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河走後,房間裏隻剩下夏守一人,本來一直呆在身邊的蘇薇雨不知跑到了哪裏去。


    外麵忽然傳來爆竹爆炸的聲音,緊接著便是煙的“啾啾”聲,夏守恍惚地走到街上,抬頭看那些煙,村子裏不知何時搭起了兩座木柱撐起的高台,高台間用數條交錯的麻繩連接,下方則是村民們在歡呼。


    一開始,夏守沒看懂這是要幹嘛,但當一對對男女爬上高台,踩著那些搖搖晃晃,空隙極大的麻繩網橋,走到一塊時,他立刻懂了。


    這幫人的目的一目了然,一點都不掩飾,就是單純地找刺激。


    對這個村子裏的人來說,任何極限運動都不夠刺激了,蹦極、跳崖所帶來的死亡危機並不能帶來多巴胺的瘋狂分泌,更高難度的作死活動自然被開發了出來。


    夏守坐在門檻上,看著那群人在煙下,在麻繩中央,繃緊了大腿肌肉,極力維持重心平衡的同時,拚命尋求著那極限的快樂。


    他們快樂放肆地大喊大叫,一些人在快樂的巔峰失去意識墜落在地,變成一灘肉泥,一些人在即將看見天堂的刹那,失足摔成高位骨折。


    而一旦有人沒摔死,下頭的人就會大笑著上前補刀,給對方減少痛苦。


    瘋狂到這種地步,卻還是人類……他們依舊看不見蘇薇雨。


    “人類……真瘋狂啊……”夏守苦笑著揚起了嘴角。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看待這種事情,他覺得這幫人是如此離譜,如此瘋狂,但又覺得一切似乎那麽理所當然,甚至是本該如此。


    用壽命最多一百年的凡人的道德觀,去約束這幫在同一天循環了千年的人,真的合理嗎?


    都說用現代的道德約束古人過於過分,那用現代人的道德來衡量月灼村村民的行為,又是否合理?


    而哪怕道德的準則可以確定,但他們之中真假的區別卻難以辨別。


    隻有七天時間,但究竟誰才是那個混進他們之中的冒牌貨?


    記憶的篡改真的是完美的嗎?


    如果這場辨別根本沒有答案,那這就是神明對他們這些凡人一次最惡劣的戲弄,想要攀上七杈曆史樹的樹杈靠的不是能力和智慧,而是單純的運氣。


    夏守不否認,隨著時間推移,千年或者萬年,當進村者的基數足夠大時,總會出現那麽一支極度幸運的隊伍,僅憑著無根據的猜測,準確的將所有冒牌貨的血液塗抹在那扇門上,開啟通往過去的道路。


    但神明設下的機關真的如此嗎?如此的惡趣味。


    “無法接受……”


    “無法接受!”


    皺著眉頭的夏守站在煙照射不到的陰影裏,望著狂歡的月灼村村民,用隻有他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咬牙切齒地說道,但無論他如何咬緊牙關,都無法抹除插在語言深處的無力感。


    他騙不了自己。


    他們無力到了極點。


    雖然建立了奧卡姆剃刀理論,和人生秘密辨認法,但卻被“冒牌貨之間可以互相證明”這一簡單的事實擊得粉碎。


    隻要冒牌貨可以互相證明這一點,那麽人與人之間的交流就沒有任何參考價值,他們每個人都是單獨的思考者,孤獨的麵壁者。


    但即便如此,夏守依舊不願承認,神明給出的這一道題,沒有正確解法。


    不……其實不是不願承認,而是身為人類的他,若是承認了這種惡劣且無意義的“好運”篩選,就等於否認了他們從月灼村外,走到這裏的每一個腳印。


    他們拚死拚活走到這,難道是來爭取一次連0.01%概率都不到的抽獎機會的嗎?


    ……一定有辦法。


    必須有辦法才行!


    假如沒有辦法的話,那就一直找,直到找到為止!


    直到找到死之前為止!


    夏守深呼吸,開始深入記憶中的每個細節,試圖找到一些區別。


    假貨會是誰?


    一龍和淩霄嗎?


    但這怎麽可能。


    一龍是他穿越前就要好的死黨,而淩霄在穿越前,是女生群體中少有的能和他說上不少話的人,大家在穿越後一起經曆了這麽多,好不容易才走到如今這一步。


    他之所以能活到現在,少他們一個都不行……他們怎麽可能會是假貨。


    那麽假貨會是薇雨嗎?


    夏守立刻否決了這一念頭。


    如果沒有薇雨,他早就葬送在血魔之屋,即使僥幸生還,也會成為伊德裏蘇療養院的主任醫師。若是沒有蘇薇雨,他連血母教的總部都進不去。


    所以絕不可能是蘇薇雨。


    那麽……假貨會是白河,或者五郎嗎?


    但白哥是可靠的前輩,胖哥也一樣,雖然自己和他們沒有那麽深的生死交情,但僅此就認定他們是假貨,是完全沒道理的。


    如果單憑交情深淺來判斷真假,那麽在其他隊伍眼裏,他們隊伍的人就該是冒牌貨,而他們也應該認為冒牌貨全在林天東和58號的隊伍中。


    事實上,夏守希望真相就是如此,如果他們三部的人,能全都是貨真價實的,那該多好。


    但這是不可能的。


    而且,若是拋開生死的交情,那單單從存在的合理性看,反而他和蘇薇雨才是最可疑。


    甚至夏守都覺得自己這種存在過於奇異。


    他從穿越之初,就和同為穿越者的柳一龍與淩霄,拉開了巨大的差距。


    當柳一龍和淩霄覺醒異能,普普通通進入管控局時,他卻在梅林之屋醒來,麵前是死錄筆記和懷表,身後帶著愛麗絲,腳下是神秘的黑影。


    當他意外開門吞噬屍體,得到的第一個技能,便是能讓整個現世時間回溯的神技。


    而蘇薇雨呢?全世界沒人能看見她,即便是七級收尾人都看不到,但自己卻能看到。


    這合理嗎?


    似乎真的不合理。


    “嗬,我是假的?”


    夏守自己都被這種荒謬的想法逗笑了。


    他立刻在腦海中擦去了這種荒誕念頭,就像擦掉黑板上的糟糕粉筆畫那樣果斷。


    他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遊蕩,無視周圍村民們古怪瘋狂的行徑。


    他思考著,試圖在短短十幾年的人生經曆中,找到那從未存在的答案靈感。


    “夏守。”


    熟悉的聲音在他身前響起。


    抬起頭。


    是淩霄。


    “淩霄啊。”夏守露出笑容,神情格外放鬆。


    並不是偽裝出來的,在這種完全沒希望的絕境中,光是看到一個值得信賴的夥伴,就足以產生莫大的安慰。


    就像四肢被鋸斷的過程中,注射了超量的嗎啡,當痛苦達到極致且遙遙無期,那麽短暫的不痛都顯得尤為珍貴。


    “你臉色很難看。”夏守指了指淩霄說。


    淩霄盯著他,也笑了:“你也好不到哪兒去。”


    兩人隔著半米站著對視著,過了半晌,淩霄背過身,衝他招了招手。


    “我們走走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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