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春風滿麵的走進了辦公室,把鑰匙響亮的扔在桌子上。鄰桌的亮聞聲湊了過來,拿起那串鑰匙:“嘖嘖,你真把暗戀多年的美女娶回來了啊!”易笑著從他手中奪過鑰匙:“為了我這老婆我可省吃檢用了兩年呢!下班後一起去試試?”亮一陣興奮:“太好了,我還沒嚐過淩誌的鮮頭呢!”兩人對視而笑,各自回到座位上去了!


    “哇!這坐椅又寬敞又舒服,都是用真皮縫製的吧?”“還有這儀表盤,嘖嘖,就是他媽的豪華!”“哇,遮陽板還是透明的啊!真是夠時尚呢!”“......”


    易嘴角輕揚,發動了車子。對於此類讚歎他早已不放在心上。他所需要的虛榮早在買車時已經得到了最大的滿足。他看著後視鏡,等那個衣衫襤褸的垃圾婆走過他的車尾之後,緩緩的把車倒出這個車位。


    易發現,自從上次他和老板一前一後的進車庫去取車之後,老板看他的眼神一天比一天怪異,而且經常對他的表現吹毛求疵。易用了一個下午才想明白是怎麽一回事,因為他開的是淩誌而老板開的是本田,差那麽一個級別,老板當然不滿意!無奈之下,他隻能對著自己苦笑!


    這天,象往常一樣,易把車倒出了車位,慢慢向著 出口駛去。眼看離出口還有幾十米的距離,他右手一擺正要換檔時,突然一個人影在他眼前一晃,頓時使他慌了手腳,把方向盤向右一斜,‘哐’撞上了個鐵皮垃圾筒。


    易急忙解下安全帶,衝到前麵去查看他的愛車。由於車速不快,所以車頭沒有損傷的很嚴重,隻是隱約可見一個凹陷下去的痕跡,易又環顧了四周,連個鬼影都沒看見,難道是他眼花了不成?


    這撞車的聲響驚動了看車庫的老頭兒,他腰見別著一串鑰匙,悉悉嗩嗩的跑了過來:“喲,你這車真不錯!把垃圾筒撞成那樣都沒事!”


    易盯著他一口黃牙,禮節性的笑了笑:“這車庫很幹淨啊,是您一個人打掃的嗎?”


    老頭兒眼神一慌,應道:“是啊!”


    易抽出根煙遞給他:“可我曾經看到過有個老太婆在裏麵揀垃圾!”


    老頭兒接煙的手顫了一下,他把煙捏在手裏似是自言自語的說:“你怎麽會問起她呢?她死了好幾個月了,被車壓的連臉都辨不清了!”


    易一個踉蹌靠在了車上。那天他很清楚的看到她從他的車後走過,剛才那瞬間的驚鴻一瞥到的人影也似乎是那個揀垃圾的老太婆,難道是他撞鬼了不成?


    第二天,易把寶貝車送到車行檢修後,神情恍惚的回到公司。不出一會便被鐵青著臉的老總叫進他的辦公室。易戰戰兢兢的跟了進去,心裏暗想:昨天撞真鬼,今天見假鬼,真是倒黴透了!


    老板輕咳了一聲開始了他的講辭:“易啊,你最近做事的efficent越來越低了,你今天狀態也不夠best。是不是因為你那輛車的……”易一開始低頭聽著他柔聲的訓斥,但一聽到‘車’字,馬上抬起頭解釋道:“那輛車不是我的,我的一個朋友出國旅遊借給我用一段時間的!”易已經打定主意把這輛淩誌退了換一輛桑塔納過過幹癮算了。老板一臉釋然的哦了一聲,說:“那就沒事了!”易轉頭忿恨的正欲離開。“等等”,老板又把他叫住。易轉身疑惑的看著老板那已恢複往日一片祥和神色的臉,努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問:“還有什麽事?”老板拉開抽屜,翻找出一張名片遞給易說:“我還是不放心,你去和他聯係一下吧!”易接過那張名片,話也不多說便轉身離開了!


    一出辦公室,亮不知從哪個角落閃了出來,拉住他的胳臂關切的問:“怎麽回事啊?”易舉起右手氣憤的說:“還不是我老婆漂亮過頭惹紅了他的眼?”亮眼明手快的拿過了那張在空中飄動的名片:“咦?這是什麽啊?”易沒好氣的回答:“是他給我的,叫我去找這個人!”亮突然一臉凝重的對易說:“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你快看看吧!”易探頭過去一看,名片上赫然印著“玄學大師 胡宗誌”心裏一驚,急忙折返回老板的辦公室。


    易按名片上的地址找到了一間老房子,在穿過那條又長又暗的走廊時,不自覺的回想起老板對他說起的那些話:“你停車的那個車位曾經壓死過一個人,後來所有停在那個位置上的車主都莫名的精神失常了。我見你這兩天神色也不太對,就想讓你去找這位大師看看能否助你逃過此劫!”


    大師半閉著眼盤坐在蒲團上,麵前兩縷輕煙嫋嫋而上。易把整件事大致的敘述了一遍,大師不吭聲,拿出一個平安符遞給易。易小心翼翼的接過後問道:“這樣就行了嗎?”大師微笑著搖搖頭。易眼尖的看見他的手快速的指了一下香案,馬上心領神會的掏出錢放在上麵。


    經濟社會不興燒高香做善事,大師也是要吃飯的,不是嗎?


    大師瞄了眼那疊錢終於開口說話了:“把符掛在車上,那東西就不敢靠近了!”易仍是虔誠的向大師拜了拜便離開了。有時你掏了錢卻還不得不裝孫子,才能顯得你有容乃大。


    易接回‘老婆’,把平安符掛在反視鏡上,便神采飛揚的去上班了。老板看向他的眼光讚許如故,一切心魔都應那張高價的平安符煙消雲散了。有時候我們所需要的不過是一種心理上的安慰,就像百上千的衣服並不見得比地攤上洮來的要好多少!


    可是用維生素充當安眠藥來治療失眠的成功率並不如我們預期的那麽理想!


    易特意打開音響,然後倒車出車位。車內應聲響起了nirvana的《never mind》專集裏的那首‘something in the way’。易隨樂曲輕聲的哼著並向車庫大門開去。這時車前突然冒出一個人,伸出雙手向著他,似乎在乞討著什麽東西。


    易倒吸了一口冷氣,猛一眨眼,那個人消失了,但馬上右車窗上又顯出了同樣的人同樣的動作。易扭開頭不去看她,卻發現眼前又出現了她一副乞討的神情。這次易把她看得非常清楚。她穿著滿是補丁的暗黑色長衫,灰白的頭發垂到耳際,尖刻的下巴,鋒利的目光,手臂幹枯的緩緩舉其,用像雞爪子一般的手不斷的伸向他。她的動作似乎就像是配合的音樂一般,在車的四周若隱若現的重複著。


    易覺得自己的手腳已經完全不聽使喚了,連叫救命的力氣都沒有了。隻是在這如夢如幻的境地中盲目的前進著。或許無數次的失敗能造就出成功,但無數次的驚嚇能造就勇敢嗎?


    一陣急促的車喇叭把易從恍惚中驚起。易這才發現自己的車頭已經到了車庫大門前了。五點半的太陽依舊溫暖,可易卻覺得自己像剛從冰窖裏走出來一樣,渾身冰冷麻木。那張平安符在陽光中晃蕩的對他露出嘲諷的笑容。


    剛到家就接到亮打來的電話:“喂,哥們,和你商量件事!”


    易滿腦子都是那隻幹枯的手,不禁沒好氣的回答:“什麽事?說啊!”


    亮在那頭頓了幾秒接著說:“後天借你的車用用,我送我老媽去掃墓!”


    易眼前一花,攤在沙發上,疲憊的應道:“掃墓啊!好啊!那你明天把車開回去吧!”


    亮顯得非常激動的說:“太好了,謝謝哥們啦!等過完清明我家就幹淨整潔了,你都不知道我老媽在家裏疊了多少個金元寶!......”人一興奮話就會特別多。


    易揉著酸脹的太陽穴,忽然靈光一閃:伸手、清明、金元寶、要錢......這些關鍵詞組合在一起使他頓時為之雀躍而起。


    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呀!


    第二天,易來到一家祭品專賣店,買了許多紙錢紙人紙房紙車的,然後統統運到公司的車庫。看車庫的老頭也十分的通情達理,接過易遞去的中華煙,就跟著看他把這些紙製品在他停車的那個車位上燒掉。本來車庫是不允許有火種的,但隻要沒有紕漏也就沒有了責任。


    直到所有的東西都成了灰燼,易才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或許生命的本質就是一種趨於毀滅的過程。


    下班後,由亮開車先把易送回家再把車開回去。亮一上車,盯著那塊平安符看了半天,輕聲嘀咕道:“怎麽換了塊遮陽板?我還說原來那塊透明的怎麽遮的了太陽呢!”


    易在副駕駛座上並沒有注意到他在說什麽,因為他正在向窗外那輛與他們平行行駛的車。那車同他的車一模一樣,裏麵一個雍容華貴的婦人正捏著蘭花指不知在吩咐司機什麽事。驀然,她轉過頭朝著易曖昧的笑了笑,灰白的頭發垂到耳際,尖刻的下巴,鋒利的目光,那麽熟稔的麵容,似乎長久以來他們都是好朋友一般。易不自覺的打了個冷戰,那輛淩誌超到他們的前頭消失在這個陰冷的車庫裏。


    這時,亮也加大油門,向著光亮的出口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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