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家,是數百年來,鎮上唯一的一戶大戶人家,良田不下百頃,良屋不下百座,各房賢妻美妾加起來,不下百人,但到了花良老太爺這一輩,人丁就開始疏散起來,一半的房屋,都因某種不明的原因空了起來,由於長時間沒有人住,房間有縫隙日益增多,午夜時分,夜風順著這些窗縫遊走,發出了如厲鬼一般的哭嚎,就像是那些枉死的冤魂,不得超生,聽得花老大爺身上一陣陣,涼嗖嗖的。


    “月兒,給我拿條被子。”剛說完,花老太爺就後悔了,怎麽會想起叫這個名字?月兒七天前,就走了的,是他親眼看著,被大太太活活燒死的,他一輩子也忘不了,月兒那閉月羞花的容貌,在瞬間化為烏有,一陣他從沒聽過的哀號,使他如今回想起來,都寒毛倒立,月兒被燒著後,並沒有像以往那些人一樣,叫了幾聲就沒氣了,而是喊了一刻鍾,那些燒死她的人,拿著火把,圍成了一個圈,最後,大火燒斷了繩子,燒光了她所有的衣服,月兒,終於解脫了,她一步步地走向大太太,每走一步,那些燒化了的人油就落在地上,發出了藍色的火苗,劈哩啪啦的響著,而月兒這時,不哭反笑,:“大太太,你不是一直喜歡我的容貌嗎?你不是一直在背後叫我狐狸精嗎?現在就讓我抱抱你吧,讓你看清楚我,哈哈。”那些平時心狠手辣的家丁,這時,也心驚膽顫地往後退著,還是大太太反應的最快,平時那張死屍一樣蒼白的臉上,因為驚嚇,有了一絲紅潤,僵硬的嘴裏,撬出兩個字:“快跑。”那四個抬著她的人,飛步跑去,而後麵的人,這時才反應過來,亂棍將月兒往死裏打,月兒被燒得殘缺不全的身體,最後還叨嘮著:“我要回來的,我要回來的,我要回來的,我要回來的我要回來的……”直到燒得隻剩月兒那雪白的骨頭,大家的棍子才停了下來。而骨頭最後也被大太太,挫成碎末,灑在田間地頭了。


    自己怎麽會在月兒的頭七想起這個名字?花老太爺更覺得有些冷了。一定是前夜喝了點酒,沒事的。花老太爺自慰道。可一條花被,卻橫生生地出現在他旁邊,他聞到一股月兒身上特有的桂花香,那是一種隻有月兒才有的體香,他還記得第一次和月兒同房時,也是被這種香味迷得不行了。一聲細若遊絲的呼喚:“老爺,您要的被子。”花老太爺不敢向上瞅,眼光斜斜地瞅向下後方,隻見一雙繡著荷花的綠鞋子,在月光下,散發著神秘而詭異的光,一步,一步地向自己走來,那細而小的腳,如若握在手中,一定是豔福無邊。一向悅女無數的花良,不用看臉,便知,這是一個美女無疑。他順著腳向上看,卻見那白色的盈盈裙擺,隨著夜風舞動,纖若遊柳,更顯得銷魂蝕骨。柳腰旁一抹如霧的黑氣。等等,為什麽會多出一片黑?花良老太爺,心裏驚了一下,但他隨即明白了,這是女人的長發,並沒有像正常人那樣或盤或編,而是全部都垂下來,一直垂到腰際。隨著主人一搖一擺地走動,有節奏地來回晃動。花良老太爺此刻,不能發出一丁點的聲音,看不清主人的樣貌如何,但那一雙細若無骨、白若蓮藕的手,卻讓他感到那樣的熟悉。“老爺,離開了你這麽多天,你不是一直念叨著我嗎?那月兒就回來看你了。”說完,聲音的主人抬起了頭,那一頭黑發下,露出了一張雪白如紙的臉,無可挑剔的白臉上,露著兩個黑黑的大洞,一雙瞳子已被人挖走,紅豔的血水順著黑洞流出,瞬間,臉上血流成河。


    “不要,月兒,不是我幹的,有什麽事找大太太去吧,我想過救你,但是沒有辦法,冤有頭,債有主,誰把你害死,你就找誰去吧。”花老太爺說道。


    “哈哈,哈哈,”月兒那張紅唇開啟,但裏麵那些如珠貝般的牙齒已經沒了,一個黑洞裏發出發如那晚的笑聲。花老太爺再也承受不了,昏死過去。遠遠的,新調到老太爺房裏的嫣紅姑娘,隻看到花老太爺無緣無故地對著空氣亂抓亂喊,隨即昏死過去,旁叫了起老爺,放下手中的活,趕了過去。


    嫣紅又推又捶,把老爺弄醒,可誰知花老太爺看到自己,像見了鬼一樣,說道:“不是我害死你的,你快走吧,不是我害死你的,你該找誰找誰去,不是我害死你的,都是大太太那個賊婆娘,不是我害死你的,不是我害死你的,不是我害死你的,不是我害死你的……”嫣紅馬上去找其他丫頭通知大太太,而花老太爺,就這樣,重複著最後一句話,在公雞打鳴前,魂飛魄散了。


    一時間,花府大院哭成一片。大太太哭得最凶,她多年前落下的毛病,隻能坐在四個人抬著的藤椅上,身子病歪歪地斜靠在上麵,但任憑別人怎麽想,也無法想像到,像她這樣一個活著都成困難的人,是什麽力量,讓她發出了如殺豬般的嚎叫?那又尖又刺的聲音,震得眾人的耳膜嗡嗡直響,但大家還是大氣也不敢喘地看著她一個人表演,直到她哭累了,才悠悠地道;“花老太爺走了,這倘大的花家,留給我一個寡婦,可如何是好啊?你們一定要盡心幫我才好啊。”


    “放心吧,大娘,”最前麵的大少爺說道:“兒子一定幫您,把您像親娘一樣待。有什麽用得著兒子的地方,大娘您盡管說便是,但目前最要緊的事,就是把爹爹送走。”說完,這個年輕人,恭順地立在一旁,不再多話。由於大太太沒有孩子,二太太生的兒子,就被稱為大少爺,由於在大宅裏長期的生活,養成了他年紀輕輕就喜怒不行於色的城府。聽到大少爺合體的回答,大太太滿意地點了點頭,接著道:“我娘家那邊的表哥,這幾天會過來幫我,直到打點完所有的事,再離開,玉華,出來吧。”一個眉清目秀的中年人,從後麵走出來。“大家見見吧,以後有什麽事,我不便出麵的,都會叫玉華表哥去辦。你們,就叫他華少爺吧。”玉華向眾人微微作揖,但在恭敬的姿勢裏,卻有著一股不易讓人查覺的傲氣。旁邊的大少爺,唇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管家王三走出來,看著已經是十六的月亮,心中暗歎道:果然是個多事之秋啊。


    花良老太爺的棺樞,靜靜地放在大堂,藍色的壽衣上,繡著黑色的“壽”字,那一個個字,仿佛是黑夜中,一張張大張的口,一雙白色的蠟燭在他的頭上,撲哧、撲——哧一短一長地響著,白色的靈道帆,靜地像一個幽靈般地守衛著他的主人。一雙幹枯地雙手,抱在一起,平平地放在花老太爺的胸前。今夜守靈的,自然是二姨娘生的大少爺,多年前,二姨娘生下大少爺不久,就病死了,大少爺與其說是這個府裏的一個爺,還不如說更像是一個棄兒,老太爺平日裏最喜歡的就是溜連於花街柳巷,並從裏麵挖出一個個自認為絕色的女子,娶到家後,就像璧畫一樣地擺著,不再碰一下。二姨娘算是幸運的,在新婚的當晚,便懷上了大少爺,否則,那些姨娘孤零零地守著空房,這下半生又如何過啊?正因為有了大少爺,她的一生,才在最後的關頭,充滿了笑語,隻是,那笑聲未免太短了些,短到,大少爺還沒有來得及叫她一聲娘。大少爺,小名叫柳兒,因為二姨娘生前有一副楊柳細腰,所以老太爺總叫她翠柳,那翠柳的兒子,自然就是柳兒了,柳兒和花老太爺的關係,也像是奴才和主子的關係,對於花老太爺來說,柳兒是情欲的副產品,他的提前到來,破壞了他的一件享樂用品,所以,雖說是他的孩子,他卻從沒有抱過他,親過他,他這輩子,隻親過女人,抱過女人。柳兒在他父親的靈前,一張張地燒著紙,盆裏泛起的紅光,把他的白臉照得有些紅潤,但那紅潤,卻像是要滴出血來一樣。大少爺的影子,也在火光下,一下長,一下短地,似乎在跟著主人玩捉迷藏。這影子一下長,一下短地,突然間,不再變化,而大少爺的手,也不再往盆裏填紙,那火苗,漸漸地變小,最後,隻剩一點藍色的火焰,有氣無力地在盆裏打了個旋,就消失了,空氣中,不知什麽時候,似乎多了一個人,一點點地向著花老太爺的棺樞前靠近,靠近。柳兒,沒有轉身,他隻是知道,在他轉身的一瞬間,他將看到最恐怖的一幕,他沉泌在恐懼之中,細若螻蟻的腳步聲,一下下地走進他,一雙冰涼的手,突然間,摸在了他的臉上,這是一雙男人的手,枯幹而有力,而且如蛇般地冷嗖嗖地在大少爺的臉上遊走。而花老太爺的手,也在一瞬間從棺材裏伸出,皮膚上映著藍光,像鷹爪一樣,刺得人不敢再看。柳兒仿佛看到自己的親生父親正一點點地從棺材裏坐起,越起越高,越起越高,似乎能漸漸地看到父親那同樣閃著死人藍光的臉,要對自己笑,那一排排曾經雪白的牙齒,也冒出了藍光,如一團從地獄裏重回的厲鬼,離自己越來越近,再也承受不住,暈了過去。


    第二天,是嫣紅,先發現在老太爺棺材前暈死過去的大少爺,還未來得及叫醒他,就看到已死去多時的老太爺,從棺材裏坐了起來,眼睛正直勾勾地看著她,已經發青的皮膚,卻流露出一絲曖昧的表情,就像花老太爺剛看到她的那天的表情,嫣紅向門外退去,眼睛卻無法從那具屍體前移開,就這樣,嫣紅在花老太爺的注視下,離開了大堂,緊接著,撕心裂肺的叫聲,充斥著花府大院,各院的姨娘,丫頭趕過來,也都被這詭異的情景嚇到,還是王三管家見多識廣,說道:“大少爺一定是被什麽東西驚到了,拿碗涼水來。”旁邊的人趕緊遞過一碗涼水,王三管家咬破自己的中指,一股殷紅的鮮血箭一樣的射向水中,一碗清水,瞬間變成了一碗血水,隻見王三管家念念有詞的圍著大少爺走了一圈,最後,把水含在嘴裏,向大少爺噴去,隻見大少爺慢慢地起身,發現天已大亮,一堆姨娘、婆子圍著自己,馬上不好意思起來,可當他把眼睛轉向棺材時,發現花老太爺已經坐起,一切都和昨晚的一樣,驚呼一聲,在眾人的追問下,把昨晚發生的事講了一遍,但獨獨省去了有人摸他的臉那一段,因為他不敢肯定這是不是幻覺,沒有把握的事,最好還是不要說,卻不曾想到,這段無心的隱藏,最後救了他一命。


    王三表情凝重地說:“老太爺似乎有什麽沒了的心願,不願意走,大家快想一想。”


    大太太病秧秧地說:“還能有什麽沒了的心願?還不是舍不得那些美妾,都六十多歲的人了,還那麽放不下。”


    “不對,”一向恭敬的王三打斷了大太太的話,道:“老太爺生前,最喜歡的是女人,沒錯,但有沒有人想過,老太爺去得,有點太怪了。”說完,他那雙鼠目一樣的眼睛,發出了一道寒光,射向那晚服待老爺的嫣紅。嫣紅臉色大變,說道:“我已經把知道的都說了,真的不關我事。”話未完,已經哭了。旁邊的一眾丫頭,沒人敢勸,紛紛怕惹火上身。王三又逼問道:“你再想想,老爺去的那晚,還說過什麽,做過什麽沒有?”嫣紅停止了哭泣,說道:“他,他隻說,不是我害死你,不是我害死你,誰害你,你就找誰去吧。”“你再想想,”王三走進嫣紅一步。“哦,在這之前,他還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隻是,隻是當時覺得太煞風景,而且,大太太說不許提那個人的名字。”嫣紅的聲音越來越小,以至於到後來,細若蠅蟻,但還是如晴天霹靂般地打進了每個人的心裏。“說。”大太太此刻來了精神。


    “是,”嫣紅說道:“老太爺在這之前,說了句:‘月兒,給我拿條被子,隻是當時的氣氛,太過詭異,我以為是幻覺,而且,隻有我一個人聽到,所以,才不敢說出來,而且,大太太也說過,以後花家若是有人敢提這個人的名字,就亂棍打死,我才沒說。”嫣紅穿著一身入成新的夾襖,是月兒從前服待老太爺時穿的,隻是,嫣紅現在楚楚可憐,縮成一團的樣子,像及了以前月兒被賣進花家大院的神情,大少爺,心裏不由一動。眾人不由得回憶起八天前的那個夜晚。


    大太太拿著一封密名信,招集了全家的壯丁,說是要抓奸。半夜三更,人們從被窩裏爬起來,本來怨聲載道,但一聽到“抓奸”這兩個字,馬上一聲沒有,興奮地摩拳擦掌,因為通奸的人一旦被抓到,男人被餓狗咬死,活活地吃掉,而女人,則被當場燒死。他們按照所指名的路線,果然看到了一對男女深情相擁,可是,那男人卻一閃不見了,女人當場被抓住。人們的耳邊至今還回蕩著:“我要回來的,我要回來的,我要回來的我要回來的”難道,真的有惡鬼複仇這件事?鬥大的太陽,照在眾人的身上,他們卻感受不到溫暖。


    “查查看,老爺身邊可少了什麽東西。”管家王三道。


    幾個膽大的家丁互相壯著膽,走近已經半坐著的花老太爺,花老太爺,雙手,不知何時,已經由曲著的鷹爪變成了平伸向前,一雙僵硬多時的胳膊,像有人用線牽著一樣,直直地橫在半空中。


    依照當地的習欲,死人的頭,不是枕枕頭,而是枕著五疊紙錢,老太爺的身體這時已經有腐臭的味道,一個家丁,捏著鼻子,向棺材裏瞅去,隻見,昨晚還並排放著的五疊線,現在,隻剩下三疊,家丁敢緊把這個事情向管家及大太太報告。


    “不好,”管家說道:“老太爺死的那日是八月十五,人間與鬼界的門戶大開,死的鬼力量會很大。記得我小時候,家裏也有過死人枕的紙錢丟失的情況,聽老人說,丟了幾疊紙錢,死人就會回來,找到那幾個生前負他的人,直到把那些負過他的人全部帶走,才可以消失。果然,家裏的人,不幾日也死了幾個,和丟失的紙錢數目一樣。老太爺枕的紙錢丟了兩疊,也就是說這家裏麵,老太爺會帶走兩個人,才會平安。王三不才,所學一點皮毛,願為花府盡力。”說罷,向著大太太跪了下去。這一切的事情來得太突然,憑著她對王管家多年的了解,這個人是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說不定,他隻是想在這個時候領功而已,既然這樣,不如成全了他,於是說道:“好吧,王三,這件事由你去辦。”王三招來家丁,吩咐一般,眾人散去。


    夜,靜得出奇,停放花老太爺棺材的庭院裏,巨大的芭蕉葉,一閃一閃地搖著,那是花良生前的最愛,他總是說,女人如花,可最美的,還是美人蕉,高貴而不失風情,舉手投足間,欲擒故縱,欲拒還迎的功夫真是到家了。花良有時候,喜歡盯著美人蕉發呆,而且一坐就是一上午,就像現在,一身藍色壽衣的老太爺還是平坐在棺材裏,蒼白中露出幾許屍斑的雙臂向前伸著,目光中帶著曖昧的笑。而他的笑眼,正對著窗外的那棵美人蕉。笑什麽,也許隻有他自己知道。美人蕉的葉子嘩啦嘩啦地響著,弄得人心裏癢癢的。


    午夜,慢慢地近了。總管王三帶著一眾家丁,在花老太爺的棺材前,擺了一張桌子,上麵鋪上了黃色的綢緞,開始做法,王三拿著一把不知名的東西,向四處揚灑,由於王三總管吩咐,所有人不許帶火把,省得驚擾了老太爺的魂,老太爺就永不超生了,所以,每個人的臉上,都映著藍映映的,陰森林的鬼光,膽小的家丁,腿打著顫地向內屋挪,每近一步,都做好掉頭跑掉的的準備。紅木的桌椅,一切都按著老太爺生前的喜愛擺放著,而多出的那唯一的一樣家具——紅木棺材,擺在他們的中間,老太爺半坐著,似乎對這種擺設很滿意,因為到此刻,他,還是他們的主人,這些桌椅雖不能說話,但也如老太爺活著時,那些聽話的奴仆一樣,低眉順目地恭敬著他們的主人,隻要老太爺一聲令下,這些桌椅仿佛就會長出牙來,追著這群非法的闖入者咬。夜,把他們的身影拉得又長又黑,就像黑暗中站著的鬼魂,長魂燈,一亮一暗地閃著,王三手裏的東西,無意間,撒到了燈苗上,隻聽“滋”的一聲,老太爺的頭,似乎動了一下,而家丁們,大氣也不敢喘,生怕一不小心,成為老太爺的目標。老太爺那雙死魚般的眼睛,如流水般地從那些昔日服待他的家丁們的臉上一一掃過,最後,在王三的臉上停下,一雙烏黑的唇,突然露出了笑容,雪白的牙,不知何時,暴長了兩寸,“啊——”了一聲,老太爺的喉嚨動了一下,仿佛是從地府裏跑出的調調,人們不襟往後退了一步,離老太爺最近的王三,被老太爺一把抓住,一口咬掉了半隻耳朵,鮮血順著王三的頭流了下來,老太爺開心極了,一口接一口地咬了下去,白色的腦漿流了出來,王三的一隻眼球也哢嘣一聲,被老太爺咬成了兩半,一個家丁當場,便被嚇得尿濕了褲子。“啊,啊……”的慘叫聲,充斥著花府大院。“來人啊,老太爺詐屍了。”大家狂喊著,向四外散去。


    去年入花家的福六,撞上了迎麵而來的一堵牆,會走的牆,會移動的牆,硬邦邦的牆,突然生出兩隻長手,向自己的身體撲來,“不要啊,我,我什麽都沒做,我上有六十歲的老母,下有三歲沒斷奶的孩兒,求鬼神大爺,大人有大量,放過小人吧。”說完,福六,朝著那堵牆跪了下去,那牆裏長出來的手,將他扶起,居然跟福六說起話來。“小六子,我是玉華少爺,你醒醒啊。”福六回過神來,可不?這不是白天大太太吩咐過的玉華少爺嗎?忙起身,有一句沒一句地把剛才的事學了一遍,玉華不信邪,道:“這世上哪有什麽鬼,表姐沒讀過什麽書,才會這麽想,還有你們這群魚木腦袋的人,走,跟我去看看。”


    “華,華少爺,你,你打死我,我也不敢去了,求求您,開開恩,放過我吧。”福六一下子跪下死死抱住玉華少爺的腿。


    “嗨,算了吧,我就自己去吧。”玉華掙脫了福六。


    “少爺,”福六覺得自己有些不仗義,對玉華欲言又止。


    “什麽事?”玉華停住腳步,問道:“你不是又想和我一起去吧。”


    “不,不是。”福六連忙擺手,道:“你,多多不心吧。”說完,頭也不回地消失在黑暗中。


    玉華順手從地上撿起一根枯樹枝,向老太爺的靈堂走去,靈堂裏的人,早就跑得一個不剩了。


    月光下,大大的一個個血紅的“死”字,清楚地印在地上,一個個地排著,就像人的腳印。玉華的腿有些打顫,但他還是硬著頭皮走下去,棺材內,老太爺的屍體,早已不見了,而在屋外,有兩個疊在一起的人影,一閃,玉華向上望去,隻見到老太爺那穿著壽衣的屍體,一蹦一蹦的遠去,大屋內,跳屍那咚咚的聲音,顫得玉華耳膜發響,他睜著眼睛,知道,今晚,又是一個不眠夜了。


    對於老太爺屍體的失蹤,大太太沒有過多的擔心,而實際上,她也是實在是沒有多餘的力氣擔心,花家那富可敵國的財富,是大太太多年來放不下的,她知道,老爺的爺,不止帳本上的那點,那,隻是做給外人看的,而那“點”給外人看的帳目,卻足以讓大多數人眼紅。


    大太太的身體仿佛一天之內,好了很多,她拿出老太爺臨走時,留下的鑰匙,顫顫悠悠的打開了那巨大的保險櫃,櫃子裏,放著厚厚的一疊疊銀票,帳本,各種珠寶玉器,都是難得一見的珍品,但對這些,大太太早就見怪不怪了,她拿起鑰匙,走到一個檀香盒子前,停住了,她不止一次地見到花老太爺於黃昏後,不斷地撫摸著這個盒子,仿佛那是一個令人著迷的少女,以花良的財富,是不可能為了一個盒子如此著迷的,那麽這個盒子裏藏的到底是什麽東西?大太太的眼中閃出了金光,花良,你終於沒能熬過我,那麽,這個盒子,現在是我的了。大太太的臉上露出勝利者的笑容。她把盒子拿出來,放到腿上,卻突然感到一股寒意從腿上直升上來。那是一種令人膽顫心驚的寒意,但人類的好奇心永遠大於恐懼心,所以,大太太還是最終拿著鑰匙,把盒子打開了,盒子裏,還是一個盒子,隻不過,更小,理精致。雪白晶瑩的玉石上,油汪汪地生著綠光。大太太的身後,一個人影,由淡到濃,慢慢地浮現。一雙雪白的手,伸向了大太太的脖子。


    大太太沒有回頭,試探地問道:“玉華,是你嗎?”


    背後傳來“噢”的一聲。大太太的心,放下了。


    “表妹,怎麽不叫表哥過來一起看呢?”玉華酸酸的問道。


    大太太自認為理虧,道:“不是怕你睡著了嗎?既然來了,就一起看吧。”


    於是,兩個人,一同用手摸著那隻白玉盒子,四隻手,一起打開了盒子,盒子裏,是一張地圖。畫著花府的地形,而地老太爺的門前,畫了一個紅叉。這兩人的表情,有些異常,沒想到,花家巨大的財富,這麽快就得到了,他們不顧夜色,一個盒著一把鏟子,找到了地圖上的位置。


    美人焦,地圖上劃紅叉的地方,竟然是花老太爺最喜歡注視的美人焦。美人焦巨大的葉子嘩嘩作響。大太太的心,有些毛毛的,仿佛花老太爺還像生前一樣,坐在屋子裏,靜靜地瞅著美人焦微笑。


    “表妹,你愣什麽?”玉華一臉的不屑,既然想要得到財富,那就得付出代價,就像他不惜與麵黃肌瘦,如人幹一樣的表妹大太太上床一樣,大太太的身體在人前不好,可是,一轉身,卻如狼似虎。


    他拿著鏟子,眼中閃著狼一樣的光,隻要花家的巨額財富到手,就找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遠走高飛,這麽多年了,這麽多年的忍氣吞聲,是時候該揚眉吐氣了。由於昨天花老太爺詐屍,這個院子裏,沒有人敢來,這就給自己留下了一個好機會,隻要取得寶藏,那就可以把大太太順手解決掉,再假手於花老太爺。反正大家都相信,管家王三臨走前說的,少了兩疊紙錢,就會再死掉兩個人的鬼話。王三加上大太太,人數也夠了。沒想到,一切進行得如此順利。玉華紅潤的唇,揚起一絲不注意的笑。月光下,大太太看著年輕時就一直迷戀的玉華表哥,心底升起一絲毛骨聳然的感覺,曾經年少青春的她,為了花家的財富,與深愛的表哥離別,這麽多年了,為了在花府生存下去,她每時每刻都不敢放鬆警惕,每一個新娶進門的姨太太,都是她的對手,可自從對付完二姨太之後,她發現,老爺似乎對所有的女人都不感性趣,隻是收藏,收藏,再收藏,像收藏古董一樣的嗜好,既然如此,她就放心多了,可是多年來無子,卻是她的心痛,好在,大少爺把她當親娘一樣待,她對大少爺,偶爾,也會有一絲母愛,但,隻是偶爾,隻要看到花家的財富,她就會忘掉一切,就像現在,玉華表哥,已經把美人焦攔腰折斷,美麗的葉子,再也不會作響了,如死屍一樣,悲哀地躺在月光下。玉華瘋了一樣地,把美人焦的根拉出,一串串白漿,像人的腦漿一樣,點點泌出,混著深層泥土的腥味,那味道,就像是屍體腐朽的味道,臭臭的,像糞便裏,湧進了一條死魚。


    大太太有些受不了這些味道,難道寶藏的入口都是這麽的臭腥法嗎?她拿出一條翠綠的絹子,捂住了鼻口。玉華這時的嗅覺仿佛失靈了一般。他一鏟一鏟地向下挖著,終於,鏟子停住了,硬邦邦的東西,卻使勁一鏟能斷開,這是什麽東西?為了避免鏟下的東西鏟子的外力破壞,玉華把鏟扔到一邊,用他那十指尖尖的指甲,向下挖著。突然,大太太尖叫一聲,玉華回頭斥道:“你們女人家,膽子就是小,早知道就叫你回去了。”


    隻見大太太的臉色霎白,翠綠的絹子,卻捂不住那畫了血紅的嘴,塗了眼影的眼睛,寫滿了驚恐,好像是看到了最熟悉的東西,卻因為那樣東西有了變化,而不相信。玉華有些疑問地順著大太太的目光瞅去。


    挖開的泥土裏,不知是什麽時候,一雙手已經伸了出來,那雙手的十指成鷹狀,又尖又長,指尖已經變成了青紫色,手後,有的地方白骨已經露了出來,這雙手的主人,就在這片土地的下麵,而把他們釋放出來的,正是現在已經連喊都喊不出來的玉華少爺。玉華仿佛看到花老太爺正從自己挖開的土裏,掙紮著,一點一點地要坐起來,土裏的藍色壽衣,已經不複當時的鮮亮,一條條黑邊,從壽衣底下慢慢湧上。


    一雙女人的小腳,從門裏走了出來,越走越近,不,確切地說,是跳了過來,每跳一步,都有“撲通”、“撲通”的聲音,回蕩地院子內,苗條的身體,被裹在雪白的衣服裏,長長的黑發,看不清臉,一步一步地向著癱在地上的玉華,和不能動的大太太走去。


    又尖又刺的聲音響起:“大太太,我們又見麵了,什麽叫男盜女娼?什麽叫賊喊捉賊?哈哈,哈哈,我說過,我會來找你的,我一個人在下麵好冷,好寂寞。”長長的黑發,垂墜在大太太的臉上,大太太想起了被自己誣陷的月兒,跪在地上,說道:“月兒,是我不對,是我夥同表哥,讓大家看到你正好和男人相擁的一幕,我知道你死得冤,我知道我錯了,你原諒我吧。”月兒又把身體轉向地上的玉華,一步一步地跳了過來,幽幽的聲音傳入玉華的耳膜:“玉華少爺,你不是說到後院有事嗎?你為什麽突然抱住我?你是不是喜歡我啊?那就讓我抱抱你吧。哈哈,哈哈……”說完,月兒的雙臂突然暴長,將玉華少爺,死死地纏住,一張沒有五官的臉,向著玉華少爺的臉,慢慢地湊過來。


    那雪白的臉,突然間,出現了三個黑洞,位置分別是眼睛和嘴,陰森的笑聲,從嘴裏的黑洞傳出來。玉華少爺,隻覺得有一種東西,正在離開自己的身體,慢慢、慢慢的,身體越來越輕,臨了,他,看到那個叫月兒的女孩,正在牡丹花眾中,對自己微笑著道:“玉華少爺,找我有事嗎?”


    翌日,人們在花老太爺的院子裏,發現了凍僵的大太太和僵硬的玉華少爺,玉華少爺帶著唇邊的一抹微笑,永遠地離開了,而大太太,卻披頭散發地站在玉華少爺的旁邊,呼吸還在,隻是人卻怎麽也叫不醒,一雙大大的眼睛,盯著土中被挖出一半的屍體。


    “福六,去把老爺的屍首挖出來。”三姨太碧藍說道。碧藍是花良繼二姨太死去後,又娶的一房姨太太,也已年過四十,但風姿尤存。一雙細長的狐媚眼,曾經被大太太視為眼中釘,也因此,黯淡了多年,如今,老爺死了,大太太傻了,而全家也就數她的輩份大了,因此,才恢複了年輕時的頤指氣使。


    “三太太,”福六撲通一聲跪倒,道:“求三太太饒了我吧,為什麽這種倒黴的事都讓我去做?我要投訴貓貓12345。福六從小就怕這些,福六想,老太爺的枕頭錢,少了兩疊,現在已經死了兩個人,要帶的都帶走了,別人應該沒事了,不如,……”福六的眼角瞅著三姨太,又小聲道:“我們,把老太爺的身體,就地埋了吧。”


    “不行,”大少爺說道:“爹爹的身體不能就這麽埋了,應該按照祖宗的規矩,入祖墳。”


    三姨太不由一驚,怎麽把這號人物給忘了?


    忙笑臉迎道:“那是應該,這個福六,膽小如鼠,把什麽都忘了,來人啊,把老太爺的身體拉出來。再有違令者,按花家家規處罰,喂餓狗。”眾人的身體不由地打了個冷顫,這個三姨太,可能比大太太更狠毒。


    福六不敢違令,和其他人一起把太爺的身體拉出來。可是,當花老太爺的身體離開的一瞬間,三姨太和大少爺同時被老太爺身下的一個盒子所吸引,那是一個老太爺活著的時候就經常擺弄的盒子,白如雪的盒身,雕龍畫鳳,雖沒有鑲金嵌玉,卻別有一番出塵的味道。三姨太和大少爺以前經過老太爺屋前時,若是黃昏,就能看到他愛撫著這個盒子,這個盒子裏倒底有什麽?為什麽會在老太爺的身下?難道老太爺陰魂不散就是為了帶走這個盒子?三姨太和大少爺的心裏,一片問號,等著這個盒子把開。


    “三姨娘,”大少爺是年輕人,終究耐性差了些,道:“這個盒子,咱們一起看吧,不知道三姨娘意下如何?”


    “噢,照理說,大少爺是花家現在唯一的血脈,理應一切唯大少爺馬首是瞻,可是,你也知道,老太爺活著的時候,對你……”三姨太故意打住。


    大少爺的臉上一片雪白,自己的親爹從來沒有抱過他,親過他,也難怪這些姨娘和下人對自己欺負。一種被親人傷到的那種痛不欲生的表情在大少爺的臉上蕩漾開來,可卻又被他活生生地壓下,多年來,忍辱偷生的日子,他過得太多了,這點當庭廣眾之下的待慢又算什麽呢?他使勁地咽了下唾液,換上一副笑臉,道:“三姨娘說的是。”他故意加重姨娘兩字,意思是說,你不過是一個姨娘,我說什麽也是大太太那房認過去的。“老太爺不在了,各房的人應該在一起商議如何才好。大太太,我的娘這樣了,我就代表她吧,再說了,如果爹爹的親骨血沒有參與進來,三姨太將來到了地下,如何麵對老太爺呢?”


    一席話,說得三姨娘不由地噎住了。“好吧,那咱們就一起看吧,各房姨太太,都到大屋去。”


    眾人把花老太爺的身體重新請到棺材裏,挖出那個雪白的盒子,返回到大屋,大少爺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三姨娘不由地上前,迫不及待地打開了盒子,裏麵是一個紅布包,再打開,還是一個紅布包,當三姨娘再打時,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是瞪著著驚恐的眼睛,直直地望著包裏的東西,大少爺和其他姨娘連忙湊上前,可沒等他們看清是什麽東西,三姨娘就瘋了一樣地扔下了剛才還千辛萬苦想要一見的東西,像見鬼一樣,躲在眾人的身後,瑟瑟地抖動著纖細的身體。屋裏隻有大少爺一個男子,眾姨娘見狀,都把眼睛瞄向了大少爺。大少爺上前,拿起紅布包最裏麵的東西,厚厚的一疊,最上麵,是一張相片,依稀可見,是花良老太爺年輕時的相片,旁邊的一個女子,滿臉幸福地抱著一個孩子,隻是,那麵孔,卻有些熟悉,大少爺把臉湊近了,仔細地看,並且回想著這個人。這個人的眼神,麵孔,……一個熟悉的身影,一下飄進了大少爺的腦海中,月兒,是那個被挫骨揚灰塵的月兒,她回來了,就像是她抱著懷中沒有生下來的孩子,一瞬間變了臉色,長長的黑發垂了下來,一步步地從相片中走了出來,“我會回來的,我會回來的,我會回來的,我會回來的,我會回來的,我會回來的我會回來的……”大少爺仿佛能聽到那來月兒最後說的話一樣,手不由地抖動著,臉一下變得雪白。而相片上,月兒的手一下伸了出來,雪白如玉的手臂,掐住了大少爺的咽喉,大少爺使勁地掙紮,卻無能為力,正當他感到呼吸停止時,卻覺得臉上一陣清涼,就像是娘親在摸著自己,他一下子清醒過來,卻哪裏有什麽死去的月兒?嫣紅睜著一雙美麗的大眼睛看著他。


    “她們呢?”大少爺問道,嗓音中有一絲讓他不知覺的沙啞。


    “那些姨娘早就跑了,我過來時,看見大少爺用手掐著自己的脖子,舌頭伸得老長,眼睛都快瞪出來了,我本來也想跑……”說到這兒,嫣紅突然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美麗的臉上升起兩朵紅霞。大少爺不覺得看呆了。“可是,後來,想到再這樣下去,大少爺會被自己掐死的,就壯著膽子過來,誰知,手一碰到大少爺,大少爺就倒下去了。”嫣紅的後一段話越說越說,以至於後來,要堅起耳朵才能聽到,可是大少爺離嫣紅那麽的近,還是一字不落的聽全了。當下,心裏一陣感動,在這個花府大宅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心眼,小算盤,你不害人,並不代表別人不害你,那些姨娘一定是希望自己死掉,於是,沒有一個肯幫忙,而一個最低下的小丫頭,卻救了自己的命,心底溫熱一片,激動之餘,“嫣紅”兩字脫口而出,那聲音,有著說不清的曖昧和暖味。嫣紅到底是個姑娘家,臉一扭,跑出門外去了。嫣紅走了,大少爺踱步窗前,天已經黑了下來,沒想到,這一天竟然過得稀裏糊塗的。他清咳了兩聲,又來到桌前,看那厚厚的一疊東西,他隻是覺得,有一種神秘的東西在呼吸自己,叫自己打開這些東西,而已經死過一次的大少爺,卻不覺得這紅布下的東西有什麽猙獰了,反而覺得他們有些親切可愛。照片下麵,是厚厚的幾本日記,他順手把照片翻了過來,隻見照片底下,有一個大大的“死”字,寫得極為難看,就好像是老太爺詐屍那晚,留在大屋裏的死字。讀過幾年書的大少爺可以判斷,這兩處死字,是出於同一個筆體。他把相片放到一處,開始讀那幾本日記。微弱的燈燭,發出了絲絲的聲音,就像是一個地獄中的遊魂在招喚,淡藍的火苗,由大變小,由小變大,忽明忽暗地閃爍著如墳墓裏的鬼打著火把進進出出一般。大少爺把燈芯調亮,打開了日記的第一頁。裏麵的字,纖巧細弱,一看遍是女子所寫。


    “我明天該穿什麽衣服出去?爹爹說,這個人是我未來的夫婿。”


    “沒想到,他長得這麽帥,又這麽俊,而且還知書達禮,這個人真的能成為我的夫婿嗎?”


    接著,日記裏的許多頁,被撕掉了,毛毛的邊,像一隻隻毛茸茸的鬼手,接著,日記上,隻有著一個個殷紅的“死”字。但這個字又是那麽有氣無力,似乎連死的力氣都沒有了,和前兩個死字又不同。這本日記就沒了。


    大少爺打開另一本日記,裏麵寫著“從沒想到,會在街上遇見這麽美的女子,她就像一株美人蕉,美麗,高貴,典雅,天呢,我想不出有什麽詞用在她身上合適。如果能把她娶回家,我這輩子真的什麽女子都不要了。”


    “今天,我去她家提親,原來,她是柳家的大小姐,柳家就她一個女兒,如果娶過來,那可真是財色兼收了。隻是,他們這樣的大戶人家,是不會給人做小的,我該怎麽辦?”


    “管家王三給我出了一個主意,先娶回去再說,而且兩地相娶這麽遠,他們也不會有時間查,再說現在兵荒馬亂的,不盡快完婚,不知要拖到什麽時候。柳翠的父親剛過逝,這是個好機會,明天我會再去求婚的,而且,相信柳大小姐對我也很有意思。”


    “柳府的老太太極力反對,可是柳大小姐卻很鍾意我,看來這門婚事有門。”


    “我真是太幸運了,柳大小姐竟然要跟我私奔,雖然得不到萬貫家財,但有此美人相伴, 也不枉此行了。”


    “大太太對我大發雷霆,家裏的東西,她從東屋砸到西屋,可是不管了,願意鬧就鬧去吧,可是,柳翠也是對我這樣,自從在路上碰過她一次之外,進了花府,再也沒有跟她同過床。這若大的花府,竟然沒有一個容我睡覺的地方,這莫非是上天對我的懲罰?”


    “柳翠竟然又對我笑了,可我一覺醒來,卻在碧藍的房裏,這個可惡的丫環,我竟然被她算計了,女人,沒一個是好東西。”


    “柳翠懷孕了,我滿懷喜悅地準備好一切東西,想討好她,可她卻以死相協,我連門都進不去。這個可惡的女人。我恨女人,他們隻是玩弄的工具而已,還以為自己是什麽?”


    “柳翠生了一個兒子,我終於有後了,隻是,”下麵的話模糊不清。


    “這個女人,竟然想用死來威脅我,還說什麽月圓之夜會回來找我,真是快瘋了。”


    “為什麽當初我會找這個女人回來?她竟然變得像瘋子一樣,我真是太蠢了。”


    “我要把這段回憶和這個女人一起埋掉,忘記這段過去,重新開始生活。”


    後麵的日記,被一片殷紅的鮮血染色,看不清字體,但那如蚯蚓般的黑字,卻如鬼魅般,撕扯著大少爺的心,原來,父親一直不喜歡自己,是因為母親不喜歡父親。可為什麽,爹爹要埋藏這份感情,卻又在每個黃昏時分,把這份感情再回味一遍?啪地一聲,合上日記,大少爺有些累了,趴在了桌子上。睡夢中,他仿佛感到母親好像從沒離開過他一樣。


    這是什麽地方?大大的喜字,一位嬌美的少女,不,這是月兒姑娘,坐在紅木床上,嬌羞的弄著那一塊紅絹,但,滿臉的喜悅,她低著頭,在等著自己的夫婿,可是,那氣質,卻又不像是月兒,臉上有剛哭過的淚痕,門口有腳步聲臨近,那個新娘,抬頭向門口望去,眼神中,滿是歡喜,可是,那卻是一雙繡花鞋,在黑暗中,漸漸浮出的一雙繡著玫瑰花的紅鞋,那花朵,向四外猙獰開放,每一根蔓上,都是尖刺,而那位新娘的心,也莫名的痛了一下,仿佛被什麽紮了一下,一種大禍臨頭的感覺,向她撲麵而來。


    “我說是什麽人呢?果然是國色天香。”那雙鞋的主人說道。那雙鞋的主人,雪白的臉,失去光彩的雙瞳,發出一種死的氣息。唇塗地像剛吃了死孩子,仿佛一下就可以滴出血來。她伸出了長長的指甲,向新娘撲來,如一條蛇吐著紅信子,“你這個不要臉的狐狸精,你憑什麽進花府?”


    那個新娘被突然而來的事件嚇傻了,說道:“我,我不是狐狸精,我,我和花良少爺是兩情相悅,他說過,一輩子隻會愛我一個人。”最後這句話不說還好,一說,那個刁婦上前,抓住新娘就打,“我是這個家的大太太,你這個妖精,進門竟然不拜見我,就算花良再痛你,也不明壞了理數,我是這個家的大太太,來人啊,你們把她給我按住。”話音剛落,兩邊的家丁上前,一左一右,按住了新娘,把她的頭強行按下,隻聽得“撲通”“撲通”的磕頭聲,不絕於耳,不多時,新娘的頭上,臉上,滿是鮮血,大太太圍著新娘繞圈,似乎在想什麽折磨人的方法。“拿一桶涼水來,”大太太望著那桶快要結冰的水,嘴角露出了殘酷的笑意,“美人,今晚老爺喝多了,不怕讓你知道,他的酒裏被我派人下了藥,一時半會兒,怕是醒不過來了,我就親自為你梳洗一下吧,”說完,把新娘的頭按到水桶裏,新娘被折磨地快要斷氣了,大太太看看差不多了,說道:“實話告訴你吧,你以為你爹為什麽好好的,一下子就死了?告訴你,就是因為花良看上了你,但是你爹不同意把你嫁給他,於是,他才想出了這條毒計,趁你們柳家沒有人的時候,才帶走你,本來他這是一條財色雙收的妙計,可誰想到,你那老娘竟然也不同意你嫁給他,他本來想把你娘也害死,然後光明正大地接收柳家的財富和你,可沒想到,你竟然真的看上了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肯陪他私奔,他一時心軟,放棄了萬貫家財,才和你來到這兒的,告訴你,進了這個花府,除了死,誰也不可能出去的。這些話是我剛從他和管家王三喝多了才說出來的,你這個笨丫頭,是你自己害死了親爹,你的親媽可能現在因為你的出走,哭瞎了眼睛,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至於我說的真偽,你可以等花良酒醒了自己問他。”說完,大太太帶著一臉勝利者的笑,離開了新房,此刻的新房,隻剩下哭得聲音撕啞的新娘,新娘一步步走到鏡子前,雖然眼睛哭得像桃子一樣腫,可還是擋不住從鏡中湧出的花容月貌,她拿著手裏的銀釵,眼中含淚,向著自己的臉,一下一下地劃著,每劃一下,她就笑一聲,每笑一聲,她就劃一下,血順著她那張血肉模糊的臉上滴了下了,滴在那紅色的禮服上,又順著裙子,滴到地上,門外偷看的大太太,本來是想逼得新娘上吊,卻不想,新娘會用這麽殘忍的方法懲罰自己,一時間,隻覺得從頭頂冒涼風,想進去勸阻,又想起新娘的一句話“花良一輩子隻愛我一個人。”頓時冷了心,一搖一擺地向自己的房間走去。身後,黃色的秋色,打著旋地跟在她的身後,而她的身體,也在秋風中有些打顫,秋來了,她看了一眼滿地落葉的庭院想道。


    花良第二天早上酒醒,看到的是滿地的血跡,新娘滿臉血痕的被綁在床上,一雙眼睛發著凶光,而那道凶光,在碰到花良的一瞬間,變得如狼般的凶狠,連花良也不禁嚇了一跳。床邊的王三雙手垂在褲子兩邊,規規矩矩地回話,道:“昨天,丫頭從二姨娘房裏經過,看到二姨娘正在劃臉,就招呼大家把她綁起來,老爺,二姨娘一直吵著要見你,”王三看了看左右,貼在花良的耳邊說道:“有人說,看到大太太昨天晚上來過,之後,二姨娘就變成了這個樣子了。”花良的眉頭皺了起來,難道是柳翠知道自己做的事了嗎?難道是自己昨天喝多了,說了什麽嗎?花良心疼地看著躺在床上的柳翠,自己這麽千辛萬苦,就是想得到這樣一個血葫蘆嗎?看著柳翠已毀的麵容,他走上前,說道:“不管你變成什麽樣子,我這輩子都地愛你一個。”而柳翠隻是用低沉的吼叫回應他。花良覺得有些傷心,走了出去。


    他走到院子裏,順手摘下一朵正盛的黃菊,下麵有些花瓣已經開始枯萎,他把那些枯萎的花瓣摘下,放到鼻子前聞了聞,心裏仿佛回到了那個炎熱的夏季,柳翠和他擦肩而過,就是這種讓人欲醉還休,欲迎還拒的感覺,他隻是覺得,他們的緣份,不應該隻是擦肩而過,他回頭對王三說道:“去查查是哪家的小姐。”他隻是沒想到,這次的相遇,竟然是他一生的劫,他此刻,覺得天一下變得好涼,手中的黃菊,離開了枝頭,敗得更快了,難道,讓它靜靜地開在那裏,才是愛嗎?花良把菊花扔在腦後,向大太太的房間走去。


    “恭喜二姨娘,”從鎮上請來的醫生說道:“二姨娘已經有喜了。”旁邊的花良手舞足蹈,“柳翠,我們有孩子了,可不可以看在孩子的麵上,原諒我。”花良握著被綁在床上的柳翠的手,高興的說道。柳翠的眼中,一瞬間流出了母愛,可是,在對上花良的一瞬間,卻化為冰冷。而花良卻閉上眼睛,享受著這短暫的安寧。“孩子,不是你的。”柳翠終於說話了,卻把花良震得如五雷轟頂。


    十個月後,“老爺大喜,是個公子。”產婆說道。


    “噢,知道了。”花良心不在焉地回答道。他抱著這個孩子,眉眼之間,怎麽看都不像自己。偌大的花府,到底是誰的種?花良抱著孩子,一個個身影從他心底閃過,卻又一一否定。他們,按理說,沒這麽大的膽子,敢碰自己的女人,按照日子來算,隻有自己在回家的路上碰過柳翠,而柳翠一進花府,也沒有跟外人接觸過,到底是誰?花良把家裏的男丁全都叫來,把孩子高高舉起,那些男丁的臉上,都閃出緊張的神色,他把孩子舉得高高的,隻等一下摔死孩子,那麽上前哭的,就一定是奸夫了,但就在他要摔死孩子的一瞬間,屋內傳來了眾丫環的哭聲“二姨娘快不行了。”手中的孩子也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花良把孩子交給身邊的人,向屋內奔去,二姨娘氣若遊絲,道:“花良,我會回來報複的……”話沒說完,脖子一歪,就斷氣了。花良看著柳翠死的時候,曾經秀麗的臉上已經如棋盤般的布滿橫縱交錯的長疤,心痛不已。心想:雖然這孩子不是我的,但也是柳翠的骨血,我就幫你養大吧。想畢,走出了屋,把孩子交給老媽子,說道:“以後沒有我的吩咐,不能讓孩子出現在我的視現內。”


    “大少爺,大少爺”柳兒聽到有人呼喚自己,醒了過來,正是夜半時分,自己不知什麽時候在桌上睡著了,碧藍姨太穿著件深藍的夾襖,兩隻手插在袖子裏,聲音如門縫裏傳來的幽幽地呼喚著。大少爺忙起身,碧藍的臉上,依稀有著哭過的淚痕,說道:“大少爺,我剛才做了一個夢。”大少爺望了三姨娘一眼,淡然地說道:“是嗎。”在大宅裏生活了多年,他已經學會了不信任任何人。


    三姨娘似乎也知道大少爺的想法,說道:“我知道,你對我一直有敵意,我也不指望你能原諒我,我隻是想把我知道的一些事情告訴你,希望能逃過一劫。”大少爺眼光淡然地掃過去,說道:“那三姨娘就說吧。”


    “事情是這樣的。當年,你娘柳翠剛進府的時候,我隻是花府上一個燒火的丫頭,那時的你娘,真的好美,就像……就像仙女一樣,對,是仙女。因為人手少,我被王三總管招呼到你娘的房間裏,當梳洗丫頭。你娘新婚那晚,不知道為什麽,一下子就瘋了,用銀釵把自己的臉劃花了,我隻記得,路過你娘的房間時,聽到哭聲,尋著聲音向裏望去,你娘滿臉是血,而且還在劃臉,我以為是見鬼了,你娘穿著紅衣服,臉跟手都是紅的,我忙去叫王三總管,把你娘給綁起來,然後,我就去找老爺了,可誰知道,老爺卻叫不醒,還是第二天早上才醒過來,可從那以後,不知道為什麽,你娘就把老爺恨得要死,也是我鬼迷心竅,在你娘病重的時候,趁著老爺喝醉了,打扮成你娘的模樣,才被老爺收了房,可是,這麽多年,我一直不快樂,一睡覺,一閉上眼睛,就能看到你娘血淋淋的一張臉,在求我,她說什麽,我聽不見,可是,昨天,我看到那張照片裏的人,就是你娘,奇怪的是,那個孩子是哪來的?我看到你娘要抓我,問我是什麽人做的。我哪裏知道她問的是什麽事,我隻是一味地逃,最後,她笑著對我說:’給我三天的時間,查出是誰做的,就放過我,‘我真的不知道她要說什麽,所以,我想要你幫我。也許,她來的目的,是想查出什麽事情,你是她的兒子,她應該不會害你的。”三姨娘顛三倒四地說了一大堆,大少爺沉思片刻,明白了大致的意思,他拿起桌上已經冷了的茶,喝了一口,壓低了聲音問道:“那我娘懷了我之後,發生了什麽事情了嗎?”


    “事情?”三姨娘低頭沉吟道:“我想起來了,你娘懷孕不久,你爹的性情一下子變了,有一天晚上,他去了大太太的房間,可是從那之後,大太太的腳癱了,隻能靠人抬著走。身體也一天不如一天,然後,你娘死了之後,老爺把我收房,可是,這麽多年來,老爺總共娶了十五房的姨娘,除了大太太,其他的人,長得都跟二姨娘有些許相似的地方,所以我想,老爺之所以詐屍,也許跟你娘當年的死,有些關係。你娘當年死後,家裏不太平了一陣子,總是聽見女人哭,所以王三那個神棍才做法,把聲音壓了下去,可老爺從此之後,就不大愛說話了。沒事,就抱著那個盒子發呆,娶回來的人,也就是睡一宿,就不再碰了,這也是這麽多年,花府上下隻有你一個孩子的原因。我想,了解當年王三是怎樣做的法,是問題的關鍵所在,也許是我們無意間碰了什麽,才會使你娘的魂魄重現,剛才,我是真的感覺到,你娘當年的怨氣,那後,掐著我的脖子,有無盡的恨意。”


    大少爺覺得三姨娘的話不能全信,但,眼下之意,她是和自己聯盟的一個人,倒是不可置疑的事,而且,他覺得,這個三姨娘,也許還有用得著的地方,就說道:“那做法是不是王三做的?”


    “嗯,是。”三姨娘說道。


    正在這時,院子裏發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聲,女人的哭聲,不絕於耳,大少爺和三姨娘趕緊跑到院子裏,看發生了什麽事。隻見,院子裏,眾人亂做一團。老太爺的僵屍從棺材裏又爬了出來。一個人罵道:“我說過吧,詐過的屍一定要燒掉,可是當時就是沒有人肯聽我的。現在好了吧。”“你就事後諸葛亮吧,”一個人回答道。話還沒說完,說話的人,半邊腦袋已經沒有了。那僵屍一步一步地走到大少爺和三姨娘的跟前,而三姨娘此刻已經不會走了,躺在大少爺的身後,身體慢慢地抖著。


    僵屍的頭轉了過來,看著大少爺的眼神中,多了一些慈愛,他似乎想張開口說些什麽,可是,卻吐出了一串白氣。院子裏的溫度,隨著這陣白氣,又降了幾度,大少爺也覺得有些冷,但他看到老太爺的僵屍,卻不覺得害怕,反而向前走去,他有太多的迷團要解。


    他每走近僵屍一步,就覺得身體有些發輕,仿佛要墜入另一個時空一樣。漸漸地,他看清了,是中秋的月圓之夜,那時還年輕的花良跪在地上,而王三手拿著一把桃木劍,問道:“少爺,想清楚了嗎?真的要封印柳翠的鬼魂嗎?我們這麽做,是不是有些太過分了?”花良說道:“我想好了,就讓她永遠的陪著我吧,等到我死去的前一刻,我會想辦法把封印解除的,如果我沒來得及做,王三,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然後,王三把桃木劍指向月亮,道:“吸皓白之精華,壓柳翠的鬼魂於地下,”隻見,一陣青煙,慢慢地飄向大少爺常見的那個白玉盒子,一陣煙霧過後,王三把白玉盒子埋藏於花良的臥房門口,並在上種了一析美人蕉,然後說道:“大少爺,我們可千萬別忘了,否則,柳翠的鬼魂就要永不超生了。解咒的辦法,是把這個盒子,”王三又拿出一個一模一樣的白玉盒子,說道:“把這兩個盒子於月圓之夜,放到一起,柳翠就可以掙脫咒語的力量,得到超生了。隻是,大少爺,我們這麽做,她會不會更恨我們呢?”


    “恨就讓她恨去吧,這幾天,她也沒少回來鬧,這樣,對我們來說,也末嚐不是一種解脫。”說完,花良拖著疲憊的身軀,離開了。月光下,王三露出了一臉的猙獰。


    又是另一幅畫麵,王三偷偷地來到已經死去的花良屍體旁邊,從花良的枕頭下拿出了兩疊紙錢。大少爺在旁邊靜靜地燒紙,看到的,隻能是花良慢慢起立的屍體。大少爺有些明白了。但王三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呢?花良從棺材裏爬出來的目的又是什麽呢?隻見花良把胳膊伸出,大少爺看著已經露出白骨的手,不自由地往後退了一步,可誰知,撲的一聲,一隻白玉的盒子落了出來,僵屍抬頭,看著頭上的滿月,又啊了一聲。大少爺說道:“爹爹是叫我把媽媽的魂魄救出來,是嗎?”僵屍想點點頭,脖子又轉不了,隻是在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讚許。大少爺從地上撿起盒子,又把桌上的那隻盒子拿過來,對著月光,兩隻盒子疊在一起,隻見一縷青煙從盒中飛出,一個美若天仙的女子立在旁邊。花良看著那個女人,朝她蹦了過去,可就在相遇的一瞬間,卻又彼此穿過對方的身體。就在這時,一柄桃木劍,從後方直插過去。花良的身體應聲而倒。王三的麵孔出現在大家麵前。


    三姨太驚歎道:“你,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不錯,但你們看到的,隻是假像,老太爺頭七那晚,是我先放出迷藥,用手措大少爺的臉,再把屍體的關節依次活動,造成屍體半立的假像,再拿走兩疊紙錢,這樣,就沒有人會懷疑我下麵要做的一切了,我使每個人都以為,老太爺要回來,你們才會驚恐,而人驚恐的時候,就會犯錯誤,但我沒想到的是,老太爺,真的回來了,本來,想把他的屍體趁亂,埋在美人蕉下,可沒想到,貪心的大太太和玉華少爺會把屍體挖出來,為了防止他們繼續查下去,查出我沒有死的結論,所以,我又放出迷藥,扮成月兒,讓他們以為是月兒回來了,這裏麵的所有人,數玉華少爺最有頭腦,他就最該死。”王三又把頭轉向那個美若天仙的鬼魂,說道:“柳翠,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那晚是誰做的嗎?我現在就告訴你,我那晚趁碧藍去找人把你綁起來的時候,跟你有了不該有的事情,也是我酒後失得,可沒想到,你卻一朝得男,大少爺,其實是我的孩子,按理說,老爺把我的孩子養這麽大,我應該感謝他才對,可是,他卻把我的孩子當做棄兒一樣對待,所以我想,少爺也大了,把所有的當權人都除去,那麽這個偌大的花家就是他的了。今天我說出這些,你們一定很詫異,不過,不用為我擔心,過了今晚,沒人會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因為,除了大少爺,你們一個都跑不了,明天,就會有人放風出去,說是花家的老大爺詐屍,一夜之間,花府的當權人都死當了,現在外麵的人,早就跑光了,讓我先想想,從哪個人下手呢?”王三的眼睛飄過地下的那些還喘著氣,流著血的人們,手中的桃木劍飛了起來,花良像不聽使喚一樣,把手伸向那些人,一手一個地把地上還有一口氣的人們解決掉了。片刻間,花府大院血流成河。三姨太一直躲在大少爺的身後,王三突然像想起了什麽,把劍對著柳翠的鬼魂,說道:“這麽多年,你還是這麽美,告訴你一件事吧,你父親的死,是我提議的,本想是借著他的手,多得一份財富,可是,他卻功虧一簣,隻得到了你,這也是我一直遺憾的事。那晚,是我故意讓大太太聽到這些話的。現在,你什麽都明白了,我也該上路了。”說完,手一揚,一道符從他的袖口中飛出,像一道金光向柳翠的身上飛去。而他身邊剛才還言聽計從的僵屍此刻,飛身上前,正中那道金符,身體漸漸地軟了下來,但即將消失的肌肉,卻可以活動許多,他歪著頭,對著身邊的柳翠說了聲:“對不起。”真的永遠地靜了下來,不多時,一縷白煙從花良的身體飄了過來,和前一縷白煙合二為一,向遠方消失了。而這時,王三卻覺得有黏黏的東西從身體流了出來。他回頭一看,大少爺一手拎著三姨太的人頭,一手把從地上撿的刀插入了王三的胸口。“為什麽?”王三有些不可質疑地問道:“我做這麽多事,都是為了你。”


    “那麽就讓我幫你做一件事吧,現在,世上除了我,沒有人再知道花府的秘密了,不是嗎?死人是最會保守秘密的,雖然你是我的親爹,但也不能免俗,我做事一向很公道,對事不對人。放心地走吧,沒有人會知道你是這麽一個齷齪的人。”大少爺說話的時候,嘴邊始終帶著微笑。


    “好,不愧是我王三的血脈,殺人不見血,你既然成材,我就放心地去了。”王三說道,從懷裏拿出一包粉末,說道:“孩子,這個世上,爹沒有什麽好給你的,這是一條迷魂散,它的威力,你也領教過了,隻要人吸入一點,就可以看見你告訴他的一切事情,並把他們想像成恐怖的事情,爹現在都給你了。”


    大少爺還末來得及多想,隻見一陣白色的粉末一揚,覺得頭一陣眩暈,心裏一下雪白,不好,中計了,連忙把耳朵捂住,可還是遲了,他隻看見一雙綠鞋向自己走來,長長的頭發,垂到腰際,一張沒有五官的臉,向他湊過來……


    次日,人們在花家的大院裏,看到了一灘膿血,和一院子人的屍體,奇怪的是,早已傳聞被老太爺食掉的王三總管也在這裏,隻不過,死的時候,嘴角帶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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