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故事是從一條微博的評論開始的。我不知道現在把它寫出來是否還來得及擺脫厄運。但大難當頭,我必須孤注一擲。


    作為一個寫手,以前也被讀者要求過用他們的名字作為小說主角的名字,或是幹脆將他們現實生活中發生的故事演繹成小說。隻不過這種情況並不常見,因為很少有讀者在我的qq上,更不要說和我有什麽直接交流了。微博的出現無疑破除了這種限製,因為有係統認證,讀者很容易找到我。有一段時間我很樂意和讀者在微博上交流,也因此成了微博控,直到那條評論的出現。


    起初我並沒有很在意,隻是一個用戶名叫“徐娜”的人在我的微博後麵留言說希望我寫一寫關於她的故事。我並不是職業寫作者,加上平時的學習很忙,已經有很長時間沒寫小說,於是我婉言回絕了她。她並沒有因此放棄,而是采用狂轟濫炸的方式繼續要求。我的每條微博她都要留很多條評論,軟硬兼施,一會兒說很喜歡我的文章,一會兒又說如果我不寫的話就去找其他人。她還抓住我的好奇心理,說她的故事很恐怖,我如果不寫會後悔的。


    如此幾天的較量,我放棄了,讓她給我簡單講一下她的故事,很快她用私信回複了我。她說她本名就叫徐娜,是一名大一學生。她的男朋友江凱喜歡上了另一個叫童曉婉的女生,很堅決地跟她分手了。


    “童曉婉是個狐狸精,她搶了我的男朋友。我要殺了她。”


    我對她的故事大失所望,隻勸她不要做傻事,過一段時間就沒事了。


    “殺人犯法我自然是知道的。不過如果我先自殺,然後再變成厲鬼來要了她的命,這樣警察也沒辦法了吧。”徐娜接著回複了我一條私信。


    聶小倩大戰狐狸精,聽起來確實是個不錯的故事。看著電腦屏幕,我會心地笑了笑,決定不再搭理她。


    “看來你不相信我的話。”半個小時後她又發了條私信過來。


    我沒有回複她,關上電腦睡覺去了。有一條過時的名言是這麽說的:你永遠不知道在電腦前和你聊天的是個人還是條狗。這個“徐娜”到底是什麽身份我並不清楚,也許是陌生的惡作劇分子,也許是我某個久未聯係的朋友。即使她真的是普通讀者,這樣的校園戀情也多如牛毛,後麵的那些話隻是為了引起我的注意來寫她的故事罷了。


    她停歇了兩天沒有騷擾我,我以為這事已經翻篇了。這天晚上我打開微博的頁麵,發現兩個小時沒登錄竟然有一百多條微博提及我。我連忙點開來看,原微博是徐娜發的,她連續發了好幾條,都提到了我,其他部分則是別人轉發的。


    ——@小熊先生 快來看,這豔麗的紅很漂亮吧。


    ——@小熊先生 現在你該相信我了吧。


    ——這種事不是誰都能經曆呢,你說是不是 @小熊先生。


    她的每條微博下麵都配了一張不是很清晰的圖片。圖片裏有一隻手,手腕上有一條不淺的切口,鮮血沿著手腕滴落在地板上。再往上看其它圖片,拍攝角度稍微發生了點變化,但依然看不到人臉,而地上的血跡越來越多。


    她正在自殺!


    我的全身瞬間布滿了雞皮疙瘩,胃也跟著痙攣起來。顫抖的右手撥動著鼠標的滾輪,那些轉發微博的人都在評論這件事,希望我快點出現去阻止她。他們並不認識我,憑著經驗猜測我跟徐娜或許有什麽感情糾纏,所以她才會自殺給我看。手心裏開始冒冷汗,我一下子慌了神,全都亂套了。


    這時我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我遲疑著按下接聽,喉嚨裏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電話那邊的女聲自顧自地推銷著保險,我低聲罵了一句,掛斷了電話。短暫的憤怒讓我從恐懼中稍微冷靜了下來。


    徐娜正在自殺,可是我不認識她,也不知道她住在哪裏。我點開她的資料,才發現她跟我在同一個城市裏。


    我看了看時間,她已經有半個小時沒有更新微博了,這是個非常危險的信號。當下救人要緊,我連忙自己轉發了徐娜的微博,簡單解釋了兩句,希望認識徐娜的人能幫忙阻止她。大部分人都不相信我,我隻有貼出徐娜發給我的私信截圖另發一條微博。


    ——說不定她已經死了。


    ——你答應寫她的故事不就好了,現在鬧出人命來了,你滿意了?


    ——說白了,是你殺了她。


    很快有人在我的微博下麵如此評論,這讓我頭皮發麻,多少有些後悔和莫名的恐懼。我給徐娜的賬號發私信,可是她並沒有回複我,她的微博也沒有再更新。我努力使自己靜下心來翻看徐娜以前的微博,企圖尋找到一點點這隻是個惡作劇的蹤跡。


    她的微博開了有將近半年,發的微博不多,大部分都是心情文字,偶爾也會提到她男朋友江凱的名字。自殺的這幾條微博是兩個小時前陸續用手機發出來的,而在這之前有十來天她沒有更新微博。


    難道是因為失戀了心情不好所以沒上網嗎?我一下子搞不明白其中的緣由,心裏更加忐忑不安。微博下的評論我也不敢點開看了,他們將殺人犯的帽子扣在我頭上讓我渾身不舒服。我拿出手機給本地的一個朋友打電話,他在公安局工作,叫白暮然。


    “你惹上風流債了啊?”聽了我的敘述後他調侃道。


    “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萬一真出人命怎麽辦?”


    “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我可能也沒辦法。徐娜這名字太普通了,估計很難短時間內找到啊。而且她用手機上網,要其它部門協作才有可能鎖定位置。”白暮然歎了口氣道,“隻能明天了。”


    “那一切可就都晚了。”我焦急道。


    “你別想太多,關上電腦好好睡一覺。網上的事真真假假。”白暮然說到這笑了起來,“上次我們也碰到過一個自殺直播的,千辛萬苦找到了他的住所,破門而入。你猜怎麽著,這混蛋發完貼子正玩網遊呢。那情形別提多窩火了。”


    聽完他的安慰,我稍微放寬了心。我不是救世主,即使這事是真的我現在也無能為力。這樣想著我關了電腦躺回到床上。雖然是輾轉反側,但半個小時後我還是睡著了。


    2


    醒來時額頭冒著冷汗,大概是做了些噩夢,隻是都記不太清楚了。我重新打開電腦,真希望昨天晚上看到的都是場夢,隻可惜頁麵上那些自殺的照片還好好的呆著。我點開評論,各種謾罵和猜測占滿了屏幕。這其中也穿插著我的粉絲對我的維護,心裏著實感動了一把。再撥動滾輪時我看到一條讓我欣喜的評論:我認識徐娜。


    我點開評論者的賬號,發現他跟徐娜是互相關注的,而且很久之前他還轉發過徐娜的微博。我連忙給他發私信,希望他能聯係一下徐娜,看她有沒有事。緊接著我拿起手機給白暮然打電話。


    “我正要給你打電話呢。”還沒等我開口,他就搶先道,“沒有接到任何報警,這個自殺應該是假的。”


    “謝天謝地。”雖然還有些不安,但我長吐了口氣。


    “不過……”白暮然停頓了一下,“我讓其他分局的同事幫忙查了下,十幾天前有個自殺身亡的女生,叫徐娜,據說也是個大一新生。我將微博上的照片發給他們了,比對一下看是不是同一個人。”


    “什麽?”我嚇得手一抖,心髒似乎都漏跳了幾下,“怎麽可能?”


    “如果是同一個人的自殺照片,那你真是……碰鬼了。”白暮然顯然也覺得不可思議,“情況大概就是這樣,結果下來我再打你電話。”


    我也沒什麽心情聊天,匆忙掛了電話。再次打開微博的頁麵,我查找了一下徐娜最開始給我留言要我幫忙寫故事時的日期,到現在也就一個禮拜。我發短信問白暮然那個徐娜具體哪天自殺的,白暮然回了一個日期。我對比了一下,如果她們是同一個人,那就是說徐娜是自殺後第七天給我留言的。


    頭七回魂?腦海裏突然冒出了這個詞,後背一陣發冷。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可還是忍不住回想那條私信的內容:我要先自殺然後變成厲鬼要了她的命。


    徐娜早已經死了嗎?她現在是來報複的嗎?我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越往下想越疼得厲害。


    電腦上的頁麵提示我有一條新的私信,那個留言的人回複我了:我跟徐娜是中學同學,她不是已經自殺了嗎?這些微博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事實並沒有出乎意料,徐娜早自殺身亡了。隻是,是誰給我評論,而且還發了這些自殺的微博呢?


    我正猶豫著怎麽答複他,白暮然又發了短信過來,警察通過與之前的屍檢照片比對證實了微博上的那些自殺照片就是徐娜本人。我看著手機屏幕變黑才回過神來,現在沒有什麽可以僥幸的了,我碰鬼了。


    ——如果方便的話,我們馬上見一麵吧。


    我給那人回了一條私信過去。


    “你好,我叫黎文。”我們約在他所讀大學旁邊的一家小吃店見麵,他在我對麵坐下來,自我介紹道。


    “謝謝你能幫忙。”我勉強一笑。


    “你是寫小說的?”他說話很客氣,甚至看上去有點拘謹。


    我點了點頭,猜想他應該搜索過我的資料了,所以決定開門見山:“你跟徐娜是中學同學?她是個什麽樣的人?”


    “嗯。”黎文稍微停頓了下,似乎在回想徐娜平常的行為,“她應該是屬於性格外向的女生,喜歡表現自我,學校裏有什麽文藝活動她都搶著露臉。學習成績一般,不過她喜歡看課外書,被老師當眾沒收過很多次。”


    “你跟她關係怎麽樣?”


    “同學而已,沒太多的交集。前陣子聽說她自殺了,我還嚇了一跳。”黎文一臉惋惜,“真是辜負了這大好年華啊。”


    “她自殺的原因你知道嗎?”我追問道。


    “聽同學說起過,好像是男朋友喜歡上了別的女生吧。我覺得她太衝動了,可能是性格決定的。”黎文抱起了胳膊。


    我點頭表示同意。服務員將我們點的小吃送了上來,我拿起筷子揚手示意他先吃東西。關於徐娜發微博的事情我要想一下怎麽開口,總覺得有點迷信了。


    “昨天晚上那幾條自殺的微博是怎麽回事?”黎文才吃了兩口,就抬起頭來直截了當地問我,還沒等我回答,他又補充道,“我後來還看了她給你的留言。”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親密的朋友知道她的微博賬號,代發的吧。”雖然有些疑慮,但我還是為這件事找了個理由。


    “應該是的,否則真是鬧鬼了。”黎文認可了我的說法,“如果不知道她已經死了,看那些留言的語氣和昨晚的幾條微博,還真像她能做出來的事。”


    黎文後麵的兩句話讓我感覺有些恐懼,似乎那不是什麽代發,而是徐娜的鬼魂親自在做這件事。


    “惡作劇的事不用搭理就好了。”黎文看我臉色不對,低聲道。


    “會不會是她父母代發的?”我的好奇心還是無法得到滿足。


    “聽說她父母是生意人,經常出差在外。女兒死了之後或許有所醒悟,但已成事實,估計還是會以生意為重,不會如此惡作劇吧。”


    “你相信人死後會變成鬼嗎?”


    “相信。”


    黎文的回答讓我大吃一驚,隻見他從脖子裏順出一個護身符來,“我老家有親戚是神婆,小時候父母帶我回老家時見過她作法,將死人的鬼魂引到自己身上來,好像還真是有那麽回事。這塊符就是她送給我的,聽說能辟邪。世界上有太多未知的事,我還是願意相信有鬼魂的存在。”


    “也是,雖然沒人能證明這世上有鬼,但也沒人能證明這世上沒有鬼。”我附和道。


    3


    跟黎文分開後我直接回到家中。微博上各種信息滿天飛,關注徐娜自殺事件的人也漸漸散去了。我盯著那些徐娜自殺時拍下的照片,想象著這個人真的死了,心裏不禁泛起一陣惡寒。


    是誰在惡作劇嗎?為什麽我總感覺不對勁。


    再次撥通了白暮然的電話,我們倆很有默契地都沉默著等待對方先開口。


    “如果還是那件事的話,我建議你別再想了。反正人是早就死了的,對誰都不會再有傷害。”白暮然平靜道。


    “可是,這很奇怪。”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白暮然看我不死心,挑明道,“那些照片確實是第一次曝光的,自殺調查的時候並沒有發現。如果判斷沒錯的話,應該是徐娜用手機自拍的。技術科確認了手機型號,的確是徐娜生前用的那一款。不過,當時現場偵查的時候沒有發現她的手機。”


    “如果是她自殺時自拍的,難道還有人在她死後把手機拿走嗎?”


    “不可能。我反複確認了這個信息。警察到達現場的時候洗手間的門是反鎖的,隻有她一個人在裏麵。”


    “那就是說是她的鬼魂把手機拿走了?”我的喉嚨開始有點發幹。


    “你相信有鬼?”白暮然詫異道。


    這個問題我下午的時候問過黎文,現在卻被問到同樣的問題。說實話,我是有點動搖了。“這組自殺的照片存在於那個手機中,除了她自己誰也沒有。現在手機不見了,你又告訴我手機不可能被別人拿走。這樣一來,難道還有其他解釋嗎?”


    “肯定會有,隻是現在還沒找到。”白暮然的聲音小了許多,估計連他自己都有些想不清楚,“還有一件事,昨晚那幾條微博是通過手機發出來的,跟徐娜的手機係統一樣。不過號碼是新的,而且沒有登記過身份證。”


    “何必說得那麽隱晦呢,你就直接說現在的跡象都顯示是徐娜的鬼魂拿走了手機。她用那個手機上微博給我留言,還發了那幾條自殺的微博。她在向別人宣布她要開始報複了。”我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說著話,背後突然感覺一陣冷風吹過。


    “我不瞞你,這件事確實很蹊蹺。”白暮然像是默認了我的說法,這讓我突然感到很恐慌,像是在水中被生生地扯掉了氧氣罩。“所以你還是別管這件事了,有時間就多寫幾篇稿子吧,好久沒看到你的新作品了。”


    “你壓根就沒看過好吧,搞得自己像我的粉絲一樣。”


    “那個徐娜總是你的讀者吧?”


    “別哪壺不開提哪壺。這事我不想再想了。”


    掛了電話之後我努力清空自己腦海裏關於這件事情的記憶。雖然這麽做有點自欺欺人,但我確實有些害怕了,我不想再惹麻煩事。


    關燈睡覺,四周一片漆黑,壓抑得有些喘不過氣來。我閉上眼睛強迫自己早點睡著,也學著書本上教的那樣去數山羊,隻是好像一直都處在半夢半醒之中。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我隱約的看到了一些光,像是從很遠的一個探照燈裏射過來的。我掙紮著爬了起來,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躺在床上。腳底下是濕漉漉的泥土,陰冷的風將自己裹了起來,手腳緊繃得像是凍住了。我努力往前走,發現這是一條漆黑的甬道。這裏特別寂靜,滴水聲和腳步聲顯得格外清晰,我甚至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感覺自己快要哭了。


    “你來了。”是一個女生的聲音。


    我驚恐地抬起頭,看到了牆壁上的探照燈。一個女生就站在燈下,她的劉海很長,低著頭無法看清容貌。


    “你是徐娜?”


    “嗯。”她沒有動,就像是被固定在那裏一樣。


    “這是在哪兒?”


    “死人還能在其他地方嗎?”她咯咯地笑了起來,“地底下很涼快的。”


    “我為什麽會在這兒?”往後退了幾步,我腿一軟坐在了地上。


    “是我請你來的,想給你講一講我的故事,你一定要好好寫哦。”


    “我要回去。”我奮力爬起來往反方向跑。前方很黑,根本看不清路,但我還是不停地邁動腳步。


    “你不寫好我的故事哪裏都去不了。”她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而且越來越近,像是我在跑向她一般。我回過頭去,她已經到了我跟前。一陣冷風吹過來,她的劉海被撥開了……


    我還來不及看清她的容貌就從夢中驚醒了。好險啊,我快速喘著氣,不停地說服自己剛才是在做夢,試圖將恐懼情緒清理幹淨。


    為什麽會做這樣古怪的夢?我起身倒了杯清水喝掉,又開始思考起來。她是在拜托我寫她的故事嗎?這樣的邀約也太不禮貌了吧。我自嘲地笑了笑,還是有些心底發寒。有個已經自殺身亡的人拜托我寫一寫她的故事,這種事怎麽可能說放下就放下呢,就像是有個女鬼在敲家裏的門,你能坐在家中無動於衷嗎?不管怎麽樣,我還是決定弄清楚,否則沒辦法安下心來。


    4


    見到徐娜的前男友江凱是在周六的下午,他從學校機房回宿舍,我在宿舍門口叫住了他。他疑惑地看著我,我連忙自我介紹。他一聽就明白了,沒有再往宿舍裏走,而是帶著我去了實驗樓一側的涼亭。我估計他是不想讓舍友知道他的麻煩事。


    “我看了你的微博。”江凱抿了下嘴唇,“不是因為看過你的文章,而是因為徐娜的事。”


    “她死後你還去她的微博看過?”我有些納悶。


    “沒有,是因為昨天有警察打電話給我,讓我小心一點。”江凱苦笑了下,“沒有說什麽理由,因為談話中有提到徐娜的微博,所以我就去看了下。”


    “對於這件事你有什麽想法?”


    “我……說不清楚。”江凱頓了頓,“也許是她太恨我了,所以……回來了。我無法表達這個,剛看到的時候我的頭腦一片空白,那種感覺特別真實,就像她還活著一般。”


    “你害怕嗎?”雖然有些不禮貌,但我還是盯著江凱的眼睛。


    “說不上來。”他逃離了眼神,“感情的事情本來就很難說對錯,她太偏執了。如果她真的想對我怎麽樣,我也逃不掉吧……”


    “你跟童曉婉還在一起嗎?”我轉移了話題。


    “沒有。”他的臉上閃過一絲無奈,“徐娜自殺,這段感情已經被詛咒了,注定是無法逾越的痛。”


    我不自覺地跟著歎了口氣。


    “你找我就是想問這些?”江凱看向遠處,“你準備把她的故事寫出來嗎?”


    “現在還不確定,我需要了解更多的情況。”我不置可否。


    “如果要寫,希望你把她的形象寫好一點吧。中國人有傳統,對死人都會格外的寬容。何況她還是我的前女友。”


    “謝謝你想得那麽周到。”我對眼前這個高高瘦瘦的男生還真是有點摸不透。


    從學校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該怎樣把這個故事寫出來。如果說是陰謀我還找不到真相,如果說是厲鬼索命卻沒有任何死亡。當然,我還是希望這件事就這樣平靜地隱退。坐在電腦前思索良久無從下筆,於是關上電腦玩手機遊戲來放鬆自己。


    淩晨兩點時我在熟睡中被電話鈴聲吵醒,是白暮然打過來的。


    “你下午是不是找過江凱?”他劈頭就問。


    “誰?”我一時沒醒過神來。


    “徐娜的前男友,江凱。”白暮然聽到我“嗯”了一聲之後緊接道,“他死了。”


    “你說什麽?”這下我睡意全無了。


    “江凱死了。”白暮然說到這才平靜道,“樓管阿姨說下午有人來找過江凱,我一看登記發現是你的名字。你和江凱分開之後去了哪裏?”


    “我回家了啊,然後玩遊戲,睡覺一直到現在。”


    “有人可以證明嗎?”


    “喂,你懷疑是我殺了江凱?”我頓時火冒三丈。


    “每個人都有嫌疑。”白暮然冷淡道,“我早說過讓你不要再攙和這件事。現在我們不是朋友,是警察和嫌疑犯。你放心,我會徹查你跟江凱是不是還有其它的矛盾。”


    “隨你便。”我扣下了電話。這就是我的朋友白暮然,一有命案就六親不認。如果他現在站在我麵前,我真想掐死他。


    簡單收拾了下,我打車去了江凱的學校。


    現場調查已經接近尾聲,圍觀的學生卻沒有減少。我找了個麵相看起來很熱情的學生打探,他告訴我自己一聽到警笛聲就跑下樓了。那男生死在學校廢棄的室外器械健身區,就躺在單杠下麵,頭部有血。


    “這麽晚了他怎麽會來這裏?”


    “我猜是因為他宿舍樓離這裏近,自習完剛好來鍛煉一下。雖然說是廢棄了,但器械都還能用,而且沒什麽人在這裏跟他搶。”他邊說邊指了指旁邊的一棟宿舍樓,告訴我死者就住在那裏。


    我掃了一眼警戒區,周圍荒草叢生,緊靠著健身區還有個破爛的籃球場以及沙坑。他說的話有些道理。如果是謀殺,凶手應該很熟悉江凱的活動路線。會是徐娜嗎?看向遠處的黑暗,我不由顫抖了一下。


    “你自己來了啊,那順便跟我去局裏錄口供。”白暮然突然出現在我麵前。


    “好的,警察先生。”我戲謔道。


    這個午夜刑偵科異常忙碌,我到了之後被晾在了一邊,靠在沙發上竟然睡著了。醒來時天已經亮了,沙發的另一端坐著一個女生,我連忙坐好抱歉地笑了笑。


    “你也是來錄口供的?”我問她。


    “嗯。”她點點頭,“昨天晚上學校裏的一起殺人案。”


    “江凱嗎?我跟你一樣呢。”我又看了她一眼,“你不會是童曉婉吧?”


    “不是,我叫何杏。如果我是他女朋友,這會應該是熊貓眼吧。”她皺了皺眉頭,“我隻是他的普通朋友,還是通過他前女友和他認識的。”


    “你說徐娜?”


    “是啊,我們是中學同學。”她好奇地看著我,“你和這起案件什麽關係?”


    “我……跟死者生前有過短時間的接觸。不過,你如果跟徐娜是同學,那應該認識黎文吧,我跟他是朋友。”我撒謊道。


    “那很巧啊。”何杏露出卸下心防的表情,笑道,“這麽一講,你跟這起案子關係複雜著呢。”


    “是啊,所以在這呆了一夜了。”


    “黎文有沒有跟你提起過我?”


    “好像沒有。”


    “他的性格真是一點都沒變啊。中學時就沉默寡言,整個人都沒什麽氣場。如果不是因為他曾經暗戀我,我估計也不會怎麽記得他。”何杏淡然道。


    “既然是暗戀,你怎麽知道的?”


    “直覺唄。我跟徐娜是閨蜜,我們倆經常在一起。徐娜跟我說黎文經常偷偷看過來,我後來也注意到了。我當時還開玩笑說他成績那麽好可以考慮考慮,徐娜勸我不要衝動,說不喜歡黎文這種類型,她說他太懦弱,沒男子漢氣概。”


    “黎文成績很好?那怎麽沒考到首都的大學去?”


    “高考考砸了,估計是太緊張了。他這個人平時不說話,但人感覺聰明得很。”何杏說到這疑惑地看著我,“你到底是不是黎文的朋友啊?”


    “當然。”我正色道,“是後來的朋友,之前的事沒有聊過。”


    何杏有點半信半疑,不再跟我聊天。正好負責審訊的警察分別將我們帶進去問話,這才免去了尷尬。


    5


    那天上午我本來想在公安局等童曉婉,但是身體實在熬不住了隻能疲憊地先回去。她是這件事裏我唯一沒有見過的人,這讓我更加迫切地想要見她。


    我打電話給白暮然希望他能透露點信息給我,但他卻以我是嫌疑人之一而拒絕了。


    “太無情了吧,我一向奉公守法,怎麽可能殺人啊?江凱到底是怎麽死的?”我軟磨硬泡。


    “如果你跟這件事沒關係,那就別想太多。”白暮然咬緊牙關,“我隻能告訴你,現場有幾個血字——‘變心者,死!’,而且經過我們的專家比對,那幾個字很可能是徐娜的筆跡。”


    “喂,你別嚇人。”


    “這是真的。”他的語氣不像開玩笑。


    “怎麽可能……”


    “你們小說裏是不是有個術語叫‘附身’?厲鬼侵入活人的身體,那人就不受自己控製,而成了厲鬼的傀儡。”


    “是有這麽個說法。”


    “那天晚上你說自己在睡覺,我懷疑……”


    “你懷疑徐娜上了我的身,讓我去殺了江凱?”雖然說出來覺得很荒謬,但這個想法讓我如至冰窖。


    白暮然不置可否,掛斷了電話。


    我努力去回想那天晚上是不是真的在睡覺,反而更加懷疑自己曾經像夢遊一般出去過?這件事從微博的評論起始,卻好似讓我成了事件的中心,難道真的是徐娜找上我了嗎?我站在鏡子前盯著自己看,越發覺得那長相很陌生。


    不,這不會是我幹的。我否定腦海裏瘋狂的想法,卻依然無法平靜。我打電話給黎文,他聽到江凱的死訊很震驚,顫抖著說,“徐娜真的變成厲鬼了。”我本想努力糾正他的迷信思想,但卻連自己也無法信服,甚至到最後我還要他送我一塊辟邪的護身符。他說自己家裏有,改天碰麵拿給我。


    向導師請了一天假,我再次去了江凱的學校。在實驗室樓的門口等了很久我才看到童曉婉的身影,之前向白暮然要過她的照片,我確認是她之後匆忙地走到她跟前。


    “你是警察嗎?我不想再談論那件事。”童曉婉一口回絕了我。


    “是你殺了江凱吧。他跟你分手了,所以你恨他。”我吃了閉門羹,試圖激將她。


    她回頭瞪了我一眼,“神經病。”


    這句話讓我一下子就蔫了,等她走開一段距離我還是忍不住提醒她:“你最好小心一點。”她沒有搭理我,徑直走了。


    相比起江凱,童曉婉那天晚上的死讓我更加震驚,像是再次驗證了徐娜回魂的說法,讓我的一切否定和自我催眠都失效了。


    童曉婉死在一條每天必經的小巷裏。她在一家快餐店做兼職,晚上十一點才回學校,那條小巷她已經走過很多遍,但她自己也沒想到那天是最後一次。


    ——奪愛者,死!


    這是用童曉婉的鮮血寫的字,就在巷子的牆壁上。


    “你又在睡覺?”白暮然冷冷道,“你平時都睡得很晚,為什麽剛好這兩個晚上早早就睡了。”


    “徐娜的事搞得我很疲憊,隻有睡著了才能減輕痛苦。”我不滿他的質疑。


    “我告訴你,你現在是重點嫌疑犯,接下來的調查你要隨叫隨到。”


    “白青天,你行行好,這事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省省吧,你去學校裏找過童曉婉,當時周圍的同學很清楚地聽到你威脅她,你說讓她自己小心點。”


    “那是提醒。”我抗議道。


    “你跟我說實話,徐娜是不是你曾經暗戀過的女生?”白暮然越說越離譜,“所以你裝神弄鬼,混淆視聽,目的就是掩飾你殺人的動機。”


    “滾蛋,我沒交過你這種朋友。”我氣憤地掛斷了電話。


    怎麽辦?這個問題橫亙在我心裏有一個禮拜了,卻一直沒有答案。我再次打開微博,將所有的事情重新在腦海裏過一遍。最開始是徐娜讓我寫她的故事我沒有答應,我為什麽當時不答應呢?


    如果江凱和童曉婉都是徐娜所殺,那她就在我看不見的地方,也可能隨時要了我的命。殺人是有慣性的,而且會越來越凶殘,我到底怎麽辦?


    厄運將至,大難臨頭。


    我無奈地打開文檔,開始寫這樣一個故事。這是我第一次被逼著去寫作,也可能是最後一次,希望我能夠完成它。


    6


    “救我……”我朦朧中接通了黎文的電話,裏麵傳來急促的呼喊聲。電腦屏幕上顯示著寫了一半的文檔,我竟趴在電腦前睡著了。


    “你怎麽啦?”


    “救……我……”他繼續呼救,像是被什麽掐住了脖子。


    電話在幾秒鍾之後被掛斷了,我連忙打過去,響了很久黎文才把電話接起來。


    “你沒事吧。”


    “謝天謝地,我的護身符救了我。”他驚魂未定。


    “到底怎麽啦?”我疑惑道。


    “剛才洗臉的時候我把護身符取下來放到一旁,突然感覺被什麽東西掐住了脖子,而且越勒越緊。我以為自己要死了,本來是準備打電話給爸媽的,沒想到打給你了,真是不好意思。我掙紮著把護身符戴上後就沒事了。”黎文歎了口氣。


    “是徐娜嗎?”我恐懼道。


    “我不知道。她怎麽會找上我呢,我跟這件事壓根就沒關係啊。”黎文頓了頓,繼續道,“會不會是因為我對你說了些不該說的話,透露了她的信息?如果是這樣,那你可能也會有危險。”


    “不會吧,我正在寫徐娜的故事,就是不知道結局要怎麽寫?我跟她也就隻有一篇文章的瓜葛吧。”雖然嘴硬但我還是有些害怕,“你那護身符什麽時候方便給我?”


    “我盡量晚上給你送過去吧。”


    “那太感謝你了。”


    徐娜的報複心如果真的如黎文所說,那很多人都會有危險,這真是件讓人坐立難安的事。白暮然竟然還誤會我曾經暗戀徐娜,誤會我殺人,誤會我裝神弄鬼……我突然發現自己似乎遺漏了什麽。


    黎文來到我家的時候是晚上七點多,他剛上完課就趕過來了。


    “真是太謝謝你了。”我將護身符戴在脖子上,給他拿了一瓶飲料。


    黎文依然顯得有些拘謹,坐在沙發的一角。電視裏正在播放新聞,他大概是不知道要跟我說什麽,眼睛一直盯著電視看。


    “你有暗戀過別人的經曆嗎?”我試圖打破尷尬,“前些天我碰到你的中學同學,叫何杏,她說你曾經暗戀過她。”


    黎文憨厚地笑了笑,沒有否認。


    我繼續說道:“我讀書的時候也暗戀過一個女生。我會跟蹤她,當然是遠遠地,不被她發現。我會注意她說話的語氣,做事的性格。我記得她的生日、關注她的一舉一動,我甚至還會模仿她的筆跡去寫字。可是,我一直不敢表白,就跟你一樣。”


    “那真是很可憐。”黎文附和道。


    “是啊。她後來有了男朋友,我也祝福她。隻不過,後來有另一個女生破壞了她的幸福,這就不是我能容忍的了。”


    “那你做了什麽?”黎文警惕道。


    “放輕鬆,我可沒去殺人。”我搖頭道,“因為我不需要像你一樣去證明自己不是個懦弱的人。”


    “你在說什麽啊?”黎文變得有些激動。


    “何杏跟徐娜讀中學時形影不離,她覺得你暗戀她。其實她是自作多情了,你真正暗戀的是徐娜。隻不過徐娜不喜歡你的性格。你為了她不惜放棄自己的好成績而跟她留在同一個城市。後來徐娜有了男朋友,男朋友又因為其他女生和她分手了,再後來她自殺了。你為了替她報仇,利用她的微博裝神弄鬼,殺了江凱和童曉婉。”我開始侃侃而談。


    聽到這黎文反而很平靜,沒有接話。


    “你覺得我寫徐娜的故事這樣結尾如何?讓你在小說中做一個為愛獻身的凶手,你不會有意見吧。”我笑道。


    “我覺得不錯。你還可以寫,凶手之所以要將一個作者牽扯進來,是因為徐娜很喜歡這個作者,讓他寫這個小說是她的願望,凶手無論如何也想幫她實現。”


    “嗯,你很有編故事的天賦呢。”我讚歎道。


    “那這個故事你寫完了嗎?”黎文問我。


    “我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讓我寫完……”我突然感覺眼睛有點脹痛,“其實早上你並沒有受到什麽徐娜的攻擊,你隻是想為晚上來給我送護身符找個借口吧。你想殺了我,對不對?”


    黎文終於將目光從電視上移到了我這邊。


    “既然你這麽聰明,為什麽還要將護身符掛在脖子上呢?那上麵有一種奇怪的味道,可以讓人昏昏欲睡。”黎文淡然道。


    我動了動胳膊,感覺自己真的失去了力氣。


    黎文站了起來,走進了我家的廚房。那裏麵有菜刀,有剪子,還有煤氣的開關。我不知道他想用哪一種方法殺了我。


    就在這時,白暮然從我的臥室裏走了出來。黎文愣住了,他沒想到有個男生在我的臥室裏。我承認是我叫他來的,但絕對不是他想的那樣。


    “跟我走一趟吧。”白暮然說。


    ……


    後來的事情我記不太清楚了。那個護身符上也不知道塗了什麽,讓我整個昏睡過去。如果不是我提前感知到自己有危險把白暮然叫來,可能真的會去地底下跟徐娜匯合。


    “我給你講一個笑話吧,黎文的微博還轉發過呢。”當我問白暮然自殺照片的事調查得如何時,他卻自作主張要給我講笑話,“愚人節這天,舍友將下鋪同學手機電話簿裏的女友的號碼改成了自己的,然後給他發短信說,‘我有了……’。隻見下鋪的哥們從床上爬起來,吸了半個小時煙,然後開始問大家借錢……”


    “所以呢?”雖然很好笑,但我更關心其他的。


    “雖然沒有找到徐娜的手機,但我後來去調了她的通訊記錄來看。在她自殺的那天晚上,她給一個陌生號碼發過幾條彩信,是她自拍的自殺照。”


    “陌生號碼?”


    “她以為是發給了江凱,她希望江凱看到她自殺而回心轉意。其實顯示為‘江凱’的電話號碼已經被別人改了。徐娜分手後和黎文見過一次麵,黎文趁她上洗手間的時候將她手機裏的電話號碼改了,那是一個他的備用號,沒有登記過身份證。”


    “為什麽要這樣做?”


    “徐娜說江凱不接她的電話,發短信也不回。黎文很心痛,他可能本意是想安慰她吧,或許有其他企圖也不一定。但是徐娜自殺發彩信那天,黎文並沒有把自己的備用手機帶在身上。等他看到彩信內容時,徐娜早已經死了。至於徐娜自己的手機,也許是掉進了廁所,也許是因為沒有得到回複而在生命的最後憤怒地扔出了窗外,總之警察沒有找到。”


    “這麽說,徐娜的死跟他有很大的關係。黎文殺人一方麵是因為江凱的背叛,而另一方麵也是想為自己卸去心裏的罪惡感。”


    “誰知道呢。”白暮然黯然道,“也許他自己也分不清楚。”


    “這事我就管不著了,我的故事有結局就行。”我終於長舒了口氣。


    7


    寫文的事終於告一段落,我重拾對微博的興趣,粉絲也越來越多。不過他們大部分都是評論和轉發,很少給我寫私信,這是個好現象,我希望自己的私生活不被打擾。


    不過,這一天我還是收到了條新私信。


    發私信的賬號叫徐娜,私信是這麽寫的。


    我的故事你寫完了嗎?我想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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