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相信劉雨的變化與聾啞學校裏的那個女生有關。


    那是3月中旬的一個陰天,校團委組織全校團幹部去聾啞學校看望殘疾學生。由於是早晨7點出發,大家在學校操場集合的時候都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我和劉雨也不例外,但一想到自己將要去做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心情也就變得明朗起來,頓覺空氣清新,沁人心脾。


    劉雨和我一樣,是很瘦的男生,他背了一個大包,與他的身材極不相稱。我問他包裏是什麽,他不說,他把包放在我旁邊,然後,便和後座的幾個女生聊天去了。


    他總是那麽開朗,善良,深得女生的愛戴,令我羨慕不已。


    後來,他回到座位上,和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講話,直到聾啞學校的門口,他還嚷著回來後要與我在cs上一決雌雄。


    聾啞學校位於市區的西北部,暗紅色樓房建在安靜的公園旁邊,四周環境優美而寂靜。大家進入學校後,校長和一些老師出門迎接,偌大的操場上站著為數不多的學生。


    之後,進入一間寬敞的教室,那裏已經坐滿了學生,從他們焦灼的目光中可以看出對有聲世界的渴望。


    以下是一些例行公事的程序,大家把捐贈的財物交給學校,有意長期幫助的,可由校方安排見麵。


    當天,劉雨就選定了一個女生作為他的長期幫助對象,我沒有選,因為我是一個懶散而沒有耐心的人,選定了幫助的人,就意味著責任,而我不同,我喜歡自由。


    那個女生比劉雨小三歲,穿著破舊、寬大的運動服,看上去極不合身,她長得很好看,特別是眼角上方有一顆黑痣,給人一種永不忘懷的感覺。


    她看劉雨的時候臉上漾出淡淡的笑,握手後,兩個人走到窗邊,她用手做著各種各樣的手語,可是劉雨一直搖頭,因為他根本就不懂手語。


    她從包裏拿出筆紙,在紙上匆匆寫了幾個字,劉雨點點頭,兩個人便離開了教室。


    …


    我不知道女孩在紙上寫什麽,也無從知曉劉雨跟女孩去了哪裏,因為我是個好奇的人,看他們走出教室,便追了出去。我看到劉雨和女孩的背影在樓梯口閃了一下,隨即消失了。


    準備離開時,我們找遍整棟樓都不見劉雨,最後發現他站在操場上與女孩告別。


    女孩抱著劉雨的大包,眼中溢滿淚水…


    我突然發現,女孩竟然換了衣服,不知道什麽時候,她竟然換了一條小裙子。那裙子是銀色的,閃著亮光,那是錫紙做的裙子。


    我後來才知道,那天,女孩的班上正在上美術課,美術課的主題就是環保。


    而女孩竟然用錫紙做了裙子,還穿在了身上。


    返回的路上,劉雨望著窗外移動的風景一言不發,我叫他,他也不理我,我發現他哭了…


    事情過程大致如此,劉雨回來後始終沉默不語,與先前的他判若兩人。


    我發現他獨自站在鏡子前擺弄著雙手才知道,他已經開始學習手語了。


    …不知從何時起,校園裏的很多女生開始偷偷地學習手語,她們不是聾啞人,學習手語的目的完全是出於好奇,為了更便於在課堂上談戀愛,想想,懂手語的人很少,而且老師很難察覺,這種方式遠比傳紙條要好用——可是,她們又怎能理解那些生活在無聲世界中人的痛苦呢?


    以上這段文字是我從劉雨的筆記本上偶爾看到的。我可不是故意偷看哦,隻能說是不小心,百分百的不小心,請聽我解釋:劉雨坐在我後麵,那天,下課的時候他出去了,由於我上課的時候思想經常開小差,筆記漏記很多,劉雨筆記是全班最棒的,隻好抄他的了。可是拿過他的筆記時,我卻發現,他竟然一個字也沒記,我不相信我的眼睛,向後翻了幾頁,於是,看到了上麵的文字。


    看過那段文字後,我把劉雨的筆記本又放回了原來的位置,並弄成剛才筆記的樣子,心裏忐忑不安,認為不該看那段文字。


    劉雨回來了,我若無其事地坐著。我聽到後麵的椅子發出“喳”的一聲,隨之是“嘩嘩”的紙聲,想必劉雨正在翻他的筆記本,這樣想著,心裏有點害怕。


    突然,我感覺有一隻手拍了拍我的背,緊接著是劉雨的聲音,“你動過我的筆記本了?”


    我頭也沒回,結結巴巴地說:“沒有。”


    他站了起來,走到我的旁邊,漲紅著臉,雙手直直地把本子送到我的眼前,他說:“你說你沒有看過,可這又怎麽解釋?”


    我雙眼盯著那個普通筆記本,差點叫了出來,就在我曾看過的那一小段文字下麵,是一隻油膩膩的黑色手指印。


    這怎麽可能?我僅僅是看了一眼,怎麽會留下這麽明顯的黑色手指印呢?


    我連連搖頭,說:“你怎麽肯定手指印是我的?”


    劉雨一把抓起我的右手:“你看看自己的手,這不是你幹的,又是誰幹的。”


    我看到自己的手上布滿一層黑色的東西,油膩膩的令人作嘔…


    我在水池裏洗了好久,才將那黑色的東西洗幹淨,直到最後一刻,我才明白,那黑糊糊的東西是煤。


    好端端的我的手上怎麽會有煤呢?


    二、信


    劉雨沒有再提起那件事,我們仍然相安無事地來往,可是,我發現他變得越來越不正常了。他的話變得越來越少了,他書包裏的手語教材越來越多,經常在放學後站在黑板前寫數學公式,他寫得非常認真工整,寫完後又不聲不響地擦掉,臨走時會做出一些手語,他手臂伸得很長,慢慢地擺動,像在跳p舞。


    我一直思考在聾啞學校那天,他給了女孩什麽,他又從女孩那裏得到了什麽樣的信息?我認為這是一個難以解開的謎。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一封劉雨的信。


    我預感到這個謎不久將會解開的,盡管沒有寫寄信人地址,但郵戳上可以判斷出信是從聾啞學校附近寄來的。


    我將信交給劉雨時,他的表情異常平靜,我想這也許不是第一封來信了。


    至今,距我們去聾啞學校的那天已有半月之久,如果這不是第一封信,那之前,劉雨又收到多少這樣的來信呢?


    第二天,又有劉雨的信,信的字體與上一封一模一樣,字寫得很難看。


    此後幾日,每天都會有劉雨的信,如果真是來自聾啞學校的,極有可能是那個女孩寫來的——同時,劉雨也在認認真真地寫信,而且每天下午都將信投到校門口的信箱中。


    每次都是我陪他去,他通常會把信封的背麵對著我,令我始終看不到他的信到底寄給誰。


    一次在寄完信後,他對我說:“如果有一天我們突然發覺自己聽不到聲音、講不出話來,那我們該怎麽辦呢?”


    當時,周遭是車水馬龍的街道,路邊店裏放著周傑倫的《龍卷風》,我一時不知如何作答。感覺嗓子幹澀,舌頭僵直,一股冰冷的寒氣在我的喉管裏蔓延、遊蕩,那冰冷的感覺霸占著我的喉嚨,令我感到非常難受。


    我張開嘴,試圖講話,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這是怎麽了?


    我站在公共汽車的站牌下,張大了嘴巴,卻說不出一句話來。我慌忙地向劉雨揮手,他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走到我麵前,邊用雙手做著奇異的動作,邊張大嘴對我說,“像―我―這―樣―做―就―可―以―說―出―話―來―了!”


    我學著他的樣子做著奇異的手語,過了一會兒,終於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原來很好學啊!”


    當時,劉雨的書包圓滾滾的,鼓鼓囊囊,他抱著書包,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我感覺他有點不對勁,他很怪,他的書包更怪。


    我說:“書包裏怎麽裝了這麽多書?”


    “嗬嗬,怎麽會,這哪裏是書啊!”


    “不是書,又是什麽呢?”


    “我拿給你看。”劉雨很神秘,他輕輕地把書包抱在胸前,對我說,“你把拉鎖拉開!”


    我伸出手,輕輕地拉開拉鎖,映入我眼簾的是一堆閃閃發光的東西。


    劉雨順手把那東西拿了出來,那是錫紙裙子。


    “她寄給我的!漂亮吧?”劉雨興奮地說。


    我點了點頭,“你要這東西幹什麽?”


    “我喜歡,我想留個紀念,我見不到她的時候,看到裙子,就會想起她。”


    劉雨表情很幸福。


    我感覺事情有點離譜了,特別是看到這條裙子。


    突然,他手中的裙子被人一把搶走了。


    我抬頭一看,搶走裙子的是班上的文藝委員劉婷,她是個活潑愛動的女孩,她愛不釋手,她身邊還有幾個女生。她高興極了,“這件裙子真漂亮,借我穿幾天吧,我編的藝術節舞蹈,正愁沒有服裝呢!”


    劉雨麵露難色,我知道他不好拒絕,我說:“這件裙子是劉雨妹妹的,你借去,不好吧?”


    “妹妹?他什麽時候有妹妹了?不要騙人了。借我穿幾天,就這麽定了。”說完,劉婷和幾個女孩蹦著離開了。


    劉雨目瞪口呆,他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


    我們眼睜睜看著女孩和裙子揚長而去。


    劉雨狠狠地踢了一腳電線杆,之後,跑開了。


    返回的路上,我發現自己的上衣被汗水浸濕了一大片。


    三、手語聊天


    由於上次深受其害,劉雨這個人的形象在我心中大打折扣,為了解開心中疑團,我決定冒一次險,於是,便偷走了一封劉雨的信。


    為了不被人發現,我坐車來到離學校很遠的一個網吧。網吧是地下室,頂棚很低,走進去給人一種十分壓抑的感覺。


    選在網吧深處的角落裏坐下,我旁邊的地方坐著一個女孩,她的臉被隔板擋住了。


    我迫不及待地撕開那封信,信紙很普通,最下方印著聾啞學校的字樣。


    信裏沒有字,隻有一個圓珠筆畫的手掌輪廓,這種輪廓我以前也玩過,把五指張開,手掌平放在白紙上,用筆隨著手掌的輪廓畫就可以了。


    可是,這個手掌輪廓到底是誰的呢?


    我試著把手掌放上去,發現那個輪廓竟然和我的手掌一樣大小。


    這樣的一封信又能說明什麽呢?令人費解。畢竟是私拆他人的信,不免四下張望一番,沒有人注意我,這才放下心。


    當我把目光落到信紙上時,發現信紙上的手掌輪廓竟然變黑了,變成了油膩膩的黑色手指印。


    網吧空氣汙濁不堪,燈光昏黃曖昧,我的心墜入萬丈深淵。


    一股寒意悄悄爬上脊背,這到底是誰幹的,怎麽一瞬間就變成這個樣子呢?


    這時,我聽到身邊有人在用腳跺地,聲音很大。


    “橐——橐——橐——”


    聲音是從旁邊女孩那裏發出的,女孩的腳用力地跺著地,像要踩死什麽一樣,氣急敗壞地,樣子十分恐怖。


    我覺得有些蹊蹺,女孩究竟在做什麽?


    我慢慢地把椅子向後移,當我的背接觸到冰冷的牆壁,終於看清了女孩的背影。


    她背對著我坐在電腦前,直挺挺地,黑發散落在肩膀上。


    電腦屏幕上的qq開著,可以看到彩色的頭像閃爍著。女孩的右腳惡狠狠地跺著地板,雙手在電腦前飛快地舞動著。


    我簡直不敢相信那是一雙手,手舞動的速度太快了,令我無法辨認出手形,浮現在眼前隻有舞動的手影,有種出神入化的感覺,鬼魅而恐怖。


    與時同時,隨著女孩舞動雙手,電腦屏幕上的qq對話框裏開始出現一行行整齊的中文漢字,我清楚地看到,她根本就沒有用鍵盤,那一行行漢字完全是自動跳出來的。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我又仔細看了看女孩的鍵盤,鍵盤上很光滑,我根本就沒有找到例如別人的手,有人幫她打字的可能排除了,沒有人幫她,那屏幕上的文字又怎麽出現的呢?而且那些字根本就不像打出來的,好像是隨著人的感覺而出現,完全由意識支配的。


    我再次看了看女孩那舞動的雙手,我突然想通了,屏幕上的字是隨女孩舞動的雙手而形成的!也就是說,女孩麵對電腦打手勢,電腦會把手語翻譯成漢字,自動跳出來,兩者是感應的?


    那是手語…女孩在用手語上網聊天!


    這時,我看到她的顯示器下麵放著一塊黑糊糊的東西,桌子上布滿黑色的小顆粒,我聞到了一股煤的味道,很濃,有點嗆人。


    我感覺那味道是從女孩的身體散發出來的,而且愈來愈濃烈,不可能,她的身上怎麽會有煤味呢?


    我慢慢起身,向外移動,心跳劇烈。一股冰冷的寒氣再次爬上喉嚨,我必須馬上離開這裏,可是,好奇心驅使令我收回了腳步,想看看那個女孩的樣子。


    我轉過身,向角落裏的座位望去,那個女孩坐的地方很昏暗,雙肩被隔板擋住,隻能看到她的頭部,她的臉形瘦削,下巴尖尖的,皮膚慘白,戴著藍色眼鏡,看不清模樣,唯一能看到的隻有眼角旁邊的一顆黑痣。


    不僅如此,我還看到,女孩那雪白而纖細的小腿以及白色旅遊鞋!


    還有,她好像穿著裙子,那裙子亮閃閃的!


    啊?那就是劉婷搶走的那條錫紙裙子嗎?


    我張大著嘴想高喊,可是自己卻發不出一點聲音,我的耳畔響起了“嘩嘩”的聲音,那聲音漸漸微弱,以至於我聽不清自己奔跑的腳步聲。


    我跑啊跑啊跑啊,我獨自在無聲的世界中奔跑著…


    我不知道是從哪條路線跑的,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當我停下腳步時,我看到了那座熟悉的暗紅色的樓房。


    溫煦的陽光灑在我的臉上,身體裏那股冰冷的寒氣悄然退卻,耳畔又響起了嘈雜的人聲、車聲、風聲、心跳聲…


    四、同化


    我撕掉了那封信,坐上回學校的大巴,夜幕已經降臨。


    在離學校幾百米的地方,我看到幾個女生正在街上焦急地奔跑著,她們向我迎麵跑來。


    跑在最前麵的是劉婷,她滿臉淚水,雙手黑糊糊的,白色的褲子也是黑糊糊的。


    我攔住了她,“你怎麽了,你要去哪兒?”


    她用力地拉住我,“你看到我的裙子了嗎?那條錫紙裙子!”


    “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那天,我拿走了劉雨的裙子。之後,我們幾個女生就回學校練舞,還沒等我試裙子,就被另一個女生先拿去試了。”劉婷哽咽了,她有點上氣不接下氣,呼吸困難。


    “說啊,後來怎麽了?”


    “後來,那個女生就瘋了!她胡言亂語,她說她要學習手語,如果再不學手語,等她變成啞巴了,就無法與別人交流了。”


    “之後呢?”


    “當天晚上,她就說不出話來了。”


    “那裙子呢?”


    “消失了!”劉婷還說,“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裏,有個女孩對我說,碰過那條裙子的人都會變成啞巴,並且會很快死掉。今天早晨,我發現自己的手變黑了,身上都是黑色手指印,我真的不知道,這世界到底是怎麽了?”


    我還想問她。


    可是,她卻雙手抓著喉嚨,張大嘴巴,可是,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她麵容猙獰。


    這時,我看到一片亮閃閃的光,一個女孩正輕飄飄地走進學校,她的裙子在校門口一閃而過。


    即使是這一閃,我也能判斷出,那是錫紙裙子。


    那個穿著錫紙裙子的女孩進入了學校。


    我拚命向校門口跑去。


    學校裏一切如初,許多學生從我身邊走過,他們都低著頭,腳步匆匆,聽不到說話的聲音,好像發生了什麽大事一樣。


    我沒有找到那個穿錫紙裙子的女孩,她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攔住一個學生,問他:“你們這麽急去哪?”


    那個學生驚異地看著我,說:“去學習手語啊!你還不知道吧?學校裏有人免費教大家手語,但有一個條件,那就是去學手語的人都要帶一塊煤。”


    “煤?”


    “是啊,很奇怪。”他說著塞給我一塊黑糊糊的東西,“這是從學校鍋爐房要來的,送給你一塊吧!”


    我隨他一起去教手語的地方,想看看教手語的人到底是誰。


    教手語的地點在我們班的教室,老師就是劉雨,講台上麵擺著一個袋子,進來的學生都要往裏麵扔一塊煤,我躲在別人後麵,默默地坐在最後一排,我看到劉雨在講台上緩慢地舞動著雙手,下麵的一群人也跟著舞動雙手,空氣瞬間凝固起來,令人窒息…


    我一直在後麵注視著他,心一直在下沉、冰冷,腦海中一個恐怖的念頭不斷往上浮,直至露出水麵——那就是我和劉雨正在陷入一個令人費解的迷局,這深不見底的迷局正在慢慢地將我們兩個人湮沒,而有個人卻一直在迷局外注視著我們兩人,那個人就是聾啞女孩,我可以感受到她那冷酷而窒息的目光正在向我一步步逼近。


    我決定將遇到女孩的事情告訴劉雨。


    我坐在最後一排直到聽手語課的人走光,空蕩蕩的教室裏隻剩下我和劉雨。


    劉雨看著我,說:“你為什麽不走?”


    我說:“有事想和你說!”


    “我也有事要問你!”他走到講台上裝煤的袋子旁邊,停住腳,“可以先幫我把這些煤弄出去嗎?”


    我點點頭,心想,這回交談的氣氛也許會好一些了。


    袋裏的煤不多,兩個人各扯袋子的一角便可輕鬆將其拉起,走廊裏的燈很暗,似乎隨時都有熄滅的可能。


    我說:“劉雨,這些煤你用來做什麽?”


    “這你不用管,跟我走就可以了。”劉雨雙眼注視著前方,表情木然,“你不是有話要和我說嗎?”


    “是啊。”我有點後悔,但還是決定說出口,“今天在網吧我見到了你幫忙的那個女孩,她很危險。”


    “嗬嗬!”他冷笑了一聲,說,“心虛了吧!你這樣詆毀她,是想逃脫私拆他人信件的責任吧?”


    “你怎麽知道?”我說。


    “你拆我信的時候,我和她正在網上聊天。”劉雨說。


    “我私自拆信完全是為你好,你不覺得我們近來說話很困難嗎?”


    這時,劉雨的腳步停下了,說:“把煤放在這裏就可以了。”


    這裏是學校北麵的一塊空地。劉雨把煤塊倒在地上,用土埋好,然後,走到上麵輕輕地踩著,邊踩邊說,“你也來踩吧。”


    我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也走上去,輕輕地踩,我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被劉雨所支配。


    劉雨說:“輕一點,別把他們踩痛了。”


    “你說什麽?”我感覺劉雨有點不對頭。


    劉雨做了個手勢,好像是手語,我不懂他在說什麽。所以,我搖頭。


    劉雨對著我張開嘴,滿頭大汗,結結巴巴地說:“我的時間不多了,你不要誤會我,其實我很正常。”


    “劉雨,你在說什麽?你到底怎麽了?”我大喊著,用力搖著他的手臂,“是不是那個聾啞女孩搞的鬼?她究竟對你做了什麽?”


    劉雨緊緊抓住我的手,喘著粗氣,我發現劉雨的手突然變黑了,油膩膩的。


    “她是非常可憐的女孩,在聾啞學校那天,我送給她一個毛線手套,她很感動,她對我講了她父母的死因。她的父母原是煤礦的礦主,她爸爸雖然很有錢,卻染上了毒品,沉迷其中,無法自拔,她的母親對生活失去了希望,後來,她母親瘋了。在她七歲時的一天夜晚,她母親的精神病又犯了,發瘋的母親打開了煤氣閥門,她父母都被煤氣奪去了生命。當她醒來時發現父母早已不省人事,可她自己卻安然無恙,但是從此她再無法聽到聲音了,也無法再講出話來,你知道她為什麽沒有死嗎?”


    “為什麽?”


    “因為醒來時的她已經不再是一個人,而是人煤。”


    “什麽?她是人煤?”


    “是的,她被煤同化了。她說,煤是有生命的,由於人們不停地挖煤,並使之化為灰燼,這令煤世界加重了對人類的仇恨,因此,奪去了她作為礦主父母的生命,使年幼的她變成了人煤,並奪去了她的聲音,她說這隻是開始,煤世界將一步步實施報複,直至奪去人類的生命。”


    “煤同化了她,她又同化了你?”


    “是的,正因如此,我要在有限的時間內學好手語,以至於到了無聲世界才不會孤獨,我們從來沒有珍惜過自己的聲音,這樣下去,即使不被煤世界同化,也會漸漸退化,直至不能講話,甚至失去聽覺、嗅覺、味覺、視到那個時候人類就將不複存在了。”劉雨哭了,他的臉上滿是煤灰,淚水和煤灰摻雜在一起,使他的臉變得泥濘不堪,像一個剛從八百米深處煤礦走出的礦工。


    這時,很遠的地方走過來一個人,她背著一個小包,穿著亮閃閃的錫紙裙子,慢吞吞地向這邊移了過來,她走近時我才看清是那個聾啞女孩,她的皮膚黑漆漆的,兩隻眼睛被襯托得很白,有點刺眼,她麵無表情地望著我,嘴唇動了動,接著向我做了一串莫名其妙的手語,我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其意。


    我問劉雨:“她是什麽意思!”


    劉雨慢慢地靠近我,說:“她的意思是,你該學習手語了!”


    “錯了,我的意思是他就快變成啞巴了!”女孩突然跳到劉雨的麵前,嘿嘿地笑著,露出潔白而整齊的牙齒,劉雨跌跌撞撞地向後退了幾步,“你怎麽突然會講話了?”


    “你們兩個變成啞巴,我就解脫了,有聲世界的人終究無法體會聾啞人的痛苦。”她向我慢慢走近,那條錫紙裙子,在她黑色的皮膚下,顯得異常刺眼。


    她走到離我二三十厘米的位置停下了,她定定地看著我,說:“我的裙子漂亮吧?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是從哪裏得到這條裙子的?我告訴你吧,我從記事起就開始收集錫紙,這些錫紙都是我爸爸當初吸毒時用來點白粉用的,我把它們一片片收集起來,做成裙子。穿上這條裙子,我就會想起我的父母,想起我曾經是一個真正的人,而不是人煤。裙子蘊藏著我深深的仇怨,穿上裙子的人,都會被我同化,見過我的人,也會被我同化,無論你是誰,都無法脫逃。”


    說完,她又做了一連串奇怪的手語,然後,慢慢地走出了我和劉雨的視線。


    我對劉雨說:“她的手語是什麽意思?”


    劉雨雙手握著喉嚨,極其痛苦地說:“她的意思是:這不是我的錯,遇―上―我―是―你―今―生―的―劫―難…”


    我終於明白,當我的手第一次變黑時,我就已經被同化了。


    我的手掌突然變得黑糊糊的,我的雙耳劇烈疼痛,舌頭僵直,一股冰冷的寒氣躥上我的咽喉,此刻,我真實地體會到那可怕的寒氣正在一點點吞噬著我的聲音…


    起風了,一片片銀色似樹葉的東西被風刮得飛舞起來,那是錫紙裙子上的錫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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