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到那個賣氣球的小女孩是在初夏的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


    那個時候阿鈺正在看書。認識她的人都知道,她最喜歡的事情就是獨自一人坐在巴士站牌邊看書,她喜歡那種陽光照在身上和書頁上的感覺,身下的座椅溫暖而明亮。


    阿鈺的鎮子是一個很小的小鎮,幾乎每個人都互相認識,車也少,人們總喜歡騎著自行車悠閑地來去,享受最暖和的陽光和最新鮮的空氣。


    那是一個陌生的小女孩,阿鈺從沒見過她。但從見到她的那一刻起,阿鈺就被她獨特的氣質吸引住了。她站在街的對麵,有一雙很大很幽深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和漆黑的眸子混合在一起,閃著黑珍珠一般迷人的光芒。她的皮膚很白,身上穿著一條像睡衣般的白色裙子,迎風飄動的裙擺滾著色澤明麗的蕾絲,就像一個不小心落入凡間的天使。


    但她手中的氣球卻是黑色的,刺目的黑色,就像她黑夜般的眸子,和她長長的修剪得整整齊齊的長發融合在一起,葡萄般飄在她的身後,白色的線匯成一捆,被她緊緊握在手裏。


    阿鈺愣愣地看著她的眼睛,那雙漂亮的眸子裏沒有一絲感情,卻像刀一樣刺進她的心裏,仿佛那一瞬間被剝光了衣服,看得徹徹底底,看盡了她心中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秘密。


    她突然想要逃離,手中的書被她握得扭曲,光潔的紙皺出一條條醜陋的折痕。


    這個時候,一對母子從長街的盡頭走來,那是一雙漂亮的人兒,母親束著長發,白襯衣明麗而樸質,孩子短發明眸,一張秀氣的臉蛋純潔而天真。


    他們一邊說笑一邊緩緩地走過來,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每一個眼神,每一聲清脆的嗓音,都仿佛洪流一般,感染著周圍的每一個人,令溫暖在每一張臉上暈染、蔓延。


    待兩人走得近了,賣氣球的女孩突然開口,說,請問,要氣球嗎?


    那是阿鈺第一次聽到女孩的嗓音,甫入耳便驚為天人,清澈而透明,就像夏日裏的薄荷。


    小男孩愣愣地看著她和那隻伸過來的手,眸子裏瞬間有一絲微光閃過,然後他笑了,笑得如先前一般的純,一般的甜,迫不及待地接過氣球,向母親撒嬌道,媽媽,媽媽,買給我,買給我。


    女子的臉上露出寵溺的笑容,她拍拍男孩的頭,說,好呀,媽媽買給你。


    阿鈺看著這再尋常不過的一幕,卻感覺不到任何一絲溫暖和愛意,像在看一場木偶劇,演繹著別人的故事。


    阿鈺。


    一個溫柔而充滿朝氣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不用回頭也知道是青然。


    青然是個男孩,一個很英俊很帥氣的男孩,喜歡穿“耐克”運動衫,“耐克”球鞋,背“耐克”背包,眸子明亮而溫暖,像初夏午後的陽光。在凝華學園裏,隻要他的眼光掃過,就會暈倒一大片女生,他在球場上的身影,永遠是女生們追逐的對象,而阿鈺憂鬱略帶幽雅的淡粉色身影,卻是他追逐的對象。


    青然喜歡阿鈺,是整個凝華學園公開的秘密,從高一開始,青然幾乎天天送阿鈺回家,不管刮風還是下雨,烈日還是天陰,他總是站在她的身旁,和她並肩走在夕陽中,不管她是多麽的冰冷多麽的不耐。


    因此阿鈺幾乎成了凝華學園高中部所有女生嫉妒和憎恨的對象,為她的冷漠,為他的癡。


    阿鈺沒有回過頭去看青然,當她再次集中精力望向街對麵時,那對母子已經不在了,隻剩下那賣氣球的小女孩還站在原處,眼神依舊毫無表情,身後的黑氣球微微湧動。


    那一瞬間阿鈺有些茫然,剛剛那一幕在她的記憶裏變得好遙遠,她不禁懷疑,方才真的有對母子從這裏經過麽?他們真的買過小女孩的氣球麽?


    阿鈺。青然站在她的身後,毫不介意她的冷漠,臉上依舊洋溢著開朗的笑,看書看累了吧?我送你回家。


    阿鈺再次見到那對母子是在第二天的上午,那是個陽光燦爛的星期天,她本打算仍然到站牌旁看書,但當她經過一棟臨街的公寓時,看到了那充滿了恐懼與鮮血的一幕。


    當時她站在路邊的人行道上,步子緩慢。突然之間,空中響起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她不禁抬頭,看到一團黑色從公寓其中一個窗口躍了下來,在空中劃下一道優美的平行於公寓的直線,最後重重地摔落在地上,綻開一朵妖嬈而豔麗的紅花。


    那是阿鈺第一次親眼看著一個鮮活的生命逝去,摔下來的孩子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臉部肌肉扭曲成不可想象的形狀,圓睜的眼,微張的嘴,發皺的鼻,都湧出了鮮紅的血液,在他的臉上劃出一道道猙獰血痕。


    阿鈺愣在那裏,良久不能回過神來,隻能看著年輕慈祥的母親從公寓大門跌跌撞撞地奔出,頭發亂蓬蓬地披散在腦後,發瘋似地撲到小男孩身上痛哭,哭聲沙啞,已經不像人類的嗓音。在他們的身後,阿鈺看到了那隻黑色的氣球,黑得像小女孩的眼睛,輕輕地往上飄,打著緩慢的旋,升入萬裏無雲的晴空,消失不見。


    周圍的人越聚越多,說話聲、議論聲越來越大。阿鈺想要尖叫,想要將心中所有恐懼和震驚都吐出來,但她卻叫不出來,就像有團棉花塞在她的胸膛裏,越來越大,越來越實,直到喘不過氣來。


    阿鈺到站牌的時候青然已經等了很久了,他看著失魂落魄的她,說,你怎麽了?


    阿鈺沒有回答,坐在長木椅上,像丟了魂,長長的頭發垂下來,和她慘白的臉映在一起,更顯如雲似雪。


    青然著急了,說,到底怎麽回事,你倒是說啊!


    阿鈺依然無語,眼神空洞。


    青然沉默,良久,他突然抓住阿鈺的手,拉著她便向大路的盡頭跑去。


    阿鈺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看著隨風飛舞的青然,說,你要幹什麽?你要帶我到哪兒去?


    帶你去看件東西!青然轉過頭,臉上是盎然的笑意,從他的嘴角激蕩開來,蔓進阿鈺的心裏,讓她感到一絲融融的暖意。


    小鎮的盡頭是整片整片的農田,山青水秀,晴空萬裏。


    阿鈺一直認為油菜花是世上最俗氣最平凡的花種,不僅名字俗氣,連果實做成的東西也俗不可耐。但當她看到那片油菜花田的時候,卻感到了從來沒有過的感動,明亮的黃色從他腳下開始,一直蔓延到山的盡頭,然後再繼續蔓延下去。初夏的陽光照在花田上,明黃的花朵異樣耀眼,隨著微風翻起一道一道的波浪,從山的一邊蔓延到山的那一邊,周而複始。


    青然大聲地吆喝著,緊緊握著阿鈺的手,拉著她在花田裏飛奔。他爽朗的笑聲激蕩在浩瀚的山原,每一聲都敲在阿鈺的心裏。


    他們跑了很久,直到沒有一點力氣,筋疲力盡地倒在花叢裏,周圍是混合著泥土的花香、清淡、純雅,充滿了農村質樸的氣息。


    青然說,怎麽樣?現在開心了吧?


    阿鈺沒有回答,輕鬆地閉著眼睛,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抹酡紅,額角滲出密密麻麻的汗滴,嘴角帶起一絲溫柔的笑。


    好久了呢?她有多久沒有這樣暢快地跑過了呢?她已經不記得了,過去所經曆過的種種,都像是一場夢,那麽那麽遙遠的夢,遙遠得好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事情,過了幾生幾世。


    如果她可以愛青然,該有多好啊。


    那一瞬間她突然有想哭的衝動,耳邊青然的嘮叨變得好遙遠,卻那麽親切。她努力掙開眼,想要壓製住即將洶湧而出的淚水,卻看見了一團刺目的黑色。


    阿鈺一驚,雙眼圓睜,看著那隻純黑色的氣球緩緩地從花田中升起來,搖搖晃晃地往上升,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氣球越來越多,密密麻麻,如同無數雙圓睜的眼睛,緊緊盯著她,一直穿過她的衣服,穿過她的肌膚,盯進她的心裏。


    頃刻之間黑氣球已經鋪天蓋地,將蔚藍的天空遮成了一道黑暗的天幕,向她壓來。


    阿鈺尖叫一聲,像受了炮烙一般從地上跳起來,沒命地一陣猛跑。不要!不要!不要追我!不要追我!她尖聲呼喊,恐懼像藤蔓植物一般在她的身體裏瘋狂地蔓延,每一個毛孔,每一個指尖,每一根頭發都仿佛在顫抖。她又好像回到了十年前,回到了那個天昏地暗的晚上,在那個沒有一絲星光的夜裏,她第一次那麽地接近死亡。


    恍惚之間一雙有力的手臂環上了她的腰,將她一把抱了起來。她驚慌失措地亂踢亂蹬,嘶啞地狂叫,頭發隨著劇烈的震動狂亂地舞,重重掃在抱她的人臉上。


    阿鈺!睜開眼睛!快睜開眼睛!看著我!是我!熟悉的嗓音,溫柔的語調,讓阿鈺充滿恐懼和瘋狂的心刹那之間安靜下來。睜開眼,阿鈺看到了那張俊美、滿是陽光的臉,那麽的那麽的暖和。氣球的陰影在一瞬間散開了,阿鈺哭著撲進他的懷裏,和他緊緊相擁。他的手很溫暖,身上有陽光的味道,每一句安慰的話語都讓她感動不已。她真的很想對他說,為什麽十年前,我沒有遇到你?


    天色已經晚了,青然什麽也沒說,背著阿鈺往回走。他們走的路上有紫色和白色的小花,三三兩兩的榕樹綽綽約約,長街的盡頭是一片林立的高樓。


    阿鈺靠在青然的背上,聞到他身上的味道,像小時候媽媽曬過的被子。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青然的頭發在傍晚的陽光下變成了好看的栗色,晃亮了阿鈺的眼。那是她第一次那麽強烈地希望這條回家的路,能夠就這樣永遠永遠地走下去……


    再次見到賣氣球的女孩是在兩天之後的清晨,阿鈺捧著厚得像磚塊一樣的《莎士比亞全集》到城西公園裏看書。那裏有一座很美的噴水池,每天早晚七點,汩汩的泉水便會從安裝在池底的圓筒裏噴出,在空中漫起一層淡淡的水霧。


    阿鈺看到她的時候她正把一隻黑色的氣球賣給一個落魄的青年。那青年穿著十年前流行過的皮夾克,一雙黑皮鞋像是好幾年沒擦過,上麵粘滿了汙穢的泥土。


    落魄青年從女孩手中接過長長的白線,目光呆滯地往樹林走去,漸漸隱入茂密的樹林裏,黑色的氣球也不知所蹤。


    阿鈺想要衝過去告訴他那是會把人帶向死亡的氣球,想要從他手中搶過白線,扔回給那個穿白衣像天使一樣的女孩。但她無法挪動腳步,兩條腿仿佛灌滿了鉛。


    小女孩抱著氣球,眼神冰冷,兩人就這樣對恃著,落魄青年消失的樹林騰起幾隻雪白的飛鳥,撲愣愣地衝上天空,在水蘭色的蒼穹下劃出刺目的傷口。


    冷汗順著阿鈺光滑而潔白的臉頰落下,在她粉紅色的領口暈開一朵朵淡淡的小花。


    她說,你是誰?


    我是天使。女孩輕啟朱唇,露出一排白得像骨頭一般的貝齒,我的職責,是散播不幸與絕望。


    她轉過身,抱著氣球一步一步向草坪的盡頭走去,每一步都仿佛踩在雲裏,輕輕盈盈,沒有一絲重量。


    人們在公園的楓樹林裏發現了落魄青年的屍體,那個時候他掛在一根枯黃破敗的樹枝上,一頭又髒又亂的長發遮蓋著他醜陋的滿是胡渣的臉。他的手上緊緊握著一根白色的長線,白線的那一頭,是那隻黑色的氣球,隱在枯樹的枝椏裏,宛如樹怪凶殘的眼睛。


    阿鈺還是喜歡在站牌旁的長椅上看書,每天有無數的行人從這裏走過,有的上車,有的下車,臉上總是帶著各種各樣的表情。初夏的陽光略微有些刺眼,卻無比美好,小鎮的生活還是和以前一樣平靜。但是阿鈺知道,這個城市已經被種下了不安因子,黑色的氣球是它永遠的噩夢。


    阿鈺希望這場夢能夠快點醒來,雖然從十年前開始,她就不曾有過色彩斑斕的美夢。


    青然不是個懂得浪漫的男孩,他每天必做的事情就是送阿鈺一束俗不可耐的油菜花,黃色的花瓣很溫暖,有陽光的味道,就像他的臉。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如流水。小鎮上的人們總會看到鎮西的車站前坐著一對懷抱油菜花的大孩子,他們那麽漂亮,身上沐浴著燦爛的陽光,和身後開滿薔薇的花叢映在一起,像一幅畫。


    凝華學園裏開始流傳兩人的故事,阿鈺用淡然的眼神迎來送往,她的身上堆積著女生們嫉妒的目光和越來越惡毒的流言。


    裝什麽清純,她們說,早就知道你以前拒絕青然是欲擒故縱的伎倆了。


    阿鈺一笑置之,隻有她自己知道,她永遠都不可能和青然在一起,他的肩膀再寬廣,也托不起她沉重的人生。


    她終於又見到了那個賣氣球的女孩,就像第一次見她那樣,抱著長長的白線,站在街的另一邊。


    青然坐在阿鈺的身旁,天南地北地瞎侃,仿佛在他的眼中,那個小女孩不過是一團虛無的幻影。然後,她看到了一個六十歲左右男人,提著一隻黑色的公文包從長街盡頭走來,他的臉上和身上布滿了厚厚的脂肪,眼睛小得成了一根線,鑲嵌在鼻子和眉毛之間。


    這是我們新來的老師。青然說,教我們數學,聽說是從省城調來的,還是高級教師呢。


    阿鈺默然,冷冷地看著那個男人越走越近,那張肥厚的臉上漸漸堆滿和藹的笑容。


    在看書呐?他望了望阿鈺手中的莎士比亞全集,笑得像朵花,看書好啊,年輕人就是該多看看書。


    他嘮叨著從兩人身邊走了過去,手上拿著一根白線,線的另一頭,是黑色的氣球。


    阿鈺知道,該來的始終要來。


    然後他死了,死在自己的辦公室,被人捅了二十多刀,鮮血染紅了他肥胖的身體和辦公室潔白的瓷磚地板。聽人說,那場景就像是地獄,血的地獄。


    凶手真是殘忍。青然義憤填膺地坐在長椅上,握著拳頭說,那麽好的老師居然也會忍心殺。如果讓我碰到那個萬惡的匪徒,我一定……


    阿鈺抬頭看著蔚藍的蒼穹,天空真的很美,美得像傳說中的大海,海水清澈,在陽光下泛起點點銀色的熒光。偶爾有一兩隻飛鳥劃過,潔白的翅膀刺痛她的眼睛。


    阿鈺,你倒是說話啊!旁邊的青年不滿地說,你也覺得那個凶手很可惡吧?


    老師……是我殺的。


    阿鈺說這句話的時候就像在談論天氣,青然愣愣地看著陽光下無比聖潔的她,哈哈大笑,說,你這個玩笑開得可真不是時候。


    我沒有開玩笑。


    阿鈺看向自己的左手,食指上纏著一根白色的線,順著那根線一直看上去,另一頭連著的是一隻黑色的氣球。


    人,真的是我殺的。


    阿鈺站起身子,她看見賣氣球的小女孩正站在街的另一邊,幽深漆黑的眸子裏終於有了一絲笑意。她拿著氣球向女孩走去,緩緩的步子輕輕踏在水泥地麵上。在那一瞬間,她的意識有些模糊,眼前的風景扭曲、重組,變成一道漆黑的夢。


    十年前那個漆黑的夜晚,天空中沒有一絲星光,九歲的阿鈺在街邊的小攤買了一隻黑色的氣球,像得到了世上最美好的寶貝,將它緊緊纏在食指上,在小區裏快樂地奔跑,直到一個行人也沒有,昏黃的路燈閃動森然詭異的光。


    她記得,那個時候她有一雙很大很幽深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和漆黑的眸子混合在一起,閃著黑珍珠一般迷人的光芒。她的皮膚很白,穿著一件漂亮的睡衣般的白色裙子,裙擺處鑲嵌著色澤明麗的蕾絲,像一個不小心落入凡間的天使。


    突然,從路燈的陰影裏閃出一個麵目邪惡的中年男人,臉上和肚子上布滿厚厚的脂肪,眼睛小得成了一根線,鑲嵌在眉毛和鼻子之間。


    他看著她詭異地笑,粗粗的手臂上滿是醜陋的黃毛。他向她伸出了手,環上她的腰,將她抱起來,拖入路燈的陰影裏。


    她想掙紮,想反抗,但幼小得沒有一絲力氣的她隻能看著自己的裙子被撕成碎片,連同她純潔無垢的心。


    氣球的線斷開了,黑色的氣球打著旋向天空升去,直到消失在漆黑的夜空裏。


    那是她失去意識前看到的最後景象。


    從那以後,她再也不笑,再也不穿白色的裙子,再也不會和任何一個男孩在一起。


    然後她聽到一聲刺耳的汽車刹車聲和青然撕心裂肺的慘叫。她覺得自己飛了起來,身體輕盈,沒有一絲重量。


    她知道生命已經開始從她這個千創百孔的身體裏漸漸剝離,在最後的意識裏她看到了青然的臉,滿是眼淚的臉,呼喊著她的名字。他說,你不要死呀,不要死呀,我還要帶你去看油菜花田呢,我要每天都送你油菜花。


    他還是這麽不浪漫。阿鈺笑著想,她真的很想告訴他,她已經漸漸喜歡上了那片明黃色的花田,喜歡上了他身上淡淡的陽光味道,像小時候媽媽曬過的被子。那個他背她回家的黃昏,是她一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美好。她幾乎要以為自己也和別的女孩子一樣純潔了,幾乎就要相信自己也能得到幸福。


    曾經,她離幸福那麽的近,近得仿佛觸手可及,卻最終失之交臂。


    但是她又看到了那個男人,當年她離開省城,以為再也不會見這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但是他還是出現在她的麵前,帶著同樣猥瑣的笑容,和同樣令人惡心的老師麵具。


    她不能原諒他,從她拿著鋒利的水果刀刺那隻豬第一刀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永遠也不能回到那片油菜花田了。


    那個美麗的黃昏,終於成了十年來她所做過的惟一一個色彩斑斕的夢。


    青然的呼喚聲越來越遙遠,像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聲音。天空好藍好藍,她又看到了那個賣氣球的小女孩,那張臉那麽熟悉,熟悉得仿佛就是十年前的噩夢。


    她放開了手,無數黑色的氣球成群結隊地向空中升去,散成無數個黑點,再慢慢蔓延,將天空遮開一道漆黑的天幕。


    青然,那個站牌是你每天上學一定要經過的地方,所以我喜歡坐在那裏,一邊看書一邊享受陽光。


    青然,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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