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巷口鎮已經很老了。


    就像湖邊上那座鍾樓,不知興起於何年何月。我的好朋友高興說,他老爺爺活著時,都不能說出巷口鎮和鍾樓的年歲。


    如此說來,和它相比,有著60年曆史的鼎新高中,還算是新生事物。但學校已年久失修,各種設施顯然跟不上時代了。置身其中,會聞到怪怪的氣味。對了,那是一種常年陰暗潮濕所散發出的黴味。特別是靠近鍾樓的地方,那種腐味更重。這與學校一旁建築豪華的旅遊公司極不協調。那個瘦瘦的旅遊公司項目部經理卻開玩笑說,鼎新高中真是塊風水寶地。


    鼎新高中近年來的升學率很低,但因為是方圓百裏唯一的全日製學校,所以仍苦苦支撐著。其實,還有另外一個原因:2008年,一個叫柳影的女孩子考上了全國著名的q大。這無形中就為鼎新高中做了軟廣告,家長們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某天也能魚躍龍門。


    但是,你聽說過沒有,年歲古舊的場所容易積聚衝天的怨氣。你又想到沒有,死亡,已站在身後。


    1


    整個學校陷入無邊的恐懼,還得從那晚的鍾聲說起。


    矗立湖邊的鍾樓是用白色磚塊堆砌而成,頂上尖尖的,是那種哥特式建築。鍾樓的牆壁很厚,所以在曆經風雨後依然堅固如初。聽校工老杜說,鍾樓由一個美國傳教士籌款興建,抗日時期,包括學校所在這塊三麵環山一麵臨水的地形曾一度被日軍控製。後來一夜之間被新四軍占領,至於他們一夜之間怎樣把這易守難攻的地形拿下,便成了謎。


    我們再來說說鍾樓頂上那口大鍾。那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銅製鍾,沒有人聽過它的聲音。樓頂四麵牆皆是大開,從距樓頂10米的地麵向上望去,可以清楚看到大鍾的一部分。樓頂放鍾的地方是一處平台,聽人說,一個大人可以在上麵跑開。總之,那口鍾從未發出過聲響。


    大鍾的下麵沒有係繩子,也就是說它沒有一個物件可以使人站在樓下使其發出鳴聲。而鍾樓的稀奇也在於它沒有任何可使人攀爬的設施。換言之,樓體是中空的,沒有樓梯。


    那晚,因為白日裏連續做了6套試卷,我感覺疲累,一沾枕頭便呼呼睡去。


    我做了一個夢:我和高興還有許嫣然三個人走在學校裏。我之所以說那是學校,是因為我們置身在那片三麵環山一麵臨湖的環境裏,而奇怪的是周圍一個建築物都沒有,我們踩在一片莊稼裏。高興突然笑了,笑得讓我陌生。他不看我和許嫣然,徑直走向前。我和許嫣然還沒緩過神來,高興便消失不見了……


    “白羽,你醒醒!”上鋪的高興拿長柄雨傘把我捅醒。


    “不是說了嗎?睡覺的時候不要煩我。”我掀過被子,繼續睡覺。


    “不是啊,白羽,你聽!”高興又拿雨傘捅了我一下。


    “咚——咚——咚……”


    瞬間,那聲音像針一樣插在大腦皮層上,我睡意全無。


    “鍾聲!”我和高興異口同聲地說,然後翻身下床,從宿舍門口望向鍾樓。


    鍾樓建在湖邊,這我是說過的。鍾樓還是鼎新高中男女生宿舍的分界線。鍾樓以南是男生宿舍,以北是女生宿舍,清一色的平房便把很大的湖給圍了起來。這也成了巷口鎮一個很奇特的存在,因為從水平方向望去,根本想象不到那圈弧形的圍牆裏竟然有一座巨大無比的天然湖。


    “咚——咚——咚——”


    奇異的鍾聲又振聾發聵地響了九下,好像打拍子一樣,三下一個停頓。


    幾百人偷偷溜出宿舍,圍在鍾樓下想要看個究竟,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著。


    我和高興抬頭望向鍾樓頂端。昏暗中,鍾樓像一隻粗壯的手,直直地聳入天際。


    “白羽,不會是風吹的吧?又或者是一隻大鳥什麽的……”高興轉頭問我。我看見許嫣然也擠在人群裏,她跑過來,狠狠地敲了高興的頭一下。


    “你是豬頭啊,那個敲鍾的木杵少說也有一百斤,那得刮多大的風啊!再說啦,什麽樣的鳥有那麽大的力氣?高興,我看你是《神雕俠侶》看多了!”許嫣然總是抓住一切機會嘲笑高興的智商。


    “寧白羽,你在想什麽呢?”許嫣然問我,我沒回話。既然鍾樓沒有樓梯,如果是人,他是如何上去的?


    怪異的情況又出現了。


    隻見那根粗壯的木杵從樓頂鏤空的牆壁裏蕩出來,又迅速蕩進去。


    “咚——咚——咚——”


    銅製大鍾又發出三聲厚實的鳴響,從樓下望去,卻看不見是什麽東西使木杵如此大幅度地運動。


    人群裏一陣騷動,幾個穿睡衣的女生尖叫著跑回宿舍。許嫣然有點緊張地抓著我t恤的袖口。剛剛的鍾聲使我耳畔嗡嗡作響。


    我突然感覺有點不自在,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周圍不懷好意地看著我。天上沒有。左邊沒有。右邊沒有。後邊也沒有。


    一隻眼睛惡毒地盯著我!就在我前麵鍾樓的牆體上,一個陰鷙的眼睛,在惡狠狠地瞪著我。


    2


    “白羽,你怎麽了?該不會是見鬼了吧?”高興在我身後喊。


    我摸著鍾樓厚實的牆壁,愣愣地出神。被歲月侵蝕得有些發黑的牆壁上什麽也沒有。


    “他是見鬼了!”一個蒼老而呼吸渾濁的聲音說。


    我猛地回頭,校工老杜站在高處的台階上,表情僵硬地看著我。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到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回宿舍,都給我回宿舍!”老杜並不看我,他扯著嘶啞的嗓子怪聲怪氣地吼著。


    人群動了動,但是都沒有想回去的意思。


    “回去!”老杜拿起他巡夜時隨身帶的木棍,狠狠地砸在地上。“哢嚓——”棍子像一隻胳膊一樣斷成了兩截。


    大家惶恐地陸續走回宿舍,心有餘悸地看著地上斷開的棍子。斷口上赤裸裸的木刺暴露在清冷的夜裏,令人擔心它會突然流出血,或者其他什麽東西,比如黏稠的骨髓。


    我剛張口想問什麽,老杜轉臉用他的獨眼瞪了我一下。臉上花白的胡茬使他更顯蒼老和古怪。


    是的,老杜隻有一隻獨眼。


    他是什麽時候來到鼎新高中的,沒人知道。他有多大歲數,也沒人知道。或許是四十多歲,又或者是六十歲。白天大家絕少見到他,有人說他在宿舍裏休息,他的門總是緊緊地關著,關了一世又一世的樣子。


    他從來不會主動和別人搭話,閑下來便像僵屍一樣直愣愣地盯著雪白的牆壁,長時間一動不動。你若是問話,他也不看你,隻是低頭做事。但可以肯定的是,他聽懂了你的話。


    回宿舍前,許嫣然看著老杜,冷冷地從鼻子裏哼了一下。


    第二天我和高興破例起了個大清早。因為昨晚的事,我們的神經仍高度興奮著。我在心裏把昨晚的事當成有人在惡作劇,但這顯然不能成立,那樣的高空如何上去?即便上去了,又如何在眾目睽睽之下來去自如?


    “白羽,這兩天我總覺得心裏發慌,好像……就好像……”高興沉重地說。


    “好像什麽?”我問他。


    “好像我離死不遠了!”高興說著竟有些傷心,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別胡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會讓你有事的!”我摟了一下高興的肩膀,讓他振作起來。高興的爸爸原本是鼎新高中的年級主任,但在去年去外地學校參觀的路上出了車禍,當場慘死。高興精神受了很大打擊,經常沒理由地胡思亂想。


    “是啊,我想我會好好地活著。”高興對我笑了一下,那些笑容裏多少有些無奈和苦悶。


    我們向湖對麵的建築群走去,那些高大古舊的樓房在新升的旭日下依舊沒有半點生氣,一副病入膏肓苦大仇深的模樣。用許嫣然的話就是,我們學校到處都是漢江怪物。我望著遠處清一色暗紅建築的校區,也開始鬱悶起來。


    在湖邊的空地上,我們又見到了老杜。他正用一個巨大的掃帚清掃著地麵。我和高興經過時,他突然停下,側過頭來看著我們。與其說他用一隻獨眼望著我們,不如說他正用那隻壞掉的眼睛審視著我們。那隻眼睛很容易讓人恐懼,它暗淡得沒有一絲光澤,像顆千瘡百孔的石頭。


    高興很害怕,他扯著我的袖子示意趕緊走開。我不住地回頭望著老杜。


    “我來生做牛馬當報還……”老杜怪裏怪氣地唱起了《蘇三起解》,我們聽得渾身不適。


    老杜又低頭清掃,“唰——唰——唰——”在這個天氣晴好的早晨,我依然不能自已地感受到漸漸襲來又漸漸彌漫的怪異。


    “唰——唰——唰——”


    學校裏開始有了種種怪異的傳說。有人說鍾樓上常年住著一個怪人,他不吃不喝已經幾十年了。這種傳說的依據是鍾樓沒有任何可供攀爬的工具,人下不來。既然不能下來,又怎麽上去?顯然這種說法站不住腳。也有人說鍾樓裏麵中空的部分在夜裏產生了強大的氣流,推動懸掛的木杵,從而發出聲響。但是鍾樓下麵沒有任何通風口,強烈氣流的產生也便無從說起。最弱智的一種說法是,那晚我們全校師生集體產生了幻聽。後來我多方打聽,發現此種說法的原始傳播者居然又是高興。許嫣然說:“等著瞧吧,et外星人看來也要登場了!”


    不穩定的情緒波及了各個年級。大家嘴裏饒有興致地討論著那晚的怪事,心裏卻難免恐慌,晚自習一結束,都乖乖地回宿舍休息。如此一來,影響了正常的教學氛圍和秩序。


    鼎新高中的校長許安為了安定人心,發表了講話。許校長是個有威望的人,大家的情緒果然穩定了許多。


    許校長是個有些中年發福的男人,一副眼鏡架在鼻端,待人永遠是和善的微笑。他的寶貝女兒許嫣然與她的榜樣父親無半點相似之處:行事潑辣,乖張任性,平時最愛打抱不平,一出狀況便讓我和高興頂著,自己則溜之大吉。還有一點我不得不承認:她長得太漂亮了,超像twins裏的阿嬌。跟她在一起時我常常不敢看她的眼睛,萬一我喜歡上她怎麽辦?我知道高興也是喜歡許嫣然的,從小便喜歡。隻是許嫣然似乎不在意高興,和他總是打打鬧鬧。可能是兩人家長的同事關係,他們從小在一起養成的習慣吧。


    一天,兩天,皆是平安無事。


    在第三天的夜裏,令人發狂的歌聲遽然響起。


    這次沒等高興把我叫醒,睜開眼後我一個側翻便從床上下來。


    毫無疑問,歌聲是從鍾樓頂上傳來的。我和高興靠近鍾樓的時候,卻又聽不清樓上唱的是什麽。但能確定那是個女子的聲音,她斷斷續續地唱著:


    樓台一別整三載,


    柳琴乍停聲不響。


    可憐匆匆一席舞,


    化作餘恨永癡纏。


    聲音纏綿悱惻,卻不難聽出裏麵的刻骨仇恨。我突然想起,剛剛在宿舍裏為什麽能聽得清清楚楚,現在走近了卻如此模糊?我開始相信,冥冥中有種力量在牽引著我們,引導著我們迎接未卜的命運,又或者是去麵對未知的恐怖?


    這時,我發現許嫣然也來了,聽著那淒淒的歌聲,她忍不住哭了。很奇怪,鍾樓之下,隻有我、高興和許嫣然三個人,難道其他人都沒聽到剛才的歌聲?


    正想著,那幽幽的好似從古代傳來的歌聲停了。我們三人呆呆地望向樓頂,卻不知那女子何樣的容貌。高興顯然是害怕了,遠遠地站在我和許嫣然身後。許嫣然此刻再沒有心情揶揄他了。


    突然,兩條白綾從樓頂一側鏤空的牆裏飛出!借著月光,一個女子的倩影露出來。那女子無比輕盈地一個彎腰轉身,又把兩條白綾優雅地收回。這時我才明白,那女子穿著寬鬆的戲服,剛剛探出來的是兩條三米多長的水袖。


    女子的麵容看不清楚,她以水袖遮麵,卻有著無比婀娜的身段。她好像踩著鼓點,碎步頻移,竟圍著大銅鍾走將起來。在月光下,那是一副多麽夢幻而詭異的畫麵。


    女子突然停下來不動了,從水袖裏探出手直直地指向下麵!


    許嫣然跌坐在地上,我趕忙把她扶起,又看看後麵的高興,他也一副呆若木雞的模樣。許嫣然“哇”地哭出聲來,抱住我再也不肯鬆開。


    “她回來了……”許嫣然幽幽地說,“她回來了……”


    “誰?”我輕輕搖晃許嫣然。


    “柳——影——”許嫣然一頓一頓地說。月光打在她淡紫的眼影上,讓我產生一種從未有過的驚恐。


    “我聽人說她死了!”


    3


    吃早飯的時候,我看到許嫣然的眼睛又紅又腫,一定是沒睡好。許嫣然悶悶地喝著那杯永和豆漿。


    高興的精神更差,自從那晚的事後,他一直悶不吭聲,眼神長時間地呆滯,整個人幾乎要廢掉了。我心中難免自責,當初要是把他留在宿舍裏,也不會出這樣的狀況了。許嫣然夾起一個小籠包放到高興跟前,“吃點東西吧。”聲音從未有過的輕柔。


    中午放學後我把許嫣然叫住,故意支開了高興。在辦公室門口,我們碰到了旅遊公司的周經理。那個瘦瘦的男人穿著優雅,很和氣地對我們笑笑,於是我們從心裏開始欣賞這個人。


    許校長的辦公室裏。


    有著滇西風情的蠟染落地窗簾,窗台上成排的小巧盆栽以及款式古老的留聲機,一切的一切都讓人感到愜意和寧靜。空氣裏有股淡淡的桂花香。


    許校長拿出柳影的演出照讓我們看。柳影果然很漂亮,似笑非笑的眉眼,止不住的風華。


    “柳影沒死。”長長地籲了一口氣,許校長表情凝重地說。


    我和許嫣然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柳影是我們鼎新高中的驕傲,不但長得漂亮,人品和成績一樣好,而且能歌善舞。我曾在小型師生會上見過她的水袖舞,真是太美了。”


    水袖舞?我的心突然怦怦亂跳。


    許校長接著說:“後來她考上了q大,去了外地,這一走就再也沒回來。後來我親自和柳影的父母去了q大,發現她根本沒有登記報名。”


    “爸,那柳影到底去了哪裏?”許嫣然問。


    “不知道。但是她那樣熱愛生活,絕不會尋死的。除非……”許校長往上托一下眼鏡,靜靜地看著我。


    “除非是他殺。”我脫口而出,因為我知道她已死。


    許校長沒再說什麽,並安慰我們別再胡思亂想。他把我和許嫣然送到門口,溫和地笑著並再三叮囑:“千萬不要把我剛才說的話傳出去,那將不利於學校人心的穩定。”


    “寧白羽,我想我們昨天晚上真的見到鬼啦!”許嫣然顫顫地說。


    “別胡說,柳影沒死,你連你爸的話也不相信?”我安慰她說。緊接著我便感到毛骨悚然。


    我感到一隻眼睛正惡毒地盯著我,奇怪的是,我找不到它的存在。


    一天兩天,高興的精神更差了,甚至出現了幻視和幻聽。與此同時,班裏轉來了一個叫丁力的男生。見丁力的第一眼我就覺得似曾相識,他的樣子好熟悉。那也是個奇怪的家夥,興趣並不在課本上,沒事睜著一雙眼睛四處打量。他尤其喜歡在牆上或地上敲敲打打,盡管他做這些事時很謹慎,卻依然被我盡收眼底。


    第三天傍晚的時候,高興的精神好轉了,一連吃了兩籠小籠包。


    “就是啊,這才像個男人!”我笑嗬嗬地鼓勵他。


    高興突然把頭垂了下去,任我怎麽搖晃都不肯抬起頭。我正打算明天把他送回家去,高興卻又把頭抬起來看著我。他帶著滿臉的淚水看著我,我驚訝無比。


    “白羽,還記得那晚的女人吧?”高興出奇的平靜。


    “記得。”我說。


    “她把手伸出來,然後指向下麵,”高興繼續說,“她指的那個人就是我!因為你和許嫣然都站在前麵鍾樓的陰影裏,她不可能看到你們。”高興很詭異地笑了。他繼續說道:“我就要死了,哈哈,我就要死了!”


    那晚折騰了許久高興才安靜下來,慢慢入睡。


    ……


    “咚——咚——咚——”恐怖的鍾聲再次響起。


    這次說什麽也不能讓高興跟著去了,我回頭看一眼上鋪,卻發現高興不見了!


    來不及多想,我衝著鍾樓跑去。


    到底是之前出了事,因此半夜跑出宿舍的人也少得可憐,但這有利於我尋找高興。我大聲喊著卻沒有回應。黑暗中,有人摸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回頭,卻見丁力直勾勾地看著我。這時許嫣然也跑了過來。


    “高興不見了!”我說。


    丁力指指上麵,依舊不說話。我和許儼然順著丁力所指的方向望去。


    天啊!高興正坐在鍾樓平台的邊緣上!兩條小腿就這樣在空中下垂著。


    包括許嫣然在內的幾個女生嚇得哭出聲來。我一把抓起丁力的緊身t恤,惡狠狠問他:“是不是你把高興弄到上麵去的?我早就發現你怪怪的!”


    丁力一把推開我,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你告訴我,我怎麽才能把比我還重的高興送到鍾樓頂?如果是我幹的,為什麽還要告訴你我剛才的發現!”


    就在這時,那夜的歌聲再次響起:


    樓台一別整三載,


    柳琴乍停聲不響。


    可憐匆匆一席舞,


    化作餘恨永癡纏。


    底下一片驚呼。


    那女子又出現了。長袖善舞,長歌當哭。一段精湛的舞姿後,女子輕輕蹲在高興身後。依稀能辨出那女子上了妝,粉紅白皙的油彩,讓她的側麵更顯詭異怪誕。


    我永生都忘不了那一刻。


    女子輕輕一推,高興從鍾樓上飛落。他在空中飛翔的姿態是那樣無助而絕望。


    屍體幾秒鍾後在地上開出了濃豔的血花。一汩汩細流從高興身下流出,交匯聚集。


    我發出了沉悶的慘叫。


    4


    醒來的時候,我躺在學校衛生室的床上。這裏雖然破舊,卻收拾得非常幹淨。空氣裏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


    我突然想起高興死時的慘狀,便流下了眼淚。許嫣然趕忙把我扶起來,說:“你醒啦。”


    垂死的高興,怪異的女鬼,鬼魅的鍾樓,神秘的老杜以及那些徘徊旋轉的水袖,像海底濃密的水草一樣纏繞住我的神經。我感到天旋地轉。


    “高興他,他已經死了。”許嫣然的聲音很小,但我終於明白了她的話:我的好朋友高興死了,我再也見不到他了。再也沒人像他那樣問我一些傻乎乎的問題了。再看許嫣然,也是淚流不止,我知道她心裏有多麽難過。


    我幾乎要崩潰了。


    “柳影,你這個惡鬼,我一定要給高興報仇!”我一拳砸在床上,恨不得要把那個女人撕碎。


    “你們都很可憐啊。”衛生室的阿姨說,她穿著白大褂,麵容倒是和藹可親。


    我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轉身向外麵走去。


    下雨了,天色出奇的陰沉,雲層壓得很低。校道兩旁的樹上流下淋漓的液體,滴在脖子上,冰涼。瘦小的許嫣然在一旁努力為我撐傘,頭發濕成一綹一綹。我本能地把她攬進懷裏,一隻手撐傘繼續走。


    一輛黑色奧迪a6在我們不遠處停下來。打開車窗,看到一位同班同學向這邊打招呼。


    “寧白羽,我要轉學啦,你保重啊!”那個同學說。


    “轉學?為什麽?”我不解。


    “學校出了那麽怪的事,我家長問卜了,說鼎新高中鬼氣太重!”同學又說,“好多人都轉學了!”


    “孩子,有些事不是科學能解釋的!”那位同學的父親一邊發動車子一邊說。


    黑色的車子消失在即將暗下來的暮色裏。


    許嫣然抬頭看了看我,說:“那個東西太怪了,什麽都以三為單位。敲鍾三下一個停頓,隔三天殺一個人,甚至是水袖都甩三下。”


    “咚——咚——咚——”我腦中回響著那個令人發狂的聲音,“咚——咚——咚——”


    “唰——唰——唰——”老杜掃地的聲音。


    我渾身一個機靈!“走,我們去找老杜,他肯定知道什麽!”我拉著許嫣然的手在雨裏狂奔。


    老杜的門緊閉著,任憑外麵雨打風吹。他住的宿舍緊挨著鍾樓,或許夜裏發生的一切都被那隻獨眼看到了。


    我要伸手敲門時,突然感到了恐懼。我甚至擔心進去之後還能否再出來。許嫣然緊緊地貼在我身後,她在默默為我打氣。


    我知道怪人老杜就在裏麵,或許他正貼著門板窺視著我們。但我不能讓高興白白地死去,這樣一想,手就把門砸得哐哐響。


    門開了。


    老杜的一隻眼露出來,像貓眼一樣散發著警惕而駭人的光。他緩慢地轉身進屋,並沒把門關上。看得出來,他沒有拒絕我們的到訪。


    屋裏一片漆黑,橫七豎八地堆放著些雜物。隻有床角的台燈微微瀉下一點橘紅的光亮。老杜背對著燈光,我們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們想了解一些關於柳影的事。”


    老杜不說話。


    “她為什麽要裝神弄鬼來嚇唬人呢?還殺死了高興!”許嫣然不知哪來的膽量大聲問了一句。


    “胡說!”老杜大聲吼道。我們都被嚇了一跳。他痛苦的麵部表情開始扭曲,直至猙獰。


    “胡說!”老杜再次吼道,“柳影已經死了!”


    這話把不明就裏的許嫣然嚇得臉色慘白。


    5


    “什麽?柳影已經死了?”許嫣然急於聽到老杜接下來的話。


    “柳影已經死了整整三年,三年一個輪回,她要回來報仇了,哈哈!她會一個一個把你們全殺死!”老杜的話越來越語無倫次,好像受了很大的刺激。


    我和許嫣然逃命般跑了出來,卻一下撞到了丁力身上。


    “你在這幹什麽?”我冷冷地問丁力。


    “保護你們的安全。”丁力依舊麵無表情地說。


    “保護我們?誰知道你安的什麽心!”許嫣然在一旁幫腔。


    “你到底是什麽來曆?”我又問。


    丁力不說話。


    “你先回教室上課,我去一趟公安局,了解一下情況。”我回頭對許嫣然說。在老杜那裏我沒有發現任何新的蛛絲馬跡。


    “別去了,我剛從那兒回來。”丁力吐掉了嘴裏的口香糖,“你昏睡的時候,警察已經來學校做了調查。鍾樓果然沒有任何可供攀爬的東西,刑偵組動用了一輛十米的雲梯,奇怪的是,那晚很多人看到了有女子在樓頂跳舞,現場卻沒有任何腳印留下。”


    “你是說真的有鬼?”許嫣然不禁愕然。


    丁力看著我,點了點頭。那一刻我感受到他目光裏的坦誠。


    “我還是打算把從老杜那裏聽來的情況報告給公安局。”我對丁力說。


    “那倒沒必要,剛剛你們在裏麵的對話我都聽到了。老杜應該沒有壞心,他隻是情緒有些失控。”


    “既然死去的柳影要報仇,為什麽要害死可憐的高興?”許嫣然又傷心地哭了。


    “冤死鬼的報仇一般都是盲目的,甚至他們都不知道自己是被誰害死的。我們隻有幫柳影的冤魂找到凶手,才能使其安息。不然那衝天的怨氣會迅速積聚,到時候我們誰都逃不掉!”丁力表情沉重。


    幫冤魂找殺害她的凶手?我和許嫣然做夢都想不到,我們會幫殺害自己好朋友的鬼魂。可是我們想活下去,把事情的真相弄明白,我們隻能這樣。


    “我總有種奇怪的錯覺。”丁力警惕地看看周圍,繼續說道,“好像總有隻眼睛在我周圍不懷好意地盯著我。有時感覺它就在不遠處,等走近了才發現其實什麽也沒有,隻有冷冰冰的牆。”


    我沒有回答丁力的話,因為就在剛才,我又感覺到那隻眼睛在窺視我!可是轉眼又不見了蹤跡。我回頭恐慌地望著丁力和許嫣然,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


    三天後,許校長就高興的死因向全體師生作了報告,無非是掩飾高興的非正常死亡,以達到安定人心的目的。周經理也在場,許諾會加大對鼎新高中的投資。底下一片掌聲響起。


    放學後,我和徐嫣然決定去一趟高興的家。因為是教師家屬,高興的家就住在山對麵的小區裏。要不是怕走夜路,高興完全可以不住校的。


    那是一片平房住宅區,房舍破舊不堪。一條較寬的胡同進去,又延伸出無數條細小的分支,就像蜈蚣的腳。好在高興的家在最外麵的一排房子,以前我常來這兒的。


    高興的媽媽給我們開了門。才幾天的工夫,她的頭發全白了,額上平添了幾道皺紋,眼睛也腫脹了。


    屋裏有高家的幾個親戚,還有一個是特地來照顧高興媽媽的,她是高興的小姨。


    許嫣然拉拉我的衣服,朝裏屋指了指,我看見丁力正站在那裏向這邊麵無表情地看著。


    “那也是高興的同學,你們應該認識吧?”高阿姨啞著嗓子說。


    我們三個不約而同地點頭,然後各自心領神會。


    高興的遺像擺在客廳正中央。高興正快樂地看著我們,我心裏又是一陣酸澀。


    “高興他爸去年剛出車禍死了,兒子又撇下我走了,我呢,也沒活著的心了。”高阿姨眼神木木地說,神色悲慟。丁力竟然掉下了眼淚,好像高阿姨的哭訴勾起了他什麽傷心的回憶。


    “這兩天總是夢到高興,他看見我也不說話,總是哭啊哭……哭得好傷心。”高阿姨繼續哭訴。


    “你在想什麽?”我對一旁的丁力說。


    “我在想,他們父子的死會不會是種巧合?”丁力若有所思地說。


    “巧合?”高阿姨止住哭泣,“我也是當過教師的,本來不該迷信,但他們父子的死的確有些奇怪。”


    徐嫣然輕輕握住高阿姨的手。高阿姨看了我們一眼,說道:“他們死前都遇到了鬼!”


    我感到不大的靈堂突然劇烈搖晃。


    “他爸死前說他看到了一個穿戲服的女人。”


    穿戲服的女人?我感到靈堂再次劇烈搖晃。


    “阿姨,叔叔生前見到鬼是誰告訴你的?是叔叔嗎?”我急切地問。


    “不是。是作為司機陪同前往外地的馬老師。”


    “馬老師現在在哪兒?”丁力追問。


    “不,你們不要去打擾他了!”高阿姨像是在懇求我們。


    “為什麽?”


    “因為他瘋了!”


    6


    “你們等一下!”高興的小姨從屋裏追出來。我們看到她手裏拿著一張照片。


    我接過照片,上麵是高興和他爸爸,還有一個年輕男人。照?的背景是北戴河,三個人快樂地笑著。年輕男人的樣子很好看,牙齒很白很亮。


    “這個人就是馬老師,他叫馬琴書。”高興的小姨指給我們。


    這時丁力的手機響了,他轉身去接電話。


    “其實,我姐說她夢到高興的哭聲是真的!那不是夢,我也聽到了!”高興的小姨又說。


    “你聽到了高興的哭聲?”我驚愕地問道。


    “是啊,起初以為是在做夢,後來我睜眼,還是能聽到高興委屈的哭聲。第二天便看到這張照片放在床頭上。我敢保證家裏從沒有過這張照片的。”


    這一切都是高興的冤魂做的。他留下這張照片是什麽意?呢?他也希望我們能夠盡快找出殺死柳影的凶手嗎?


    高興的小姨指給我馬老師的住處。我們正要趕過去,卻被丁力叫住了。


    “我們立刻回學校。”丁力的語氣有些疲憊,“我剛剛接到電話,老杜死了。”


    老杜的宿舍被警察封鎖起來。我們沒有辦法知道裏麵的情況。


    還是丁力有門路,從公安局裏弄清楚了狀況。


    “老杜是自殺的。”丁力繼續嚼口香糖,“而且柳影真的死了。警方在現場發現了柳影三年前慘死的照片。”丁力的眼神突然很悲傷。


    “這麽說老杜沒有騙我們。柳影真的死了,我們見到的是她的鬼魂?”許?然在一旁自言自語。


    “那老杜為什麽要殺死柳影?他們之間有什麽仇恨嗎?”我問。


    “不,柳影不是老杜殺死的,凶手另有其人。老杜是在極度矛盾和痛苦中選擇自殺的。從他寫的遺囑裏,好像老杜知道誰是凶手,卻又不願說出來。老杜和凶手關係似乎非同一般。”丁力求助般把目光轉向我。


    “會是誰呢?老杜苦苦為他守了三年的驚天秘密。老杜寧肯去死,也不把秘密說出來。難道是老杜的親人或者摯友?”我自言自語,“那會是誰呢?”


    “馬老師,馬琴書!”許嫣然驚叫道。


    7


    “我知道的,我從小在鼎新?中長大,各家的人際關係都很清楚。老杜是馬老師的親姨夫。老杜的妻子死後,便是馬老師把他安排到學校裏來當校工的。”許嫣然盡量把語速放慢,但仍抑製不住緊張和興奮的情緒。


    “馬老師從小便失去了父母,是老杜和妻子把他撫養大的。馬老師和老杜的感情很好,但自從馬老師瘋掉後,老杜便很少去看他了。”許嫣然又說,“當然,這些都是我爸告訴我的。”


    我們不禁又為許校長擔心,眼看著學生一個又一個地轉學,他心裏能好受嗎?許校長每天都要做一場報告,但老杜一死,他又受了打擊:學生們轉學的更多了。好幾次,他都對女兒許嫣?說:“看來,鼎新高中幾十年的事業要敗在我手裏了!”


    “馬老師是怎麽瘋的?”丁力問許校長。


    “快一年了吧,那天,他開車和高興的父親去外地學校參觀。車在半路上撞到了山壁。高興的父親當場死亡,馬老師從那以後便瘋了。”許校長歎了口氣,“學校一下就損失了一位年級主任和一位年輕有為的舞蹈老師。”


    “馬琴書是舞蹈老師?”我問。


    “是啊,柳影便是他的學生。他們還合作去市裏演出過呢。”許校長答道。


    柳影——舞蹈——馬琴書!


    “那柳影肚子裏的孩子會是誰的呢?”我的話把所有人都驚呆了?


    “你是說,柳影死時懷有身孕?”許校長更是驚愕。


    “那天,我在醫務室醒來。揚言要找柳影的鬼魂給高興報仇,醫務室的阿姨說我們都很可憐。我聽出了弦外之音,後來專門跑去找她。阿姨拿出柳影當年的體檢報告說,柳影懷孕了。所以我懷疑凶手正是因為這件事才對柳影起了殺心。”


    種種疑點指向馬老師。我期待柳影的鬼魂能夠盡快得到安息,更希望高興的死會有個讓我們都欣慰的說法。


    夜晚,馬老師家門前。敲門。


    一個滿臉胡子,頭發很長很亂的男人走出來。“你們找誰?”他問,態度很是隨和。


    “我們?馬琴書,馬老師。”許嫣然趕忙說。


    “他搬走了。”那人說。


    “搬走了?”我問,“搬到哪去了?”


    “我也不清楚,就在昨天早上。”


    我們來晚了,馬琴書已經搬走了。三個人有些失落地往回走。


    “這下線索可真的斷了!”許嫣然失望地說。


    “馬老師很可能就是殺死柳影的凶手,我們還是盡快把這些報告給公安局吧。”丁力說。


    我和許嫣然點頭。


    “這幾天老是夢見柳影站在鍾樓上唱歌,嚇死我了!”許嫣然小心翼翼地說。


    “樓台一別整三載,下一句是什麽?”我問。


    “好像是?柳琴乍停聲不響‘,怎麽了?”許嫣然說。


    “我知道了!’柳‘是指’柳影‘,’琴‘是指’馬琴書‘,’乍停‘暗喻’分手‘,’聲不響‘是諧音’生不享‘,就是’生命完結‘的意思!”我在漆黑的夜路上忍不住喊出來,“馬琴書就是凶手!”


    與此同時,丁力也叫起來,“剛剛那人就是馬琴書,他把我們騙了!他沒瘋!”


    我們之前見過馬琴書的照片,主觀上很難把那個大胡子長頭發的人當做馬琴書,而恰恰我們忽略的是:時間可以雕刻容貌。


    馬琴書家的鐵門緊鎖,不得已,我們從牆上翻過去,又把鐵門從裏麵打開,放許嫣然?來。


    一進門,濃烈的血腥味便撲鼻而來,馬琴書因畏罪已割腕自殺。


    三個人愣愣地站在那裏。我想,柳影,高興,你們終於可以安息了。


    事情理應結束了,我卻發現那隻惡毒的眼睛仍在周圍打量著我們。丁力操起一把椅子向牆上砸去!


    “嘩啦……”好多磚塊坍塌下來,牆體上出現了一個大洞。


    我把頭探進去,終於見到了那個陰鷙眼睛的主人!


    8


    第二日,陽光明媚。鼎新高中仍舊陸續有人轉學。


    我和許嫣然以及丁力在公安局見到了被捕的旅遊公司項目部經理。那個叫周濤的精瘦男人依舊趾高氣揚,眼光陰冷地看著我們。


    “周先生,您知道抗日時期,我們黨是如何一夜之間把這塊三麵環山一麵臨水易守難攻的地方給拿下的麽?”


    周濤搖頭。


    “我知道!”丁力說,“共產黨在地下用三個月的時間,挖了一條四通八達的地下通道。一夜之間,共產黨如天兵突降,從地下衝上來,消滅了日本人!”


    “那你知道這條地下通道的中心在哪兒嗎?”我問。


    周濤又搖頭。


    “就在公司裏你的辦公桌下!從那兒可以通到我們的宿舍,可以通到鍾樓,通到高興的家裏,通到所有你想去的地方!”我憤怒地吼道。


    周濤的臉色變了,變得太快,快得超出我們想象。


    “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丁力把手指向周濤,“鍾樓的牆壁很厚,是因為裏麵有隱藏的樓梯。你從地道爬上鍾樓頂,然後裝神弄鬼地把鍾敲響。我們調查過,你是學京劇出身的,以你的身段裝成柳影在上麵表演,肯定不會被人識破!”


    “你悄悄在我和許嫣然的宿舍裏放了精密擴音器,使我們在宿舍裏便聽到了你在樓上的演唱,還以為是柳影的鬼魂所為!後來你在半夜裏把吃了迷藥的高興弄進地道,又把他拖上鍾樓害死!接著又把一切痕跡抹掉!”我恨恨地望著周濤。


    周濤的臉色慘白。


    “最絕的是你竟在歌詞裏做手腳,使我誤以為馬老師是殺害柳影的凶手,後來你又從地道來到高興家裏,用擴音器模仿高興的?聲,又用一張照片繼續嫁禍馬琴書!”


    “哈哈,你的推理不錯,繼續!”周濤的眼神冷冰刺骨。


    “三年前你在一場商業演出中和柳影相識。隨後你和柳影有了私情,並使她懷孕,她堅決不把孩子打掉,你便將其殺死。但這些被巡夜的校工老杜看見,你便重金收買他,給他買保險,又幫他轉正,所以直到自殺,他都沒勇氣把你出賣!你把一張柳影慘死的照片給老杜,使他過分自責,這也是他選擇自殺的重要原因!”丁力幾乎咆哮了!


    “緊接著,你又把馬老師殺死,造成他畏罪自殺的現場。其實你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躲在厚實中空的牆體裏?窺視著我們,就像你之前那樣,來去自如地在牆壁裏、地下,窺視著我們每一個人!”


    周濤不說話了。


    “一年前,你買通馬老師,造成車禍事故。其實車禍之前高興的爸爸已經被你害死!根本沒有什麽穿戲服的女鬼!你讓馬琴書裝成有病的樣子。之後你又嫌馬琴書壞事,便嫁禍於他,了卻你的後患!”


    “你們憑空說了那麽多,請問我製造這些恐慌的目的是什麽?”周濤陰陰地說。


    “誰不知道這塊三麵環山,一麵臨水的地界是塊旅遊寶地?光是地下工程,也會成為避暑勝地。更何況北山腳最近又發現了溶洞!如果學校倒閉,你周經?便是直接受益人!高興的爸爸便是因為反對你而遭殺身之禍的。為了製造恐慌你不惜把高興也害死。”我接著說,“我們已經搜集了你作案的全部證據!”


    那個精明的家夥終於低下了頭了,像一具屍體一樣癱坐在椅子上。


    9


    證據確鑿後,周濤立即被審判,不久便被執行槍決。那家夥臨死都不肯說出埋藏柳影屍骨的地方。


    “樓台一別整三載,樓台,不就是鍾樓嗎?”


    兩個月後,警方根據我的猜想,果然在鍾樓邊上挖出了柳影屍骨。


    柳影沉冤昭雪那天晚上,丁力約我和許嫣然見麵。


    遠遠地便看到穿著警校製服的丁力向我們走來。


    “我是柳影的弟弟,真名叫柳誌,在警校上大二。這次回來就是要查清姐姐死因的!”丁力解釋道。


    怪不得第一次見他時便覺得眼熟。丁力第一次對我笑了,如此陽光。


    三個人靜靜站在鍾樓下,抬頭仰望這座曾帶給我們驚恐的建築,才發現它是如此古舊而美好,一時間都不禁感歎。


    許嫣然說:“想起他微笑的模樣,又懷念起大家在一起的日子。”


    我輕聲念著那年高興寫的詩:


    雖然


    我栽下的種子不能長大


    雖然


    我不能送她布娃娃


    雖然


    心?難免牽掛


    但是如果我問你


    請你


    千萬千萬告訴我:


    嘿


    哥們兒


    誰家的孩子不是這樣長大!


    許嫣然不說話,一低頭,一副要哭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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