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釘子戶通常隻有在拆遷征地時才會遇到,可負責修路的王大敢,沒料到自己居然也會碰到“釘子戶”,而這“釘子戶”卻又非同尋常,它是荒地上的一座墳,不前不後,不偏不倚,恰恰位於王大敢手下工程隊負責修的高速公路的路基正中。


    按照工程征地規定,這墳需要遷走,不過可以獲得一筆可觀的補償費用,整整三萬塊!


    王大敢趕緊讓人把遷墳告示貼出來,可左等右等,不見有人上門來認墳,王大敢又喜又怕,喜的是如果真的無人認領,那一筆可觀的拆遷費就能裝進自己的腰包;怕的是如果擅自把墳挪了,事主找上門來,那可要吃不了兜著走。


    王大敢偷偷溜到附近的村莊去私下打聽了一番,得知這個墳早就沒了主兒,年年清明,連個燒紙添土的都沒有。王大敢一聽,心花怒放,哼著歌兒,回到了工地,袖子一挽,指著這個墳包說:“來啊,把這沒主的野墳給我挪一邊去。”


    墳本來就不大,施工隊裏的幾個壯勞力七手八腳把墳刨開,見裏麵的棺材板早朽了。王大敢親自開著鏟車,連棺材板加骨灰、老土全部鏟了起來,開到幾十米外,倒在地上,然後又胡亂鏟些土蓋在上麵,草草掩埋,三萬塊錢遷墳費就這樣順理成章地裝進了王大敢的口袋。


    說來奇了,這墳遷走的第二天,老天開始下起了雨,還不小。雨一下,工就得停,王大敢起初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可這雨一下起來就沒完沒了,接連兩三天,雨還沒有停的意思,王大敢心裏發毛了,這鬼天氣,雨再這麽沒完沒了的,前段時間打的土基差不多都要垮了。


    這一天上午,外麵雨還沒停,王大敢躲在簡易工棚裏和手下幾個人打撲克牌,突然門開了,進來一個胖胖的中年人,穿著一身舊軍裝,洗得泛白。


    沒等王大敢開口問,這個胖子自己倒開口了,口中念念有詞:“山山有虎,地地有龍,龍虎不敬,必遭報應!”說著,他走到王大敢麵前,仔細盯著王大敢的臉看了看,搖著頭說:“這位老板,最近印堂發黑啊,看來遇上了不吉之事啊!”


    王大敢一聽急了,心想,從哪裏跑來個瘋子,這下雨天的,也不說兩句好話,他一揮手,剛想把那個人趕走,那人突然目光發直:“我問你,前兩天你有沒有私自遷了個墳?你小子為了私吞點錢,連大不敬的事都敢做?”


    一句話說到了王大敢的痛處,他臉色一變,連推加捅,想把那胖子趕走,胖子嘴裏嘟囔道:“你聽著,要想平安無事,趕緊把墳遷到一個好地方,最好用磚頭水泥修修……”


    王大敢當然不會相信這鬼話,他嚷嚷著:“你要是再說瘋話,小心我讓人揍你一頓!”


    胖子一聽,長歎一聲,說:“好話不聽那就算了,我告訴你,你不該動這個墳,你看吧,這兩天你們這些人吃東西都得肚子疼!”說完,胖子鑽到雨中,越走越遠。


    王大敢沒把胖子的話當回事,繼續回到屋裏打撲克,可就在這天中午,大家吃過飯後個個肚子疼,王大敢自己抱著肚子在床上直打滾,他突然想起了那個胖子說的話,不由頭頂發麻:難道真是遷墳惹出了禍?


    當天下午,雨停了,王大敢一見,開心了一些,畢竟雨停後就可以施工了,可片刻後麻煩又來了:所有的機器車輛全都不能正常運轉了,甚至連火都打不著。


    王大敢急得滿頭大汗,帶著一幫人突擊搶修,可怎麽修就是修不好。


    這時,工地上又來了一個奇怪的人,這人穿著中山裝,個頭不高,搖頭晃腦地走到王大敢麵前說:“山山有虎,地地有龍,龍虎不敬,必遭報應!”天哪,這人說的跟上午那個胖子一模一樣啊!


    中山裝直接走到王大敢麵前,打量了他一番,說:“這位老板,最近印堂發黑啊,看來遇上了不吉之事啊,還是讓我來為你算上一卦吧!”


    王大敢一聽,傻了,這番話和上午胖子說的一模一樣,加上胖子說的話連連應驗,王大敢的心裏早就發毛了:“這荒山野嶺的,你咋跑這裏算命?”


    中山裝“哈哈”一笑,說:“算需要算的命,救可以救的人,需要救人的地方,就有算命的人。”


    王大敢一聽,再不敢怠慢,當即掏出一張“老人頭”,塞到了中山裝手裏,可中山裝一把推還給他,笑著說:“我可不是為了錢來的,我問你,前不久,你是不是挪了一個墳啊?”


    王大敢一聽,頭像雞啄米一樣點著。


    中山裝沉吟一會兒,說:“這就對了,我說過了,山山有虎,地地有龍,那是龍穴,哪是可以隨便遷的?頭頂三尺有神靈,本來神靈是不怪罪凡人的,可經不住咱們老騷擾他啊,所以現在你是螃蟹拴了腿,動不了啦!”


    王大敢半信半疑地問:“那你說說我該怎麽辦啊?”


    中山裝閉著眼,捏著手指,掐算了一會兒,然後睜開了眼,說:“我算了一下,你挪的這墳,已經是第三次挪了,神靈之氣,三遷不能再聚,這氣散了,你說墳裏的人能諒解你嗎?”


    一番話,說得王大敢直冒冷汗,瞧這架勢,中山裝所說應該沒錯,看來自己確實為占小便宜,倒了大黴,當下,他趕緊低聲下氣地問道:“高人,那您給我指點指點,我該怎麽辦呢?”


    中山裝告訴王大敢,俗話說,搬三次家等於遭一次火,損失可就多了,墳呢,也是講究這個理,所以得重新把這墳挪到一個好地方,認真地修修,講究一點兒,起碼也得樓上樓下,複式結構,反正是死人住的,不需要多大的地方,也花不了多少錢,不過骨灰盒得講究些,不是金鑲玉,也得是檀木類的好木料……


    說到這裏,中山裝眯縫著眼,說:“你不是拿了三萬嗎?出點血也沒啥。”


    王大敢一聽,眼珠子快掉到了地上,心想:到底是算命的,啥都清楚,不過這也太講究了吧,沒聽說過蓋墳還要複式結構呢!


    心裏正這麽想著,沒料到中山裝又開口了:“單這個還不夠,還需要在主墳旁邊左右各建一個小墳。”


    王大敢連忙問:“這又是幹嗎啊?本來就一個墳,幹嗎還要再修兩個,一個死人也埋不到三個墳裏啊?”


    中山裝瞪了王大敢一眼,說:“你是笨是傻啊?現在城裏的富人都時興廚師保姆司機的,這兩個小墳,是將來雇廚師和司機用的。”


    王大敢一聽直吐舌頭,心想:“這真是太講究了,可事情到這個份上,是信還是不信呢?是蓋還是不蓋呢?”


    眼見王大敢有些顧慮,中山裝伸手指著那些動彈不得的機器,說:“你現在就動手,找塊上風上水的地方,按照我說的,複式結構,左右有廚師房、司機房,開始建墳,我包你明天一早,所有機器都能跑起來!”


    王大敢一聽這話,眼睛立刻放光,連忙說:“好,依你說的,我現在就動手建墳!”


    工地上水泥、黃沙啥的一樣不缺,眾人在山坡上找了個好地方,七手八腳地建起了墳,半天的工夫就弄得差不多了,樓上樓下,複式結構,左右各一小墳,還挺氣派,弄完之後,又派人花了一萬塊錢,買了個檀木的骨灰盒,重新入殮……


    做完這一切,王大敢扳著指頭算了算,這麽一折騰,自己差不多花了三萬塊,老天爺,早知道這麽回事,打死也不貪這三萬塊錢了,看來這個野地裏的釘子戶還真不好對付啊!而這個時候,王大敢回過身來想再去找那個中山裝時,卻發現早就沒了人影……


    第二天一大早,王大敢讓人開動車輛機器,哎喲,還真是的,機器“轟轟隆隆”,全部啟動,沒一個有毛病的,事到如今,王大敢深信不疑,看來自己確實是動了一個不該動的“釘子戶”了……


    季節由秋入冬,一條寬闊、筆直的高速公路修好了、通車了,王大敢帶人撤離了此地,臨走前還趕緊讓人去買了些香燭銀錠,抱到墳前燒了。


    這天晚上,主墳和左右兩個小墳聊起了天……鬼大爺鬼故事。


    原來,這主墳裏埋的是一位將軍,抗日時戰死此地,埋在這裏。


    起初,來給將軍上墳燒紙的人還很多,可漸漸的,知道將軍墳的人就少了,近些年,別說上墳的沒有了,甚至墳動不動就得遷走挪地,第一次挪是附近發現了煤礦,為了挖煤,需要把墳遷走,有幾個老年人知道這是將軍的墳,就動手把墳挪了個地;不久之後,新墳所在地又開始大興土木,要建工業區,沒辦法,隻能再遷;遷到這裏沒幾年,遇到修高速公路,又得遷,而且越遷越不像樣,遷到後來,連這個墳裏埋著個將軍都沒人知道了。


    想想將軍當年流血犧牲,死後卻連個安寧的地方都沒有,他的兩個老部下,一個廚子,一個司機不幹了,無論如何也要給將軍討點說法,這廚子和司機就是到王大敢工地上去討說法的那個胖子和中山裝。


    將軍在主墳裏歎息道:“你們啊,還是當年那個臭脾氣,多少年都改不了,咱們死人總得給活人挪地方,這是沒辦法的事,我都能忍,你們倒忍不了啦,你們看看,現在讓我住進了這麽好的地方,我都不習慣了。”


    右邊的小墳裏是廚子,他說:“將軍,不是我們改不了,您可說說,您好歹是個流過血的將軍,哪能老這麽給人遷來遷去的?所以我們哥倆才商量回來繼續跟著您,一左一右的,也好有個照應啊,不能老讓您這麽受罪了。”


    左邊的小墳裏是司機,他說:“是啊,眼看著將軍您離世了還被挪來挪去,被人當球踢,我們看著不忍啊,被迫無奈,就拍著腦袋瓜子想出了這麽個法兒,讓那個工地的頭頭,給您弄個住處,順便也給我們倆弄了個住的地……”


    將軍在墳裏歎息不語,過了半天才說:“好啦,這些都過去了,說說正事吧,既然你們來了,我也不趕你們走了,有一點你們要清楚,現在是和平年代,早沒仗打了,眼下這條大路從咱們身邊鋪過,我想著,車也不會少,我們仨就再努把力,保這條路平平安安,不讓開車的人出什麽事,當兵的就要有當兵的樣,保一方平安那才是我們要幹的正事,明白嗎?”


    廚子和司機一左一右,朗聲答道:“是,將軍,您放心吧。”“您說的我們一定會聽,就這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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