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


    急促的馬蹄聲頓止,坑坑窪窪的河岸被幾顆白熾的光球照得宛若白晝。


    “就是這裏。”


    這是陳述而非提問。


    因白光照耀之下,淋漓的血跡和法術殘留的痕跡都非常明顯。


    “沒錯,”米格爾拉扯韁繩,讓馬兒上前幾步,“可以嗎,威戈佛特茲?”


    “那些怪物不知道作了什麽屏蔽的法術,對帶血的布料使用火占卜和水占卜,竟同時失效了。”


    “我試試。”威戈佛特茲沒有把話說得太滿。


    照亮河岸幾顆光球中的一顆從天空中落下,在地麵上幾處法術破壞出的痕跡上空均停留了幾秒。


    他輕輕一揮,戴在右手食指上的藍寶石戒指閃爍蔚藍的輝光。


    漂浮在半空中的光球,瞬間像霧氣一般擴散,籠罩河岸這處戰場。


    刹那間。


    光霧化作了兩個身披猙獰骷髏鐵甲的人形怪物,追趕攻擊著一個男巫。


    見到那熟悉的形象,騎馬一行十二個的男巫,大半都下意識地後仰,捏緊了韁繩。


    “呼~”


    夜風呼嘯聲中


    白霧化作蒼白的火焰,猛撲而來,嚇得他們連忙給自己披上了各種顏色的魔法屏障。


    “隻是幻象。”


    威戈佛特茲注意到了身後的騷動,食指輕點馬鞍。


    藍寶石戒指上的輝光暗淡下去。


    白霧組成的幻象,重新化作光球,向萊克希拉河的上遊飛了一小段距離才停下。


    “呼~”


    許多人鬆了口氣。


    “精妙的法術。”米格爾看著在前麵引路的光球,嘖嘖稱歎。


    也唯有他們這些資深的男巫,才能看出這個複合型的古代法術,有多麽優美和艱深。


    “不愧是魔源,要不是有你在,我們將浪費利恩冒著生命危險帶回來的線索。”


    威戈佛特茲輕輕搖了搖頭,沒說什麽。


    米格爾注意到他在看向自己身後,於是扭頭。


    魔法屏障五顏六色的光芒下,男巫們麵無表情。


    沒有畏畏縮縮被發現的躲閃和尷尬,隻有死氣沉沉的默然。


    他們都曾經是學院,是派係裏的中流砥柱啊,竟然因為一個幻象就……


    誒~


    米格爾在心裏歎了口氣,嘴角艱難地扯出笑容,安撫道:


    “利恩重傷了都能回來,你們剛才也看到了,這隻是一群怪物中的兩隻,還受了不輕傷。”


    “而我們,有四個高階巫師,七個中階巫師,還有一個魔源。”


    一群人這才看了威戈佛特茲兩眼,士氣稍微高昂了一些。


    米格爾回頭,看了低空懸浮的光球兩眼:“剛剛法術可以再釋放一次嗎,威戈佛特茲?”


    “雖然我們人數、實力和狀態均占優勢,但多了解一些狂獵的手段,肯定能避免不少麻煩。”


    “當然可以。”威戈佛特茲輕點食指,藍寶石戒指閃爍。


    萊克希拉河的岸邊,再次出現了白霧構成的動態幻象。


    這一次,所有人都仔細觀察著法術的動態,兩個高階的巫師還就此討論起來。


    威戈佛特茲眼睛也盯著這些幻象,時不時還保持著優雅和禮儀,回複幾句其他人的疑惑。


    隻是他看著白霧演變的眼睛,並未聚焦。


    說實話,若是三天以前。


    即便他沒有親曆“法術的海嘯”,也一定會對狂獵這種傳說中的生物,而且還是對整個巫師界的核心,造成毀滅打擊的傳說生物產生極大的興趣。


    但此刻,或者說最近幾天……


    一雙冰藍色的貓瞳總是出現,從白天到黑夜,不分時間和地點地在黑暗中,在虛空的夾縫,冷冷地看著他。


    那種驚心動魄的冷漠、掌控、力量,如此……如此的迷人。


    令他心跳加速、血氣上湧、呼吸急促……


    往往等回神,渾身都冒出了一層蒙蒙的汗珠,濕透了黑色的法袍。


    他,找到了渴求已久的……


    “威戈佛特茲……”


    米格爾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仿佛在水下回蕩。


    思緒被打斷了的威戈佛特茲不悅地皺了皺眉,但隻是一瞬便調整了過來。


    他看向米格爾,謙遜地微笑。


    “威戈佛特茲,今天多虧了有你,否則真的是什麽都做不成。”


    “我畢竟也是班·阿德的一員,”威戈佛特茲在腦海中坦誠道,“而且森尼閣下已經承諾了我足夠的好處,即便我沒能完成任務。”


    “特殊情況罷了,學院的召集肯定更重要,沒捉住那些獵魔人怪不了你……呃……”米格爾停頓了一下,瞥了眼身邊即便一再鼓舞,也有些消極地士氣,語氣無奈,“一會兒追到那些狂獵之後,應該還是得麻煩你出力。”


    “應該的,我也是學院的一份子。”威戈佛特茲露出和善的微笑。


    他以為對話結束了,偏頭正想看看“伊拉爾的星辰”推演到了什麽地步,突然注意到米格爾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怎麽了,米格爾閣下。倘若還有什麽需要,無妨一說,我們都是自己人。”威戈佛特茲心靈感應道。


    “倒也不是什麽要求……呃……我隻是好奇你最近在研究法杖棍技嗎……沒有什麽其他意思,就是今天見到你時,無意間看到你在巫師塔下錘煉……”


    威戈佛特茲聽到這話,笑容頓時一僵,右手有些不自在地撫平胸前不存在的褶皺。


    摸到那幾顆用普通寶石替換,做成的紐扣時,笑容又更加僵硬了。


    “倒也……倒也不是什麽研究,隻是……隻是一些愛好罷了。”


    “原來如此,是愛好啊。”米格爾倒也沒發現威戈佛特茲的異樣,臉上露出了笑容:


    “剛好我那裏還有幾本從精靈帝國時代,流傳下來的棍技蝕刻畫,等完成任務回去,我就拿給你。”


    “那……那就多謝了。”


    “隻是幾本書罷了,”米格爾擺擺手後,突然想到威戈佛特茲出身德魯伊,沒有經曆過正統的男巫教育,便叮囑道,“愛好歸愛好,我們巫師終究還是要依靠精神力、法術的。”


    “棍術在精靈時代或許顯赫過,學院裏也會教學徒們一些基本技法。”


    “但那一方麵是為了鍛煉學徒們的反應速度,另一方麵是因為大多數學徒天賦太差,能學的強力法術太少,施法強度等各方麵素質都太弱,需要棍術補充,以防被一些傭兵和盜賊們威脅。”


    “若是天賦優異到一定程度之後,摒棄所有多餘的能力,專攻自身的法術強項,才是作為一個巫師的正途。”


    “避免被近戰職業偷襲和近身,有很多其他辦法,棍術是其中耗時最長,最無用的一種。”


    “抱歉,我有些囉嗦,教學徒教習慣了。”米格爾道了聲歉,“不過你現在還很年輕啊……威戈佛特茲……你還是魔源啊……這是多麽令人羨慕的天賦……千萬不要浪費啊……”


    威戈佛特茲沒有不耐煩,而是淡淡微笑:


    “謝謝你,米格爾閣下,不過棍術……棍術確實隻是我的一個愛好。”


    米格爾微微頷首,不再多言。


    兩個男巫的心靈感應,並沒有影響霧氣幻象的進行。


    很快,代表男巫利恩的白霧逃離出界限,兩個狂獵則是向萊克希拉河的上遊走去。


    利恩逃走後,狂獵頓時腳步踉蹌了起來,速度並不快。


    這令男巫們竊竊私語,士氣振奮。


    三者全部走出幻象,白光霧氣頓時崩散,匯聚成白熾的光球。


    威戈佛特茲怔了怔,視線下移。


    突然亮起的白光,在地麵上映照出起伏的陰影。


    米格爾卻沒有察覺到,而是趁此機會高聲疾呼:


    “看到了嗎?”


    “那些摧毀了班·阿德的狂獵,那些毀滅了我們家園,將班·阿德的名譽打落到塵埃中的狂獵,受到了亨·格迪米狄斯院長的重創。”


    “他們不是傳說中無敵的災禍,也不是偽神的使者,他們隻是某種見不得人的特殊魔物……”


    “我們一定能打敗它們,捕獲它們,解剖它們,研究它們……”


    “想想看,這樣獨特的魔物能為我們帶來多少強大的法術,多少煉金術改良,多少榮譽和研究經費?”


    作為一個標準的班·阿德男巫,米格爾最了解這些巫師們想要什麽。


    抓出狂獵狼狽離開的幻象,摧毀前天它們帶來的未知恐懼後,男巫們的情緒一下子就被調動起來了。


    不,不僅如此。


    或許因為這幾天太過壓抑,情緒反彈得甚至稱得上狂熱。


    “我要一具完整的狂獵屍體!”


    “進入術士高階評議會有希望了……”


    “憑本事搶吧……”


    “誰要共同立項?”


    “這是我們激進派崛起的大好機會啊,不愧是森尼閣下。”


    米格爾滿意的點點頭,放聲高呼:“讓我們追過去,把他們偷走的東西搶回來!”


    “搶回來!”


    “搶回來!”


    “搶回來!”


    男巫們兩腿猛地一夾,精挑細選出的戰馬,長嘶一聲,立刻向兩個狂獵幻象消失的地方飛奔而去。


    “噔!噔!噔!”


    急促的馬蹄聲中,米格爾拉著韁繩,正要跟著他們追過去。


    忽然發現威戈佛特茲若有所思地看著地麵,並未跟上。


    他循著威戈佛特茲的目光看過去,那裏隻有一些雜亂的泥濘和碎枝碎葉。


    “怎麽了?”米格爾問道。


    “沒什麽。”威戈佛特茲回神,搖了搖頭。


    “那就走吧,還要靠你的法術引路呢!”


    米格爾拍了拍他的肩膀,也向著萊克希拉河的上遊奔馳而去。


    ——


    艾林不得不放慢腳步了,當他一個人沿著“尋蹤”的血印,離開萊克希拉河,進入一個洞窟,又從洞窟離開,深入說不清是什麽樹種的密林中。


    泛藍的天穹被黑漆漆的鋸齒狀樹葉遮蔽。


    獵魔人的微光視覺,在此刻起不到任何作用。


    他需要“貓眼”,才能在這片森林迅速跑動。


    可“貓眼”魔藥是有限的,但狂獵與他的距離卻是未知的。


    服用每瓶貓眼隻能持續五分鍾,控製代謝延長藥效,也最多增加一分鍾,而他隻有四瓶“貓眼”。


    不夠,遠遠不夠。


    至於為什麽不做一個臨時火把,燃起火焰?


    這是個愚蠢的問題。


    伏擊狂獵是一個難度,被狂獵伏擊就是另一個未知層次的難度。


    何況身後隨時可能有班·阿德的男巫追上來。


    而用野性之語,追問自然之母……


    自然之母倒是很親切地為她的孩子指引了方向,可這毫無意義,因為自然之母隻會揭露方向,而命運早已為他指明前路。


    他缺的是看穿黑暗的眼睛,對此,自然之母無能為力。


    至少現在是這樣。


    所以他隻能放慢腳步,以防被樹墩絆倒,被鋒利的樹枝和葉片劃傷,或者一腳踏空,摔下山崖。


    實際上,剛從依稀可見月光的萊克希拉河,竄進樹林時,他確實差點摔了一記狠的。


    這是森林對誤入者的懲罰。


    不過艾林雖然心情略有焦躁,但隨著深入密林之後,倒也不是太擔心了。


    地麵上血印組成的兩雙腿,不止沒有騎乘他們那能踩踏在虛空中的骷髏馬,還腳步踉蹌,速度比他還要慢很多。


    至於身後的男巫。


    說實話,他不太相信男巫們有比“尋蹤”更強的追蹤術。


    而且……


    讓那些身體孱弱的法師在深山老林跋涉,他們能比得上一個獵魔人大師嗎?


    至少……


    在速度沒法再提升的當下,他不得不這麽安慰自己。


    誰讓他忍不住命運指定之物的誘惑,又想掏出狂獵和白霜的情報呢?


    走了很久。


    他順著這血印,走在最深沉,濃鬱的黑暗中,他在穩穩前行,但不知道走了多遠,也不知道還剩多遠的路。


    血印有光,卻照不出地麵的紋理,隻是在黑暗中,延伸向前。


    有時候他看著這延伸向黑暗的血印,麻木地向前走,甚至覺得他在走向深淵,有種命運和狂獵聯手為他做了一個局的錯覺。


    直到某一刻……


    他攀爬上散發著輕微植物腐敗氣味的泥濘陡坡。


    搖曳的橙色光點,在黑得發藍的密林中閃爍。


    沒有正常人類會在這麽偏僻的地方生火。


    獵魔人激活“夜·色”,屏住呼吸,然後繼續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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