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的課桌上被刻了一行字:“下一刻,讓我送你去天堂。”


    難道,有人要置我於死地……


    二


    神情恍惚地走進宿舍,程旭疑惑地問我,“怎麽了?”


    “沒事。”


    “哎呀,幫我上一節選修課就這麽痛苦啊?快過來看看,我最新研製的星座卡片!”


    “星座卡片?”


    “對啊。”他抑製住興奮,遞給我一張,“看看。”


    一張正方形的硬卡片,正麵是鮮豔的火紅色。上麵畫了一個九頭怪物。背麵是淡淡的淺藍色,上麵有一隻橘色的大螃蟹。


    “你看到的隻是12張卡片中的第一張。我打算製作一套完全屬於我的12星座卡片,哈哈。”


    “這些圖像是什麽意思?”


    他拍拍我的肩膀說,“看正麵,以為是個九頭怪物對吧?其實你仔細看就會發現這是一條蛇的頭部,看見沒?它有九個頭。”


    我撲哧一聲笑出來,“12星座裏沒有紅蛇座吧?”


    他瞪了我一眼,“虛心聽我說啊!”


    “好好好,你繼續說。”


    “每一張卡片都有一個神話故事,比如這張,宙斯是天神,雖然神力無窮。卻貪好美色。所以他的子女不僅有天上的眾神,還有同地上凡人所生育的孩子。”


    我點頭,“曉得,宙斯和赫拉,是天上的天神和天後。”


    “海格力斯。他就是宙斯與凡人所生的兒子,而且生來力大無窮,是人世間最強大的勇士。一天他來到一個國家,但是因為赫拉心存嫉妒,想要置他於死地。”


    我伸手打住他,“天後為什麽要殺死他?”


    “宙斯和別的女人生的兒子,她心裏能爽嗎?”


    “然後呢?”


    “之後赫拉讓國王出一道難題阻礙他繼續前進。這個國家的深山沼澤裏,生活著一條無惡不做的九頭蛇怪,於是國王命令海格力斯把它殺掉。他感到很糾結,因為砍掉這條蛇一個頭。它立刻會生長出更多的頭,總是能滋生出更多的力量進行反抗。”


    “我暈,那怎麽辦?海格力斯死了?”


    他淡然一笑,“海格力斯選擇用火的力量將九個蛇頭消滅,就在即將滅掉最後一個蛇頭的時候,赫拉的嫉妒心燃燒得更加旺盛。她不甘心自己的計劃就這樣失敗,所以……”


    我焦急地看著他,“喂,你不要總留懸念好不好?”


    他指指後麵的螃蟹圖片說,“赫拉從大海裏挑出一個巨大的螃蟹,命令它用蟹腳阻止海格力斯的成功,但海格力斯的力量無人可比,所以,海蟹沒有抵擋住他的巨力,最終死去了。”


    “這到底是什麽星座?”


    “勇敢的海蟹為了滿足天後的意願犧牲了自己,赫拉看到了它的忠心,便把死去的海蟹永遠地置放在天空。就是我們現在所看到的巨蟹座。”


    我皺著眉,“你不講解沒人能看懂吧?”


    “我已經想出了一個新創意。”他瞥了我一眼,“給它添加一對數字,比如正麵圖片上是six和22。背麵的海蟹圖上寫seven和22。分別表示6月22號和7月22!”


    “我還是沒懂……”


    程旭直接大喊,“我靠!你就是個文言!有點星座常識的人都知道,6月22日至7月22日,是巨蟹星座的日期範圍!”


    “我怎麽知道……我又不研究星座。”我反擊他。


    “我還特意挑選了適合的顏色來映襯星座的特點,前麵的火紅色表示九頭蛇,背麵的淺藍色指巨蟹,海蟹生活在海裏,哈哈~~”


    我笑得前仰後合,他真是個十足的星座迷啊!


    睡前,我又想到了課桌上那行驚悚的字體……


    我問程旭,“明天的課你去嗎?”


    “不去了,還要做星座卡片呢。”


    我苦笑著閉上眼,唉,好癡情的星座男啊!


    三


    11點。清潔工不慌不忙拿起了腳邊的工具朝宿舍樓走去。他靠在五層宿舍的樓梯口,艱難地喘著粗氣。


    陰暗的走廊裏閃爍著微亮的燈光,512房間燈沒有關,老李好奇地敲了敲門,沒有人應答。


    “準是哪個學生逃課在宿舍樓睡覺呢!”


    他苦笑了一聲,卻感覺有一股難以描述的味道正輕輕地旋繞在他的頭頂。


    他放下手裏的掃把,人老了,嗅覺也跟著老了?


    可是……這個味道有點腥。


    他困惑地四處看看,沒有發生什麽異常。似乎是一瞬間的意識,他回過頭,雖然老眼有些昏花,但身後,那條粘稠的紅色血流,正緩緩地從屋子裏流淌出來……他眼前一黑,立刻扶住了身邊的牆麵。


    血的味道比先前更濃厚了,他鼓足了勇氣。推開了房門。


    “哎喲我的媽啊……”


    四


    12點了,這個時間到食堂肯定又要排隊。


    我熟悉地撥打了程旭的電話,不耐煩地說,“喂,你快點啊,我在食堂等你。”


    “你是於景川嗎?”


    我一愣,是個女生的聲音。


    “我是啊。”


    “哦,那你過來一下。”


    我懵了,“過來?去哪兒?”


    “你們宿舍。”


    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了,“你是誰啊?”


    “警察。”


    說完,電話便隻剩盲音。


    宿舍?警察?


    這三個詞像一張網一樣勒緊了我的脖子。


    五


    一群人站在樓下,仰著頭朝五樓的方向看去。


    “他,就是他!”清潔員李大爺正指著我對警察大喊。


    “你就是於景川?”警察犀利的眼神直勾勾地看著我,“我是關誌鵬,這起案子的負責人。”


    “案子?”我瞪著眼睛,傻了。


    “你和程旭一個宿舍?”


    我點點頭。


    “他死了,你還不知道吧?”


    “什麽?”我不可思議地倒退了兩步。


    “跟我來。”


    宿舍門外已被警戒線圍了起來,法醫穿著白褂子蹲在地上采取血樣。


    剛走進去,我的頭皮有快要爆炸的感覺,地麵上躺著冰冷的屍體——程旭。


    他趴在地麵上,那張平時總是笑嗬嗬的臉上布滿了痛苦與掙紮。他的上身,被一柄尖銳的利刀狠狠插入,刀,正好插在他的心髒部位。他的下身被凶手挑斷了腳筋,嘩嘩流出的鮮血匯成一條水流溢出了宿舍,整個屋子透著一股濃厚的血腥味兒。


    我感到天旋地轉般的驚愕。


    警察拍拍我的肩膀,“跟我過來,我有話和你說。”


    我無力地伏在牆壁上,我的兄弟就這樣倒在血泊中。


    六


    他抬頭看著我,“你和程旭所學的專業都是犯罪學吧?我剛才查了一下你和他的資料,發現你還獲過全省犯罪學論文一等獎?”


    我尷尬地苦笑。他繼續問,“怎麽?隻會書本上的東西?不會實踐?”


    我連忙擺擺手,“我不是這個意思啊。”


    “我想……給你一次實踐的機會,做我幾天的助手。考慮到你是死者的好友和舍友,又可以幫我們調查一下死者的人脈關係,重要的是你還熟知犯罪學方麵的知識。怎麽樣?”


    雖然這個提議有點突然,但我想了想。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他看起一摞材料,頭也不抬地對我說,“程旭的死亡狀態讓我們非常困惑,我第一次看到有人把自己的身體搞成那種形狀。”他把照片往我的眼前一推,“你看看。”


    我拿起一張,程旭的屍體展示在眼前。


    照片上:他的左手握著一張金色紙片,右手握著幾朵花。


    金色紙片事實上就是昨晚給我看的那些星座卡片,紙片正麵還有一對隱約的犄角,看樣子是還沒有畫完……至於右手的那些花,哪來的?


    我在照片堆裏翻出了真相,原來,在我們宿舍的桌子上不知何時多出了幾個一次性水杯,而且地上還破碎了一盆花,泥土散落得到處都是。


    “怪了,他平時不用一次性杯子的,他有水杯啊!”我喃喃地說。


    另一張照片是程旭的全身照,在他被捅過致命的一刀後,腳筋也被挑斷了。地上,有一道明顯的血痕。


    “看完了?有什麽疑惑?”


    我肚子裏正有一堆問題要問個明白。


    我想了好長一會兒,“我就問三個問題。”


    “你說。”他豪爽地點點頭。


    “第一,我清早去上課前沒見到桌子上有一次性水杯和花盆,這些東西哪來的?”


    “你們學校紀律很嚴,但凡不是這棟樓的學生,進入的話都要在一樓登記是吧?”


    我點點頭,“是啊。”


    “程旭死後我們去調查了來訪記錄,發現在你離開宿舍到他遇害之間的這段時間裏,一共有三個人進入到你們宿舍裏。”


    我瞪大了眼睛,“誰?”


    “你應該都認識:9點整,孫曉旭來過。9點50分是秦露露。10點15分。焦燦。”


    怎麽會是她們?我心裏一抖,“認識,孫曉旭是我們係的書記;秦露露,是他的紅顏知己。至於焦燦……”我想了一下,決定實話實說,“是他的前女友。”


    “紅顏知己,怎麽說?”


    “這個……程旭以前追過她,但是追了兩年多也未果,後來兩人成了好朋友。”


    他想了想,“那一次性杯子和花應該和這三個人有關係。”


    “他一定是想用最後力氣爬到桌前將花盆搖晃下來,抓一把花在手裏?”


    我又問,“那他為什麽要把自己的身體擺成這種形狀呢?”


    剛剛說完,我的腦海裏立刻湧現出星座卡片和這張金色紙片。


    思量再三,我原原本本地把程旭做星座卡片這件事說了出來。他聽後一驚,“他手裏握著的金色紙片,其實就是準備做星座卡片的材料?”


    我點點頭。


    “他最後不會是想用自己的身體告訴我們凶手的身份吧?”他出神地自言自語。“像達芬奇密碼……那樣?”


    七


    謀殺,這麽一個既恐怖又帶點懸念氣氛的事情,現在竟然發生在我的生活中。


    深夜,振動聲帶來了一條未讀短信:明早警方召見我錄口供,結束後我想見你。可以嗎?


    揉揉眼睛,看得就更真切了,這條短信,確實是秦露露發來的。


    八


    早上,我按照關誌鵬的要求9點準時來到了事發現場。


    孫曉旭、秦露露和焦燦正忐忑不安地坐在椅子上。秦露露和焦燦的眼圈紅紅的。


    “你們是怎麽知道程旭死亡的?”


    孫曉旭是說得最流暢的一個,“我找程旭是想讓他在畢業典禮上表演節目,誰都知道的,他會吹薩克斯。得知他死亡?是我在食堂吃飯時聽別人說的。”


    “你呢?”關誌鵬看了一眼還在哭的秦露露。


    秦露露號啕大哭,“舍友告訴我的,我早上感冒沒去上課,等我跑到男生宿舍樓時,他的屍體已經被抬走了……”


    焦燦看了看倆人,“我是下午上體育課時聽老師說的。”


    關誌鵬又問,“你們現在看見的一切物品都是原封不動的。”他指指掉落在地上的花盆,“誰送的?”


    “我。”誰也沒想到秦露露回答得這麽快。


    關誌鵬眼前一亮,“為什麽突然送盆景給他了?”


    秦露露臉一紅,“是……他讓我買的。”


    “哦?”他的眼睛一直盯著秦露露,但是又轉問其他人,“孫曉旭,你是第一個來的對嗎?有沒有讓你覺得奇怪的事情?”


    孫曉旭緊張地看著他,“奇怪?我進來的時候看見床上鋪了一層報紙,好像是有意蓋著某些東西吧。”


    “其他地方呢?”


    “沒有了,男生宿舍嘛,都差不多的。”


    “這三個一次性杯子,哪個是你用過的?”


    孫曉旭立馬看向桌子,“我沒用水杯,我當時還有事要忙呢,哪有空喝水呀。”


    “行,那你先走吧。以後有需要再聯係你。”


    孫曉旭瞪大眼睛,“問完了?”


    “要是覺得問題少,我們可以再交流交流。”


    “哦,那我走了。”孫曉旭抓起身邊的包就跑了。


    現在,隻有我和剩下的兩個女生了。


    “你進入這間屋子時,看見有什麽異常嗎?”關誌鵬問秦露露。


    “雖然他沒有成為我的男友,但我們一直是好朋友。昨天早上他突然打電話讓我幫他買一盆雛菊送過去,說是有重要的用途,本來我感冒很難受,不想動彈,當一想到他平時很少求我,所以我買完就趕緊送過來了。”


    “你知道買這花的用途是什麽嗎?”


    “知道。”她淚眼汪汪地抬起頭,“他說是做星座卡片用的……”


    很奇怪,秦露露的話剛說出口。關誌鵬就打斷了,“那你進來時,床上有沒有孫曉旭所說的那個‘被報紙刻意蓋著的東西’?”


    “沒有的。”她肯定地點點頭。


    “這三個杯子,哪個是你的?”


    秦露露毫不猶豫地指向了最右邊的那個,“這個是我的。”


    “這麽確定?”


    連我也很詫異,她回答的速度真快。


    “他給我拿杯子時,是我自己倒的水。我當時站在那裏……”她指指桌腳的位置。


    “在你們的交流中,他的情緒怎樣?比如說……有沒有表現出莫名其妙的緊張?或是提到有人要害他?”


    “沒有啊,而且他人那麽好,誰會害他!”


    關誌鵬眯起眼睛看著她,“你這麽了解他?”


    “不要問了……”秦露露用雙手捂住了臉,眼淚順著手指縫流了出來……


    九


    現在,隻剩我和焦燦了。


    “你是為了什麽來找他?”


    焦燦盯著他,“拿衣服,我有幾件衣服在他那裏。”


    “哦?”關誌鵬不解地看著她。


    我麵色難堪地低下了頭,我記得跟他說過,焦燦是程旭的前女友,她有幾件衣服放在男友那裏,這也挺正常的吧?


    焦燦沒說話,我偷偷看了她一眼,她麵色蒼白,眼圈也紅紅的。就在這時,焦燦的手機響了,三個人的房間裏,手機裏瞬時傳出了焦急的男聲,“親愛的,你在哪兒々我聽說警察把你叫去錄口供了?有沒有為難你?你告訴他們,你和程旭早就結束了。不要讓他們再糾纏你。”


    我猜想這是焦燦新任男友的聲音。焦燦不耐煩地回答,“你別管了!好了,沒事掛了。”說完,手機滑蓋啪啦一聲合上了。焦燦原本紅紅的眼圈又頓時恢複了正常。


    他繼續問道:“你進來的時候,他在忙什麽?”


    “趴在桌子上,不知道在寫些什麽。”


    “那你們聊了些什麽?”


    焦燦眼睛一翻,“為什麽要告訴你?”


    “你可以不說,不過我們或許就會把你列為嫌疑人。”


    焦燦回頭看了我一眼,低下頭。看得出她對這句話表現得很無奈,“其實也沒什麽,就是把一些事情說清楚了,他總以為我們分手是因為性格不合。”


    “事實呢?”


    焦燦停頓了一會兒說,“其實是我覺得在一起沒有未來,他家在北京,我家在寧波,我們這種校園戀愛,早晚要分的。”


    “哦~~倒也是。”關誌鵬點點頭。“這些杯子,哪個是你的。”


    “那個。”焦燦回答得也很快,指著秦露露旁邊的杯子說。


    “你也回答得這麽快?”我忍不住說了出來。


    焦燦看向我,皺皺眉,“自己用過的杯子,一看就知道。”


    “這個杯子你知道是誰的嗎?根據登記表,表明你是在三個人中最後一個來到這裏的,但你應該是在凶手之前進來的。那這個多餘的杯子,你怎麽看?”


    焦燦翻翻她的大眼睛。“我不知道。”


    “嗯,那你也可以走了。”


    望著焦燦遠去的背影,屋子裏就剩我一個了。


    “叫你來的目的,就是讓你扮演一台測謊儀。”他盯著我,很嚴肅。


    “我?”


    “是啊,她們都是程旭的同學,每個人的性格,他們之間發生的事,你最清楚。她們說的對錯,你肯定比我更了解。”


    我點點頭。


    “你先出去走走,過半小時來找我。”


    我心想這下正好可以去樓下找秦露露了。她到底找我有什麽事呢?


    可是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我卻突然有話想說,“等等。”


    他問,“怎麽了?”


    “我想告訴你一句實話。”


    “哦?”


    “焦燦說了謊。”我看著地麵,“他們分手的原因不是她剛才說的理由,真正的理由是,她和另一個男生在一起了,被程旭發現後才不得不攤牌。這件事,程旭感到很失望,也很傷心。”


    他抿著嘴,“好,我知道了。”


    “等等,我還想說。”


    “什麽?”


    我把第一晚在教室課桌上看見的那行字告訴了他。


    “你是想說有人也要殺你?”關誌鵬瞪大眼睛看著我。


    我聳聳肩,“不知道,但我沒事,他卻死了。”


    “那你身邊最近還有什麽怪事嗎?”


    我脫口而出,“一個星期前。我在宿舍裏莫名其妙丟了一套衣服。”


    “現在這個季節穿的?”


    我點點頭。


    走到樓下,焦燦正衝一個男生發著脾氣。隱約可以聽到她歇斯底裏的怒吼,“你以後少管我的事,婆婆媽媽的,真受不了你了!什麽都要管一管,問一問。拜托,你是我男朋友,不是我保姆!”


    我回頭看了一眼那個男生,他委屈地背對著焦燦,眼圈微紅。


    我心裏一驚,這到底是個什麽世道,一個男人也會被女孩子當街數落的哭了?


    十


    秦露露坐在花壇角落的石凳上,正不時抬手擦眼淚。


    “我單獨找你見麵,是不是很奇怪?”


    “哦,是有點。”我實話實說。


    她搖搖頭,一大滴眼淚啪嗒一聲掉落在膝蓋上,“我說出來你信嗎?自從他被我拒絕後,他整個人就變了。這幾年裏,你們所有人都以為我們是好朋友,可直到昨天,他連給我打電話都緊張得不得了。”


    “呃……”


    她把頭低得更深了,“昨天早上他突然打電話讓我買一盆雛菊送到他宿舍,他在電話裏的聲音特別興奮。你也知道,平時他對我一向很好,即使他和焦燦在一起後,也會經常發短信提醒我按時吃飯啊,睡覺啊……”


    我心裏一驚,沒想到他對秦露露如此念念不忘!


    “之後呢?你給他送過去了?”


    她點點頭,“剛才孫曉旭說的床上被報紙掩蓋的東西,你知道是什麽嗎?”


    我們異口同聲地說出來,“星座卡片?”


    “他怎麽給你說的這事?”我好奇地問。


    秦露露揉搓著自己的雙手,“我剛進門,看到他正在用彩筆塗紙片,就是他死後手裏攥著的那張。他看見我後,就興高采烈地將星座卡片的製作過程說了一遍,還向我講了一些白羊座的故事。”


    “你是白羊座的?”


    “嗯。我是3月26號的生日。”


    “他給你講白羊座的故事了嗎?”


    “講了。我還記得說的是在一個遠古國家,國王罷黜了皇後妮菲蕾,迎娶了新的皇後伊娜。伊娜生性嫉妒,把妮菲蕾的一對兒女當做眼中釘,決心要除掉他們。”


    “後來呢?”


    “妮菲蕾不忍心看到狠毒的伊娜欺辱她的兒女,她虔誠地向天神祈求幫助。天神看到她的善良後,賜予了一對金羊把他們救出苦海……”她歎了一口氣,“弟妹兩人騎在金羊的背上駛過大海,誰想妹妹害怕驚濤駭浪的海濤聲,最終掉入海中溺死身亡。宙斯為了表揚白羊,將它安置在天空,命名白羊座。”


    我打斷她,“對了,他為什麽讓你買雛菊啊?”


    秦露露疑惑地搖搖頭,“他告訴我雛菊是白羊座的幸運花。”


    “嗯,他還給了我一把鑰匙。”她將一把嶄新的鑰匙遞給我,“他說你知道鑰匙中的驚喜。”


    我皺起眉頭。


    “他真的是被謀殺的嗎?”秦露露瞪著圓鼓鼓的大眼睛望著我。


    “應該是吧!”


    “如果你知道鑰匙的秘密,能告訴我嗎?”淚珠順著她的臉頰滾落下來,“我好後悔……好後悔……”她一次次哽咽地說著這句話,“以後,我和他再也不會有機會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酸楚湧上我的心頭,眼前竟然回憶起程旭在畫室裏偷偷看著秦露露的照片寫情書的場麵。


    物是人非。如今,我們和他,都已經是兩個世界裏的人了。


    十一


    他驚慌失措地望著鏡子中那張慘白無光的臉:冷汗、迷茫。


    他不想再想起剛才的一切,但腳下的血滴像一麵透視鏡,一次次地提醒他。


    黑暗中,隻能看到他發抖的身軀和抽泣的肩膀,他用力地搓洗,他拚命地揉搓這團布滿恐怖與尖叫的衣物。


    下水道又被廢物堵了,淩亂的瓶蓋子,變形的肥皂塊……他站在原地,眼眶發青,目光卻一直盯著那行緩緩流入下水道的水:從他手中流淌出的水,是鮮紅色的……


    “程旭擺出的一切姿勢都是要向我們說明這個人的身份,那他到底是誰呢?×一定是和秦露露或焦燦有關係的人。他殺害程旭時穿著23號衣服,同時,23號又是焦燦的對應星座。這個人暗示著嫉妒……”


    我看向焦燦,孫曉旭看向秦露露,秦露露眼淚撲簌而掉,直愣愣地望著陳飛。


    “不要再說了。”×終於開口了。“是我殺了他,但並不是完全出於嫉妒,而是我內心有無法解開的矛盾,它在我的心裏揮之不去,無法釋懷。我是初戀,隻要一想到我的初戀女友曾經和這個男生一起甜蜜過,幸福過,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麽?我不敢想,可是卻天天都在想,我覺得自己要瘋了,別怪我太變態,有他在一天,我的腦子裏就不清淨,本來之前我就想過要殺了他,所以偷了於景川的衣服。那天焦燦提出要去程旭那裏取衣服。我實在忍無可忍了,腦袋裏全部都是他和焦燦在一起的樣子,於是我……”


    “好獨霸的占有欲啊!”焦燦站起來,眼淚像斷線的珠子一樣滾落出來,“你不要再說了,你別說了,一句話也別說……”焦燦抽泣著蹲在地上,身子急劇地抽動起來。


    我謹慎地看向秦露露,這次她沒有哭,雙目靜靜地望著程旭死時的位置,纖弱的手指緊緊地攥在一起,發出了哢哢的關節聲。


    我沒想到,這件事就這麽一波三折地結束了,而且凶手出現得毫無征兆。


    關誌鵬看著我,“我說過了,我的四個問題全部解開後,凶手就會出現了。”


    “你還漏掉了一個問題啊~~”我看著他,“課桌上的字。”


    他無奈地笑了一聲,“這個是你的粗心,那晚你在課桌上發現這行字的時候,前提是,那晚是你第一次替程旭上任選課,你平時坐慣了自己的位置,突然看見那樣的字,你沒有想過這其實是寫給程旭的暗示,你坐的是程旭的位子!於是自然而然的把它理解為是寫給你的。”


    我聽完後,一句話都沒有再多說,紅著眼睛點了點頭。一切都來得這麽快,還讓我說什麽呢?我招呼秦露露,“我們走吧!”


    焦燦的哭聲越來越大,孫曉旭難過地抱著她。


    愛一個人,黑白麵,雙刃刀。又有誰知道,愛的背麵,隱藏著無可預測的殺機。


    他站在原地,看著沉默已久的關誌鵬,感激地笑了。


    走出門的一瞬間,我和秦露露同時聽見一句話,“我終於釋懷了。”


    十六


    在那間亂糟糟的畫室裏,我仿佛看到了曾經的兩個男生坐在這裏,寫著對暗戀者的情書,畫著對暗戀者的圖像。


    那些話那些信,裝在黑漆漆的郵箱裏,擺放在畫室裏陰暗的角落裏。


    我伸出手,“把鑰匙給我。”


    秦露露隨同我一起蹲下,啪嗒,木質的信箱緩緩地打開了。


    以前的信還堆放在裏麵。她沒有拿起那些信件,而是拿起鋪在第一層的紙片。


    ——明晃晃的金色,雛菊的芬芳還停留在紙張上,那些璀璨的花朵拚湊成優美的弧度,形成那句扭轉千回才有勇氣說出口的“我愛你”三個字。


    她的照片鑲嵌在雛菊花中,旁邊那一圈金閃閃的小羊將她的笑容映襯得更為耀眼。


    “lulu,我愛你,希望你也一樣。”


    秦露露捧著這一張特意為她製作的、星座卡片,突然間失聲痛哭。


    我紅著眼睛笑了,輕輕地關上了信箱。程旭,你騙我,你做的第一張星座卡片不是巨蟹座,而是這張愛意深深的白羊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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