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偉是個插畫作者,專門為一些時尚雜誌畫插畫。平時沒事,他會對著畫上的一群俊男靚女發呆,仿佛其中一個會成為他的女朋友。周建偉很想找一個詩情畫意的女朋友,三年前,這種想法差點兒就變成現實。


    這天,畫插畫到深夜,周建偉累了,打個哈欠起身。突然,他看到新買的蠟紙燈罩有些異樣。仔細看,上麵若隱若現顯出了一個女孩的身影。女孩穿著旗袍,頭發高高挽起,宛如三十年代的美女。周建偉詫異,接著,他看到女孩的眼睛裏流出淚水,淚水打濕燈罩,人影漸漸消失了。


    周建偉呆呆地,懷疑自己看花了眼,燈罩上怎麽會有美女?她為什麽會流眼淚?周建偉搖搖頭,覺得自己一定是太累了。看看表已經是淩晨四點鍾,他上床關燈睡覺。


    一覺睡到下午,起來吃點東西,周建偉又出去散了會兒步。回來時,天已經黑了。坐到桌前畫插圖,不知怎麽,他有點兒心神不定。畫幾張就抬頭看看燈罩,仿佛期待著在燈罩上發現什麽。


    整本書插圖快要畫完,周建偉伸了個懶腰,看看表,已經是淩晨。他正要去廚房為自己衝杯咖啡,突然,浮白色的蠟紙燈罩又變了,圖中出現一個美麗女孩。女孩穿著潔白的婚紗,嫋嫋婷婷,極為引人注目。他呆呆地看著這女孩,覺得她美得炫目,幾乎令人心醉神迷。可不過片刻,女孩的眼睛裏淌下了兩行淚水。周建偉揉揉眼再看,燈罩透出溫暖的光,淚水消融了女孩,燈罩上什麽都沒有。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燈罩上怎麽會出現女孩的身影?周建偉正發愣,手機響了起來。一個女孩的聲音,那聲音溫婉動人。她似乎是幽幽歎了口氣,問:“你怎麽還不來?還要我等多久?”


    周建偉詫異,半晌問對方是打錯了吧?他沒和任何人約會。


    “我是阿娟。你忘了我們的約定?”女孩輕聲問。


    周建偉吃驚地瞪大眼睛,半晌,問她在哪兒?阿娟說她在溪水橋邊,他們約好的地方。合上手機,周建偉木呆呆地起身出門。


    打車趕到溪水橋邊,橋邊空蕩蕩地,一個人都沒有。周建偉按照阿娟打來的號碼撥過去,對方卻提示無法接通。


    在橋邊徘徊了一小時,周建偉怏怏不樂地離開。回到家,他勉強畫完最後兩幅插圖,心裏悶悶地。阿娟,她還在等他?她真的還在等他?他感覺自己像在做夢。或者,是有人在惡作劇?


    把插畫樣本送到雜誌社,周建偉和朋友一起喝了杯茶,然後回家休息。睡了一下午,起身時又是夜晚了。周建偉邊喝茶邊看書,不時地,他抬頭看看台燈。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直到淩晨,周建偉打個哈欠。這時,台燈燈罩的顏色又變了,還是那個女孩。這次,她穿著一件淡紫色的晚禮服,看上去格外華貴。周建偉的心怦怦直跳,盯著那燈罩,約摸兩三分鍾後,燈罩的女孩滴下兩行淚,消失了。


    周建偉困惑不解。索性,他把台燈插座撥下來,打開大燈,將燈罩拆開。可令他失望的是,燈罩是普通蠟紙,裏裏外外反複看了,什麽都沒有。


    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周建偉開始胡思亂想。手機響起來,他趕緊接聽,還是阿娟。周建偉忙說昨晚在溪水橋等了一小時卻沒看到她。阿娟輕輕歎了口氣,說他錯過了時間,她等得太累了。周建偉忙問她在哪兒?他想馬上見到她?阿娟說還在溪水橋。


    一路上,周建偉急切地催促著司機,快些再快些。終於,二十五分鍾後,周建偉趕到了溪水橋。橋頭上,站著一個穿晚禮服的女孩。周建偉幾乎驚呆了,那女孩就是燈罩上的人,幾乎一模一樣。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一陣疼痛,不是做夢。


    周建偉走到她身邊,女孩說她是阿娟,她已經在此等了三年。周建偉再也抑製不住,上前緊緊擁抱她,眼淚流下來。他哽咽著說以為她出事了,曾經,他在溪水橋邊,等了三天三夜。


    阿娟渾身顫抖著,半天沒說話。三年前,在一個插圖交流群中,周建偉認識了阿娟。兩人談天說地,十分投機。幾個月後,他們陷入了熱戀。周建偉幾次提出見麵,卻被阿娟拒絕。一來兩人並不在同一個城市,二來,阿娟說想考驗一下他的愛情。兩人的心心相印,是否與外表有關?私下裏,周建偉認定阿娟長得普通。但這又有什麽關係?他更看重的是心靈的交流。終於,在兩人相識一年後,約定了在溪水橋邊見麵。


    晚上的溪水橋美麗迷人,周建偉還拿定主意,隻要阿娟長得不至於讓人害怕,他就要向她求婚。可是,那天路上大塞車,他晚了半個小時。當他趕到橋邊,全然不見阿娟的蹤影。他無比懊惱,一直等到淩晨。後來,他連著去了三天,等了三個晚上,阿娟卻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的q號再未亮過,群裏也沒有人再聯絡到她。周建偉既痛苦又迷惑。可除了q號,周建偉對阿娟幾乎一無所知。偶爾,他會胡思亂想,阿娟難道出了事故?


    整整三年,周建偉幾乎已經忘記了阿娟。可三年後,她又重新出現在他的麵前。他急切地問她去哪兒了?為什麽這三年一直沒有她的消息?阿娟歎了口氣,說她被人囚禁了,一直無法脫身。直到幾天前才脫身出來。


    周建偉攔了出租車,帶阿娟回到住處。他說出了在燈罩上看到她的影像,阿娟笑了,說一定是他思念過度。周建偉擁抱著她,覺得這幸福幾乎是不可思議。


    昏昏沉沉中,周建偉一覺到了天亮。伸手一摸,身邊空蕩蕩地。他坐起來,床頭放著一件淡紫色的晚禮服,阿娟不知所蹤。將衣服收起來,周建偉發了半天愣。阿娟突然就走了,甚至沒跟他打聲招呼。隻是,今晚,她還會不會來?他甚至還沒來得及問她這三年的境況。


    第二天深夜,阿娟的電話又來了。奇怪的是,她依舊在溪水橋邊等他。周建偉打車過去,將她接了過來。


    纏綿一整晚,天亮時,阿娟又悄悄走了,她留下的是一件婚紗禮服。周建偉呆呆望著衣服,百思不得其解。而他無論什麽時候撥打阿娟的手機都是無法接通。為什麽她能打過來,他卻撥不過去?


    阿娟陪了周建偉三天,這三天,她穿了旗袍,婚紗,晚禮服。她隻是陪著他,不說多少話。這天,周建偉和阿娟纏綿過後,又累又倦,卻克製著自己不睡。阿娟躺在他的臂彎裏睡著了,周建偉一直大睜著眼睛。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一直到淩晨三點鍾,周建偉看到阿娟起身,隻穿著睡衣慢慢朝外走去。周建偉急忙起身,跟在她身後。阿娟攔了出租車,直奔溪水橋的方向。周建偉詫異,忙也攔了車跟在後麵。到了溪水橋,阿娟下車,扶著橋欄,突然飛身,縱身而下。周建偉驚呆了,大聲喊著阿娟。仿佛在半空中,阿娟回過頭。月光下,她的眼睛裏流出兩行淚水。晨光昏暗,阿娟臉上的淚水卻如此清晰。


    看著橋下湍急的河水,周建偉痛不欲生。溪水橋河段水流甚急,因為落差大,任是水性再好的人都不敢在此一試。呆呆看著河水,周建偉恍若夢中。阿娟,為什麽要跳河?跳河的,是不是真的阿娟?


    從那天起,周建偉再也沒見過阿娟。她再沒有電話,再沒出現在燈罩上,就像她從來沒找過周建偉一樣。深夜,躺在床上,周建偉常常莫名地感到一陣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半個月後,有朋友來訪。朋友收藏古董,一眼看到周建偉的台燈,問這是從哪兒買的?這可是罕見的古董。周建偉說是在一家古玩店買的,覺得燈罩古樸便買了來。朋友詫異,說這燈至少是明代的東西,燈簷四翹,宛若屋脊,又稱“屋燈”。野史記載,這燈罩能聚冤魂。周建偉吃驚地張大嘴巴,能聚冤魂?他突然想到了流淚的阿娟,急忙將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朋友。朋友也大吃一驚,說隻是野史傳聞能聚冤魂,難道是真的?


    第二天,周建偉找到了古玩店老板,詳細詢問台燈的來曆,說還想收幾個這樣的台燈。老板說那東西是一個叫李玉河的人送來的,當時隻是寄賣。


    周建偉輾轉找到了李玉河。


    李玉河看上去臉色蒼白。一聽周建偉提起台燈,忍不住一哆嗦。周建偉開門見山,說在台燈上看到了阿娟的冤魂,看到了阿娟跳河……他什麽都看到了。李玉河聽罷,突然抱住頭蹲在牆角,大聲喊著叫周建偉別說了。三年前,李玉河醉酒,走到溪水橋邊,一眼看到盛裝而來的阿娟。當時他一見傾心,欲火中燒。那天溪水橋竟然空寂無人,李玉河強行將阿娟拖進樹林施暴。阿娟性情剛烈,等李玉河發泄之後,起身直奔溪水河,李玉河眼睜睜看著她投河自盡。從那天起,李玉河天天在台燈罩上看到阿娟,阿娟每晚都來向他索命。他以為台燈轉手即會無礙,誰知,阿娟現在還是找上了門。說著,李玉河用頭撞牆,直撞到額頭鮮血直流……


    在溪水河下遊的派出所,周建偉查到了無名女屍的記錄。阿娟,一直無人認領,即被埋進了亂墳崗。曆盡周折後,周建偉將她的骨灰取出來,送回了家。


    偶爾,周建偉還是癡癡呆呆地看著台燈罩,一心希望阿娟的出現。他想起阿娟曾說過的話:在我看來,女人的至美有三種,一種是古典的,比如身著旗袍;一種是現代的,比如身著婚紗;一種是高貴的,比如身著晚禮服。建偉,你喜歡我穿哪一種?


    周建偉將頭深深地埋進枕頭,低聲說:阿娟,無論你穿哪一種,都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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