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的藥膏抹在皮膚上,他下意識縮了縮,等輕微的疼緩過,才繼續塗抹藥膏。小腹上的燙傷比手臂上輕微許多,他沒抹二次,隻是垂著頭看著腹部的位置,有些失神。今天發生的事,他實在不能立刻釋然。白鶴呆坐了好久,眼看著外麵的天漸入黃昏,他這才整理好情緒往外走。這層樓已經見不到一個人影了,其實今天來這裏,白鶴就沒見到幾個人,或許人都在別的樓層吧,他這樣想,邊走在長廊上,邊仔細打量兩側玻璃牆裏麵的區域,有很多電腦和大屏辦公區,看起來很酷。白鶴收回目光,慢慢往前走,須臾,他拿起手機看了看時間,確定店鋪還沒到關門的時候。稍微加快了些腳步,白鶴的頭還是埋著,他打開家裏攝像頭的app,熟悉的客廳展現在屏幕裏,調動方向,是陽台和餐廳,又沒在畫麵裏看見鈴鐺的影子。白鶴心裏一沉,不免有些擔憂。將攝像頭調整方向對準臥室門,臥室的門開著,但看不到裏麵的情況。鈴鐺原來喜歡呆在他房間裏嗎?他鎖著眉心,心想好像也不太對,每次他回家見到第一眼鈴鐺,都是在客廳窗台。奇怪的感覺像鉤子牽扯著白鶴的心,他不安的調整了幾次攝像頭,忽然,在屏幕角落發現個小圖標。點進去,屏幕上顯示了前五天的攝像機記錄。白鶴手指頓了頓,點開昨天的攝像回放,時間顯示在上午十點,屋裏很靜,什麽都沒有,沒見到鈴鐺。行走的腳步逐漸停下,他立在原地,清瘦的身體像一棵長而直的竹。白鶴的頭微埋著,被玻璃折射的燈光落在他身上,倒影在地板上,周圍靜極了,似有寒氣,與這白色的燈光交融,讓他渾身發涼。他抬起手指,手動往回拉進度條。早上七點半,視屏裏的他離開了家,門關上,萬籟俱寂。一分鍾,兩分鍾,不知道過去多長時間,他期待見到緬因貓從房間裏出來,視屏持續,進度條繼續往前挪動,許久許久,久到沉默似乎快破碎,外麵的夕陽照在側身,旁邊玻璃牆上,倒映出白鶴漸漸睜大的眼睛。黃昏徹底落下去,剩下的全是冰涼,不遠處的垃圾桶裏好像有爛掉的橘子,酸澀的氣味飄過鼻息。叮幾步遠處的電梯門打開,皮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沉穩有力,那雙鞋出現在白鶴埋著的眼裏,頭頂上方傳來alpha有些驚訝的聲音。“白鶴,你怎麽在這?”他怎麽在這?白鶴也想問秦為什麽也在這裏?他還想問秦為什麽會出現在他家的監控視屏裏。然而所有所有的問題順著一條隱秘又直白的細線全部敞開拉直,答案刨開了擺在白鶴眼前。他怎麽沒想到呢?他怎麽會想到呢?因為他從來沒想過啊……秦就是鈴鐺,手機裏放的監控視屏,是昨天早上的記錄。那個點白鶴剛出門,秦隨之係著他的薄毯從房間出來。alpha的行動自然,似乎早已熟悉了這樣的流程。秦在他身邊呆了好幾個日夜,與他同床共枕無數次,白鶴將內心的軟處全部展現給鈴鐺,高興的,不開心的,甚至他也曾對鈴鐺撒過嬌。好多的細枝末節浮出水麵,秦門前為什麽有個衣簍,秦為什麽總是不在家,南先生為什麽也養緬因貓,那天是認識秦維的周洛洛來歸還鈴鐺,鈴鐺不吃貓糧……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都幫秦瞞著他!就他被蒙在鼓裏!白鶴倏然想起那天晚上的事,他在房間裏聞到秦的信息素,那晚的事情不是假的,早上起來手上很幹淨,褲子也好好穿著。原來不是夢。是秦,都是秦。騙子……為什麽啊?什麽都不告訴他,見麵了裝作不知道,介入他的生活,將他所有好的壞的情緒全部看了個精光。後來又拒絕他,說是因為信息素。白鶴輕輕的抽氣,肩膀控製不住顫抖,他抬起頭,羞惱成怒的臉上,那雙含滿淚光的眼睛緊緊的盯著秦,下嘴唇被咬出了血,聲音蒼白無力,抖得不成樣。“秦,你覺得逗我很好玩,是嗎?”第41章 “……什麽?”秦的目光凝住,麵部神情呈現著茫然與空白,見到白鶴在眼眶裏打轉的淚,整個人有些無措地愣在原地。隻在頃刻,他已經遵從內心深處抬起了手,大而熱的掌心捧著白鶴冰涼的臉,指腹輕輕擦過那雙通紅的眼,濕意沾滿指尖。秦埋著頭仔仔細細的看著白鶴,聲音很輕:“白鶴,你怎麽了?”白鶴緊閉著唇,方才通紅的臉此刻已經白得毫無血色,下一刻,他抬起手掰開對方的手,後退一步,那雙酸澀的眼死死地望著秦,牙關緊閉,麵部繃緊,連唇都在抖。一句話也沒說,好像又說了很多。alpha的心髒不可控的提了起來。沒等他反應,白鶴埋下頭,從他旁邊繞開,快步朝著電梯走過去,將秦扔在後邊。電梯顯示停留在五樓,白鶴手指在按鈕上胡亂按了幾下,聽見後麵追來的皮鞋聲,直接扭頭轉進旁邊的樓梯。二樓到一樓很快,白鶴幾乎是在跑,可他怎麽可能跑得過體型大他很多的秦?在free大門外,白鶴被追上來的秦從後麵拉住手腕,慣性將他往後拉,他倒進秦的懷裏,被對方環住了腰。身體僵住,他立刻掙動著推開對方,站直了,胸口悶疼,不成調的氣息夾雜著內心深處的酸楚一並挾持著他的情緒。白鶴輕輕的抽著氣,背對秦繼續往前走,又被拉住了,秦在叫他的名字。他目光空洞,低垂著眼看著整整齊齊的地磚,天上沒下雨,兩顆豆大的水珠落在幹燥的地磚上,很快又幹了,洶湧的淚不受控製的往外流,白鶴咬著唇不放,委屈將他包裹。他用僅剩不多的力氣將手抽回來,低垂的腦袋與微微顫抖的肩膀展露無遺。夜色初顯,城市車水馬龍,喧囂與熱鬧交織成一片,似乎很遠,又似乎很近。白鶴抬手擦幹淨淚,站直回身,哭過的眼裏全是餘下的憤怒:“別跟著我,我現在不想看見你。”秦心髒猛地下沉,他上前一步,白鶴深深吸氣:“秦,你說得對,是因為信息素。”他扯出個蒼白無力又諷刺的笑,往後倒退著遠離:“我活該覺得自己是真的喜歡上你,現在你滿意了,沒有什麽是你不知道的了。”白鶴覺得自己像被扒光了衣服任人戲耍的小醜,他的所有秘密,赤.裸.裸的被攤開,被看了個精光,包括他對秦的喜歡,一點不剩。“你在說什麽?”秦上前一步,他心髒揪緊,全身上下連同神態眉眼都是小心翼翼的:“是我哪裏讓你不開心了?你告訴我好嗎?”白鶴不說話,他看起來要哭了,又好像要笑,比哭還不如。遠處過來了出租車,白鶴站在路口招了招手,司機很快開過來停在旁邊。拉開後座的門要上去,白鶴的手腕又被握住,秦的聲音有些不易察覺的啞:“白鶴……”“別碰我。”白鶴掙開,不看外麵的人,頭扭向另一邊,他快速的上車關門,抖著聲:“叔叔走吧。”司機從後視鏡裏看了眼後座的人,順手把車窗搖上,車子啟動,站在路口的alpha越來越模糊,直到看不見。白鶴靜靜看著自己持續發抖的指尖,用勁握緊,卻怎麽都使不上力氣。車窗隔絕了外麵的喧囂,車子駛過夜市,窗戶又慢慢搖下來,外麵的暖風夾雜夜市獨特的香味漂浮而過,撲了白鶴滿懷,他訥訥的抬起頭往外看,璀璨的夜燈和熱鬧的人流全部映入眼簾。“這邊晚上很熱鬧,有機會可以過來看看。”是司機的聲音:“小夥子,報一下目的地吧。”白鶴回過神,忙報上了公寓的位置,末了輕聲感謝:“謝謝您。”“小事,現在渣a爛a多了,發現的不晚就趕緊分,快刀斬亂麻,下一個更好。”叔叔是個健談的人,很認真與白鶴說:“可千萬別吊死在一棵樹上。”白鶴聞言笑了,低低的嗯了一聲:“您說的沒錯。”他望向車窗外,天上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黑壓壓的一片。“叔叔,能開快點嗎?”白鶴忽然開口,然後又說:“他知道我住哪。”“他有你家鑰匙?”司機叔叔邊問邊加快車速。白鶴搖頭:“是密碼鎖,我要回去改密碼。”“沒問題,交給叔叔。”司機叔叔衝自己豎大了豎大拇指:“係好安全帶,要加速了。”司機叔叔開車很穩,白鶴到家的時候看了眼對門的衣簍,空的,裏麵沒有衣服,他回到自己家裏,開門進去,改密碼,關上門。室內安靜極了,沒開燈,漆黑一片,隻有窗台上有些光亮,但那上麵沒有緬因貓的影子。他回到房間裏,也沒有。白鶴的情緒到這一刻終於炸開了,他慢慢蹲下,將頭埋進臂彎,任由爆發的情緒侵蝕自己。這天晚上,他縮在床角,衣服沒換,一夜未眠。他不知道自己聽見幾次敲門聲,臨近深夜,那些克製的敲門聲才消失。白鶴坐了起來,他撩開窗簾,窺視夜市的繁華,就這樣在陽台上坐到了天亮。第二天他發燒了,汗淋淋的躺在床上,渾身發燙。他拖著疲憊的身體起床,去找藥吃,手臂上的燙傷又在隱隱發疼,抹了藥,白鶴重新窩回房間,拉上窗簾,讓黑暗包裹自己。秦不能不去上班,最近他大爸進入易感期,總部需要他去周轉事務,他昨天在白鶴門外守到淩晨兩點,今天一早又等在外麵。依舊沒等到白鶴。強烈的直覺已經給了他答案,秦不敢細想。昨天白鶴的模樣曆曆在目,像無數根刺紮在他心髒上。上午十點,秦的了空趕去十三層政務部門,季風在忙,見到他隻抬了抬眉:“白鶴沒在這裏,他分配去分部了。”“你讓他去的?”秦擰眉。季風停了手上的事,抬起頭看著秦:“是我,怎麽?”秦凝重的表情再次破裂,他拉了把椅子,跨坐在季風辦公桌旁邊,懊惱不已:“季哥,我犯了個不可原諒的錯,就挺操蛋的,現在白鶴不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