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如墨的夜,劈裏啪啦砸著的大雨,轟鳴著的滾滾猛雷,嗚咽著的救護車……315國道上匆匆奔忙的醫護人員,淒婉哀涼,悲痛欲絕的親屬。血染紅了地麵,順著馬路旁的矮槽,混合著冰冷的雨水往地下汩汩地流著,我看到了我麵目全非的臉,被車碾壓的支離破碎的身體,還有蹲在一旁悲痛欲絕的女友,麗,我知道我已經去了另一個世界,它黑暗、陰森、沒有光明,隻有撕心裂肺地鬼哭狼吼,可我不忍心離去,我想陪著我可愛溫婉如水的女友,盡管我不能說話,盡管我再也觸碰不了她香軟的肌膚……


    警務人員疏散著圍觀的人群,我清晰地看到他們驚駭的表情,也能聽到他們的歎息,“哎,多年輕的一個小夥子,開那麽快幹嘛,不知道地麵打滑嗎?”接著一個阿婆又說,“誰知道啦,現在的年輕人,都愛追求刺激,飆個車啥的。”我想辯解,“不是我年輕氣盛,也不是我不知道路況不好,我隻是想早點見到麗,今天是她的生日,我答應過她,一下班我就趕回去,陪她看電影,點蠟燭,許生日願望。”可這一切都成了泡影,我還是沒有來得及告訴她,親愛的,生日快樂。


    醫生將我的身體(或者是遺體)抬上了救護車,我看到他們將氧氣瓶按到我的鼻孔處。麗也跟了上來,滿眼的淚花,如飄落的梨花雨讓人心疼,她守候在我的身旁,緊緊地抓著我的手,一遍一遍地呼喊著我的名字,我的魂靈就站在她的身後,我很想去親手撫摸著她顫栗著的肩膀,告訴他,我一直都在,你一定要注意身體,可當我嚐試著靠近她的時候,空氣中竟然流淌著強大的氣力,讓我近不了她的身。原來這就是——天人永隔,陰陽相別。醫生還在忙碌著,他們在我的胸腔處不斷地按壓,我口中不斷地冒出粘稠的血液,染紅了潔白的被單,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徒勞。


    果真是徒勞,那個年輕的醫生最終還是喘著粗氣,安慰麗說,請節哀吧,沒救了。早點通知家屬,安排後事吧。麗早已經泣不成聲,顫顫巍巍地拿出了手機。通訊錄裏的人名可真多。六子,小揚,吳總,大哈,霞姐……終於我看到了她翻到我的手機號的時候,停住了,備忘錄的名字是——豆芽。


    “豆芽”的由來是在我上大學的那段時間,由於家庭的因素,我一直勤工儉學,遊走在學校和社會之間,超強的課業負擔,忙碌的工作,不規律的飲食讓我顯得單薄不堪,短短幾個月的時間我就瘦了十幾斤,本就不健壯的身體,看上去形銷骨立,分外的“骨幹”。那時,生活雖然忙點,日子也過的苦點,但幸運的是,身邊一直有麗陪著,她不像那些拜金女,沉浸在奢華的物質生活帶給自己的滿足和虛榮中,她獨立、自由、刻苦、勤奮、認真……她說她欣賞我的努力。她喜歡自力更生,不依附於家庭生活的人。我說,我喜歡你,不僅僅因為你溫婉可愛的外表,還有你的個性。我們共擔風雨,共享榮辱,互相幫扶,走過了大學時光。後來進入了社會,我們還黏在一起,她進入了一家外企工作,跟他的專業對口,從事對外經濟貿易,我稍遜一點,進了一家私營企業,成了一個小小的職員。我們賺的不多,一月兩人的工資攏共加起來也就幾千塊錢,但我們覺得很滿足,因為有了人生的另一半,再艱苦的日子都充滿著溫馨。後來,我們租了自己的愛巢,一套一廳一室的房子。麗將房間裝飾成史上最美麗的“宮殿”,天藍色的窗簾,橘黃色的吊燈,粉紅色卡通版的壁紙,厚軟的小床……瞑色四合,暗夜襲來的時候,我們在暈黃的燈光下,躺在床上瘋狂地探索,她輕聲嬌吟,身體軟的像一個泥鰍。我呼吸粗重,溫柔地挺近。我們努力地創造著一個可愛的小精靈,延續著我們深沉的愛。也就是在那時,瘋狂過後,他撫摸著我幹瘦的身材,笑著說“豆芽,你可真厲害”。我刮著她緋紅的臉蛋,“為什麽叫我豆芽。”她說“因為你像豆芽,我喜歡吃豆芽,你是我的菜。”這個可愛的女友,總是腦洞大開,讓我啼笑皆非,寵之不及。


    麗還在努力地翻著我家人的電話,過分地悲慟讓她纖細地手指一個勁地抖動著。終於接通了,麗哽咽地說不出話來。我聽到話筒那邊傳來了母親溫和的聲音,“麗麗呀,怎麽啦,你怎麽哭了?”可憐的母親還不知道,他已經失去了她最疼愛的兒子。我眼睛也酸澀了,淚在眼眶打轉。媽,我不孝,來生還做你的兒。麗調整了一下情緒,哭聲道,“媽,紅子出……出車禍了……”聲音哽在了當場,麗再也說不下去了,抱著話筒一個勁地哭著。話筒那邊的呼吸也靜止了,我想,母親一定接受不了這樣的現實。


    醫院的走廊裏,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護士步伐匆匆,慘白的牆麵可真是晃眼,他們把我的身體搬上了行動病床,一個滿臉褶皺,鬢發皆白的老教授翻了翻我的眼皮,用手電照著我早已渙散的瞳孔,歎息了一聲,“送的太遲了,讓家屬早點過來,準備後事吧。”說完,又在一張小卡片上寫著什麽,我湊近了一看,上麵幾個潦草的大字,“張紅,2010年5月25號,車禍。”原來隻是一個備注。後來,又過來了幾個精壯的小夥子,他們推著行動病床,將我送進了一個封閉的區域裏,我的魂靈跟著他們去了,剛進門的時候,大廳上麵滅著的燈光突然亮了,幾個醒目的紅色字體躍入眼球——太平間。房間裏陰氣很足,空氣中沒有一絲的溫熱,陰森森地瘮人。他們把我的軀體放進了一個窄小的匣子裏,關上,又走了。


    十載恩難報,重泉哭不聞。年年春草色,腸腸一孤墳。我抬頭看間房間上麵的屏幕上顯示著的時間,下午五點四十二分。距離我出車禍,正好過了一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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