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罷。


    兩個男巫都沉默了。


    山風呼嘯,帶來僅屬於夜晚的淩冽寒意。


    兩個男巫的長袍都被吹得獵獵作響。


    “會不會是小國王幹的?”星光長袍的男巫提道,“阿德·卡萊宮廷一直都有些不太安分。”


    中年男巫問道:


    “那你覺得他們在這個時候活捉托馬斯·莫呂和馬卡歐是為了什麽呢,沙奎爾?”


    “或許是為了泄憤?”沙奎爾有些不確定,“托馬斯·莫呂是學院激進派的領頭羊,有可能是小國王被他們所影響的貴族壓迫得狠了?”


    見院長有些不置可否,他想了幾秒後接著道:


    “也有可能是亞甸的貴族,最近他們躁動得已經不加掩飾了。”


    “而且托馬斯·莫呂和馬卡歐的目標拉德克不是有一個親屬就在亞甸的溫格堡嗎?”


    院長還是沉默不語。


    沙奎爾此時有些無奈了。


    班·阿德淩駕於各大勢力之上,已經很多年了。


    巔峰時期,就連國王都必須聽他們的話才能坐穩王位,可想而知在國王之死的大麻煩前,班·阿德的男巫們是有多囂張。


    因此班·阿德暗中的敵人、不懷好意者、會落井下石的勢力可以說是數不勝數。


    所以不是他說不出其他可能陰謀暗害班·阿德男巫的勢力。


    而是這樣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就連一向中立老實、秉持迂腐騎士精神的狼學派都有嫌疑。


    何況這還不包括托馬斯·莫呂以及馬卡歐本身的仇敵……


    實話說。


    能幹脆利落做出這種事情,還有能力將痕跡遮掩得這麽好。


    擁有最大嫌疑的甚至都不是疑似和班·阿德有殺父之仇的小國王……


    而是學院裏的自己人。


    實驗經費、研究成果、教職地位、政見理想……


    哪一樣不值得自己人在背後插上兩刀。


    何況……


    偷摸著了解托馬斯·莫呂和馬卡歐的行程、幹脆利落地解決兩個男巫的戰鬥力還有如此熟練地遮掩痕跡……


    那兩個男巫可都是資深的強大術士。


    這三項每一項想要達成可都不容易。


    內鬥的可能性才是最大的。


    不過沙奎爾自然不可能在亨·格迪米狄斯麵前這麽說。


    而且對於內鬥這一種可能性,院長了解得可比他要深入得多。


    所以想了想,沙奎爾又狀似恭敬地胡謅道:


    “艾瑞圖薩的女術士也有嫌疑,她們最近不是在和我們爭奪科德溫的魔法顧問一職嗎?”


    “而且他們對班·阿德的一些研究項目,興趣一直很大……”


    話音未落。


    班·阿德的院長亨·格迪米狄斯抬手,打斷了沙奎爾。


    “咣~”


    橙紅色的傳送門出現在麵前。


    沙奎爾愣了一下,問道:


    “院長,不繼續查了嗎?”


    “弗堅離這不遠處,或許那裏有些線索,實在不行,我們回班·格林要塞看看……”


    “龐塔爾河也隻有這兩個地方可以通過了。”


    亨·格迪米狄斯聞言搖搖頭:“戰爭的陰霾就在眼前。”


    “眾目睽睽之下,學院在這個時候不適合做出一些引人注目的舉動……”


    “大規模搜尋兩個失蹤的男巫,隻會在有心人麵前暴露出我們的弱點……”


    想到和科德溫王族關係的一團亂麻,以及學院內部的割裂和躁動,他在心裏深深地歎了口氣。


    他不懂……


    為什麽隻是舉辦了一場鬥技大賽,以往風平浪靜的班·阿德,現在競有些風雨飄搖的感覺了。


    “可激進派那裏一直在要說法……”沙奎爾欲言又止,“托馬斯·莫呂一直是那邊的重要成員,所以……”


    “哼!”亨·格迪米狄斯冷哼一聲,斥道,“把局勢搞成現在這個樣子,他們還敢要說法!”


    “傑恩斯被蠱惑著私下研究天球交匯的事情,我還沒找他們算賬……”


    亨·格迪米狄斯看向沙奎爾:“下麵這句話你可以原封不動地告訴他們……”


    “再搗亂,等戰爭爆發,就把他們都趕到前線去!”


    “我知道了,院長。”沙奎爾聽到這話點了點頭。


    “嗯。”亨·格迪米狄斯微微頷首,然後向傳送門走去。


    走進橙紅色的傳送門之前,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身體停頓了一下,轉頭道:


    “回去之後,你找人查一下托馬斯·莫呂和馬卡歐最近幾年……不……把他們研究過的所有項目,都匯總一下送給我……”


    “還有曆次和他們競爭經費資助的男巫名單……”


    亨·格迪米狄斯的語氣冷漠,仿佛堅冰一般令人發寒。


    沙奎爾頓時凜然地站直了身子:


    “是,院長。”


    “我回去就安排人查。”


    ……


    翌日清晨。


    聖像室裏的艾林自冥想中醒來,又是失落又是放鬆地歎了口氣。


    昨晚試驗完暴風雪和巨食屍鬼煎藥的組合技後,他就早早地睡覺了。


    隻可惜一夜無夢。


    梅裏泰莉女神沒有再找他聊天。


    所以五月節當天是否會發生危險和混亂,依舊是一個謎。


    “也不知道伊安娜昨天同老公爵,商量得怎麽樣?”


    艾林嘀咕了一句。


    然後起身迅速洗漱後,就坐在籃子旁,等待小祭司的投喂。


    說起來。


    雖然艾林還沒有擺脫邪神的注視,但實際上已經不用成天待在聖像室中,等人送飯了。


    但不知道為什麽。


    獵魔人和小祭司都默契地沒有提到這一點。


    不一會兒。


    獵魔人的耳朵動了動。


    “噔噔噔~”


    腳步聲如約而至。


    但下一秒艾林便疑惑地看向了走廊。


    因為除了小祭司的腳步聲之外,他還聽到了另一道腳步聲。


    不是已經許久沒來,將送飯任務徹底教給小祭司的南尼克,而是……


    “伊安娜嬤嬤?”獵魔人看著出現在小祭司身前和藹微笑著的大祭司,驚訝道,“您今天怎麽來得這麽早?”


    大祭司瞥了地上的空籃子一眼,道:


    “跟我來吧,老公爵找你。”


    老公爵?


    獵魔人愣了一下。


    老公爵為什麽找我?


    食屍生物油配方?


    還是為了五月節?


    “都不是,”大祭司從獵魔人的表情上看穿了他的想法,眯著眼睛賣了個關子,“不過不是壞事……”


    “先走吧,老公爵還在等著,早餐可以在路上吃……”


    不是壞事……獵魔人看了眼大祭司的布滿皺紋的臉,沒再細問。


    以她現在的表情,問了也得不到答案。


    於是。


    他一邊跟著大祭司向外走去,一邊看向進來後就一直低著頭的小祭司。


    艾林知道她還為了昨晚的事情而尷尬,便輕聲問好:


    “早啊,萊莎,謝謝你給我帶早餐。”


    “早……早……”小祭司似乎嚇了一跳般,語氣有些頓挫。


    聽到獵魔人的聲音後,她連忙掀開籃子上的白布,將三顆已經貼心剝好的水靈靈的白煮雞蛋遞給了獵魔人。


    大祭司注意到到萊莎的異狀,腳步頓時一滯,若有所思地看著兩個人。


    “你們……”


    “我們沒什麽……”獵魔人和小祭司異口同聲。


    大祭司聞言一怔,然後見兩人還想解釋,意味深長地點點頭,打斷道:


    “好好好,沒什麽,沒什麽……”


    ……


    由於大祭司使壞似的,每次艾林和萊莎想要解釋時,都裝傻充愣地將話題引開。


    導致一路上,除了伊安娜開心地在壞笑,整體的氣氛都略微地有些尷尬。


    因此。


    獵魔人用完早餐之後,萊莎就紅著臉迅速跑開了。


    “伊安娜嬤嬤,這樣很好玩嗎?”獵魔人有些無奈地看著大祭司。


    “當然很好玩……”伊安娜用力地點了點頭,“沒剩幾年我就要去侍奉女神了,在我現在為數不多的愛好當中,你們排第一……”


    所以我和萊莎是你的愛好?


    這叫什麽話?


    獵魔人張了張嘴,最後也隻是歎了口氣,沒再跟一個老人糾結這個。


    畢竟伊安娜雖然八卦,但她也不會告訴別人,都是自己偷著……額……在當事人麵前正大光明的樂。


    所以倒也不會影響到小祭司的聲譽。


    因此獵魔人也沒再糾纏這件事。


    但他不糾纏,不代表伊安娜不八卦。


    “祭司和女術士,伱……喜歡哪一個?”她好奇地問道。


    獵魔人本不想回答,但耐不住大祭司一直盯著他,讓人毛骨悚然的。


    於是。


    他無可奈何的哀歎一聲後,嚴肅地看向大祭司,道:


    “伊安娜嬤嬤,你既然知道我是奇跡之子,就不該問出這樣一句話……”


    “須知,劍與斧之時已近,其為寒狼風雪之紀元。”


    “世界將於寒霜中死去,並於新日下重生。”


    “ess''tuathesse!此為必然之事!留意征兆!”


    “欲知征兆為何……”


    “首先,filiusmiraculi——奇跡之子——降生於苦寒之地。”


    “死亡與新生,非人之人帶來血與火。”


    “我知道……”大祭司頓時收起了笑容,“這是精靈賢者伊絲琳的預言。”


    “可這與你和萊莎、瑪麗之間……又有什麽關係呢……”


    獵魔人停下腳步,低頭沉默一會兒。


    “我已親自見證了血與火,由我帶來血與火……”


    “那血來自惡人,也來自善人……”


    “更來自於掌控不了自己命運的可憐人……”


    “那火引燃了宮殿的高牆,燒著了旅人的帳篷……”


    “更將焚盡棚屋的支柱……”


    他語氣低沉,仿佛夏季悶熱的雷鳴,同時還透著難以遮掩的鐵鏽味兒。


    那是血的味道,是戰爭和死亡的氣息。


    伊安娜聞言,似乎想到了什麽,神情由嚴肅變得愈發憐憫。


    “而且……”


    獵魔人頓了頓,凝視向伊安娜的眼睛:


    “而且在可以預見的未來中……”


    “這血將無分善惡地匯成江河,那火也將不分貴賤地焚燒城市和村落……”


    “所以在一切尚未為安定之前,我不太想考慮這些私事。”


    伊安娜聽完獵魔人的話後,歎了口氣。


    這就是奇跡之子啊……


    她輕輕地撫摸著獵魔人的頭發,柔聲呢喃道:


    “好孩子,這不怪你,這不怪你……”


    艾林感受著伊安娜粗糙掌心的熱量。


    嗓子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有些發緊。


    “走吧,伊安娜嬤嬤……”獵魔人摒棄那些異樣的感覺,向前一步躲開大祭司的手,“老公爵還在等著我們……”


    “對了,他找我有什麽事情嗎?”


    大祭司沒在意獵魔人的躲閃。


    她收拾了一下心裏的情緒,重又眯著眼睛慈祥地笑了起來:


    “這是一個小驚喜,等你到了那裏就知道了。”


    對此。


    獵魔人隻能搖了搖頭,然後繼續向神廟門口走去。


    ……


    走到門口,繞過梅裏泰莉女神的巨大雕像。


    濃重的樹蔭夾雜著斑點狀的光斑的大道上,老公爵就站在神廟外,兩天前他站立的同一個位置。


    雙手負背而立,身板筆直得都不像一個六七十的老頭。


    艾林有時候很好奇。


    作為大貴族,又是艾爾蘭德統治者的梅森公爵,這麽大年紀了,有什麽事情不能讓手下的人去辦,非要親自來一趟。


    獵魔人覺得這其中應該是有其他驅動力的。


    至於這個驅動力……


    他又看了眼差不多年歲的伊安娜。


    雖然大祭司年紀不小,而且臉上溝壑縱橫滿是歲月痕跡的樣子,應該沒有保養過。


    但整體而言確實很有氣質,而且體態優雅大方。


    若是不眯起眼睛,乍一看,感覺就像是薇拉女士年老時候的樣子。


    所以老公爵會有愛慕之心,似乎也不奇怪。


    “你是不是在想一些很不禮貌的事情?”伊安娜突然出聲,嚇了獵魔人一跳。


    沒等他狡辯。


    大祭司就眯起了眼睛,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


    “可惜我是女神的祭司,不像薇拉這樣的女術士懂得讀心……”


    “否則……”


    “我定要把你可愛的小腦袋瓜兒撬開來,看看裏麵到底在想些什麽?”


    獵魔人隻能訕笑一聲,加快速度向背對著他們,像是在耍帥的老公爵走去。


    這時。


    老公爵似乎聽到了他們的聲音,轉過身。


    看見到獵魔人和老祭祀後,以他一貫的風格,非常直接地便將他的來意說了出來。


    隻是出乎艾林意料的。


    老公爵真的既不是為了劍油而來,也同樣不是因為五月節可能存在的風險。


    他的第一句話便是:


    “獵魔人,你是不是見過狂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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