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進馬家莊


    古馳是個年輕的另類畫家,其作品以靈異、恐怖和詭譎著稱。清明前夕,他隻身來到女友的故鄉馬家莊,準備在這裏居住一段時間,潛心創作。他和女友事先約法三章,作畫期間,相互不通任何往來。


    馬家莊是一個自然行政村,緊鄰城郊,自然氣息濃鬱。這裏屬丘陵地帶,還有一條與長江相連接的內陸河流——響水河環繞,使得其地理環境顯現出與眾不同的特征。10年前,馬家莊是當地著名的農家樂度假村,被稱為城市後花園。然而,如今馬家莊的商業活動早已變得蕭條冷清,那些飯莊、酒店、歌吧全都消逝得無影無蹤。建築風格獨樹一幟的村街,也因房屋年久失修,牆皮脫落,庭院破舊,看上去一派頹敗景象。為啥?緣於馬家莊曾發生過幾樁怪誕事件。


    先說第一樁。有個城裏遊客,在一家原生態野味菜館吃過午飯後,未走出馬家莊就雙目呆滯,渾身驚厥,神思恍惚,後來變得癔癔症症,成了個癡呆患者。


    接著發生第二樁。村裏有個開酒吧的男子,夜晚去山坡邊的菜園子挖蔬菜,不知咋的,竟一路從菜畦跑回來,還大聲狂喊,說看到無頭人了。他一邊叫,一邊將簸箕的紅根菜沿路撒掉,至今仍神誌不清,講話瘋瘋癲癲的。還有第三樁、第四樁……


    反正,自此以後,再也沒有城市人來這裏度假觀光,剛剛發展得有些起色的農家樂,也便因此煙熄火熄了。頭腦活絡、有門路的村民大都進城經商,那些老弱病殘者,仍守著幾畝薄地蹉跎歲月,日子清苦。


    關於馬家莊的奇談怪論,古馳是聽女友介紹的。盡管如此,馬家莊還是馬家莊,獨特的鄉土氣息與自然風景依舊。加之那些曾經發生過的詭異逸事,正好滿足古馳對另類藝術創作風格的需求,刺激繪畫靈感。


    古馳從省城直接趕到馬家莊,依照女友事先指點,很容易找到她家空置的一幢房屋。那是個用籬笆圍成的院落,3間高大的平房後麵,還有一排矮屋子。10年前,女友的父母就在自家經營鍋巴飯廳,很是賺了一把。除供給閨女念完高中大學,他們還在城裏購買門麵,繼續經營鍋巴飯廳,生意越做越紅火。


    籬笆牆上爬滿青藤,庭院內氤氳著寧謐氣息。院門上一把鏽得發黑的大鎖,看得出很有些年頭了。古馳摸了摸大鐵鎖,冰涼冰涼的感覺直透心底,但鎖孔磨得光亮。堂屋十分寬敞,牆角放有一張仿紅木抽屜桌子,樣式挺打眼,上麵蓋的塑料布落滿灰塵,看上去很久沒人動用過。


    在堂屋稍作休息,他就進了最裏麵的一間大房屋,看房間收拾得整潔幹淨,心裏不禁一喜。上周,他曾向女友透露要來她老家馬家莊安靜創作的信息,女友一定早早地告知了家人,請人事先把屋子收拾得幹幹淨淨。


    丟下旅行包,他就背著畫具出去了。馬家莊並不大,丘陵地貌特征亦不明顯,但這裏的鄉土景致、古樸民建,都令他萌生創作的衝動和靈感,比曾經到過的那些古鎮名村還要給力。他在附近沒有溜達多遠,就發現一處奇特景觀:山坡下,一棵老槐樹周圍,錯落有致的梨樹盛開著雪白梨花,看上去就像畫在坡麵上的一幅畫卷,煞是迷人!


    他欣喜若狂地走至老槐樹跟前,仔細觀賞一番,然後找準一個角度,支起畫架,對著老槐樹施以丹青……


    2.噩耗


    在這遠離都市的原野村莊寫生感覺真妙!


    返回途中,古馳思考著怎樣給這第一幅作品起個恰到好處的名字。突然,他聽到一聲痛苦而恐怖的哀嚎。僅僅隻有一聲,那聲音撕心裂肺。他猛一怔,忙打住腳,往周圍睃巡一圈,隻見到處炊煙嫋嫋,暮色靄靄,一派安寧祥和景象,貌似沒啥異樣,他以為是自己因旅途疲憊而產生了幻聽,就兀自回到了住處。


    天色陡然黯淡下來,屋頂上烏雲流淌,一場暴雨即將來臨。此刻,古馳剛開始吃晚餐,就著散裝鹵花生米,自斟自飲從城裏帶來的低度小曲。或許是酒精激發了靈感,腦海清晰地蹦出 “邪樹生花”4個字。他正得意給這幅畫作想了個異端的名字時,忽地聽到不遠處傳來淒婉的哭喊聲,此時外麵又刮起大風,整個村子都沉浸於一片悲戚之中……


    作為暫居者,古馳當然不會關心村莊的喜怒哀樂。晚餐結束,他欣然在畫作旁題下 “邪樹生花”,正思考應該怎樣進一步 “精雕細刻”這幅寫生畫時,大門外傳來急促敲門聲。


    古馳愣怔片刻,暗自思忖,誰會知道自己來到這裏?


    “小古伢子,快、快開門,我是——”


    他趕緊從裏間的屋子走出來,打開院落大門。門外站著一個胡子拉碴的中年漢子。對方定定地看了古馳幾秒鍾,甩出幾句硬邦邦的話:“我是你女友的大叔馬開春,算是你叔嶽父。你曉得啵,剛才村子裏死了一個人……”


    古馳急忙握住對方的手搖了搖,親熱地叫了聲 “大叔”,道:“您好啊大叔,她曾向我提及過您這長輩。我知道,您是馬家莊的治保主任,群眾基礎好,地位高,晚輩這次來馬家莊寫生作畫,還得仰仗您多多關照!”


    說著,二人走到堂屋。馬開春看見堂屋桌上鋪展著一幅畫,不禁一驚,問道:“這是你來馬家莊畫的?”


    望著對方疑惑的眼神,古馳 “嗯”了聲,讚賞道:“大叔,馬家莊真是個好地方,處處風景如畫。”


    馬開春頗有幾分憤慨,連連說 “晦氣晦氣”,正欲伸手抓起那幅畫時,被古馳一把攔住,不解地問道:“大叔,到底怎麽啦?”


    對方指著畫上的那棵老槐樹,額上的溝壑更深了,雙手顫抖,道:“那棵槐樹好多年了,是棵邪樹……她就是吊死在這、這棵樹上,連腦殼都掉了……”


    馬開春告訴古馳,村子裏有個長年在外打工的女孩兒,回到馬家莊住了幾天,傍晚時分,跑到鬼望坡下的老槐樹上吊死了。


    鬼望坡?古馳正想問馬開春這個地名的來曆時,才看清他身後還緊跟著一個老頭。老頭佝僂著腰身,一隻手掩著鼻子嘴巴,還是輕咳出聲。馬開春把他推到古馳麵前。


    “你是城裏來的文化人,俺孫女吊死在老槐樹上,請你幫忙寫個生平簡曆,好在她下葬時燒過去。”老頭頓了頓,上下打量古馳一會兒,又看了看桌上的畫,瞪大眼睛,“你是個畫匠?那就更好了,還得請你幫俺孫女畫個鎮魂符,和生平一並燒給她……”言畢,老頭忍不住輕輕嗚咽幾聲。


    沒等古馳應承,佝僂老頭就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講述起來——


    俺家孫女叫馬小姝,今年26歲,職校肄業。從小在響水河邊長大,直到千禧年某個夜晚,她的靈魂脫離身體,跑到別的地方去了。那天晚上,馬家莊在老槐樹附近一塊空地舉行大型篝火迎賓活動。待活動結束,城裏客人散盡,村裏人開始收拾殘局時,大概11點以後,馬小姝的母親忽然從山坡上跑下來,瘋瘋癲癲地喘著粗氣,雙腿一軟,跌倒在地。隻見她披頭散發、渾身沾血,手往山裏麵指著,說了幾句沒人聽得懂的話就咽氣了。馬小姝聞訊從家中趕過來,隻瞧了她娘一眼,便暈死過去,還說了幾天胡話。後來,她再沒有上學了,出去打工了,還杳無音信。前幾天,馬小姝突然回到馬家莊,對家裏人說,10年前,她就魂體分離,而現在早已活膩了,要讓自己的靈魂和肉身合為一體……


    馬開春嚅動了幾下嘴巴,補充一句:“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村子有人把那地方叫鬼望坡,平日裏更是少有人獨自前往。”


    古馳聽得毛骨悚然,手中握著的筆差點滑落,連忙轉頭望向馬開春,探問道:“大叔,這、這事兒……”


    馬開春反剪的雙手移到胸前,輕歎一口氣,道:“小姝是個苦命女伢子。還算馬家莊風水好,不然,10年前那個夜晚,她的肉身和魂魄就會一並死亡,跟隨她娘一道進地獄修煉去了。馬小姝這次回家吊死是靈魂附體,不得久留,明天大清早就要送到縣城火葬。你趕緊寫好她的生平,畫好她的鎮魂符。”


    這差事不容古馳推辭。雖說他不甚懂得何為鎮魂符,但他在一些地攤書上看到過什麽鎮魂符、還魂符之類的圖案,也便煞有介事地畫了一張鎮魂符,還學著道士模樣,將塵指擱在左肘上念念有詞一番……


    3.老槐樹上掛人頭


    送走二位夜已深沉。古馳在院子裏舒展了一會兒筋骨,又揉了揉太陽穴,才發現風停了,雨未落。空氣裏並沒有一絲血腥味,植被和泥土的芳香,倒讓他感覺心曠神怡,詩意濃濃。燒酒壯膽,馬家莊之夜,盡管頗有幾分詭異,但這種厚重的詭異氣氛,恰好能夠激發他的創作靈感。於是他決定在這個暗夜探訪鬼望坡。


    由於植被繁茂,村子裏有無月色都一樣陰暗。那些沿村街居住的人家,以前都是開店的,現在大多關門閉戶,外出經商。而那些仍居住在山旮旯的人家,基本上都是老人和孩子了。遠處山坡上,那些從窗口映出的微弱燈光,沒精打采,迷迷糊糊,宛若一雙雙瀕臨閉上的眼睛,令人生畏。


    不知不覺,古馳來到鬼望坡邊的梨園。風乍起,月朦朧。隨著腳步的逼近,他猛然看到那棵老槐樹下麵懸掛一個什麽東西,像秋千在風中微微擺動。老槐樹周圍那些盛放的梨花,顯得更加妖嬈,鬼魅至極。


    不是說馬小姝就吊死在這棵樹上,難道還有用於上吊的繩索沒有取走?這樣一想,他的膽子大了許多,探秘心理更加強烈。他抽出一支煙,以便驅散血腥味。可是就在他點燃火機的瞬間,眼睛餘光隱約看到,槐樹下懸吊著的竟然是一顆人頭,長長的頭發垂直而下,隨風飄動……


    古馳認為那一定是錯覺,更不願相信老槐樹下懸掛著的是一顆真正的人頭。他拿出手機,用熒屏光照明走過去,處近一瞧:天啊,居然是一個活生生的女人頭!正下方的地裏還有一灘凝結不久的血液……古馳一個激靈,兩條小腿肚子不由自主地抖個不停,嚇得差點尿了褲子。他沒多想,轉身便往回跑。


    鄉間泥巴小徑,夜色漆黑一團,村宅小院不時傳出狗吠貓叫。他跌跌撞撞跑了好一陣子,才踏上村街水泥道路。村街上沒有行人,鬼氣森森。他喘息未定地摸了把額角上的冷汗,卻摸了一手煙灰。


    又走了一截村街,他驀然看到路邊有人正在點火燒些什麽。火光中,能清楚地看見,蹲在地上的是一個大男人。他的勇氣總算大了點,走過去仔細一看,隻見那個男人正蹲在路邊燒紙錢,隨風飄飄蕩蕩翻飛的冥幣灰,像一隻隻黑蝴蝶在夜色中飛舞,妖嬈怪異。


    古馳正欲問他為何深夜在這裏燒紙錢時,不料對方卻抬起頭來。此男子眉毛上挑,一雙紅腫的眼睛直愣愣地盯著他,滿是憎恨,盯得他心裏發悚。


    一路上,他仍想著那個人,那眼神像刀一樣刻在他心裏,令他膽寒心驚。自己隻是馬家莊的一個寄居者,為何產生如此沉重的憎惡?再者,村子裏大多數人已外出經商,他的闖入對村子有任何威脅嗎?


    這一驚一乍,回到屋子已是12點多鍾。他匆忙洗了個熱水澡,心情慢慢平複下來。雖說驚魂已定,但他毫無睡意,決定在這個詭奇的夜晚作畫。推開後窗,清新空氣湧進來,在映射出的那一片亮光裏,他看到窗外漫天飛舞著冥幣。


    馬家莊到底怎麽了,不就吊死過一個女子嗎,難道還有什麽稀奇古怪的風俗?


    4.響水河


    別人的村莊,事不關己。第二天上午,古馳出門寫生時太陽已老高。他這次要去作畫的地方,是馬家莊久負盛名的古三國戰場舊址。


    相傳,關羽鎮守荊州時,率兵北攻樊城途中,就在此地與曹軍交鋒。這場戰鬥,關羽水淹七軍,擒於禁,斬龐德,大獲全勝。關羽喜不自勝,顧不得休整,便騎著他心愛的赤兔馬在那片土地上跑了一圈,並給此地賜名 “馬家莊”。當地百姓曾在馬家莊修築過一座關帝廟,後來在大運動中被拆掉了。如今的古戰場隻是一塊山窪地,10年前農家樂紅火時,這裏建了個遊人跑馬場。眼下的跑馬場早已麵目全非,荒無人煙。不過,此處留有傳說中關羽拴過馬的一塊巨石。這塊被稱之為 “拴馬石”的巨石,倒有幾分像一匹奔騰的駿馬……


    那煉獄般的戰場,血光衝天,風吹不散,血魂似乎仍在上空悠悠蕩蕩……他從那些曆史的印跡中找到創作靈感,讓自己在神思中穿越三國之路,靈感大發,很快就在現場完成了一幅寫生作品。


    返回住處,古馳坐在庭院裏,聚精會神加工潤色畫作,背後忽然響起腳步聲。馬開春徑直打開院門,行色匆匆趕了過來。


    “又出大事了!”馬開春樹樁似的站在古馳身旁,看到畫架上的跑馬場,雙眼睜得牛眼大,顫著手指了指上麵那個栩栩如生的拴馬石,神情黯然,幽幽道,“這、這地方,發生命案了……”


    古馳一怔忡,擱下畫筆和顏料,看了看馬開春,又看了看畫作,莫明其妙:“什麽,您是說跑馬場死了人?”


    馬開春點點頭,說有個在跑馬場附近菜畦翻地的人,先是聽到一聲毛骨悚然的慘叫,等他爬上山坡循聲望過去,隻見一名高個男子正扛著一具用蘆葦席裹著的屍體,朝響水河方向疾步走去。他還清楚地看到,蘆席外麵露出兩隻白白的光腳……


    古馳問道:“開春大叔,您去跑馬場看過了?”


    “我這才從跑馬場趕過來。那個拴馬石上,還有一灘尚未完全幹涸的血。看來,那個殺人凶手連屍體也一並拋進了響水河。”


    “報警了嗎?”


    馬開春直搖頭,湊上前,輕噓一口氣,道:“如今留在馬家莊的村民,大多數是老弱病殘。我就想著折回來叫上你,我們先一道去響水河邊察看現場,到時候,才好向警察提供更加準確的案情報告。”


    二人來到跑馬場,拴馬石石壁上果真有一大塊血跡,像潑上去的一樣,恐怖嚇人。古馳撿了根樹枝撥弄幾下,但血液早已凝固。從血跡流向看,遇害者可能是撞在石頭上而致命。


    跑馬場與響水河隔著一片桃樹林。這片桃樹當時是作為觀賞林栽植的,10年過去,因無人看管,也沒人稀罕幾個桃子賣錢,桃樹也就胡亂生長著。他們在桃樹林找到幾處零星血跡,應該是凶手轉移屍體時留下的。剛轉過一個坡坎,就看到有個人正蹲在地上朝響水河方向磕頭作揖。古馳呆愣稍許,不禁把那人多看了幾眼,似乎有點麵熟。


    馬開春說那個人是馬瘋子,10年前就瘋了。原來,他就是當年某個夜晚,看到無頭人後瘋掉的那個開酒吧的男子。古馳禁不住感慨他時運不濟,命途多舛。如果不是被嚇瘋了,他現在或許也能像馬家莊其他人一樣,在城裏做生意,說不準還成為了大老板。


    響水河是連通長江的一條內河。他們沿河流往下遊走了一截,發現一隻布鞋,鞋幫上沾有血跡。那鞋子很平常,馬開春腳上就穿著這種普通的布鞋。


    “不是說,那蘆葦席卷著的屍體光著一雙腳。難道這隻鞋子,就是從屍體上脫落下來的?那麽,還有另一隻呢?”望著河水,古馳像個偵探,皺眉思考著這個充滿血腥的問題。


    馬開春在丟鞋的地方蹲下來,一步一步移向河邊,最後直起腰,滿有把握道:“凶手應該就是從這裏將屍體拋向河裏的。”


    古馳跟著走到水邊,自言自語:“這河不大,流速也不快,那具屍體應該就沉在這附近的水裏。”


    馬開春及時糾正道:“你錯了,這是響水河,與其他內河有所不同。響水河很深,河裏還有暗溝,漲水季節,河水就會嘩嘩直響,響水河也因此而得名。如果找不到屍體也並不奇怪,因為屍體可能被卷進了暗溝。”


    “那麽,裹屍體的蘆葦席,應該不會卷進暗溝吧?”


    “走,我們往下遊去尋找看看。”


    眼下這季節,河床很淺。河水默默流淌,泛著青光,看上去,透出幾分詭異與神秘,令古馳不由得打了個寒噤。沒走多遠,他們果真在河裏看到一張破舊的蘆葦席,被一根樹木掛住了。那些蕩在水中的蘆葦須,活像一根根求生的手指。


    馬開春找來一根竹竿,將那張蘆葦席拉到岸上。


    古馳往後退了幾步,若有所思道:“看來,凶手就是本地人了。他利用響水河裏的暗溝,毀屍滅跡,可謂聰明絕頂。”


    這話似乎讓馬開春生氣了。“雖說馬家莊曾發生過一些不可思議的事情,但這裏自古民風淳樸。”他輕咳一聲,斜睨古馳一眼,提高嗓門,用手往河麵上劃拉幾下子,胸有成竹,“我老馬在這裏當了多年治保主任,自有法子查出凶手。”


    而古馳腦海裏浮映著那些血跡,每處血跡就是一個細節,將那些血跡拚湊起來,就能夠講述一個完整的犯罪故事……


    5. 瘋子的惡作劇


    白天寫生,晚上作畫。又是一個無月之夜,古馳依舊開著臥室玻璃窗,呼吸村莊的新鮮空氣,但窗外夜空下寂靜黝黑的樹木,令他心存恐懼,甚至擔心樹上會突然懸吊一個留有長發的女人頭顱,害怕有人肩扛一具赤腳屍體從窗前走過……他一邊作畫,還時不時朝窗外瞟上一眼,仿佛和什麽人做一個陰森恐怖的迷藏遊戲。


    夜深了,畫也作完了。古馳衝了杯咖啡提神,就在他折回畫架前的一瞬間,眼角餘光看到窗外有個人影幽靈般閃過。他頓覺脊背一片涼意,身上的雞皮疙瘩也爬了出來。怎麽,難道真有鬼魅現身?他走到窗前,往外麵瞧了瞧,夜幕下的院落,隻有樹木和青藤。


    他再次坐定,集中精力給畫作做了一些修補性的工作,習慣性地搖搖脖頸,抬頭望了眼窗外,不禁一怔:一顆倒掛的人頭,張著大嘴,流著鼻涕,兩顆眼珠子鼓得快要蹦出來,正對他怪聲怪氣猙獰地笑著。他走上前,用手機屏光照過去,看到村裏那個馬瘋子爬在樹上,倒立著一張髒兮兮的臉,對著窗子傻笑。


    “馬瘋子,你真是瘋得可以,倒掛在這裏嚇唬我,呸!”古馳沒好氣地責罵他一句,“啪”地關上窗戶,拉好窗簾。


    馬瘋子晚上沒事,轉悠村街時,看到有扇窗子亮著燈光,才翻進院子玩惡作劇……古馳一邊這樣猜想,一邊收拾工具。然而,他非但沒有趕走馬瘋子,反而招惹馬瘋子在窗外嘰裏呱啦地不知說些什麽。


    古馳有意關掉電燈,湊近窗邊,想聽他到底說些什麽。從那些反反複複含糊不清的話語中,古馳大致明白了他所要表達的意思,原來他在罵古馳是馬家莊的克星,在哪兒畫畫,哪兒就有血案,要趕他遠離這裏,讓村莊得以安寧……難怪自己走在村街上,好多人都拿異樣的眼光打量他。原來,馬家莊的居民已把他當作怪物,是個給村莊帶來災難的克星!


    幾次都碰上了這個瘋子,他覺得事情有點蹊蹺,想立即拉開窗子,問其究竟。可對方是個大瘋子,能與他爭辯清楚嗎?


    怎麽可能,我去作畫的地方,之後就會發生血案……古馳迷惑不解,回到座位,在腦子裏細細梳理了一番。馬瘋子說的沒錯,到現在為止,他已在兩個地方寫生,而這兩個地方都發生過血案。隻有兩種可能,要麽是他寫生的地方與血案僅僅隻是一種巧合,要麽是鬼望坡、跑馬場隱藏著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因為自己的到來,凶手便直接利用他,在那兩個地方實施殺人計劃……想著想著,他不禁感到後背發涼。


    他是個專攻詭異題材的年輕畫家,這正合乎他的創作素材。因喝了咖啡,加之剛才馬瘋子的打擾,他睡意頓失,決定再作一幅畫。可此時,電燈撥不亮了,屋子漆黑一團。拉開窗簾,馬瘋子早已離開,但外麵依然沒有一絲亮光,村子裏好像都停電了。


    走出臥房,他用手機屏幕光照明,在堂屋尋找蠟燭。隨手拉開牆角抽屜桌中間的那格,裏麵是幾本過期雜誌,沒有蠟燭。屜子邊空隙間有一張泛黃的紙條,他好奇地拿出來看了眼,紙條明顯被撕掉了一截,上麵留有一行娟秀小楷:或許不該來馬家莊,這裏有太多無法釋懷的……


    看得出,紙條是裁下的半邊煙盒紙,看上去已放置屜子很長時間。無法釋懷的是什麽呢?古馳手裏捏著紙條,猜測著被撕去的內容。然而,這句沒頭沒腦的半截子話又是啥意思,是誰留下的,難道這間屋子也曾居住過其他外來人?


    沒電,畫是畫不成了。這一夜,他和衣而臥。


    6. 見證預言


    寫生回來,路經村街小賣部,古馳特地購了些食品和一瓶燒酒。


    接待他的店主是位漂亮大姐,穿著某品牌味精廠的罩衣,高額大臉,一雙眼睛生得溜溜圓圓。古馳付了兩盒方便麵的錢,可女店主說倉庫鑰匙在老公手裏,現在貨架上隻有一盒方便麵,要麽退錢,要麽明天來拿。古馳說自己就住在村街,明天來拿好了。


    女店主忽然露出怪怪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古馳一番,兩隻大眼珠翻白,惡惡地問道:“你是開春哥哥家的客人,還要在馬家莊住多久?”她狠狠橫了古馳一眼,凶悍表情活像一隻母老虎。


    但古馳並沒有注意到對方的敵意,隻是點頭,蹙眉想了下,回答:“不會太久吧,等把村莊轉個遍就離開。”


    不料,女店主卻鼻子一哼,頓地瞪大雙眼,提高嗓門道:“我看,你是想把馬家莊畫個遍吧?嗨,有些事情恐怕就不由得你了!”言畢,她往貨架裏麵擠了進去。


    古馳不知女店主是啥意思,也懶得和她理論,隻是在心裏覺得奇怪,馬家莊為何不歡迎他,碰到的人都似乎對他懷有敵意,儼然把他當成一個入侵者。


    回到屋子,古馳稍作休憩,喬裝打扮一番,然後從院子後麵一個側門悄悄溜了出去。他要去剛才寫生過的地方,驗證 “在哪兒畫畫,哪兒就有血案”是否真實。


    這次,古馳在響水河邊一個高坡上畫了馬家莊全景,對準的角度是那條村街。畫出的作品還算滿意,可他心裏隱隱感到了幾分害怕。那個高坡上,到底會不會滋生血案,是否會印證馬瘋子的預言?


    據說,以前關帝廟就建在那個高坡上。這裏農家樂紅火時,村集體出資在山頂刻了塊 “關帝廟舊址”的石碑,還修築一個簡易紀念亭。因為長期沒有人看管維修,那個亭子已經破舊。現在看上去,山頂隻有稀稀拉拉幾棵樹,根本沒有多少遮掩。


    正在看響水河時,突然聽到前麵山坡上傳出一聲刺耳的尖叫,僅一聲就戛然而止。他不禁心裏一凜。難道真要應驗那個瘋子的預言?那聲音傳出後,山頂卻不見人影……他急忙停下來,堅信山頂上還會繼續發生點什麽。恰好不遠處有截廢棄院牆,他躬身幾大步跑過去躲在了院牆邊。喘息稍定,正目不轉睛地注視山頂上有無變化時,身後突然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回頭一瞧,他驚愕得汗毛都倒立了,全身不停地打寒顫,原來他看見有一隻髒兮兮的大手,正從草叢裏慢慢伸了出來。


    “誰!”他屏氣凝神,倏地驚呼一聲。但沒等他回過神來,腳下一滑,就被那隻大手拉了下去……


    原來這裏麵是條死溝,以前村民用於灌溉的渠道,由於周圍長滿了荒草,10多年過去,這條渠道早已成為一條狹長的枯壕溝。古馳被裏麵的雜草蒙了一臉,等他好不容易睜開眼睛,適應裏麵的環境,再定睛一看,拉他下來的那隻手早已不見蹤影。從剛才周圍的聲音分辨得出,一定是那個人故意把他拖進這條溝裏的。可他究竟是誰,出於什麽目的,此時為何又逃之夭夭……古馳百思不得其解,恨當時沒能及時抓住那家夥。


    等他爬出壕溝,走到外麵,就看到山頂上有個人已爬到亭子上麵,身子趴著簷沿,雙手正撬動著琉璃瓦,貌似尋找什麽東西。不一會兒,山上竟發出 “嘭”的一聲巨響,亭子轟然倒塌,山頂騰起濃濃的煙塵。這一聲巨響,料想整個馬家莊都聽到了。


    村子裏立即有男男女女朝這邊跑過來。古馳跟著他們爬到山頂,濃厚的硫磺氣味直嗆咽喉,想必剛才是炸藥的爆炸聲。隻見馬開春倒在地上,渾身烏煙瘴氣,臉上的鮮血粘連著砂土。剛才看到的那個爬到亭子頂上撥弄琉璃瓦的人即是馬開春。是誰將炸藥埋在亭子柱子裏,趁馬開春爬上亭子之時引爆炸藥毀了這個亭子?大夥兒七手八腳地抬起馬開春時,才發現村裏的馬瘋子也站在旁邊,正傻乎乎地看著馬開春,一副驚魂未定的神情。


    爆炸的前因後果似乎顯而易見。古馳掃了兩眼馬瘋子,神色頓時凝重起來……


    10. 最後的秘密


    這個女人叫小麗。她的哭喊聲驚醒了村街住戶。隨後,馬開春、佝僂老頭都披著衣服趕了過來。


    馬開春找來電線,把堂屋和躺有屍體的那間空房一並搭上電燈。凶案現場通體明亮,死者是村街雜貨店老板馬立新,40來歲,雙手捂著胸口趴在地上。從其傷口來看,是被人一刀刺進心髒斃命。這間空屋子,乍看像個相對封閉的密室,誰會在這裏手刃馬立新?馬開春板起鐵青的臉,看看小麗,又看看古馳,始終未發一言。


    佝僂老頭保持著冷靜,問古馳:“這陰雨天,你沒出門,呆在院子裏畫畫?”


    古馳明白,麵前的幾位馬家莊人會往下繼續推理出什麽。此刻,他沒有膽量回答這個問題。“哪兒畫畫,哪兒就會有命案”,馬瘋子的胡言亂語居然一語成讖,處處應驗。他真不知這個荒蕪的度假村到底怎麽啦……


    小麗停止哭泣,掐住古馳的脖子,一邊撕扯一邊怒斥:“我姐夫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何狠心殺了他?”


    這小麗原本和馬瘋子是夫妻。自從男人瘋後,她就與姐夫馬立新打得火熱。前幾年,她姐姐終於無法容忍,幹脆吞服 “毒鼠強”一死百了。為避嫌,小麗並沒有嫁給馬立新,二人隻是長期保持著那種曖昧關係。


    古馳一時百口莫辯,這才想起手上還緊捏著那把鐵剪。四周打量,屋子裏擠進來好多鄉親,一雙雙怒目,恨不能將他生吞活剝。


    他一臉委屈,又悲憤難平,問道:“開春大叔,您說我能殺馬立新嗎?這半夜三更的,小姨子來這裝扮披毛鬼,姐夫翻窗入室遭遇殺害,隻有他們兩人心裏清楚,究竟出於何種目的,想幹什麽勾當,現在反倒血口噴人。”接著,他還把自己當時在這間空房裏看到的情景說了一遍,當即拿出手機表示要報警。


    馬開春舔了舔嘴唇,攔著古馳,又將小麗給拉扯開,然後稍作思忖,走過去一把推開那扇窗子,映出的燈光照亮一大片地方。佝僂老頭奪過小麗的手電,朝外麵的樹林照射一通,突然看到有個人蜷縮著身子,衣袖沾有塊塊血跡,一動不動地蹲在樹丫上,那一雙血紅的眼睛望著窗子,殺氣騰騰。


    佝僂老頭搖了搖手電,照射著那棵樹,問道:“馬瘋子,看你把誰給殺死了?”


    小麗忽然撲到窗子邊,朝外麵望了望,破口大罵:“你這個該千刀萬剮的瘋子,馬立新真是你殺的?”


    馬瘋子並沒有因屋子裏的人多而驚慌,迎著燈光跳了下來,嘴裏罵罵咧咧的:“在哪兒畫畫,哪兒就有血案,嘻嘻……”他沒往窗內瞧一眼,轉瞬便消失在黑夜裏。


    聽說是馬瘋子殺死了馬立新,屋子裏有人議論著,那是一種報應,還說人類所有惡劣行為都是有前因後果的……


    馬開春說話了,怏怏地慨歎道:“如果讓警察抓走馬瘋子又能怎樣?他畢竟不是一個正常人。”


    是的,法律對他那類人不會有過於嚴苛的懲處,然而他所犯下的罪行應該由誰來承擔責任呢?古馳滿腦子糊塗,或許正如馬瘋子所言,自己真是馬家莊的克星,於是決定提前離開這個有太多無法釋懷的村莊。


    馬開春組織勞力將屍體運出院子時,天色已開始微微發亮。院子平靜下來,古馳終於喘了口氣,這才發現大門邊站著佝僂老頭。正疑惑他怎麽沒有離開時,老頭做了個噤聲動作,往古馳麵前走過來,欠了欠身子,幽幽道:“馬立新是替你死的,離開馬家莊之前,你應該去吊唁他一下。”


    古馳心裏震驚不已,腦海忽地閃過一道亮光,原來是馬瘋子用屠刀前來見證他的預言,誤打誤撞殺死了馬立新……可是,小麗和馬立新來這裏恐嚇自己又出於何目的?


    還是佝僂老人幫古馳解開了這個謎團:“他們不想讓你在馬家莊畫畫。因為,這裏不需要外人打擾,更不需要宣傳。”


    “這麽說,老槐樹上的人頭、拴馬石命案也都是馬家莊人炮製的假相,趕我離開這裏的惡作劇?”古馳若有所悟,但一時困惑難解,“可是,那晚我明明看到老槐樹上掛著的是一顆人頭啊?”


    “也不全是,馬小姝並不是在老槐樹上吊死的。”


    “她不是連腦袋都給吊得與身子分離了,怎麽還不是吊死的呢?”


    老頭輕咳了幾下,娓娓道來。


    古馳進駐馬家莊前兩天,馬小姝就死於一場車禍。因她是個孤兒,老爺爺強行將她的屍體運回馬家莊安放。自從這裏的農家樂倒閉後,10年來,馬家莊就相對成為一片荒蕪之地,少受外人打擾。見古馳是個畫家,極有可能通過作品對外宣傳馬家莊。馬開春坐不住了,決意將他盡快攆走,可他畢竟又是自己未出五服侄女的男朋友,隻得采取恐嚇方式,讓他自願離開。於是私下和佝僂老頭他們商量,稱馬小姝吊死在他作畫的地方,也便有了那顆懸掛在老槐樹上的人頭。


    為了不讓外人久留此地,馬開春可謂費盡心機,製造一起起恐怖血腥事件恫嚇古馳。可惜聰明反被聰明誤,關帝紀念亭的爆炸,險些讓他丟了命。不明真相的眾鄉親都說馬瘋子殺死馬立新是報應、是天意,而古馳認為,馬瘋子整天在村子轉悠,應該是偷聽到了馬開春 “哪兒畫畫哪兒就有血案”這一密謀,可馬瘋子畢竟神誌不清,一時陷進了這個魔鬼遊戲,也便有了馬瘋子製造的幾血腥事件漸次發生……


    真的不能在馬家莊呆下去了!


    尾聲


    古馳收拾行裝時,在馬立新被殺的那間空屋裏,意外看見一把折斷的洛陽鏟,鏟子上粘有一片煙盒紙,上麵寫著 “楚魂”二字。這塊紙片分明就是堂屋抽屜中那張紙條被撕掉的一角,再仔細看看洛陽鏟,古馳茅塞頓開。這裏是古三國戰場,楚國交通要塞,風水寶地,藏有楚王墓。那條四通八達的枯壕溝,想必就是通向楚墓的盜洞……


    聯想到自己住進馬家莊以來所發生的一連串怪事,古馳終於明白個中原由。留守這裏的人煞費苦心掩蓋的東西,實際上就是地下那些楚墓。


    明天就是清明節了,那些回鄉祭祖的人是不是……想到這些,他額頭冒出細密汗珠,拿出手機,毫不遲疑地按下了110……


    環繞村莊的響水河仍在靜靜流淌,如同一個個楚魂失聲的哭泣,悲戚而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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