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上午,楚風提著醫用工具箱,站在一條深巷盡頭的大宅門前。他是一位年輕的心理醫師,今天代替生病的老師應邀前來出診。


    按過門鈴不久,態度恭敬的看門人“吱呀呀”地打開有些年頭的木門。楚風的左腿剛剛邁進門檻,就感覺到有種不寒而栗的氣氛彌漫在院中,恐懼的感覺倏地朝他迎麵襲來。他跨過門檻走進院中,院中仿佛有股冷氣流控製了他的脊背,就像有人撞開了一扇通往巨大冰冷的地窖的門。楚風回頭一看,看門人正把院門牢牢地鎖上,然後笑容可掬地對他點頭哈腰,“先生您請,我家主人等著呢。”


    宅子的主人看上去是個麵容祥和的老人,站在院中好似陽光之下一棵老樹般安詳,與楚風相握的右手溫暖有力,聲音也好似一壺鐵觀音般醇清。唯一讓這位年輕醫師感到隱隱別扭的是,宅主一笑,他兩隻眼睛的眼尾便呈現出蜘蛛網般放射開來的皺紋,有些破壞臉上的一團和氣。


    “今天可要辛苦楚大夫啦。您得在這兒從早待到晚。”宅主看看手表,“從9點開始到12點,然後是一個小時的午飯時間,接著從下午1點到6點。8個小姑娘至少需要8個小時嘛。傍晚六點我準時派人開車送您回去。”


    楚風被宅主精密緊湊的時間安排說得有些發愣,聽完最後一個字後趕緊說道:“我自己回去就行,不麻煩您送了。”


    “一定要的,一定要的。”宅主樂嗬嗬地拍了拍楚風的肩膀,雙眼笑出兩張蜘蛛網。


    上午11點,楚風開始了第三輪的心理治療。對象是一個非常美的年輕女孩,真正的天使麵孔,魔鬼身材。尤其是那雙眼睛,漆黑的瞳孔在周圍羊脂玉般的眼白襯托下,深邃不見底。


    麵對這樣的美目,誰都無法久久凝視,因為美到令人窒息。


    楚風也不例外,他的目光更多時候是落在計時的沙漏上,用專業的輕聲慢調說道:“我們在麵對要求嚴格的工作時,都會有壓力,這很正常。明天這裏要舉辦私人性質的展覽,過於緊張隻會影響你細致周到地接待賓客。你應該做的就是暫時不要去想明天的工作,從現在開始好好放鬆,聽聽輕音樂,去院裏曬曬太陽,看看盛開的桃花……”


    楚風說著說著,不由得停下來,他能明顯感覺到對方的心不在焉。抬頭一看,發現女孩依舊端坐著,臉上帶著微笑,那雙漂亮的眸子黑漆漆的深不見底。


    “每個人喜歡的放鬆方法不一樣,也許你對我的建議不感興趣,能告訴我你心裏的想法嗎?”


    楚風剛說完,就看到女孩輕啟櫻口,柔嫩的雙唇笑成一朵嬌豔的絲絨玫瑰,珍珠般的牙齒間吐出一句話,“醫生,可以讓我摸摸您的眼睛嗎?”


    楚風一個冷戰,差點兒摔了手上的筆,女孩仿佛沒看見,隻是凝神等著答複。


    “可……可以。”楚風雖然覺得別扭勉強,但拒絕這麽美的女孩對他而言更難。


    女孩雙手輕扶著椅把慢慢站起身,朝坐在對麵的楚風一步步靠近。她的雙手先落到了他的肩上,然後順著脖子的線條向上移動,捧住了他的臉。楚風忍耐著女孩的手指撫過自己的麵頰、鼻子、額頭、眉骨,最後在他不由自主閉上的雙眼處停下。隔著眼皮,他能感到她兩隻大拇指帶著不小的力度一下又一下地按著他的眼球,一次比一次使勁,一次比一次來得快,好像要把兩顆活生生的眼球無可挽回地摁進眼眶深處……


    “可以了嗎?”楚風忍無可忍地捉住女孩的雙手,他的眼皮已被她的指甲弄痛。


    “對不起,對不起。”女孩很抱歉地縮回手。


    睜開雙眼,盡管視力因為眼球受到擠壓而有些發花,但楚風還是能看到女孩很滿足地親吻著自己的兩個拇指,仿佛它們觸摸到她無比渴望的珍寶。然後,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醫生,您的眼珠,真是好有彈性啊!”


    女孩的話讓楚風仿佛咽下了一顆冰球,透心透肺的涼,當他瞪著女孩,忽然發現她臉上的不對勁時,仿佛連血管都涼了。


    那雙極致美目,始終像魚眼睛一樣睜著,一下也沒眨過……


    楚風難以置信地死死瞪著對麵的女孩,坐在扶手椅上的身體因為突如其來的震驚而一動不動,但他的腦子卻飛快地轉到11點之前的那兩個小時……


    9點女孩也是一個絕色的年輕美人,臉蛋和身材經得起任何挑剔,令初見之下的楚風驚為天人。他一邊進行著心理疏導工作一邊情不自禁感到緊張,那是年輕男孩看到絕色姑娘時極其正常的臉紅心跳。


    現在回想起來,9點女孩對楚風提出的舒緩壓力的方法絲毫沒有興趣,或者說她可能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從頭到尾隻是帶著一種仿佛是極度羨慕的神情盯著他的臉,自始至終隻說了兩句話:


    “醫生,你的臉紅了……多好看,多自然的紅暈啊……”


    “醫生,你的額頭和鼻子上冒汗呢,多晶瑩剔透的小汗珠啊……”


    楚風隻覺得大窘,感到自己因為初見這絕色女孩而產生的緊張完全被她看在眼裏,然後俏皮地取笑他。接著,他有些手足無措地看到9點女孩掏出一塊精致漂亮的手帕走近他,輕輕為他擦拭,然後把沾著汗水的手帕仔細地疊好,很寶貝地放回衣兜裏。


    9點女孩這意外的親近舉動的確有些擾亂楚風的思維,當時的他隻有怔怔地看著她那張離自己很近的臉,皮膚無比細膩,連一個毛孔都看不見。他從未見過那樣細致的肌膚,但它卻好像沒有那種吹彈可破的嬌嫩。


    楚風現在回想起9點女孩坐回自己的椅子時,臉蛋沐浴在透過窗戶照進來的陽光裏,卻反射著一種毫無生命的光澤,非常亮,非常滑……


    10點女孩同樣絕美,毫不遜色9點女孩。楚風發現她對自己帶來的那些放鬆情緒的工具很有興趣,目光緊緊追隨著他擺弄東西的雙手。每當他擰開一瓶柑橘類植物的芳香精油,吊起輔助催眠的水晶掛件,或是擺放一塊塊情緒拚圖時,10點女孩都會發出驚訝的讚歎,楚風很高興自己帶來的東西能派上用場,但他卻發現很難與這個女孩對視,因為她的一雙眼睛片刻不離地盯著他的雙手,一個最細微的彎曲指關節動作都能點亮她眼中的光芒,一個最輕鬆的握拳都能讓她嘖嘖稱讚。


    結束治療前,楚風詢問10點女孩最喜歡哪個小東西,他可以送給她。可她卻帶著陌生的訝異看著精油瓶和水晶掛件這些東西,仿佛壓根兒沒注意過它們。在楚風離開之前,她脫口而出一句:“醫生,您的手指真靈活,簡直就像昆蟲的觸須一樣……”


    楚風現在想起來了,他非常確定,10點女孩美麗細嫩的雙手始終擺在她的膝頭,十指纖纖,柔若無骨,一動不動……


    正午,11點女孩的房門被人從外麵打開,“吱呀呀”的聲音打斷了楚風的思緒,他看到一個黑衣下人站在門口,兩條腿稍許叉開,雙臂微微張開,看上去很像一隻牢牢抓著門檻和門框的黑蜘蛛。


    “楚大夫,午飯已經準備好,主人請您前去用餐。”黑衣下人恭敬地說著,調整姿勢,微微彎著腰,擺出一副為他帶路的樣子。


    環境優美的小花園裏,樹蔭下的一張石桌上已放好了美味佳肴,擺相精致,暗香浮動,無可挑剔。


    “楚大夫,入座,入座,辛苦一上午了。”宅主熱情地拉著楚風在石凳上坐下,親手為他倒酒布菜,笑眯眯地問道:“上午那三個小女孩,參加明天的展會,沒問題吧?”


    楚風體會到一種濃重稠厚卻說不出來的古怪,隻好搖搖頭,“沒問題。她們的精神都挺好的,應該能勝任展會接待人員的工作。”


    宅主微笑不語地慢慢喝幹一杯酒,忽然問道:“小楚大夫,您對天生的完美怎麽看?”


    “我上午就看到三個完美的絕色姑娘。”


    “嗬嗬,您沒明白我的意思。”宅主給楚風舀了一碗雞湯,遞過去時定定地看著他,“我問您的是天生的完美,天生。”


    “天生的完美從科學角度來說不可能,總會有這裏或那裏的瑕疵,肉眼都能看得出來。”楚風一邊說著一邊感到手裏的湯勺在微微抖動。


    “是啊,更別說那些帶著放大鏡的客人了。”宅主歎了口氣,仿佛沒有看見楚風內心的強烈不安已經反應在他顫抖的右手上了,繼續說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對吧,楚大夫?尤其是像我這樣的,上了點年紀,手裏又有了點錢,對美麗的要求苛刻一點,也不過分吧?”


    “嗯,您把這花園打理得就很好。”


    “這算什麽。這個世界上,最美的還是人,尤其是年輕人。”


    楚風一口濃湯含在嘴裏,吐也不是,咽也不是,最後狼狽地嗆了出來。


    “慢點,慢點。”宅主輕拍著楚風的後背,看著他緩過來後忙不迭地用餐巾擦拭著嘴角的殘湯,繼續說道:“楚大夫,可能是我剛才沒聽清,你說到‘勝任接待人員的工作’?”


    楚風點點頭,“您不是為了緩解她們在展會前的壓力才讓我來的嗎?我想她們一定為明天要接待參展的貴賓們而緊張不已吧。”


    “沒錯,明天看展的都是我的貴客,我的老朋友們啊。可我好像沒有跟你提過她們是工作人員吧?”宅主笑眯眯地看著楚風,“楚大夫,你這誤會可大了啊。那些小女孩,每個都是明天的展品。”


    楚風這一驚非同小可,一雙筷子都碰掉在草地上,恰在這時,隱隱約約傳來斷斷續續的嘶叫聲。


    “怎麽搞的!”宅主衝上前來給楚風呈上新筷子的下人皺眉道:“這麽影響客人的用餐情緒!叫他們手腳麻利點,也好讓我和楚大夫安安靜靜地吃完這頓飯。”


    “是,是。”下人誠惶誠恐地退下去,宅主又衝楚風露出微笑,剛才烏雲壓頂般的嚴厲倏忽消失,快得仿佛扯下了一張變臉時的絲質麵具,“還有一刻鍾才到一點,來,用些點心。”


    楚風味如嚼蠟地吃著,隻不過是下意識地機械動作,在這豔陽當空的正午,他卻感到貼身的內衣又濕又冷地緊緊黏在身上,僵硬的手腳仿佛夢魘時似的不聽使喚。


    “子時、醜時、寅時、卯時、辰時、巳時、午時……”宅主慢慢地自言自語,忽然兩眼發出亮晶晶的光芒,“還有5分鍾,小楚大夫,還有5分鍾,午時就結束了!”


    “是,是嗎?”楚風看著宅主溢於言表的興奮,不解且不安。


    “現在的年輕醫師都不大研究中醫,不過一些基本常識還是應該了解的。午時是中午11點到下午1點,是一天之中陽氣最盛,而陰氣也漸漸上來的時候。”宅主笑眯眯地抬頭看了看,“瞧,我說得沒錯吧。”


    楚風看到自己身上的陽光越來越淡,抬頭一看,原本燦爛的豔陽正恰好被一團濃厚的重雲漸漸遮住,他周圍的氣溫頓時低了下來……


    這時,宅主忽然問道:“楚大夫,你沒忘了帶麻醉劑吧?”


    “沒忘,帶著呢。”楚風想到自己醫箱裏裝著足夠分量的麻醉劑,因為緩解焦慮和緊張的最直接最終極的方法之一就是來這麽一針,進入無意識的沉睡狀態。


    “那就好。”宅主滿意地點點頭,目送著楚風在下人的帶領下離開這小花園。


    午飯結束時,楚風明顯感到一團看不見的,但是濃密而沉重的迷霧進入胸膛,把那裏的一切都緊緊裹起來,向中間擠壓。他分不清是不安、驚訝還是慌亂、懊喪,隻覺得這團迷霧的收縮,凝聚,壓得自己透不過氣來。


    現在後悔答應老師前往這幽深大宅已經來不及了,等到傍晚離開之後,楚風永遠也不想再來這裏,不想再看到那神秘古怪的宅主。如果可以,他希望能把頭腦裏關於今天的古怪記憶全部抹去。


    “沒事,沒事,還有5個小時就可以離開這裏了。”度時如年的楚風一邊在心裏給自己打氣,一邊在下人的引領下進入1點女孩的房間。


    房間的正中央站著一個身穿曳地長裙的女孩,同樣的,不光年輕,而且絕色,楚風小心翼翼地保持距離打量著她……


    沒有9點女孩的異樣肌膚,沒有10點女孩的靜止雙手,也沒有11點女孩的凝固眼睛。


    可一想到她同樣是所謂的“展品”,楚風胸中鬆了一半的氣又提起來了。


    他一邊按部就班說著枯燥的專業心理疏導的話,一邊不時看著那張紅木圓桌上的小座鍾,上麵的指針帶著毫不留情的精度不緊不慢地走著,一秒是一秒。


    “醫生……”1點女孩輕聲打斷了楚風:“說了那麽多話,您一定口幹了吧,歇一會兒,倒杯茶喝吧。”


    她抬起胳膊指了指紅木圓桌上的茶壺茶杯,楚風走過去倒了兩杯,心裏那口氣暗暗鬆了下來,這女孩看上去真的很美,說話也正常,一點古怪的感覺也沒有。


    “謝謝。”1點女孩接過楚風遞來的茶,微微笑道:“其他人怎樣我不知道,不過我對明天的展會沒什麽緊張的,幾個小時就結束了。”


    “你這樣的心態很好!我們精神上的很多焦慮都是自己給自己加壓,帶來不必要的負擔。而且多想想展會結束後的放鬆自由,幾個小時也不是那麽難熬。明天之後,你就可以去逛逛街,爬爬山,騎著自行車郊遊……”


    楚風正感到自己越說越自在,臉上也情不自禁露出來這深宅之後的第一次微笑,卻察覺到這1點女孩的目光越來越冷,漂亮的嘴角笑出僵硬淒涼的味道。


    “咱們這麽一直站著說話挺累的,坐下來接著聊吧。”話音剛落,楚風忽然感到一股從胸口擴散到四肢的寒意,這間屋子裏有名貴的紅木桌,有美麗的瓷花瓶,有精致的四疊屏風,卻一張椅子也沒有!


    “坐下來……”1點女孩玩味似的說道:“為什麽要坐下來?醫生,我一直都坐著呐。”


    楚風瞪著她那紋絲不動保持著的完美站姿,感到自己腿腳上的力氣似乎一下子泄了,不得不死死扶撐著圓桌讓自己好歹站著。


    “我有完美的身段,也有勾人的纖腰,對吧,醫生?”1點女孩似乎沒有看見楚風發抖的雙腿,自顧自說道:“可我大概就是以前太愛運動了,下半身肌肉發達,線條粗蠢,骨骼難看……那時的我,根本塞不進這麽漂亮的裙子。”


    “老家夥總說天生的完美不存在。美輪美奐的東西總要付出代價,能穿上這漂亮的裙子,呈現無可挑剔的姿態,必須要放棄什麽……”她一邊說著一邊輕輕拉起身上的裙子,長長的裙角漸漸往上升,在應該出現的地方的確一一出現了雙腳、小腿、膝蓋、大腿。


    玉石的腳,紫檀的腿,琉璃的膝蓋。


    “醫生……”1點女孩柔柔軟軟地問道:“您能告訴我,明天之後,我怎麽去逛街、爬山、騎車郊遊?”


    在麵對突如其來的恐懼時,保持冷靜很重要,這樣我們才能以手術刀一般的眼光去認識恐懼,切開它的表皮,深入它的肌理,挖出它那令人肝顫的黑暗內核。


    這些都是事前想當然和事後諸葛亮的觀點,而楚風的現狀是身臨其境。


    他的第一感覺是整個身體仿佛凍僵一般,接著毛發直豎,渾身哆嗦,心髒怦怦直跳,額頭冰涼冰涼,脖子和脊柱周圍冒出了冷汗。


    好在他是個年輕人,心肌梗塞引發的痙攣狀刺痛還不會找他。也好在他是個年輕人,大量分泌的腎上激素刺激他的肌體活動。


    表麵完美實質隻剩半具身體的1點女孩看著楚風咬緊牙關站穩身體,一步一步搖搖晃晃但卻目標明確地朝房門那裏走去,長長歎了一口氣,“多好的雙腿啊,多靈活的膝蓋啊,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不會像我這樣半死不活地待著……”


    楚風一走出房間,就把門緊緊帶上,他聽不到1點女孩後麵的話,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直喘粗氣。


    不料,他自己還驚魂未定,卻忽然被一個披頭散發的女孩撲到腳下,她嘶聲喊叫:“救我!救我!”


    楚風還沒來得及條件反射地縮回腿,亂發女孩已被匆匆趕來的兩個黑衣下人左右開弓地架起來,他們手上的力道讓她痛苦地喊不出聲,他們卻對楚風滿臉歉意,“對不住,楚大夫,影響您工作了,您先忙著,這姑娘,幾個小時後才要麻煩您。”


    “楚大夫,磚地陰氣重,可別坐久了。”宅主不知從哪裏冒出來,走到楚風身旁,毫不費勁地扶起他,眯起眼睛看了看那個頭發散亂的女孩,對楚風說道:“看來咱們的計劃安排得作一些調整了。下一個心理疏導的對象就從她開始吧。”


    “你花了不到20分鍾就讓那個小姑娘感覺不緊張,工作得相當好啊。”宅主看了一眼被楚風緊緊帶上門的1點女孩房間,“省下來的時間,正好用在她身上了。”


    宅主緊緊抓著楚風的胳膊,拉起腿腳半軟的他向前走,兩個下人架著還在不斷掙紮的女孩跟在後麵。


    來到二進院子中的一間屋子前,宅主停住了腳步,似乎故意讓時間停滯那麽一小會兒,好讓楚風對門開之後的猜想再具體一些,然後緩緩推開了門……


    還未進去,身上還有陽光的溫暖輕撫,楚風已如掉冰窟。


    當他看到女孩散亂的頭發時,心裏已有了預感,當門打開的一刹那,實景與他的預感幾乎分毫不差,隻是清晰多了。


    迎麵的牆上,從上到下,自左至右,一排排,一列列,布滿了上百掛的各式假發,有的還隨著開門時湧進的風而微微飄動。


    可是那些假發,無論是光澤還是質地,看上去都那麽逼真,仿佛一個個長著秀發的腦袋被死死摁進牆裏,隻留美麗長發得見天日。


    “這是一個17歲日本少女的青絲。”走到牆邊的宅主欣賞地慢慢撫摸著一掛將近一米的頭發:“我真是花了一點小錢才從一場車禍中得到它,那小姑娘沒有一處長得美,除了這把秀發。”


    “這是一個16歲的中國女孩頭發,瞧,光澤多好。還好我趕得巧,在她化療之前發生了一起醫療事故,否則這美麗的光澤就要被x光給毀了。”


    “而這掛呢,是一個20歲法國留學生的頭發,像不像綿軟的金子?不過它不適合你。”宅主笑眯眯地看著還在下人手裏掙紮的女孩,“好孩子,你哪兒都美麗,偏偏生了一頭枯草絲的頭發。太煞風景了。換一頭漂亮的秀發多好啊,你看,我有這麽多的準備讓你挑選,還請了醫生來……”


    宅主還未說完,就被亂發女孩一陣撕心裂肺的咒罵打斷,她掙紮不已的身體顯示了對將臨之事的抗拒。


    “現在的小姑娘,脾氣一個比一個大。”宅主麵對尖銳刺耳的咒罵隻是笑笑,寬和的神情表示他早就了然於心:事情的真正發展趨向,不是聲嘶力竭的大喊大叫所能決定的,而是由幾個彼此了解的老朋友在安靜的會客室裏心平氣和地交談或通幾個口氣親切的電話決定的。


    楚風此刻終於肯定,上午進門時自己感到的寒意不是沒來由。


    “楚大夫,先麻煩你做準備工作。”宅主看著一個下人從剛才1點女孩房間裏把楚風落下的工具箱拎進來,說道:“你先給她打麻醉劑,等時間差不多時讓他們來喊我,我也得去準備一下。”


    “好孩子,既然你不肯,隻好由我來決定給你換哪一掛頭發了。”宅主對亂發女孩柔聲說了這句後,轉身出去了。


    楚風的人生在15歲這年是轉折點,前後黑白分明,15歲之前是孤兒院生活的幽閉沉悶,15歲之後是被老師資助上學後的撥雲見日。


    因為15歲這年的他遇到了生命裏最感激的老師,整個人感到仿佛獲得了新生。所以長大之後,每每看到這個年紀的男生女生,都會覺得他們臉上的朝氣特別迷人,身上的活力特別蓬勃,心裏油然而生一種親近和祝福。他下意識地認為,無論什麽人,無論他的童年和青少年時代是多麽灰暗,總會有希望和美好在15歲的時候迎接他。


    楚風懷著非常堅定的信仰——15歲後的人生應該是陽光籠罩的。


    所以,當他的雙手機械地準備著麻醉針劑時,頭皮一陣陣發麻的刺痛,劇烈跳動的心髒也仿佛胸口裏的一把錘子,一下緊接一下地捶著他的良知。


    他能想象自己一針下去,這個女孩在漸漸失去意識中會迎接什麽:她的頭皮將被整片揭下,裸露出來的後腦勺將被不知來自哪個死人的頭發緊緊包住,她醒來之後隻能永遠看著死人的頭發在自己腦袋上隨風飄搖。


    殘忍狠毒的是宅主,但楚風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為殘忍狠毒效勞,尤其是對一個15歲左右的女孩。


    兩個黑衣下人看著楚風慢慢走過來,將無比絕望的女孩牢牢按住,眼光緊緊地盯著楚風慢慢在女孩裸露的胳膊上消毒一塊皮膚……


    但是閉上眼睛的不是亂發女孩,而是這兩個下人,他們還沒來得及吃驚,自己胳膊已被紮進去的針管注射了東西。


    他們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注射進瞬間麻痹的藥物,兩眼就已經昏花旋轉,身體頹然倒地。


    目瞪口呆的亂發女孩還沒反應過來,楚風已經低喝道:“趕緊離開這裏,我幫你。”


    “謝,謝謝。小嵐永遠不會忘記你!”


    小嵐的名字被楚風聽成“小亂”,他看了看她的頭發,倒也貼切。


    宅主要求給“小亂”注射的麻醉劑,它完全生效的時間不超過15分鍾,楚風明白,必須在一刻鍾內小心翼翼地送“小亂”出去,才不會被老辣的宅主發現。


    至於萬一碰上了其他前來阻攔的下人……他按了按衣袋裏的幾管針劑。


    他們第一個衝進了1點女孩的房間,看看裏麵有沒有可以翻身出去的窗戶。那個下半身紋絲不動的絕色女孩看著他們,仿佛一眼就看透了兩人的神色緊張,看出了他們的逃意。她皺著眉頭特意看了“小亂”一眼,仿佛想不通她為什麽要逃。“你跑什麽呢?你被老家夥拿走的僅僅是一張頭皮而已啊。”


    “誰都不能無緣無故拿走別人什麽!”楚風低喝道。


    1點女孩匪夷所思地看著他,臉上露出懶得費勁的微笑,慢悠悠地說道:“我這裏沒有可以出去的道兒。你們去其他地方試試吧。醫生,麻煩你出去時幫我關上門,外麵已經起風了。你也知道,我自己實在是無能為力。”


    重重地關上門,楚風拉著“小亂”朝9點女孩的房間奔去,他緊張警惕地四處看,好在什麽人都沒驚動。


    “醫生,您這是要幹什麽?”9點女孩看了一眼衝進屋的兩人,眼神冷冷地對楚風說道:“我好心提醒一句,你別害了她。”


    女孩老氣十足的樣子實在不像一個花季少女,仿佛帶著早早領略了人生意外與不幸的蒼涼,楚風看了一眼她那張完美到假的麵皮,清楚一定與它有關。


    在楚風的目光中,心領神會的9點女孩慢慢地撫摸著自己的臉蛋,仿佛摸著別人的臉,“用我自己的一張粗糙臉皮換來我爸看得比命還重要的臉麵,不算不公平。老家夥倒是說到做到。”


    她說話的時間裏,楚風已經仔細看過她的房間,同樣一條出路也沒有。當他拉著“小亂”趕緊離開時,忽然感到她的腳步似乎有些遲疑發沉。


    在10點女孩的房間裏,她仿佛也不理解“小亂”的逃跑,帶著讓楚風心驚的輕飄飄語調說道:“我自己那雙不好看的手就算苦幹一輩子也掙不了那麽多錢好還我媽的巨額欠債,老家夥把它們去掉了,也把我媽的欠債去幹淨了……我沒什麽不滿意的。”


    離開這裏時,“小亂”臉上原本的興奮潮紅漸漸褪去,麵色漸漸慘白。


    他們衝進11點女孩的房間,卻再次絕望地發現這裏沒有通向外麵的窗戶,大急之下的楚風隻有準備搬出桌子,幫“小亂”爬上牆頭,跳到宅外。


    “你們幹嗎呢?這麽吵。”11點女孩睜著一眨不眨的“美目”靜靜地問。


    楚風顧不上回答她,卻聽到“小亂”聲音發抖地問著:“你,你身體的哪部分被,被奪走了?”


    “那雙難看的魚泡眼。我覺得被老家夥取下了沒什麽,保留它們幹嗎?看著我周圍的人一個個無緣無故地慘死?”


    “小亂”忽然感到身體情不自禁地瑟瑟發抖,而且抖得越來越厲害。這些絕色女孩口裏的“老家夥”,有錢,有勢,有權,更有一個個看不見的圈套,穩準狠地套在一個個年輕的脖子上,不急不慢卻勢不可擋地漸漸收緊。


    楚風費力地把桌椅搭好後,忽然感到周圍很靜,很靜,靜得有些不對勁,他們仿佛被屏息注目的觀眾們靜靜凝視著……


    “等等,等等……”“小亂”對示意她趕緊跳上桌的楚風慌亂地搖搖頭,六神無主地喃喃道:“我要想想,仔細想想,我應不應該逃……萬一逃了是做傻事怎麽辦?”


    這時,從院子裏的桃樹樹幹上,從兩邊的遊廊裏,從每間屋子的房頂上……總之,是從四麵八方包圍著兩個年輕人,傳來宅主的聲音:“好孩子,你還算聰明。”


    這個幽深大院裏的各個角落都隱藏著擴音喇叭,就像各處都有看不見的隱形探頭。


    楚風和小亂緊緊握著對方的手,看到宅主慢慢從裏院走出來,兩旁身強力壯的下人燕翅排開。


    “好孩子,你的輕舉妄動險些讓你釀成大禍啊。剛才楚大夫給你準備麻醉劑的時候,你知不知道,在你家,同樣有支針管對準你媽媽的胳膊,裏麵裝的可不是麻醉劑,也不是海洛因,而是aids病毒。”宅主笑眯眯地看著小亂,“怎樣?要不要離開這裏,你自己決定。”


    “您,您為什麽要這麽殘忍?”看著渾身力氣像被抽光一般的“小亂”軟軟地被下人架著拖進了一間看上去改成了手術室的屋子,楚風聲音發顫地問道。


    宅主有力的右手拉著他在院子裏的石桌前坐下等待,而桌子上竟然還擺上了一壺熱茶!聽了他的話,宅主玩味似地問道: “哪裏殘忍了?”


    “眼睛、雙手、臉皮、下半身……原本屬於那些女孩身上的一部分,被你活生生地奪走了!”


    “屬於自己的東西被活生生地奪走……楚大夫,我像你這麽大時,還沒領教過這種事的厲害,而且認為它絕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宅主慢悠悠地說道:“而你不用到我這把年紀就會知道,這種事在這個世界上……太平常了。”


    “可是,她們這樣年輕,又沒做過壞事,不應該受到這樣的虐待!”


    “嗬嗬,楚大夫,你的老師是個非常冷靜理智的人,他一向認為,隻要能保住生命,落得任何殘缺都是值得的。而我呢,和他的想法差不多,隻要能呈現絕色,落得任何殘缺都是值得的。”宅主笑眯眯地看著楚風,仿佛在“寬容”地笑他年輕單純的固執。


    為了自己變態的欣賞欲望,如此殘忍地對待一個個花朵般的少女,楚風覺得宅主是個不折不扣的惡魔。


    宅主仿佛看透了楚風的心思,緩緩道:“整張麵皮被換,砍掉了雙手,挖去了雙目,高位截肢……這些遠遠不是最痛苦的事。楚大夫,如果我告訴你,我曾經遭受的痛苦比這些要嚴重得多,你那顆柔嫩敏感的心會不會好受一點?”


    楚風死死咬著牙,一言不發。


    “如果我再告訴你,我用來要挾那些女孩的人——她們的親人,當年對我和我一幹老朋友做下了更加殘酷的事,你那顆天真正義的心會不會感到‘一報還一報’的合理?”


    楚風心亂如麻,腦子裏嗡嗡作響,令他感到頭痛欲裂。他不想攪進這一潭深不見底又好似黏膠般黏稠糾結的渾水裏,隻想立刻離開這裏,一秒都多待不下去。


    “楚大夫,靠說話去使一杯水變熱的話,聲音不大,需要兩千年。而大喊大叫,也得七十五年。這還必須以熱量不從杯子裏散發為前提。所以,東拉西扯的閑聊真是沒什麽好處。” 宅主慢慢喝完一杯冒著嫋嫋熱氣的清茶,“該幹正事了。”


    一個吩咐的眼神,兩個站在不遠處的下人快步走上前,不由分說地架起楚風,令大驚失色的他跟著宅主走進手術室,跨進門檻前的最後一秒,宅主對楚風慢慢道:“楚大夫,由於你自以為是的愚蠢,接下來有人要付出代價了。”


    宅主走進被緊緊綁在手術台上的“小亂”,看著她的腦袋被下人死死按著固定住,一邊像表演似的仔細做著消毒工作一邊輕聲慢調地說道:“好孩子,你不得不受苦了,因為麻醉劑沒有了。”


    “不!”被架著和被綁著的兩個年輕人異口同聲地驚恐大叫,楚風急切地環視著周圍,眼光看進了一個櫃子裏:“這裏有的是麻醉劑!”


    “但屬於她的沒有了。”宅主戴上橡膠手套,拿起的鍍鎳手術刀發出了令楚風心驚肉跳的寒光。


    “好孩子,要怪就怪他吧,誰叫他把屬於你的麻醉劑愚蠢地浪費完了呢?”宅主說完,毫不猶豫地沿著“小亂”的發際線穩穩下刀……


    在“小亂”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中,一整片包著後腦勺的頭皮被緩慢仔細地剝下來,血淋淋的連著發絲的頭皮扔到楚風腳下時,似乎還在苟延殘喘地微微發顫。“小亂”的腦袋好似血葫蘆一般亂動,仿佛被釘住尾部的毛毛蟲。


    一聲聲淒慘的叫聲不斷鑽進楚風的耳朵裏,鑽進他的靈魂裏,他終於眼前一黑,昏厥過去了。


    “你們送楚大夫回去。別忘了給他帶上那張參加明天展會的請柬。”宅主看了一眼還被下人架著卻已不省人事的楚風,微微笑道:“這孩子,來時還說自己回去就行,不麻煩我了。年輕人的話,哪能當真啊。”


    暮色之中,楚風醒過來,發現他正躺在自己住處的小床上,窗簾還像清晨那樣拉開,越來越暗的夕陽正把最後一絲餘暉投進窗內。


    他感到仿佛殘留在耳朵裏的慘叫,慢慢回想起那幾個被撕下臉皮、被砍去雙手、被挖了雙目、被截去下半身的“絕色”女孩,還有那刺眼的血腥一幕……一切仿佛最可怕的噩夢將他包圍,讓坐在床上的楚風感到血液凝固般的冰冷刺痛。


    但是端端正正擺在床頭櫃上的一張燙金黑色請柬毫不留情地提醒他,所有的一切都和夢沒關係,既不會倏忽消失也不會戛然而止。


    請柬的內容簡單明確——請他於明日上午十點前去看展。


    請柬的筆調禮貌客氣——“誠盼”與“恭候”的字眼卻讓楚風手腳發麻。


    請柬的附加文字冰冷直接——楚風的老師已被“請”去深宅,宅主將和他一起靜待楚風的到來。


    楚風久久地凝視著手中的請柬,整個人像凍住一般一動不動,當室內的光線暗到已經看不清字時,夕陽完全西沉,黑暗不緊不慢地籠罩下來。


    周日上午十點,陽光明媚,空氣甜美,樹枝間的鳥歡歌笑語,籠罩深宅的一切都是春日裏最美好的元素。


    偌大的二進院子被精心布置,八個絕色的女孩盛裝華服,在高低不等的雕花鏤空大理石台上或站或坐,帶著統一的標準微笑迎接魚貫而入的客人們。


    這些年歲超過半個世紀的客人們,有男有女,有胖有瘦,但他們臉上的皺紋顯示了無情歲月的刻畫痕跡,他們的眼神露出被坎坷磨難折磨後的冷酷決絕,他們看著和自己是同類的宅主笑眯眯地衝他們張開胳膊表示歡迎時,也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每個人的雙眼都笑出了兩張蜘蛛網,每根“蛛絲”仿佛都代表不為人知的一段經曆……


    “廢話不多說了。”宅主笑嗬嗬地說道:“大家好好欣賞。”


    很快,賓客們便看得入神,久久不能把目光從這8個絕色女孩身上移開,簡直是在用眼睛舔著她們的臉蛋和身體,仿佛舔著複仇帶來的極致美味,久久不能滿足。


    楚風身處這樣的一群人中間,感到自己像綿羊一般恐懼無力。


    宅主走過來拍拍他的肩,“楚大夫,先看展,咱們有事要談,展會結束後好好談……別急,你等會兒就能看到你老師了,他好好的呢,別擔心。”


    楚風心亂如麻,坐立難安,他的視線著急地四處尋找,想找到自己的恩師,但毫無發現。當他看到“小亂”在不遠處緊緊看著他時,頓時一震。


    “小亂”現在也是無可挑剔的絕色女孩,一頭烏黑微卷的長發在陽光下反射出漂亮的光澤,頭頂處還有迷人的“天使環”,在這樣美麗秀發的襯托下,她的臉蛋無比嬌嫩可愛。


    他慢慢朝她走去,前一天這個絕色女孩發出的慘叫仿佛還不絕於耳地響著。


    “‘小亂’,你,你還好嗎?”楚風為這句無能的話在心裏自罵,但他想不出還能說什麽。


    “還好。”“小亂”看著他的神色,仿佛憐憫他似的柔聲說道:“生不如死的疼痛已經過去了。而且展會結束之後,我們這些展品也就自由了。老家夥雖說是魔鬼,但也是個言而有信的魔鬼。”


    “是嗎?那,那……”楚風擦了擦額頭的汗,他說不出“那太好了”,因為他無法認為這些殘廢的女孩就算自由之後還能有多好,她們身體的一部分早已徹底永久地死亡了,而她們還處在十五六歲的花季。


    楚風沉默不語地看著“小亂”,“小亂”也久久地與他凝視,這個年輕男子,他曾經那樣想幫她救她,而她現在卻要對他說出這樣的話:“醫生,宅主讓我轉告你,他覺得你非常英俊,但是五官之中,你的鼻子讓他不是很滿意……”


    她什麽意思?楚風確定自己聽清了她說的每一個字,但這些字連在一起的意思讓他不明白,或者說,讓他根本不敢去明白……


    楚風死死瞪著她,看不到周圍那些賓客對他的暗中觀察,聽不到他們對他的竊竊私語,因為他已經兩眼發花,腦袋嗡嗡作響。


    “這次的絕色展隻是第一輪,很快就要結束了。”小亂痛苦地垂下眼睛,但還是一字一句清楚地說道:“老家夥已經開始安排第二輪了,展品將是年輕貌美的絕色男子。”


    楚風艱難地轉了轉仿佛變得像石膏一樣僵硬的脖子,看到了宅主胸有成竹的微笑臉龐,他笑眯眯地看著他,看著這個清俊的年輕人。


    他那經驗豐富的手上有著絕對的誘餌,臉上自然而然地露出了一位釣魚者特有的耐心和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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