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神秘的鬼霧


    周天沛突如其來地從城裏回家,讓周老爹吃了一驚。他看著兒子,問藥材行的生意不做了?怎麽突然回家了?周天沛眼神躲閃著說,沒事,就想回家看看。周老爹盯著兒子,用煙袋杆敲敲他的腦袋,說:“你騙得了我?說吧,是不是鋪子出了事?”


    周天沛在城裏經營一家藥材鋪子,非常忙,平時難得有空回家。今天平白無故跑回來,怎麽會不引起周老爹的疑心?況且,從小到大,周天沛就沒讓周老爹省過心,調皮搗蛋的功夫一流,這兩年交了個不錯的女朋友,才漸漸安穩下來。見父親擔心,周天沛低頭說和女朋友瑩瑩鬧僵了,想回家散散心,他要跟著父親去放山。周老爹吸著旱煙,半天沒說話。他很喜歡瑩瑩,那是個爽快利落的女孩,兒子應該珍惜這份感情。也好,上山沒準挖個“大貨”(大山參),買些鮮亮衣裳,興許能把瑩瑩哄高興。


    關東山,三宗寶,人參貂皮烏拉草。放山其實就是進山林,挖關東的頭宗寶——人參。野生人參怕熱、怕旱,多生長在海拔1000米左右的針葉、闊葉混交林裏。周天沛的家鄉,位於長白山南麓的耳山,正有這樣的氣候條件。六月,人參的紫紅色漿果格外醒目,是放山的好時節。野山參因為長年采挖,已瀕臨滅絕,也正因如此,山參價格一路飆升,碗密、帶圓蘆和珍珠疙瘩的上等野山參已賣到兩三百萬元一斤。


    周老爹放山一輩子,是遠近聞名的采參“老把頭”。這兩年,他感到身體在走下坡路,頭總是古怪地作痛,去醫院檢查,卻又查不出任何毛病。周老爹覺得自己老了,所以打定主意,今年再放最後一次山就退休。


    “後天去放山。你行嗎?”周老爹問兒子。


    周天沛說沒問題。小時候,他沒少跟著父親放山,周天沛問這次都有誰去。周老爹歎了口氣,說山上有“鬼霧”,還有人撞鬼,去年放山的“老把頭”石頭大爹失蹤了,跟他的兩個人也全無蹤影。從那兒以後,人們說山神不庇佑放山人了,再不敢去,隻有劉山子和周石岩願意跟他。周天沛皺皺眉,早先他聽人說過,山裏有霧凝結的鬼,鬼一現身,馬上滿山大霧,所以,人們稱為“鬼霧”。但到底也沒有人真正遇到過,現在怎麽又傳說起來了?周老爹說有放山人看到黑衣綠臉鬼躲在樹後,晚上睡窩棚,出來解手,突然有鬼影拿著利斧過來,嚇得放山人把索撥棍都丟了,一路跑下山。這兩年,“鬼霧”一直鬧得很凶。


    周天沛沉思半晌,沒有說話。看著父親吸旱煙,他拿過手機,給瑩瑩發了條短信,告訴她自己要上山,然後上炕睡覺。


    一大早,周老爹就把劉山子和周石岩叫了來。周石岩是個孤兒,他爹十年前跟周老爹一起放山,遇到了“麻達山”(迷路了),再沒有回來。這些年,周老爹一直接濟周石岩,甚至連他上初中的學費都是周老爹出的。周石岩從去年起在山外跑單幫,幫人收購藥材,聽周老爹說要去放山,他馬上來報名。劉山子是外地人,來這邊做生意,對放山感到很好奇。在周老爹的布置下,他們備足糧食、炊具、火柴、食鹽、鹹菜以及衣服、麅皮、背筐、手電等,帶好了快斧、鏟子、鐵鍬、鹿骨扡子、剪刀、紅絨線繩、銅錢。


    周天沛在一邊擺弄獵槍。他槍法精準,他要準備的就是子彈。沒準在山上還能打幾隻麅子,他可是有幾年沒上山打獵了。


    入夜,周天沛早早睡了,周老爹趴在炕頭上吸煙。突然,隱隱的頭痛像鋒利的鑽刀要鑽開他的頭。周老爹用頭抵著炕沿,拚命向下擠壓。這時,窗口突然傳來一陣詭異的笑,那笑聲若有似無,尖利細微,如同鬼魅。周老爹猛地轉過頭,窗子上印著一個長發鬼,鬼臉濃綠,鬼眼如同銅鈴,那鬼還在燈影裏向著周老爹獰笑。周老爹霍然起身,拿起利斧朝外走去。推開門,滿天大霧,一陣濕氣撲人的臉。


    綠臉鬼,不見了。


    2.暗伏殺機


    天麻麻亮的時候,周老爹叫起周天沛。昨晚老爺子沒睡好,眼睛紅紅地,撞到鬼的事,他不想跟人提。這鬼是來阻止自己進山的嗎?周老爹想不通。無論如何,這是他最後一次放山,他不想放棄。


    吃過早飯,劉山子和周石岩早早過來了。周老爹帶著三個人拜過山神爺,虔誠地祈求平安。幾個人每人手裏拿根索撥棍,棍子是硬木製成,上端稍粗,下端較細,在下端釘著數個銅錢,銅錢間留有間隙,以便在撥草找尋人參時能發出響聲,夥伴間可取得聯係,又可驚走小動物。


    進了山,他們首先要做的事不是尋山參,而是找適宜地方搭窩棚。窩棚不能搭在靠近樹的地方,夏天風大,大風刮斷枝椏砸到窩棚,會砸死人;也不能搭在附近有河流的地方,現在是汛期,近河容易遭水災。經過幾小時的尋覓,周老爹終於尋到一塊理想處所,棍子一指,幾個人停了下來。


    周石岩去附近察看地勢,周天沛和劉山子挖地窨子,要深半米,再在上麵搭上“馬架子”形的頂棚,頂棚上苫厚厚的青草。周老爹放下包裹器具,揀了些石頭在窩棚邊搭起一尺高的山神廟,廟裏掛上紅布,表示把山神爺請到了身邊,可保佑大家一路平安。


    周天沛揮動鐮刀割著青草,出了一身的汗。他直起腰,抹一把汗,看著蒼莽森林,正要對父親說什麽,突然,遠處傳來周石岩恐怖的尖叫聲。周天沛呆住了,周老爹拿起利斧朝周石岩喊叫的方向跑去。


    周天沛和劉山子跟在周老爹身後,一直跑出幾百米,看到周石岩頭朝下居然被吊在了半空,他踩上了“狼套子”。周老爹砍斷繩子,周天沛和劉山子穩穩接住了周石岩。周老爹朝地上呸了一口,這裏的人祖輩放山,沒人敢下狼夾子、狼套子,是誰這麽陰損?他仰起臉看天,陽光在樹隙間晃著,一閃一閃,他似乎看到了鬼魅的臉。


    回去的路上,誰都不說話。出師不利,這可不是好兆頭。周老爹氣乎乎地背著手,走在最前麵。


    天黑下來,窩棚前點起了大堆的篝火,幾個人就著炒大醬吃燒餅。周老爹先吃完,叫周石岩這次就“守鍋”(管後勤),他的腳被狼套子傷了,不能走遠路。這通常是年齡較小的“初把”幹的差事,撿柴、采集野菜,遇到雨天替眾人烘烤衣服,夜間負責燃起篝火驅蚊、除潮、防野獸。周石岩點點頭,狠狠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腳。他三十多歲了,光棍一條,每次放山都想挖個大棒槌,可天不遂人願。這真讓他又氣又恨。


    周天沛看著遠處黑漆漆的密林,腦子裏像有一團亂麻。放山本身就是件危險的事,風吹雨淋,虎狼威脅,蚊蟲叮咬,毒蛇襲擊,多種傷害隨時都可能臨頭,但這次行程,凶險中似乎更有一種詭異。


    周天沛想著,手緊緊地攥住了槍。


    3.恐怖月亮洞


    吃過早飯,拜過山神,幾個人帶上中午吃的幹糧,向深山進發。


    到達周老爹指定的地點,三個人排成橫排。周老爹在前,稱為“頭棍”,劉山子在中間,稱為“腰棍”,周天沛把邊稱為“邊棍”,每人相距10 米左右,用手中的索撥棍撥動草叢,細心尋找山參。這種有組織的“人蓖子”過後,山參漏網的可能性極小。


    索撥棍所到之處,發出一陣陣悅耳的響聲。周天沛的眼睛仔細盯著草叢,青草叢中,高高的稗子吐出黃綠的穗兒,不時地跳出一兩隻螞蚱,飛起一隻靈巧的鳥兒,還有蝴蝶。周天沛有點兒心不在焉,他在想陳瑩瑩。要是和她一起來放山,那該是件浪漫的事。可她能原諒自己嗎?這次放山,能不能挽回她的心?周天沛心裏沒底。


    過了大半晌,幾個人搜尋了方圓幾百米,沒有山參的蹤影。周老爹直起腰,看看日頭,下令休息。放下水壺,拿出背袋裏的幹糧,幾個人咬著燒餅,吃野蔥大醬。周天沛說要去附近轉轉。周老爹囑咐他小心,把索撥棍拿好,周天沛答應著,轉過一棵樹,向遠處走去。


    周天沛不是個安分的人,名義上來尋山,他卻有自己的打算。並且,要他像老爹那樣一天天隻是彎著腰尋參,恐怕得悶死。所以,他想去打隻野兔野雞什麽的,不僅找了樂子,還能在篝火上烤了打打牙祭。


    山上野獸不多,但雉鳥不少。走出不遠,周天沛便發現一隻斑讕雉雞,五彩的羽毛,十分美麗。周天沛悄悄舉起獵槍,就在他瞄準的瞬間,雉雞飛走了。周天沛追過去,雉雞飛飛停停,像是在和他捉迷藏。周天沛跑得滿身是汗,見雉雞停在一塊突起的岩石上,馬上舉槍瞄準。槍響了,卻沒打中雉雞。雉雞受了驚嚇,突然高飛,隱入遮天蔽日的叢林。周天沛無比沮喪,坐下來喝水。灌下幾口水,他突然發現遠處一個山洞若隱若現,洞口掩著低矮灌木,隱隱開著些青黃的花朵。風過處,樹枝倒向一邊,隱隱露出山洞的邊。


    周天沛走過去,撥開灌木,心突然劇烈地跳動起來。眼前的洞幽深莫測,洞口渾圓宛如滿月。這莫非是傳說中的月亮洞?相傳古代的赤川王及王妃死後,按赤川王的遺囑,後人將他和王妃葬於山勢險峻的月亮洞內。還曾聽老輩人說,洞裏曾有兩堆墳,墳前有石虎守著。


    周天沛手拿索撥棍,進了山洞。走出幾米,他隱隱聽到些動靜,像是人的呼吸聲。周天沛一愣,渾身每個汗毛孔都滲出一滴冷汗。這洞裏會有人?他停住腳,突然聽到細細的“悉索”聲,接著,一陣“撲嚕嚕”的響動,一隻大鳥緊貼著他的頭頂飛出洞去。周天沛抹一把額頭的汗,搖搖頭。真是膽小鬼,一隻隱伏的鳥兒就把自己嚇成這樣?從口袋裏摸出打火機,周天沛點了一根油鬆,再往裏走不過十米,周天沛突然看到對麵坐著一個人。那個人頭垂到胸前,一動不動。周天沛一哆嗦,火把差點兒掉到地上,他戰戰兢兢地上前,火把湊近了些,那人一動不動。周天沛輕聲叫了兩聲,那人突然仰臉跌倒在地。原來是個死人。


    周天沛再湊近些,看到死人的胸前插著一柄砍刀。這是誰?怎麽會被殺死在山洞?他的身邊,還有索撥棍,鹿扡子,銅錢,確定無疑,這是放山人。周天沛的心砰砰直跳,他定定神,接著往裏走,走出不過幾米,又看到兩個趴在地上的死人。屍體已經風幹,一個手裏拿著索撥棍,一個拿著鹿骨扡子。周天沛拾起索撥棍,將屍體翻轉過來,每具屍體上都插著一柄砍刀。


    周天沛再不敢往前走了,他高高地舉起火把,洞依然深不見底。強烈的恐懼讓他不自覺地後退,轉身向外跑去。


    跑出洞口,直射的陽光讓周天沛有些眩暈。他長舒一口氣,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回走。走了半個多小時,不見父親和劉山子的蹤影。難道自己走錯了路線?周天沛拿起手裏的索撥棍敲了兩下樹幹,這是問同夥“你們在哪兒?”良久,山林裏遠遠地傳出三聲敲擊樹幹的聲響,這是說:“我們在這兒。”循著索撥棍的回聲,周天沛轉過頭,向著另一側的山路走去。他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不停地敲擊手裏的索撥棍,兩個小時後才找到了父親和劉山子。劉山子看一眼周天沛說:“你要再不回來,我們就去找了。這深山老林的,你喂了老虎都不知道。”


    周天沛沒理會劉山子,將手裏的索撥棍遞給父親。周老爹看到棍子,臉色大變,問他是在哪兒找到的?周天沛說在一個山洞,人死了,好像是被殺死的。


    “這是去年放山失蹤的石頭老爹的。你怎麽知道他被人殺死了?”周老爹吃驚地問。


    “他胸前有砍刀。野獸不會用砍刀吧。”


    周老爹抬起頭,參天樹木遮天蔽日,他心裏突然湧出一股不詳的預感。石頭老爹沒回去,人們一直認為是遇到了“麻達山”或遭遇了野獸襲擊,想不到竟是被人殺的。難道山上真的有鬼?劉山子害怕了,他囁嚅著說:“要不我們回山吧。放空山沒關係,丟了命可什麽都沒了。”


    周老爹白了他一眼說:“我這輩子還沒放過空山。這次要是空手回去,一輩子的臉都丟盡了。”周老爹說完,想想,又看著劉山子說:“這件事,來曆不明。要不,你先下山通知村裏人?石頭老爹的家人,去年隻埋了他的衣服當墳,現在找到了屍體,該運回去才妥當。另外,你讓村裏人趕緊報警。”


    劉山子瞪大眼睛看著周老爹,半晌才說:“我不下山。自己一個人,萬一半山腰碰上野獸怎麽辦?要不我和天沛做伴回去?”


    周天沛的頭搖得像撥榔鼓,說:“下山不過兩個時辰的路,怕啥?我不回去,好不容易來放一次山。”


    周老爹歎了口氣,說:“你們都不回去,那就打起精神。鬼霧要他們的命,說不定還會要我們的,你們都要機警些。”


    周天沛看著父親,欲言又止。周老爹似乎知道他想說什麽,問兒子是否還認得去月亮洞的路?周天沛點頭,說費些功夫應該找得到。周老爹仰臉看天,說明天一起去月亮洞看看,今天,太晚了。


    返回營地時,天已經黑透了。周石岩早做好了飯等他們。他的腳上敷了些草藥,看上去已經好了些。周老爹疲倦地喝了碗飯,吃了半張煎餅,早早躺進了窩棚。


    山上起了大霧。周天沛睡不著,坐在篝火邊擦獵槍。這樣的大霧,會不會是“鬼”帶來的?他倒想見識一下這霧幻化成的“鬼”。


    坐到半夜,周天沛覺得疲倦,也進了窩棚。這幾年開藥材鋪,吃睡都在鋪子裏,周天沛睡覺極為警覺。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聞到一股煙味兒,煙味是從窩棚後過來的。周天沛急忙起身,走出窩棚,發現窩棚後麵竟起了火,火光映出的樹木後,一張濃綠的鬼臉一閃,風一般消失了。周天沛大驚失色,馬上叫起所有的人,收拾東西離開。幾個人七手八腳把皮褥子糧食食鹽等卷成一團運出窩棚。窩棚四周是一片空地,窩棚燒光,火也就熄了,不會引起山火。


    望著騰騰的烈火,周老爹的眉頭擰成了疙瘩。窩棚怎麽會突然起火?真是咄咄怪事。周天沛將父親叫到一邊,說看到了綠臉鬼,這大霧難道真的是“鬼霧”?周老爹打個寒戰,突然皺起眉,捧住頭蹲了下去。陣陣的鈍痛讓他呼吸困難,頭暈目眩。他倚住一棵樹,嘴裏喘著粗氣,眼前卻現出一片又一片的山鬼,鬼魂像霧一般在他眼前蠢蠢欲動,時隱時現。周天沛見父親的臉痛苦地扭曲,忙問怎麽了。周老爹一言不發,眼前晃過的一片又一片鬼影讓他焦躁不安。周天沛看著父親痛苦的樣子,手足無措。突然,周老爹大叫一聲,一跳三尺高,那樣子就鬼魂附體。周天沛死死地抱住父親,周老爹用力掙紮,狂性大發。劉山子和周石岩都嚇壞了,一步步地後退,靠住樹,不敢動彈。


    半晌,周老爹終於長舒一口氣,平靜下來。他推開兒子,站起身,說:“走,換個山頭。”


    4.麻達山


    再次找到落腳處,已是中午了。劉山子很畏懼,不願再進深山,可獨自下山,他又心有不甘。於是,隻好跟在倔強的周老爹身後。這次,他們搭了更簡易的窩棚,窩棚上蓋了許多濕的茅草。深山夜冷,他們更要注意防寒。


    周石岩依舊把鍋,吃過午飯,周老爹說去月亮洞,順路也可以找找參。周天沛點頭。周老爹拄著索撥棍挺直著身子往前走,沒人看得到他麵色沉重,憂心忡忡。這次放山,太古怪了些,有人下狼套子,窩棚起火,頻繁地頭痛發作,看到屍體,這些,都是他從未經曆過的。他雖敬鬼,卻不信鬼,難道他錯了?真的有鬼?


    一行人走了約摸兩個小時,周天沛停了下來,山頭一個挨一個,他辨不清往哪兒走是去月亮洞了。前麵,再翻過山頭,就到了耳山的盡頭。山那邊背陰少樹,沒有山參需要的環境。而周天沛隱約記得,月亮洞不在這個方向。


    “家住萊陽本姓孫,漂洋過海來挖參,


    路上丟了好兄弟,沿著古河往上尋,


    三天吃下個喇喇蛄,找不到兄弟不甘心”


    劉山子唱起了放山人的歌謠。周老爹通常聽到這祖傳的老歌謠會笑,但今天,他卻笑不出來。


    三個人又走出不遠,看到樹上有記號,是“照頭”。這是以前的放山人遇到很小的參株不挖,或者將參籽撒在被挖出人參生長處的周圍,便在附近樹幹上“砍照頭”。即選擇一株紅鬆樹,在對著發現人參的方向剝下一段長方形樹皮,然後用刀在樹幹上刻痕。麵向樹幹,左邊的刻痕數代表放山人數,右邊刻痕數代表“抬”出的人參是幾品葉。同時用樹皮搭個小廟,掛上一塊紅布,最後,還要把剝掉樹皮處用火燒一燒,以防止流出鬆油,掩蓋了照頭,稱為“洗臉”。周老爹過去看,說是去年石頭老爹砍的照頭。去年他們挖了五品葉的老參,本來應該發筆財,想不到卻連命都丟了。


    日頭偏過頭頂,周天沛抹一把額頭的汗,呆立半晌,對周老爹說方向可能錯了。周老爹皺起眉,疑惑地看著周天沛,問是不是真的錯了。周天沛點點頭,周老爹說方向錯了不能亂走,還是先回營地妥當,若是遇到麻達山(迷路),就凶險了。周天沛點點頭,喊起劉山子,往回走。


    劉山子無精打采,神色間一直有幾分畏懼,漸漸地,他和周天沛父子拉開了距離。


    周老爹走得很快,周天沛要小跑著才跟得上。一路走下去,不知過了多久,周天沛回過頭,突然不見了劉山子。他叫住父親,拿起索撥棍,對著樹幹敲了兩聲,沒有回聲。周老爹疑惑地問劉山子怎麽沒跟著?周天沛搖搖頭,也覺得奇怪。放山人的規矩,一人走漏了,所有的人都要把走過的路再重新走一遍。一個人如果遭遇麻達山,生還的機會將很渺茫。周天沛叫父親歇著,他順著來路去找。


    走了將近一小時,仍不見劉山子的蹤影。周天沛用索撥棍一路敲擊,一直沒有回聲。他的心提了上來,難道劉山子發生了意外?一直見他跟在自己身後,怎麽會突然失蹤了呢?


    沒有找到劉山子,周天沛隻好回去。周老爹見周天沛獨自回來,臉一下子變得鐵青。無論如何,不能丟下劉山子。他喝下半壺水,和周天沛一路往回走。


    天漸漸地黑了,周天沛倚住一棵樹休息,抬起頭,他大吃一驚,急忙叫住父親。眼前的樹折斷了三根鬆枝,這是周天沛兩小時前走過時作的記號。他和父親遇到了“麻達山”。


    周老爹一言不發,臉色越來越難看。他們不能再盲目地找下去,得趕緊回營地。周老爹抬頭看看樹冠,樹葉繁茂的一麵是西南方向,再看樹幹上的苔蘚,生長苔鮮的一麵是北麵。他用索撥棍指指方向,周天沛點頭,兩人朝西南行進。天,完全黑下來,周天沛點著火把,因為是晴天,天空的星星格外明亮,能清楚地辨別出北鬥七星。


    密林深處,不時地傳出野獸的叫聲。周天沛的心像浮在水裏的皮球,按下去又浮上來。一隻夜鳥從他們頭頂飛過,發出一聲嘶鳴,這聲音讓父子倆更是心生不安。周老爹的額頭浸出冷汗,走了沒多遠,他的眼前一陣又一陣地眩暈,頭痛了起來。無數個鬼影幾乎是同時向他伸出了手,周老爹蹲下身子,不能自已地撞向了身邊的紅鬆。周天沛見狀,扔掉火把,急忙將父親抱住,周老爹的額頭已碰出血來。奇怪的是,用力地撞擊,頭竟不痛了。周天沛用火把照著,從草叢中找出止血的藥草,揉爛了,敷到父親的額角。周老爹歇了口氣,周天沛說下山之後無論如何得到省城檢查一次,一定是哪兒出了毛病。周老爹搖頭,頭痛倒罷了,怎麽會看見鬼影?莫非觸怒了參神?自己這輩子不知挖了多少株參,遭到參神的懲罰也是應該的。這麽想著,周老爹長長歎了口氣。


    直到淩晨,周天沛和父親才舉著火把,回到住處。


    周石岩看到隻有兩個人,急忙問劉山子哪兒去了?周天沛搖搖頭,說他失蹤了。周石岩的臉色瞬間變了,放山人最不幸的事就是走失了人。與之相比,放空山還在其次。周老爹甕聲說明天接著尋找劉山子。周石岩緊緊盯著周老爹,神色有幾分古怪。周老爹看他一眼,周石岩轉過頭去。


    5.棒槌鳥與山鬼


    周天沛一路走一路想著,劉山子八成是遭遇了不測。他是個生意人,本來對山路就不熟悉,一個人,又不懂得自救,這一天一夜過來,生還的可能性極小。但讓周天沛奇怪的是,劉山子一直跟在自己身後,怎麽會突然失蹤?如果遇到猛獸,他也該聽到劉山子的呼救,如果劉山子看不到周天沛父子,應該馬上敲擊索撥棍,他們就會立即停下。這件事,怎麽想都覺得蹊蹺。


    “劉山子,好像拿的是石頭老爹的索撥棍。”周天沛突然說。


    周老爹停住腳,大驚失色,“你確定?”


    周天沛點點頭,說:“我也是剛剛想起來的。你看了那根索撥棍之後,劉山子就拿了過去,他的索撥棍好像尖頭缺損了些,就把石頭老爹的拿在手裏。”


    周老爹的臉色變得慘白。在放山人眼裏,索撥棍是尋寶的,有靈性。但死人的索撥棍是要和放山人葬在一起的,如果被活人拿著,則是不祥,會把活人引到死人那裏。劉山子是外地人,他哪裏知道這個?


    “再去找月亮洞!”周老爹急切地說。


    周天沛點點頭。周老爹從背後抽出利斧,周天沛辨別一下方向,朝著東北的山頭走去。昨天隻走了偏北的方向,所以沒找到月亮洞,這回走東北,應該不會錯。周天沛在前,周老爹在後,兩人走了四個多小時,周天沛累得氣喘籲籲。四周濃蔭蔽日,根本看不到月亮洞的蹤影。他正要對父親說休息一下,突然聽到父親在前麵一聲大喊:“棒槌鳥。”


    周天沛抬頭,果然,一株樅樹上,立著一隻紅嘴灰羽毛的“棒槌鳥”。這可是放山人的吉兆,幾十年不遇的事情。棒槌鳥出現的地方,方圓幾米內必有山參。周老爹放山一輩子,這是第二次遇到棒槌鳥兒。他背好利斧,拿出索撥棍,在四周仔細尋找起來。周天沛和父親背向,兩人相約走出十米,再從不同方向一起匯合。


    搜尋了約摸半小時,周天沛將索撥棍往地上一戳,一聲大喝:棒槌。


    這也是放山人的規矩,稱為“喊山”。放山人見到人參,要馬上把索撥棍向地麵一立,隨即高喊“棒槌”,把人參用棒槌定住的意思。後麵的人則應聲詢問“幾品葉”或“什麽貨”。然後再齊聲高呼:“快當,快當!”(順利、祝賀之意)。周老爹走上前,見到一枝六品葉的老參,他的心突突跳著,用剪刀剪下漿果,手竟有些顫抖。這兒並不是肥沃之地,參能長成六品,少說也有三四百年的參齡。周老爹拿出拴有銅錢的紅絨繩,一端拴在人參莖上,另一端拴在索撥棍上。這就意味著鎖住了人參,人參不能“土遁”跑掉。依著規矩,周老爹又在人參上搭了遮蔭的小支架,在附近的鬆樹上砍了“照頭”。放山人的規矩,做了記號的參,別人是不能挖的。參不會獨居,四周一定還有。但看看天,兩人還要向山洞行進,便決定明天再過來尋找。


    因為尋到了山參,本已精疲力竭的周天沛又精神抖擻起來。這參,會有多重?他賣過的五品葉野山參,一斤是170萬元,這參恐怕會超過一兩半,那就會幾十萬啊。周天沛的手因為激動而有些潮濕。


    天黑的時候,周天沛終於找到了月亮洞。周老爹警覺地攥緊斧子,周天沛點著火把,兩人悄悄走到洞口。洞裏漆黑一片,走出不到兩米,周天沛叫了起來。周老爹近前一年,劉山子躺在地上,渾身是血,手裏還攥著索撥棍。周天沛蹲下身去,正要查看,突然,周老爹一把將周天沛拽到身後,並搶過火把,高高舉過頭頂。山洞口,立著一隻鬼。


    鬼白發綠臉,眼似銅鈴,異常恐怖。突然,山鬼嘴裏噴出一團火,周天沛和父親後退兩步,山鬼一跳一跳,眼前一陣煙霧,瞬間不見了。


    周天沛喘著粗氣,風一吹,渾身冰涼涼的,他出了一身冷汗。周老爹倚住樹,呆愣愣地,半晌沒說話。他的頭突然眩暈,伴著疼痛,眼前緩緩地走過一個人,周石岩的父親,十年前死去的麻子。麻子走到他近前,獰笑著,猛地揚起手裏的索撥棍……周老爹大駭,叫了一聲,轉身就逃。周天沛跟在身後,緊緊拉住了父親。幻覺消失,周老爹倚在兒子身上,身體不住地戰栗。半晌,周天沛定定神,問父親怎麽了?周老爹搖頭,麵色凝重,似有難言之隱。周天沛舉著火把,再次進洞,他要去看看劉山子,把他的屍體弄出來。


    奇怪的是,他裏裏外外找了個遍,屍體竟然不見了。周老爹也在附近察看,渾身是血的劉山子就像蒸發了一般。兩人不由地麵麵相覷,難道是山鬼作祟?


    周天沛感到強烈的恐懼,他低聲對父親說得趕緊回去,這地方藏著凶險。周老爹點頭,重新拾起斧子。兩人剛一轉身,沒走出幾步,一根長藤從天而降,周天沛用力推了父親一把,周老爹還是沒有完全躲開,衣服袖子被藤上的砍刀掀了去。周天沛舉著火把察看,幸好隻是胳膊擦破了皮,並無大礙。周天沛心驚肉跳地抬起頭看,一隻山鬼站在樹梢,兩眼閃著綠色的鬼火。周天沛舉起槍,瞄準,山鬼一晃,轉眼不見了。


    6.驚天的秘密


    夜裏走山路最容易迷失,周天沛父子走到一塊突出的岩石下,停住了腳。岩石巨大,宛若屋頂,周天沛說不如在這兒呆一晚,天亮抬了參再回營地。周老爹看看天,又要起霧,點頭答應。


    周天沛在岩邊升起一堆篝火取曖,周老爹疲憊不堪,渾身酸痛,他倚住石壁,很快便打起了瞌睡。但也隻是睡了一會兒,便被噩夢驚醒了,他又夢到了麻子。周老爹揉一把臉,站起身,叫兒子也休息一會兒,他守著火。周天沛搖頭,周老爹執意奪過他手裏的獵槍,坐到了篝火邊。


    篝火在風裏東倒西歪,周老爹胡思亂想,心裏像壓了塊石頭。十年前犯下了錯,他一直心有不安,他一直都在彌補,可麻子為什麽還不甘心?麻子是想要他的命麽?周老爹仰臉看天,喃喃自語道:“對不起了,麻子。”


    天已放亮,周天沛父子又該上路了。背包裏還有兩個燒餅,兩個人分著吃了,然後去抬參。


    抬參是件細致活兒,有的大參要抬好幾天,而工具主要是鹿肋骨。如果人多,抬參時要有撥土的、有照明的,還有驅蚊的,分工細致,各司其責。在人參植株1米左右的範圍內,仔細剝離土層,由清理每一條細根開始,逐漸向人參主根部挖去。這個過程稱為“抬參”,寓意人參支頭很大很重,需要“抬”出來。一旦到達須根或主根附近,必須用鹿骨扡子清除土壤,保證不損壞人參的任何一個部分,即使是最細的須根也必須完整無缺。


    周天沛趴在地上,跟父親一起細細地挖取人參四周的泥土。一直到中午,兩人肚子餓得“咕咕”叫,才挖到了粗短的兩條腿兒。周老爹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老參的長條須老而韌,綴有小米粒狀的珍珠疙瘩,主根有黃褐色的老皮,質地緊密而有光澤,毛根上還有細密而深的螺絲狀橫紋。無疑,這是一隻上上等的參。


    一直到午後,周老爹父子終於將參完整地“抬”了出來,周天沛就近剝下一塊樺樹皮,鋪上苔蘚、地衣,把裹有適量“原坑土”的人參放在裏邊捆紮好。在四周,父子倆卻沒有發現幼參的植株。但因為砍了照頭,以後再發現,也沒有人會挖取。所以,他們可以放心地返回。挖出了百年老參,本來應該喜汽洋洋,但因為劉山子的死,山鬼的出現,父子倆的心還是蒙著一片陰霾。


    天黑的時候,兩人終於返回了住處。窩棚裏一片狼藉,鹿骨扡,索撥棍,皮襖,扔得到處都是,地上還有一片片的血跡,卻不見周石岩的身影。周老爹坐到窩棚前,心一下子跌到了穀底。


    周天沛放下獵槍,四下裏尋找,又用索撥棍敲了半天,壓根不見周石岩的蹤影。無奈,他升起篝火,想先煮點兒飯吃。可進到窩棚,發現裏麵的糧食顆粒無存。


    周天沛攥緊了拳頭。他背起獵槍,在附近林子裏轉了一個多小時,卻並未發現異常。無奈,隻好采了些山蘑菇,回去洗淨,煮在鹽水裏。父子倆吃了些蘑菇,商定第二天再去找周石岩。


    周天沛進了窩棚,卻翻來覆去睡不著。明天,不僅要去找周石岩,他要再最後探一遍山,如果還是一無所獲,就必須得下山了。


    睡到半夜,周天沛突然聽到窩棚外有異樣的響動。他悄悄坐起來,拿過了父親手邊的斧子。是風,好像是風吹動枝條的聲音。周天沛又躺下了,可沒等他合上眼,馬上又坐了起來。他聽到了腳步聲,難道是周石岩回來了?


    周天沛起身,一把撩開窩棚簾子,察看四周。沒有人。山風浸人肌骨,他不由地打了個寒戰。會不會是他聽錯了?周天沛轉過身,正要回窩棚,突然,背後竄出一個人,一把雪亮的砍刀朝他劈了下來。周天沛猛地彎腰,閃過來人,飛起一腳朝那人的胸口踢去。這時,樹下又閃出一個蒙麵人,拿著同樣的砍刀,朝周天沛劈過來。周天沛突然側身,揮起斧頭砍那人的手腕,同時伸腿將那人絆倒。蒙麵人一骨碌爬起來,轉身就逃,被周天沛踢中胸口的人想站起來,卻有些吃力,被周天沛幾步趕過去,一把揪住了衣領子。


    周天沛當胸幾拳,將蒙麵人打暈,一把扯下他頭上的麵罩。周天沛一下子驚呆了,竟是周石岩。周石岩臉色青紫,嘴裏吐出白沫。周天沛看著他,怒不可遏。這時,周老爹聽到動靜,也出來了。


    周石岩醒了過來,低著頭,說自己撞鬼了。周天沛冷笑,用藤條將他捆了,衝進窩棚端了獵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周石岩的腦門兒。


    “說!為什麽要裝鬼?為什麽想砍死我?為什麽?不說實話我一槍崩了你。”


    周石岩惶恐地抬起頭,一下子撲倒在地。他哆哆嗦嗦地說出了一個驚天的秘密。


    起個大早,周天沛背著獵槍出發了。順著月亮洞一直往前走,大約走出四五百米,周天沛看到幾塊活動的岩石堵住了洞口。他將石頭移開一條縫,隱隱看到對麵的山,還有山下的蒼莽的森林和奇異的植物。


    周天沛盯著看了許久,堵好石頭,返回了原路。他的手攥得緊緊地,這山,真的有鬼,而且是深藏不露的厲鬼,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鬼。


    太陽落山的時候,周老爹一行人順利到達了山腳下。遠遠地,周天沛看到一個紅色的身影在向他招手。是瑩瑩。周天沛興奮地跑過去,一把抱起了她,在原地轉了好幾個圈兒。


    “你不生氣了?”周天沛看著瑩瑩問。


    “我想生氣,可我管不住我自己。”瑩瑩說著,看到周天沛憔悴的臉,粗礪的胡茬,忍不住心疼地用手去輕輕撫摸。周天沛笑著說幸虧這兩年我跟你苦學擒拿格鬥的功夫,要不這次放山興許就回不來了。瑩瑩看著他,眼睛裏閃出晶瑩的淚花。周天沛低下頭,附在她的耳邊悄聲說了幾句話。瑩瑩臉上的笑瞬間消失,半晌,她輕輕說了句:謝謝你。


    向周老爹道別,瑩瑩帶走了周石岩。一路上,她心裏像燒著一鍋開水,眼前晃來晃去的是一眼望不到邊的血紅花朵。陳瑩瑩知道,要做好打一場艱苦硬仗的準備了。


    7.最後的山參


    三天後,公關機關周密布暑,周天沛做向導,由公安、武警組成的幾百人的隊伍迅速出擊,耳山山陰上百畝地的罌粟種植園一天之內被全部搗毀。


    衝天的火光映紅了整個耳山,周天沛站在山頂,激動難捺。山陰土地貧瘠,卻長罌粟,一個外表裝成藥材商的生意人和村幹部簽了三年的合同,半個山頭都種罌粟。而月亮洞,就是進入罌粟園的鑰匙。移開洞口的巨石,就能看到一望無際的罌粟田。


    看著公安人員押著一個又一個嫌犯離開,周天沛搖搖頭,正要轉身,他突然發現一個灰頭土臉的人用力低著頭,幾乎側著身子從他身邊離開。周天沛想想,追上去,一把拉住了他。


    看到那張被煙熏得焦黑的臉,周天沛吃驚地張大了嘴巴。竟是劉山子。


    “你,你沒死?”他問。


    劉山子更用力地低下頭,一言不發。


    陳瑩瑩是市緝毒大隊的隊長,這次,她因為獲取了準確情報,立了大功。而她把功勞都記到了周天沛的頭上。


    上山前,周天沛的確和瑩瑩鬧僵了。他和朋友去泡吧,突然在角落裏看到瑩瑩和一個胖男人在一起,周天沛喝了酒,有了幾分醉意,以為瑩瑩腳踩兩隻船,當即指著她大發雷霆。第二天他才知道,原來那個老家夥是販毒的皮條客,瑩瑩是為了得到確切的情報才和他接近。周天沛對破壞了瑩瑩的計劃追悔莫及,而瑩瑩則一怒之下提出分手。他這一鬧不僅暴露了一個線人的身分,線索也就此掐斷了。


    周天沛又愧又悔,想方設法要將功補過,挽回瑩瑩的心。當他聽瑩瑩說罌粟可能是來自耳山一處不為人知的罌粟種植園時,他自告奮勇,借著放山之名去探路。功夫不負有心人,盡管危險重重,他還是成功了。


    從周石岩口中,警方得知種植園背後有一個組織嚴密的集團,雇傭了山裏人裝神弄鬼,以“鬼霧”來嚇唬放山人。每逢霧天,他們就出來裝鬼,見霧必見鬼,見鬼必有霧,這被迷信的山裏人真的當成了“鬼霧”。去年石頭老爹就是因為發現了他們的秘密才被殺死。今年聽說周老爹執意要放山,受雇於罌粟園的周石岩急忙跟了來,一路上故布疑陣,上山時誤踩狼套子不過是他設下的苦肉計,為的就是留守營地,與罌粟園聯絡,盡力阻止周老爹接近罌粟園。而周老爹在窗前看到的鬼影,從天而降的暗藤,以及月亮洞的噴火鬼影,都是他裝的。窩棚裏的那把火,也是他提前暗放了火炭。周天沛在窩棚起火時看到的鬼臉,山洞口懸在樹梢的鬼臉,不過是風刮起的熒光麵具。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周石岩設置的,就為了嚇走周老爹父子。想不到周老爹一意孤行,最後還挖到了大參,這是他始料未及的。所以,最後他動了歹念,要鋌而走險,想不到參沒拿到,卻落到了周天沛的手裏。


    至於死而複生的劉山子,則是另一種情形。他和周石岩是一夥的。這山裏,罌粟園一共雇了三個人,劉山子和周天岩就是其中兩個。他的失蹤不過是故弄玄虛,在山洞前把守時因為沒有戴麵具,更沒有想到周老爹父子會去月亮洞找他,情急之下,怕他們認出他,便躺到地上裝死。當周石岩扮鬼時,他便順著月亮洞溜走了。


    半個月後,周天沛和瑩瑩回來看望父親。周老爹正躺在床上,額頭冒著虛汗,渾身顫抖,他的頭痛又發作了。周天沛和瑩瑩急忙上前,瑩瑩擰了熱毛巾敷到周老爹的額頭。半晌,頭痛終於過去,周老爹掙紮著起來。他說自己可能活不久了,這鬼,天天來抓他。瑩瑩說她就會捉鬼,隻要喝下她配的湯藥,鬼會馬上遁形。周老爹疑惑地看著她,瑩瑩細心地衝了半碗草藥,端到他的麵前。


    “相信我,治您的頭疼,我是最好的郎中。”瑩瑩調皮地看著周老爹說。


    周天沛在一邊忍不住,笑著對父親說:“她知道你的病因。”


    周老爹一愣,問她知道什麽。


    “周石岩都交待了。十年前他父親和你一起放山,他父親死了,你取回了‘大貨’,他一直懷疑是你故意丟下他父親。這些年,他一直沒有忘記仇恨。自從受雇罌粟園,他從山上采到了致幻草,這種草開始是使人患上慢性頭痛,痛得厲害就會產生幻覺。最後,會發狂致死。你吸的煙草葉子是不是周石岩幫著采的?那些葉子,加了這種草的汁,所以,不知不覺就進入了你的體內。這就是你經常頭疼的原因。您剛才喝下的,就是解這毒的草藥。”


    聽完瑩瑩的話,周老爹恍然大悟。他低下頭,長長歎了口氣,一言不發。周天沛見父親並未高興,反而臉色沉重,忙從懷裏掏出一隻紅布包裹。打開包裹,裏麵是已經處理好的那根山參。山參重一兩八錢,少說得值三十多萬。


    周天沛說父親放山一輩子,卻從未品嚐過野山參,這參,就留給他補養身體。周老爹看看周天沛,又看瑩瑩,說這參賣掉可以給你們結婚用。周天沛拿出一個存折,在周老爹眼前一晃說:“結婚的錢我早準備好了,你以為你兒子還不會為自己打算嗎?”


    周老爹拿過山參,又拿起索撥棍,對兒子和瑩瑩說自己出去走走。周天沛和瑩瑩麵麵相覷,不知道周老爹要做什麽。


    周老爹捧著山參,一路走到村口,來到了周石岩父親的墳前。墳裏埋的不過是麻子的衣服,他的屍首,一直沒找到。周老爹將山參供在墳頭,將索撥棍小心地插進墳裏,含著淚說:“麻子,這筆債,就了了吧。我對不起你。”說完,周老爹深深地低下了頭。


    十年前,周老爹和麻子搭夥放山。周老爹無意中錯拿了麻子的索撥棍,想不到當天麻子就不知去向。索撥棍是保佑放山人的護衛,麻子失蹤,周老爹認定是自己拿了索撥棍的緣故,為此,他一直耿耿於懷。為了彌補自己的過失,他處處照應周石岩,想不到,這卻反被周石岩認定是他害死了自己的父親。而周老爹這十年放山,手裏一直拿著麻子的索撥棍,他希望索撥棍能告訴自己麻子的去向,明知道不可能發生奇跡,但還是不甘心。


    供了山參,周老爹抬眼看看遠處的蒼莽耳山,長長吐出一口氣,蹣跚著向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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