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海桃是在暑假開始後不久來到北京的。說實話,我對她的第一印象並不太好。那天她拉著一個行李箱來到我們宿舍樓下,我下樓去接她。正是下午溫度最高的時候,太陽像是不斷地往地麵上投射著火球。海桃當時穿著一件黑色的長袖襯衫,一條黑色的製服褲子,她的脖子上還圍著一條黑色的絲綢圍巾。我記得隻有她的鞋子是紅色的,在陰暗的影子裏顯得觸目驚心。我沒對她的穿著打扮提出意見,因為我們並不是朋友。


    我領著海桃走進宿舍,看到她滿頭大汗,我拿自己的杯子倒了一杯涼水給她。海桃並沒有立即端杯喝水,她費了很大的勁從行李箱裏找出一根吸管來。她把吸管放到杯中吸水喝。我下意識地認為她嫌我的杯子髒,這個動作激怒了我,但是我也沒有發作。


    “那是周曼青的床位,你就睡她的吧。”我麵無表情地說道,“她去杭州之前托我照顧你,有什麽需要的就對我說。”


    “嗯,謝謝你。”她扯著嘴角笑了笑。


    周曼青是我的舍友,而海桃是周曼青在外地的朋友。她利用暑假的時間來北京讀一所培訓學校,想在我們宿舍借宿,節省一些開支。周曼青前天動身去杭州旅行了,她要我幫忙接待一下海桃。


    我並不打算和海桃有太多的交集,在她收拾完東西之後我領著她到學校裏轉了一圈。哪裏是食堂,哪裏是浴池,哪裏可以坐公交車,我一一給她交待清楚。


    “東門正在修一條大路,以後出學校你走北門吧。”我捂住鼻子遮擋揚塵,指了指正在工作的推土機。


    “嗯。”海桃用鼻音回應了我。


    我扭過頭去再一次注意到了海桃的圍巾,我懷疑她的脖子上有著難看的傷疤,所以這樣的天氣裏她也不願意露出脖子來。


    路過小賣部的時候我買了兩瓶礦泉水,遞過一瓶給海桃。我看到她擰開瓶蓋,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一根吸管來插進去,她在吸水喝。我突然發現自己之前的猜測是錯誤的。我忍不住好奇地問她:“為什麽不直接喝呢?”


    她說:“因為直接喝的話要仰起頭啊。”


    我並不明白她這句話的意思,但是我沒有繼續問下去。她那奇怪的舉動讓我有些莫名的恐懼。為什麽不能仰起頭呢?這並不是武俠小說裏的世界,仰起頭來會把脖子留給對手。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我夢到海桃仰起了頭,她的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然後她舉起雙手想去抱住自己的頭,但是那顆頭突然往後掉落,像是原本就隻是隨意放在脖子上一樣。我清晰地看到了脖子斷口處模糊的血肉以及粗大的氣管。


    我從睡夢中驚醒,扭過頭看到海桃安靜地躺在床上,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02


    暑假的時候學校圖書館裏的人並不是很多,我就是看中了這一點才決定留在學校裏備考研究生的。吃過午飯我抱著兩本書去圖書館的第三自習室,一進門就看到坐在角落裏的莫航。我徑直走過去在他對麵坐下。


    “好巧啊,你也在這裏。”我笑著說道。


    “原來是明美啊。”莫航坐直了身子,說道,“我還想去找你呢。”


    “找我什麽事?”我心裏一陣驚喜。


    “這幾天曼青聯係過你嗎?她的電話怎麽一直都是關機呢?去杭州之前就關機了,我想送她都沒送成。”莫航皺著眉頭道。


    “這樣啊,她也沒有聯係我。”我淡淡地回答道。


    我和周曼青是在一次協會聯誼上認識莫航的。我記得很清楚,莫航最開始是走過來和我說話的。後來周曼青來到我的身後,她的幾句玩笑話讓莫航注意到了她。接著他們就走到一個角落裏單獨聊天去了。我以前並不相信一見鍾情,但是見著莫航之後我相信了。


    可惜的是莫航喜歡的並不是我,他開始對周曼青展開了追求。


    作為周曼青的好姐妹,我對她實在是太了解了。她長得很漂亮,人又有氣質,所以對待追求者的態度永遠是若即若離。我經常喜歡用一個詞語來形容周曼青,那就是恃寵而驕。我知道周曼青在等待,她想等待一個最好的人選出現。對於那些一心追求她的人來說,這其實是很不公平的。


    因為周曼青的關係,我對莫航的喜歡變成了暗戀。


    其實來到第三自習室碰到莫航並不是什麽巧合。喜歡一個人,你就會特別地搜集他的很多信息,包括愛好和習慣。


    “曼青的一個朋友現在住在我們宿舍,你要不要去獻下殷勤?”我有些惡趣味地問道。


    “嗬,有時間可以請她一起吃個飯。”莫航彎著眉眼道。


    我尷尬地笑了笑,並沒有搭話。周曼青去杭州要旅行一段時間,我隻是卑微地想正好這些天可以多和莫航接觸一下。也許他會發現我的一點點好。


    傍晚的時候我們一起去食堂吃了晚飯,然後他要和朋友去打籃球,我很識相地自己回宿舍。感情是不能著急的事情,太黏糊有時候會適得其反。我經過食堂旁邊的水果攤看到那裏有賣冰鎮西瓜的。碩大的冰塊浮在水麵上,西瓜擱在冰水裏起起沉沉。這樣炎熱的天氣,冰鎮西瓜實在是太誘人了。我讓老板切了半個給我,用塑料袋裝著提回了宿舍。


    海桃已經在宿舍了。她正用一根吸管喝著果粒橙。我苦笑了一下,不得不適應她這個怪異的習慣。


    “你吃西瓜嗎?”我問她。


    “不吃。”海桃的身子往後撤了撤,似乎有些害怕。


    我對她的行為不以為然,從飯盒裏拿出勺子來挖西瓜吃。


    “我很多年不吃西瓜了。”海桃皺著眉頭笑了笑,接著說道,“我七歲那年去鄉下舅舅家過暑假,他家種了很多很多西瓜,晚上我和表姐就睡在瓜地裏看賊,就是在瓜地裏搭一個床架子,扯上蚊帳,我們就睡在裏麵。”


    “喔。”我無所謂地回應道。


    “說起來我們是看賊的,卻喜歡在晚上的時候去別人家瓜地裏偷西瓜吃,現在想起來實在很無聊。有一天晚上我們偷了舅舅隔壁家張大爺的西瓜。張大爺也在瓜地裏守賊,但是他年紀大了,反應不靈敏,根本沒發現我們。我還清晰地記得那個西瓜的很甜,連西瓜籽都帶著軟軟的觸感。你喝過珍珠奶茶嗎?就像是裏麵的珍珠。你知道第二天早上出了什麽事嗎?我們發現張大爺死了。”


    我的心裏一驚,拿著勺子的手跟著顫抖了一下,急忙問道:“怎麽回事?”


    “也許是老死的吧。”海桃撇了撇嘴道,“雖然夏天天氣熱,但是晚上還是寒氣很重的,老人家可能受不了。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我後來發現前一天晚上吐在溝壕裏的西瓜籽都跟眼珠子一模一樣……”


    一勺子西瓜瓤含在口裏,我的心跳好像漏了一拍。


    “大人們都說我眼睛花了,但是我清楚記得吐西瓜籽的口感。那天早上下了很大的雨,那些眼珠子都被衝走了,所以無法對證。後來回到城裏我有一個很靈異的想法,我覺得是張大爺太在乎那些西瓜了,所以總是盯著西瓜看,把自己的眼珠子都盯到西瓜裏麵去了……你要偷吃我的西瓜,那些西瓜籽眼睛就能看到你……”


    我勉強將口中的西瓜咽下去,她的描述讓我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這是個並不合時宜的談話,我覺得海桃是在故意讓我惡心。我無奈地笑了笑,雖然腦海裏還在閃現她描述的畫麵,但我依然用勺子往嘴巴裏放西瓜。我是個不太喜歡示弱的人,我也不喜歡看著別人洋洋得意的樣子。


    海桃用吸管在果粒橙的瓶子裏攪動了幾下,接著說道:“你知道我為什麽用吸管喝飲料嗎?”


    我愣了一下,回道:“因為你後腦勺太重,仰頭的話頭就會掉下來。”


    本來是一句玩笑話,但我說完自己不禁打了個冷戰。


    海桃玩味地笑了笑,說道:“那隻是一個方麵。其實礦泉水還好一些,裏麵有什麽雜質肉眼就看到了。但是像牛奶果粒橙之類的,你直接喝的話就很危險。那麽大的瓶口那麽大的喉嚨,萬一飲料裏麵有什麽小孩手指牙齒之類的東西一順溜就到胃裏去了,太惡心了!”


    “那是你想得太多。”我冷冷地回應道。


    “對未知的東西我總是很恐懼。”海桃辯解道。


    我沒有再說話。不知道為什麽,雖然我的嘴上否認了海桃的觀點,但我的意識卻真的被海桃影響到了。很多古怪的畫麵湧入腦海,像是一塊塊鋒利的刀片,將我的大腦隔成無數個驚悚的空間。我陷入其中,無法逃離。


    03


    過了兩天莫航果然張羅著要請海桃吃飯,他同時邀請我一起作陪。我沒答應,隻是把海桃的電話號碼給了他。我有些不懷好意地對他說,你可以見識一下周曼青交了一個多麽變態的朋友。那天晚上我看著海桃出門赴約,心裏一陣悵然。窗外月色很美,我一個人坐在床上,將電風扇對著自己吹,呼呼的熱風讓我的心更加難受。


    到了晚上九點海桃還沒有回宿舍,我決定出去走走。


    學校的東門前停靠著幾輛推土機和挖土機,像是巨型野獸一般。那些鏟子上的鐵齒被磨得鋥亮,看上去鋒利無比。工人們已經停止作業了,周圍很安靜。那一堆堆黃土像是墳塋一般。這裏本來是一片老房區,後來拆遷掉蓋了兩個新樓盤,政府部門計劃在兩個樓盤中間修一條很寬的路。施工大概是在一個月前開始的,挖土機先在原來的路麵上挖出四五米深的溝壑來,然後是放置下水管道,接著要把挖出來的黃土填在溝壑裏,用推土機一點點地壓平整,最後才是鋪上水泥,畫好斑馬線。


    我走在這些黃土中間,那條溝壑現在已經被填得隻剩兩米深了,我想用不了一個月這條路就快要修好了。我很期待這一天的到來,心情突然變得有些愉悅。我哼著小曲回到宿舍,海桃還是不在。我到洗衣房刷牙洗臉,再回宿舍的時候我把宿舍門從裏麵反鎖上了。我討厭海桃,但是我並不願意得罪她,畢竟她是周曼青的朋友。這樣做隻是給她一個警告。


    那天晚上我很快就睡著了。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看到海桃站在我的床頭,她俯下身子將自己的嘴巴湊到我的臉前。我想移開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像是被磁石吸住了一般。海桃將她的嘴巴覆在我的左眼上,她用力地一吸,我的眼球就滑到了她的嘴裏。我的右眼看到海桃開心地咀嚼著我的眼球,後來她把我的眼球吞了下去。我的額頭上不停地冒汗,全身都涼透了。海桃露出了詭異的微笑,她移動嘴巴想去吸食我的右眼。我驚恐萬分,攥緊了拳頭,大聲地尖叫。


    突然,我猛地從噩夢中驚醒過來,大口地喘著粗氣。我看到海桃站在宿舍中間,她問我:“你怎麽了?”


    很快我就恢複了理智,我詫異地看著海桃:“你怎麽進來的?”


    海桃愣了愣神,說道:“你給了我宿舍的鑰匙啊,你忘了?”


    我想說我昨天明明反鎖了宿舍門的,但是話到嘴邊我趕緊咽了回去。


    “你做了個什麽噩夢?”海桃笑著問我。


    “沒什麽,我夢見自己的眼球被別人吸走了。”我爬起床喝了一杯水。


    “哈,我以前也做過這樣的夢。”海桃站在鏡子前說道,“不過我是夢見自己低頭的時候眼珠子從眼眶裏掉出來了。其實想想也是,牙齒能看到牙齦包裹著,眼珠在眼眶裏就好像是自由活動的,說不定哪天一低下頭睜大眼睛,眼珠子還真的掉出來了呢,那就太恐怖了……”


    我剛剛平複下來的心情因為海桃的講述再次感到戰栗。她就像個魔鬼一般在我的麵前不停地製造著幻象。我收拾好東西出門,到了宿舍樓下我給莫航打了個電話,我們約在圖書館見麵。


    “昨天晚上和海桃聊得還開心嗎?”我一落座就問莫航。


    “挺好的啊,並沒有你說的那麽變態。”莫航笑著說道,“我問了她很多關於曼青的事,非常有趣,等曼青從杭州回來,我一定能想辦法把她追到手。”


    “你不覺得海桃奇怪?”我愣神道。


    “沒有啊~~你是不是最近考研壓力太大了?”莫航關切地問道。


    “沒什麽。”我尷尬地搖了搖頭。


    “不過,話說回來,我還是沒聯係到曼青,她的手機一直關機,希望不要出什麽事情才好。”莫航看上去很擔心的樣子。


    “她很好啊,昨天下午還打電話給我了。”


    “什麽?”莫航顯然有些不相信。“那她怎麽沒有聯係我?”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是重色輕友的家夥啊。”我取笑他。


    “拿你手機給我看。”莫航伸出手來,他對我的精神狀態提出了質疑。


    我乖乖將手機遞了過去。莫航找到“已接電話”一欄,裏麵確實有周曼青撥打我電話的紀錄,通話有十幾分鍾的時間。莫航將手機還給我,一臉的失落。沉默了一會兒,莫航問道:“周曼青都對你說什麽了?”


    “她說她想靜下心來想一想自己的生活方式,所以她把手機關機,不與外界聯係。”


    “那她有沒有讓你向我們報平安?”


    “沒有,她隻是讓我多關照一下海桃。”我搖了搖頭。


    莫航不自覺地抿了抿嘴唇,他臉上的表情很落寞。我能看出來他在強忍自己內心的痛苦。所有的努力都是泡沫,他在周曼青的心裏什麽都不是。我在莫航身邊坐下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沒事吧?你知道的,女生孤單的時候還是喜歡找女生談心事,她應該是喜歡你的。”我安慰莫航道。


    “你不用安慰我,我都明白,我沒事的。”莫航苦笑道,“晚上陪我一起喝點酒好嗎?”


    “嗯。”我知道自己沒有拒絕莫航的理由。


    那天晚上莫航醉得一塌糊塗,我打電話讓他宿舍的朋友來扶他回去。有一個男生提出要送我回宿舍,我拒絕了,我說我想自己散散步。其實我也有些醉了,隻是我不願意承認而已。快到學校東門的時候有下班的工人朝我吹了一個口哨,其他的人跟著笑了起來。我有些害怕,快步地往前走。我感覺到有人在跟蹤我。


    因為已經靠近了學校,所以我並不是很擔心。在故意放慢腳步之後我突然回過頭去,跟蹤我的人離我隻有一米之遠。他看上去像個大學生,斯文幹淨,戴著一副金邊眼鏡。


    “你跟著我幹什麽?”


    “她已經不是人了。”男生詭異地笑了笑,臉上有著淡淡的恐懼。


    “誰?”我一個激靈,從朦朧中醒了過來。


    “她。”男生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過身去,匆匆忙忙地走了。


    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雖然他沒有說明白,但我卻馬上把這個“她”聯想到了海桃。她已經不是人了,那她是什麽?我顫抖著身子,海桃之前說過的那些話做過的那些怪異舉動再一次湧入了我的腦海。我不敢回宿舍,在學校不遠的地方找了一家招待所住了一個晚上。


    04


    到了第二天中午我才回到宿舍。海桃在用自己的筆記本上網,我不想抬頭看她的樣子。天氣依然很熱,我的手心不停地往外冒汗。麵對現在的情形,我不知道要如何處理。如果海桃是正常的,我太冒失的話肯定會鬧得很僵。如果海桃真的不是人,那我就更加不敢得罪她了。


    “你和周曼青的關係好嗎?”海桃突然問我。


    “嗯,挺好的。”


    “那我怎麽從來沒有聽她提到過你?”海桃笑道。


    “可能是你又不認識我,說起來也沒什麽意思。”我回答得有些謹慎。


    接下來的話題都是一些無關痛癢的生活小事,以至於我的立場開始動搖。我懷疑自己真的是考研壓力太大了,容易將一些問題上綱上線。其實那隻是個人的生活習慣而已。至於昨天晚上遇見的那個男生,我想他大概是喝醉了。海桃似乎並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麽可怕,她的談話大部分還是透著一個正常女生的正常氣息。


    不過這些想法並沒有完全將我的懷疑清除幹淨,晚上的時候我還是跑到五樓一個朋友的宿舍睡覺去了。


    莫航那天醉酒之後對我的印象好了些,雖然算不上戀人,但至少也可以稱得上知心朋友了。莫航偶爾還是會發呆,盯著手機看,我知道他在等周曼青打電話給他。有時候他也會假裝不經意地問我周曼青有沒有打電話給我,我說沒有,那次電話之後她就像是消失了一般。


    有一天傍晚我想回宿舍拿點東西。站在門口的時候我停了下來,我看到宿舍門開著一條縫。我想知道海桃在做什麽,所以我沒有出聲。一陣風吹來,門縫開得更大了一些。我側著身子看到了坐在床上的海桃。她的手裏端著一個透明的玻璃杯,杯子裏插著一根吸管。我看到海桃在吸食杯中的液體。我不知道那是什麽,豔紅的液體,像是從身體裏流出來的鮮血。我的心髒幾乎要從嗓子裏蹦出來了,全身發冷。我想移動腳步,卻無法動彈。


    “明美,是你嗎?”海桃的聲音悠悠地傳了出來。


    “嗯。”我不由自主地回答,整個人像是受了蠱惑一般走進了宿舍。


    “你這些天怎麽沒回宿舍睡覺?”海桃問我。


    “我有一個朋友她一個人住在宿舍裏害怕,所以叫我去陪她。”我顫抖著撒謊道。


    “那你可要注意安全哦。”


    “謝謝你關心。”我拿了自己要拿的東西匆匆忙忙地走出了宿舍。


    晚上我又不知不覺地走到學校東門的施工路段去散步。我看著那條溝壑慢慢地被填平,心裏隨之安寧了下來。我想這注定是個不平凡的夏天,一切都會涅槃重生。我能感覺到莫航的變化,隻要再過些時間,他就會真正地喜歡上我。


    在我準備往回走的時候,我遇到了那天晚上碰到的男生。


    他從巷子裏走出來,站在我的麵前。


    “看來你不相信我?”


    “我不認識你。”我冷冷道。


    “但是你認識海桃,你想不想知道她的事情?”男生露出了瘮人的微笑。


    我沒有回答,我承認我很想知道,但我又害怕知道。


    “她是我的女朋友。”男生突然悲傷地說道,“可是我們吵架了,而且我一失手殺了她,用刀割開了她的脖子。她現在是個死人。”


    “你不要胡說。”我的嘴角抖了抖。


    “我沒有胡說。她來這裏讀培訓學校是假,找我是真。她不願意放過我,做鬼也不放過我……”男生的眼睛裏露出驚恐的神色。


    “你騙人,你要是殺了人的話警察早把你抓起來了……”我匆匆地往回走。我知道我聽得越多就會越害怕,我已經到了恐懼的極限。他沒有跟上來。我快速地跑回了朋友的宿舍,將宿舍門鎖了起來。這不是真的,我不停地提醒自己。


    可是,她喝的紅色液體是什麽?難道她是在靠喝血維持自己的形態嗎?我不敢再往下想,這樣的大熱天裏我用被子將自己捂了起來,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我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海桃站在我的麵前。


    她拿著一把小刀,冷冷地看著我。


    “你要幹什麽?”我瞪大了眼睛問道。


    “我想喝你的血。”


    我驚恐地往後退去,卻被她一手掐住了脖子。她拿著小刀割開了我的喉嚨,然後用另一隻手拽住了我脖子上的血管。她就像扯著一根繩子般將血管拉了出來,然後她的嘴巴湊上來含住了我的血管用力地吸吮。


    我感覺自己的身子開始輕飄飄起來,我想我就要死了。“不要……不要……”


    “明美,醒醒,你快醒醒。”朋友用力搖晃著我。


    我滿頭大汗,睜開眼睛才發現剛才做了一個噩夢。我感覺自己的思想完全被海桃控製了。這個時候莫航打電話給我,他說周曼青的父母來學校了,警察有事要問我。他們懷疑周曼青出了什麽事,已經有半個月沒跟家裏聯係了。我作為最後一個與周曼青聯係的人要接受警察的詢問。


    “她給你打電話說了什麽?”


    “她說她想一個人靜一靜,思考一下自己的人生。”


    “你有沒有從她的話語裏聽出輕生的念頭?”


    “這個我不確定,好像有,又好像沒有。”


    “那你聽她的聲音是顫抖的嗎,當時有沒有人在一旁威脅她?”


    “我不知道。”


    重複的問題每天都要麵對幾次。最開始是警察,接著學校,周曼青的父母都來問我。我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


    警察到電信公司取證,證實周曼青確實那一天用手機在杭州給我打了一個電話。


    周曼青的父母隨後趕去了杭州,警察也立了案,派人去協助尋找。


    05


    他們走後我得到了短暫的安寧。莫航因為周曼青的失蹤又喝醉了幾次,每次都是我陪他說話,最後把他送到宿舍樓下。莫航喝醉酒的時候喜歡說這一切都是有預謀的,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在朝著那個方向發展。他說如果周曼青不丟失身份證她就會坐飛機去杭州,那一切的際遇都會不一樣;如果周曼青不關機就不會悄悄地消失而無人發現;如果周曼青早決定和他在一起,他就會陪她一起去杭州。但是一切都沒有重來的機會,周曼青出事了,我們隻有各自悲傷。


    莫航醉醺醺地說,你跟曼青是好姐妹吧,為什麽她出事了你一點都看不到傷心的樣子?


    我無奈地笑道,也許你還不了解我,我是一個喜歡把什麽情緒都藏在心裏的人,就像我喜歡了你這麽久,你卻一直都沒有發覺。


    那天以後莫航發高燒了,因為一直不退燒,醫生建議他住院觀察一段時間。我每天都在醫院照顧他,從很遠的地方買來他想吃的東西,陪他講不痛不癢的笑話,偶爾還替他招待來看望他的朋友。我的辛苦得到了回報。出院的那天莫航瞞著我打電話訂了一束很大的玫瑰花,等我辦完出院手續走進病房的時候他突然捧著玫瑰花走到我的麵前。他說,明美,我們交往吧!


    我點了點頭,淚水突然就湧出了眼眶。我清楚地記得那天是陰天,空氣中的溫度讓人感覺很舒服。


    那段時間我都沒有接觸到海桃,幾乎忘記了她的存在。可是等這一切都安妥下來之後我又想起了她。那個男生的聲音不停地在耳畔回響,他說他殺了海桃,海桃已經不是人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相信他,但是我決定把事情查個清楚。


    一大早我就戴著墨鏡在學校的北門等著,看到海桃出來後我遠遠地跟在她的後麵。我注意到她第一次沒有戴黑色的圍巾,但是我看不清她的脖子和別人到底有什麽不一樣。在站牌那等了一會兒,她擠上了一輛公交車。我緊跟著在路上攔下了一輛出租車,我讓司機跟上去。


    等海桃從公交車上下來我又不疾不徐地跟在她的後麵。我看到她走進了一家咖啡廳,於是跟著進去要了個角落裏的位置坐下。海桃沒有立即點單,她拿著手機在給朋友發短信,好像是在等人。我摘下眼鏡,特別留意了海桃的脖子。她的脖子上什麽傷痕都沒有,白皙中透著紅潤。我感覺自己被欺騙了。服務員給海桃端上來一杯白開水,海桃直接端起來喝了一口,她並沒有從口袋裏掏吸管。我有點搞不清楚狀況,正想走過去問個明白,一個男生突然進入了我的視線。我很詫異,他正是那個聲稱是海桃男朋友的人。


    他們點了一些吃的,很開心地聊著天。我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些什麽,心裏有些焦急。看到他們快吃完了我終於忍不住走了過去。


    “好巧啊,你們也在這裏。”我淡淡地說道。


    男生似乎沒有反應過來,嚇了一大跳。反而是海桃似乎早已經想過這樣的情形,她伸出手來拉我在身邊坐下。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的心情並沒有平複下來。


    “看來我得重新介紹一下自己了。我是學心理學專業的,有時候也會寫一些恐怖小說,是周曼青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海桃攤了攤手道,“你應該還記得我問過你,你和周曼青的關係怎麽樣?雖然你說你們是姐妹,但是她好像不是很喜歡你。”


    “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來這裏讀培訓學校是真的,周曼青知道後就讓我來住你們寢室好趁機嚇唬嚇唬你。因為她很討厭你!”


    “她討厭我?”我張大了嘴巴。


    “嗯,她說你偏執、陰險、傲氣,喜歡背後打小報告,總之她說了很多你讓她不舒服的事情,所以她想整整你。我其實知道周曼青的性格,並不是很好。但是作為朋友,我還是願意幫忙滴!”海桃得意地說完這段話,然後扭過頭看著我。她指了指對麵的男生,有些歉意地說道:“他是我的男朋友,也被我拉下水了。這段時間對你,我們真的很抱歉,請你原諒。”


    我不知道自己應該用一種什麽樣的心情來麵對這件事情。


    對麵的男生看我不說話,連說了幾聲對不起。


    “我可以原諒,但是我想問幾個問題。那天我反鎖了宿舍門,你怎麽進來的?”


    “我跟一個朋友學過開鎖,嗬嗬~~”


    “你那天喝的紅色液體呢?”


    “西瓜汁。”


    我尷尬地笑了笑,問道:“那周曼青失蹤也是假的吧!她現在在哪兒?”


    海桃突然歎了口氣道:“這個是真的,我來北京的前兩天就和她失去了聯係。我本來以為她是故意關機來躲開你的責問和求救,誰想到她現在真的音信全無了。本來我想找個時間跟你說清楚的,沒想到你今天跟蹤了我,你不害怕嗎?”


    “我很害怕啊!你來之後我做了很多的噩夢呢!但我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我深吸了一口氣。


    “也許我們可以成為朋友。”海桃笑道。


    “我也很樂意,不過下次不要在我吃西瓜的時候說西瓜籽像眼珠子,那種話太倒胃口了。”我也跟著笑了起來。


    06


    學校東門的那條大路終於在暑假即將結束的時候修好了。施工隊帶著他們的大機械離開了那裏。通路那天晚上莫航拉著我的手一起散步,我想我再也不用一個人孤零零的了。


    我抬起頭覺得夜空像是一個巨大的屋頂。月亮貼在上麵像是一盞美麗的燈。幹淨清新的路麵落滿了銀輝,周遭的空氣也跟著涼爽了起來。


    我用步伐來來回回地丈量著大路的長度和寬度,然後在一個地方站定。


    莫航問我,你在幹什麽呢?


    我說,我在想一個人。


    莫航從後麵摟住我,笑著說,我就在你的身邊,你還用想嗎?


    我笑了笑沒有答話。我沒有告訴他我想的那個人並不是他,而是周曼青。很多事情藏在我的心裏成了永久的秘密,這些事情發生在海桃來北京之前。


    ——我偷拿了周曼青的身份證,因為早已經確定了行程,所以她不得不改坐火車去杭州。如果是坐飛機,她沒有登機的話會有記錄,而坐火車就沒有。


    ——學校東門的這條路那個時候才剛埋好那些下水管道。那天午夜我約周曼青出去走走,我在一瓶飲料裏放了一點藥,後來她就死了。我將她的屍體埋在了溝壑裏的泥土之中。那些推土機和坐在操作室裏的工人是不會注意到溝壑裏的泥土有一點點變化的。他們繼續往溝壑裏填土,然後一遍遍將泥土壓得結實平整。


    ——我在一家購物網站上找了一個杭州人的地址和電話。我在街上找了一家快遞公司幫我將周曼青的手機快遞給了那個杭州人。我在包裹裏留了一張便條,我說如果你有什麽疑問可以用這個手機打我電話。後來我接到了那個杭州人用周曼青的手機打來的電話。我告訴他隻要他參加我的一個調查那個手機就是他的了。我故意拖延時間直到手機上的話費為零。一個杭州人沒理由再用一個北京的手機號,所以他很快換上了自己的手機卡。而周曼青的手機號永遠處在了關機狀態。


    ——我殺了周曼青,也躲過了警察的調查。他們都認為周曼青是在杭州出事的。


    我知道周曼青討厭我,而我比她更甚,我恨她入骨。她的光芒讓我在她的身邊就像是一個醜小鴨。她輕而易舉就贏得了別人的好感,而她還可以肆意玩弄別人的感情。


    我喜歡莫航,我不能讓她那麽做。


    我從來都不否認自己是個虛偽的人。周曼青說我偏執、陰險、傲氣。她總結得很好。


    可惜她現在已經死了,就埋在我腳底下四米深的地方,再也不會出現。


    周曼青,我在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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