽親密的舉動也確實是告白了,可楚湛這個樣子顯得太過輕鬆大方,反而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哪個步驟沒讓對方理解。於是他急忙問:“哥,你就不問問我是什麽意思嗎?”楚湛說:“我懂。”“……..”楚湛越這樣,顧謹言就越懷疑,“哥,我喜歡你。”楚湛點頭,“我知道。”“………”顧謹言問:“那你喜歡我嗎?”在楚湛開口前,他仿佛又急著將話說的再直白一點:“不是哥哥對弟弟那種喜歡,是………是愛情那種。”楚湛沉默了,他開始深思。從前他沒想過這個問題,顧謹言也沒提過。因為在之前的催眠世界裏顧謹言向來都是掠奪,可兩個人經曆了這麽多事情後,忽然出現了關於喜歡這個問題。催眠是虛幻的,可它的經曆卻如同人生,在楚湛平靜的人生中驟然出現一個掀起他情感風浪的男人,他由最初的被迫接受變化,到後來適應,而現在,這個男人成為除了家人之外最熟悉親近的人。楚湛對於這個問題的答案逐漸模糊。顧謹言緊盯著他,連大氣都不敢喘。直到過了很長時間,楚湛抬起眸,“喜歡。”他說。其實楚湛根本想不明白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顧謹言,但他可以確定的是說出口的這兩個字,絕對不是安慰顧謹言的借口。所以他對顧謹言的感情也是一片茫然,但他心底的聲音卻驅使他這麽回答,那麽他遵循本能。顧謹言瞬間激動地抱緊楚湛,他試想過楚湛興許也喜歡自己,可當清清楚楚聽到後,他根本控製不了心情。這一刻,楚湛感受到了對方的喜悅。而他居然也在心底生出欣慰,因顧謹言的開心而開心。他忍不住伸出手回抱住顧謹言。“顧謹言,我希望你永遠都開心。”顧謹言聽到這句話後更加收緊了手臂,少年時期的感情就這樣得到回應,他再也克製不住,抱著楚湛將人壓在床上。他粗喘著氣問:“哥,可以嗎?我想…….”倆人四目相對,顧謹言眼內的欲望洶湧,卻仍在竭力隱忍,他喜歡楚湛卻也尊重。時間所剩無幾,如果顧謹言真的想要,那麽楚湛能給的,似乎也隻有這個了。“可以。”然而顧謹言凝視了一會後,卻突然將腦袋埋進他的肩窩,他跟個小孩似的話音裏帶著絲不易察覺的撒嬌。“算了,你等我到十八歲,還差幾個月。”楚湛忽然難以阻擋莫名而來的一陣難受,他隻能撫摸著顧謹言柔順的發絲,卻一句話也說不出。楚湛努力讓顧謹言每天開心地度過跟他剩下的日子,正月裏他們每天黏在一起,夜裏他也會主動抱緊顧謹言。而這些天也成為了顧謹言人生最美好的時光。可時光終究飛逝,楚湛也在掙紮中決定了坦白的時間。就在他們過完元宵,回到出租屋的那一天。進入到催眠世界的門應該是找不到了,那麽隻有選擇自殺去脫逃這個世界。但自殺這件事太沉重,楚湛不敢告訴顧謹言,他無法看著顧謹言在十幾年後再次承受自己的死亡。他依然得獨自離開找個角落。在決定坦白的這一天,倆人坐在車裏往出租屋的路上,麵對顧謹言,楚湛再也擠不出笑容。隨著路程越來越近,他連心瓣都在顫栗,他下意識緊緊抓住顧謹言的手。顧謹言被抓得有些疼,他轉過頭卻看見了楚湛發白的臉色。“你怎麽了?”“沒事,有點累。”楚湛朝他肩上靠,接著闔上眼睛,隻是眉宇間的紋路深深皺起。“讓我靠一靠。”“好。”顧謹言心中詫異。因為楚湛從來都沒表現出脆弱的時候,他一直充當著哥哥的角色,如今卻依靠著自己的肩膀。難道是因為確定了關係,所以他們之間的位置也跟著改變了嗎?顧謹言想到這裏不禁揚起了唇角。也不顧前方司機在後視鏡裏的目光,他摟緊楚湛。出租屋半個多月沒住人,不過他們回來前,有傭人來打掃過,楚湛不喜歡屋內有外人,所以顧家的廚師便不上門,而傭人離開時將冰箱裏塞得滿滿當當。“還是家裏舒服!”顧謹言進屋後就直感慨。楚湛問:“你自己家的大別墅不舒服嗎?”這幾天顧謹言對於抱楚湛這件事已經得心應手了,他抱著人黏糊糊地說:“不一樣,這個屋子裏有我們的回憶。在這裏沒有其他人,就好像隻有我們倆個在過日子。”楚湛倏然想起曾經的顧謹言二號,他強行入住到他家,試圖融入進房子裏營造出過日子的樣子。可是,楚湛驅逐了他,將他拖回進催眠裏。而現在,他又要拋棄這個顧謹言。心髒又一陣一陣抽起,難受得他想蹲在地上大口喘氣。他本想進屋後就坦白,可是真到了這一刻,望著顧謹言還略帶少年稚氣的臉龐,巨大的不舍卻狠狠地將他拉扯。可再拖下去還是沒辦法逃避,他終究該麵對。“哥你怎麽了!?”顧謹言被楚湛慘白的臉色給嚇到了。楚湛深呼吸了幾口氣後,他勉強讓自己的狀態平靜下來,他喊顧謹言到沙發坐下。他緊緊地注視著顧謹言。在這極長極靜的氣氛中,顧謹言一下子就感覺到了不對勁,伴隨而來的是心中驟然生起的莫名恐慌。他下意識地斂起呼吸握緊拳,覺得隻有這樣將顫抖的手指攥進掌心中,才能避免泄露自己的不安。他怕不安成真。“顧謹言。”楚湛的樣子看起來很疲憊,話音又緩又沉,“我有事情想告訴你。”顧謹言緊抿著唇,而後逃避道:“我不想知道。”心髒酸脹的感覺快要將楚湛吞沒,可他還是努力地說著:“顧謹言,每個人都有很多的無可奈何,有的可以解決,有的沒法逃避。就算根本不想去做,可也隻能去做。”“你想說什麽?”顧謹言的眼神驟然冷下。楚湛沉重歎氣:“我答應過你,除非意外,不然我絕不會離開。”“所以你現在要離開了?”顧謹言自嘲地扯起一絲笑。“我不想再跟十幾年前那次一樣突然消失,所以這一次我給你個交代。”“我不願意呢?”楚湛沉默。顧謹言從他的表情裏知道答案了,他冷冷笑著,“所以不管我是什麽心情,你都要離開是嗎?”“你知道我死而複生,那麽我接下來的話你肯定會相信。”楚湛逃避開顧謹言逼人的視線,他垂下眸艱難道:“那年,我是死亡了,隻是我回到了我的世界,那也是你的世界。我們都生活在那個世界裏,那個才是真實的世界,而現在這個世界隻是一個夢境。”顧謹言沒說話,隻是微縮的瞳孔暴露他的難以置信。“在那個世界裏,你的精神狀況出了問題,所以你去了心理醫院,而我就是幫你催眠治療的心理醫生。我通過不斷進入到你構織的催眠世界裏,替你找出病因,替你疏導。可是,就在上一次,也就是十幾年前的催眠世界裏出現了意外,當結束催眠我們回到現實中,你卻突然陷入沉睡醒不過來了,於是我隻能再度進入催眠裏來尋找解決辦法。”這些話比當初在派出所的視頻裏看見楚湛的死亡更令顧謹言難以接受,他半晌發不出聲音。他想騙自己楚湛隻是開玩笑,他們好不容易再遇見,又剛確立關係,一切都在朝著美好的方向的發展。然而他不得不麵對這一切,因為他在楚湛的臉上看到的隻有無盡的掙紮與傷情。過了很久,他才抬起一雙充血的眼,問:“所以你現在找到解決辦法了?”楚湛搖了下頭,“我不確定……..但是我想試。”顧謹言死死咬著牙,可顫抖的唇卻不可受控,他在極力壓製心底掀起的驚濤駭浪。“嗬,你甚至都不確定,可還是要拋棄我去為他嚐試?”“顧謹言……..”楚湛見他痛苦的神色,心被狠狠揪了下,他下意識伸手想安撫他。“別碰我!”卻被顧謹言重重甩開,他再也抑製不住激動的情緒而猝然起身,瞪著楚湛的眼神仿佛在泣血。他大聲質問:“所以這個世界是假的!我也是假的!你來這裏隻是為了救他!?”“顧謹言!”楚湛跟著站起身,一把牢牢抓緊他的手腕,“那不是他!他是你!我不是在救他!我是在救你!如果你在現實裏再不醒過來,我不知道接下來會怎麽樣!”“你要我怎麽辦?!”倆人都恨不得將心中積壓的痛苦給宣泄出去,都企圖讓對方體諒,“就算我跟他是一個人,可我不能感應到他,我隻知道我是我,我隻是我!我隻能感受到我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對我來說,這個就是我的世界,我就是這個世界的人!”顧謹言低下頭狠狠地吸了口氣,啞聲道:“我隻想在這個世界擁有你,我沒法去脫離現有的處境而考慮那個世界。”這一幕仿佛重現了顧謹言二號人格走的那一晚,他也是這麽撕心裂肺為自己的人格力爭權利。楚湛心髒如刀割般劃過,疼痛順著血液上湧,疼得他嗓子眼哽塞,疼得他眼眶酸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