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衿在馬車上闔眼,睡著前淡淡的想,再過幾天侯府就要易主,他本想著眼不見為淨了,殷南侯偏偏還要親自湊上來討罵。真棒。來都來了,不刺他兩句都顯得沈子衿待客不周。秦王府的馬車載著淺眠的王妃,悠悠回了府。連著幾天,沈子衿都努力上朝,第一回看新鮮,一天兩天後,眾人也就習慣了,無視了他,在朝堂上該怎樣就怎樣。這就是沈子衿想要的效果,這樣,等之後大理寺朝三部發難,就沒人會揣測到他身上。不受焦點矚目,也無人打擾,沈子衿舒舒服服閉目休息,在朝堂上睡得很香甜,偶爾還能醒個盹,聽一聽他們車軲轆廢話裏有沒有過兩句有用的。直到大戲即將上演這天。早上,沈子衿推掉了晨間的補藥,讓他們換一碗醒神茶來。小甄心疼壞了:“世子,大夫囑咐,補藥每天三次,不能落下啊。”“一次不礙事,而且我身體好多了。”沈子衿身體是真好多了,他能清晰感覺變化,等下次診脈,大夫恐怕都會驚訝。再過段時間,他必然熬夜早起都將不在話下,但此時還屬於起床困難戶,早上腦子不夠清醒。“今日有要事,”沈子衿心意已決,“去吧。”小甄心裏歎息,大事他不懂,但如今承安帝治下,朝堂是怎樣波瀾詭譎,王府裏就連下人都知凶險,世子先前就在為什麽準備,他隻好去端了茶來。一盞下去,提神醒腦,涼意直衝天靈蓋,沈子衿一個激靈,完全醒了。……效果真好啊,仿佛一堆薄荷腦在蹦迪。沈子衿起身,緋紅的官服衣擺迎風而動,天邊的太陽正漸漸驅開陰雲。楚昭在明月軒門口,瞧著他今早步履穩健走來,愣了愣:“今日怎麽這般精神?”連個過渡時間都沒有。沈子衿:“喝了醒神茶。”楚昭蹙眉:“那不是耽擱了一頓藥?”“一頓無妨,回頭讓大夫瞧瞧,我身體好多了。”今兒晨間的微風有些涼,沈子衿抬手,輕輕嗬了氣暖暖,“況且今日朝堂必定無法讓人好睡,我不如清醒看完整場戲。”楚昭看沈子衿揉手:“先上車,外麵涼。”醒神茶已經喝了,沒法再換成藥,隻能先依著他,回頭讓大夫再度診脈。楚昭將沈子衿扶上車,從前他都是托著沈子衿的手腕或者胳膊,但今日不知是不是因為方才看到了沈子衿暖手的動作,楚昭非常順暢地就托住了沈子衿的手。手一碰到,楚昭第一反應是好涼。第二個念頭,才驚覺自己做了什麽。但沈子衿也是真被楚昭扶順手了,不但沒有發現問題,冰涼的手碰到暖爐,還下意識把手指收緊了。楚昭:“……”等沈子衿進車坐下,就發現楚昭神情古怪難以捉摸,複雜得跟打翻了不知多少調料瓶似的。沈子衿:“王爺是在擔心待會兒的事?”楚昭莫辨地看向他:“……有點。”完全沒有。腦子不聽話,正把你一個小動作反反複複播放呢。沈子衿很有謀士運籌帷幄的樣子:“無需擔憂,我們已經做好充足準備,定能旗開得勝。”楚昭手上還殘留著觸感,唔了一聲,岔開話題:“手還冷嗎,早上若是冷,出門時就再加件披風,太陽出來再鬆不遲。”“進了車就不冷了。”沈子衿把話題又拐回了正事上,“王府侍衛辦事能力真強,情報收集得完善,鐵證如山,他們狡辯也於事無補……”沈子衿以為楚昭真擔心,又把事掰開了和他講,楚昭不擔心,卻也不打斷,就這麽靜靜聽著。沈子衿病懨懨的模樣惹人憐,但還是康健的樣子最好看,麵上帶點紅潤,淡然自信又侃侃而談的樣子格外吸引人。沈子衿說完一輪,喝了點水潤嗓子,發現楚昭一瞬不瞬瞧著自己,疑惑:“王爺?”楚昭笑:“無事,你說得不錯。”他誇獎明明非常普通,但眼裏的笑太深,看得沈子衿莫名耳熱,竟被一句簡單誇獎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怪了,沒發現自己臉皮這麽薄啊,沈子衿捧著杯子暗暗想。好在馬車很快到了,從封閉的空間一出來,獨處時的氛圍消散,那點不好意思也就隨風飄走了。上了朝堂,楚昭站到二皇子輪椅邊,兩兄弟神色如常,沈子衿跟白君行並列,二人交換眼神,點了點頭。白君行:“王妃今日看著精神很好。”可不,今天不困啊,沈子衿點頭:“身體在轉好。”沈子衿視線朝前望了望,大理寺卿前兩日已正式卸任,大理寺由二皇子接管,皇帝以為楚照玉隻是占個位置,還得按他的吩咐做事,但他不知道,大理寺右少卿早就是皇子黨的人,藏了很久,大理寺內,二皇子可不是有名無實的空殼上司。早朝一開始,右少卿還等幾個官員例行打了嘴仗,才井井有條開口:“臣有本奏!”大理寺奏疏提到刑部和吏部官員田地糾葛案,首輔和次輔還無動於衷,這案子過了明麵,所有人都知道,按律辦就是,幾個小嘍,不足為奇。可他們沒想到,右少卿的話還沒完。“臣還要參,工部左侍郎侵占百姓良田,罔顧律法草菅人命,勾結官員欺上瞞下,受賄行凶,罪不容誅!”嘩啦整個朝堂一下炸開了鍋!就連承安帝耷拉的眼皮也一掀,目露精光,直射而來。大理寺左少卿慌忙看了看右卿,這事兒他也不知道!次輔動了動眼珠,沒急著作聲:工部左侍郎,首輔的人。首輔魏長河一把年紀了,還很穩得住:“右卿所說道道罪名,茲事體大,可有鐵證?”右少卿:“自然!”隨著右少卿拿出一項項證據,不僅是工部左侍郎,還有其他被牽扯的人也開始驚慌,包括一開始隻是在看戲的殷南侯。殷南侯怎麽也想不到,火居然還能燒到他身上,把他行賄受賄的事也扯了出來。沈子衿掃了眼色變的殷南侯,表情沒什麽變化。右少卿今天背的某些話,是經過他潤色的,務必要戳中承安帝心口。承安帝厭惡臣子所作所為不在他預料之中,一句“民跪於侍郎之威,泣音掩於日下,不得上聞”就精準踩中他雷點。“相關證人已提前審問,所呈供詞皆簽字畫押,句句為真,陛下,此等碩鼠,決不能姑息啊!”承安帝在扶手上狠狠一砸:“朕竟不知,左侍郎有這等好本事!還有你們幾個行賄勾結,為他辦事,你們是誰的臣,誰是你們的君!”話說得太重,眾臣呼啦啦跪了一片:“陛下息怒!”結黨這事兒承安帝可太知道了,但不說的時候,就是在玩製衡,一旦他拿出來說了,那就是要上稱了。上了稱,若太重,就得拿錢財官位甚至是命,才能填上。工部左侍郎一通哭訴,殷南侯也跟著求饒:“實屬汙蔑啊陛下!”右少卿厲聲:“白紙黑字,證人俱在,豈是你們一句話就能抵賴!”魏長河俯身:“此事牽連甚廣,理應三堂會審,若以右少卿所言,人證物證俱在,那便請各位大人都查過,也好讓陛下放心啊!”承安帝定定瞧著魏長河,魏長河垂著頭,君臣二人之間空氣凝固,旁人大氣也不敢出。偏偏在這個時候,有人搞出了一點點小動靜。是沈子衿輕輕唔了一聲。承安帝霎時抬眼,朝他看去。沈子衿不好意思俯首:“給陛下告罪,臣不太舒服,沒忍住疼,出了聲。”承安帝瞧著他,按過手裏兩顆佛珠,突然出聲:“沈學士對此事如何看?”沈子衿似乎也沒想到承安帝會朝他發問,麵上閃過一絲錯愕,隨即沉吟片刻,好像認真思索了,才道:“臣覺得魏閣老說得有理。”魏長河手一頓。承安帝微微傾身,眸中已含了危險氣息:“哦?”一個剛入朝堂的官,不想著站在朕身邊,也要去巴結首輔?但沈子衿好像完全不知道凶險,一派赤忱,繼續說道:“人命關天,又涉及多位官員,按律,的確要三堂會審,大理寺呈詞供證已很清晰,我想再審一遍應當也不會有差錯,無非是讓大家看得更明白。”沈子衿:“皇上還可派錦衣衛從旁監督,以正視聽。”此言一出,倒是讓承安帝一愣,眼中危險的暗流驟然散了。沈子衿居然不是向著首輔,真的兩不偏幫?而驟然被拉進來的錦衣衛指揮使詫異萬分。大齊錦衣衛設立於先帝末期,官製並不完備,現代人們耳熟能詳的什麽南北鎮撫司等都還沒有建成,人數不多,承安帝繼位後,又偏愛宦官,不僅不著手發展錦衣衛,還隱有裁撤的意思。錦衣衛不得重用,遊離於朝堂邊緣,地位非常尷尬。但凡有能抓住的機會,錦衣衛指揮使自然不會放過。他當即一跪:“陛下若有需要,臣必鞠躬盡瘁,為陛下分憂!”承安帝自己都沒想到還有錦衣衛的事,沉吟著沒有作聲。沈子衿說完,也不再開口,垂眸靜立。方才的建議,無論成或不成,今日之後,他都會入了錦衣衛的眼。為了楚昭的命,錦衣衛這把被承安帝廢棄的鏽刀,他要提前握在自己手裏。第38章 承安帝最後點頭,同意了三堂會審,錦衣衛督辦。殷南侯在被帶下去時,慌慌張張抬頭在人群中企圖尋找熟識可搭救他的麵孔,但抬眼掃過去,竟無一人與他對視。除了……沈子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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