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巧合


    我父親是一名大貨車司機,是開著車把天南的貨物運到地北的人。我是一名學生,是從北方小城跑到遙遠南方上學的人。我的家裏還有媽媽和上初中的妹妹,家庭雖然不富裕卻也快樂幸福平平淡淡,然而,那次……


    父親天南地北的跑,每次出去拉貨都是不帶著家人的,路上的危險遠非人們在網上驚呼的幾次不大不小的車禍所能表現。這年的五一假期爸爸卻破例決定帶我和妹妹一起出趟車。


    這次出車路途進,不出省,而且正值丁香花開放的時節,我們要走的路大部分都穿過了丁香林,那一路上的美光是想想就很是醉人。我妹妹慕林林那年十六歲,正是綻放的丁香一般的年紀,聽說能喝老爸老哥一起出車,高興的哈喇子都流出來了。她把自己打扮成時下最火熱的文藝女青年的樣子,一襲白色的亞麻及地長裙,一件民族風坎肩,還有一雙複古範淺棕色皮鞋,她和父親一起坐在車上就真的像是四處旅行的文藝女正在搭車前行。


    凡是跑長途的大貨車在駕駛座的後麵都有一個可供躺下休息的位置,因為妹妹搶了副駕,我就隻有仰臥在後麵墊高了枕頭看風景了。路兩旁的丁香花迎著風搖曳,舞姿動人,揮出一袖芬芳。


    “慕小莫我要撒尿,你和爸說。”妹妹的一句話把我從詩情畫意拽回了市井鄉民,我這個妹妹看起來文靜恬淡,但是不能張嘴說話,一說話就暴漏了她女漢子的本質,比如“撒尿”這個詞,我就從來沒聽見過她用稍微女孩子一點的詞替換過。


    “撒尿你讓爸停車啊,幹嘛讓我說!”我一個不耐煩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我知道她害怕老爸嫌棄她事兒多,老爸以往就是拿女孩子事兒太多為借口拒絕她跟車的。


    慕林林見我不管,就轉過頭去用眼神求助爸爸,爸爸沒轉頭全當沒看見,但也默默的把車停在了路邊。


    丁香花是哈爾濱的市花,雖然現在已經出了哈市,可是我們卻真真實實的紮進了丁香的世界裏,路兩旁的紫色小瓣就像美人的臉,一朵朵的丁香在陽光下嬉笑打鬧。我趁著慕林林撒尿的空當也下了車,任由漫天的香氣襲進我的鼻孔。我坐在馬路牙子上,一邊享受著陽光和芳香,一邊等著撒尿的慕林林。


    “慕林林,你撒好了沒”別說老爹,連我都等急了。


    “慕林林,你再不出來我們走了啊!”我衝著林子裏喊。


    沒有回音。鬼大爺


    我幾乎斷定她是故意不答我話的,這個混蛋,總是搞這樣的把戲。


    我拍拍褲子上的土,沿著剛剛慕林林被丁香花淹沒的方向找過去,“看抓住你我會不會敲爆你的頭!”我惡狠狠的說。我的雙眼四處掃視,想著會從哪棵樹的後麵抓到這個淘氣鬼。


    那是一棵很粗壯的丁香樹,樹根下有厚厚的落葉和落花,花影嫵媚,樹幹卻伸展的猙獰。我就是在這樣一棵樹下,看見了一雙半遮半蓋的淺棕色皮鞋。就知道藏在這,“好啊你,就知道……”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炸了開來,一種深深恐懼感充斥在我心頭,那裏有的隻是一雙皮鞋!一雙皮鞋散亂的扔在了落葉之間!是妹妹的鞋,可是我妹妹,她在哪?我瘋了一樣跪在地上撿起鞋子,周圍的丁香葉子被風吹得瑟瑟蕭蕭,我腦子很亂,我發紅的雙眼和我混亂的腦子一樣不聽使喚,我大叫著妹妹的名字,瘋了一樣在丁香林子裏亂跑亂撞。


    滿臉的淚水和汗水直直的流進了我的心裏,不知道我發了多久的瘋,我才猛然想到了車上的爸爸,我沒命的衝向路邊,腦子空空洞洞。


    可是,滿臉是汗的我卻看見妹妹正端坐在副駕上數著手裏的丁香花瓣。老爸甩給我一個很不耐煩的表情和一個上車的手勢,到這一刻我才意識到,惡作劇!可惡的慕林林!我控製不住怒火,狠狠的拽開了副駕駛的車門,我要把這雙鞋摔在慕林林的臉上,可惡!慕林林你……我又一次楞在了原地,慕林林的腳上穿著鞋子,一模一樣的兩雙鞋,一雙在慕林林腳上,一雙在我的手裏。我沒有做聲默默的爬回了後麵的休息區,咽了口唾沫,擦了擦臉上的冷汗,我真真切切的看見,我手裏的鞋是現代工藝做舊的皮鞋,而慕林林現在腳上穿的這雙,卻是飽經風雨的舊鞋!


    妹妹驀地回頭,衝我莞爾一笑,嫵媚而妖嬈。


    (二)妹妹


    我癱倒在休息區,悄悄的把手裏的鞋藏在了車座下麵,而後便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我醒來的時候,爸爸已經把車停在了路邊一家旅館的前麵。旅館不大,但是確是專門針對爸爸這種司機開設的,旅館外麵有很大的停車場,旅館裏麵還有餐廳和商店,當然了,所有的都是性價比超低的劣質服務。爸爸讓我和妹妹先下車,去商店買幾包泡麵。他先把車開進停車場然後去找老板開房間。


    我不知道自己在磨蹭什麽,妹妹走出好遠我才在老爸的吆喝聲裏下了車,我看見妹妹的一襲亞麻長裙在風裏飄著,而她也一樣像是在風裏飄著,走的無聲無息。


    商店的老板是個六十多歲的男人,皮膚很黑,表情猥瑣,從妹妹一進商店他的眼睛就沒離開過妹妹的身體,看著他猥瑣的樣子我渾身的火氣都冒了出來,我緊趕幾步擋在了妹妹的麵前,惡狠狠的瞪著那個差點沒流哈喇子的老板。妹妹拿了幾包泡麵,和五六種糖。“慕林林,我怎麽不知道你喜歡吃糖?”我把弄著手裏的糖,慕林林是最討厭吃糖的啊。“不知道,隻是今天特別想吃天呢。”慕林林嘴裏說出的話語調比糖還甜膩,那老板喉管上下一動明顯的咽了唾沫,慕林林看見了,用手捂著嘴嗬嗬的直笑。我看見老板褲管裏的腿在顫抖。


    爸爸為了省錢,隻給慕林林一個人開了房間,我和爸爸則睡大通鋪,大通鋪不要錢,都是司機才睡大通鋪,旅店老板賺的是停車位的錢。


    深夜,我被尿憋醒,我半夢半醒的看了看手機,淩晨兩點半。我暈乎乎的摸索到衛生間,衛生間條件惡劣,那股子臭味毫不留情的把我從夢裏拽了回來,我看著鏡子裏的自己,臉色青白,眼角烏黑,哎。忽而,鏡子裏的我表情痛苦起來,我耳朵裏傳來了一陣陣小聲,打鬧聲。


    我的心跳聲和那笑聲直直的撞進我腦子裏,我沿著笑聲尋去,幾乎窒息,笑聲是從二樓一個房間傳來的,208,我現在已經站在那房間的門口了,這是爸爸給妹妹開的房間。


    門是半掩著的,我在門縫裏看到了淩亂的躺在地上的長裙,髒亂的衣褲,還有一雙擺的整齊的淺棕色皮鞋。我看見,我看見妹妹光潔的皮膚和一個男人醜陋的嘴,妹妹的腰身柔軟的在一雙幹癟鬆懈的腿間搖動,還有那一頭長發,飄動如鬼魅。


    我幾乎窒息,眼裏冒火,一腳踹開了門,而後,卻眼前一黑。


    (三)虛?實?


    我在搖搖晃晃中醒來,又在路上了。爸爸說早上起來發現我睡在了廁所外麵,怎麽都叫不醒,一邊打呼一邊說夢話,惹得好多人圍著我看。


    “太丟人了慕小莫,別說你是我哥,我不認識你!”慕林林不失時宜的咋呼著。我努力的回想昨天的事,使勁的拍腦袋。


    “ 慕小莫你睡多了吧,頭疼了吧,該!”慕林林還在自顧自的嘟囔著調侃我,而我,卻在努力的整理我頭腦裏的內容,難道是夢?


    我恍惚間想到了什麽,迅速把手伸進車座下麵摸索那雙被我藏起來的鞋子,然而,這裏又哪有什麽鞋子。我把腦袋伸到前麵看慕林林的腳,沒錯,她正穿著一雙人工做舊的文藝範兒皮鞋。


    窗外的丁香依舊,美好的像笑臉。


    “慕小莫,你知道你這一睡錯過了什麽熱鬧嗎?那個旅館商店的老板死啦!一大早警察都來了,連我們都是留了信息才讓離開的!”


    “聽說死的可慘了,而且還是裸著死在了床上。”


    車窗外的丁香樹笑的正歡。


    “哥哥,你覺得丁香花美嗎?”


    妹妹驀然回頭,笑的嫵媚而妖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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