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朱蜜是情人,半年前租住了這間僻靜的小院作為愛巢,一周幽會兩次,其餘時間各自在自己的生活裏扮演著光鮮的角色,互不幹擾。


    妻賢妾美大概是每個男人的理想,我也不例外,隻是最近朱蜜不再滿足於現狀,逼著我離婚娶她。這讓我左右為難──今天她又一次遲到了。這說明我們的關係已經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目前,我還沒有發現第二個比朱蜜更有吸引力的姑娘,所以我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我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轉著圈,當我第n次踱到門口時,鏽跡斑斑的信箱裏露出的信封一角引起了我的注意──


    寄件地址:海城市環翠區塔山街108號


    收件地址:海城市開發區櫻花路27號


    郵戳日期竟是一年前!於是在等待朱蜜的時間裏,我百無聊賴地拆開了信──


    親愛的雪莉:


    當你收到這封信時隻有兩種可能:一、我已經死了;二、我還活著。想要知道答案的話,那麽請給下麵這個號碼打個電話,如果我接了,就證明我還活著,反之,就是第一種可能了……


    這是一封署名為蘇漫妮的來信。顯然不是給我的,因為我不叫雪莉,我也沒有叫蘇漫妮的朋友。更重要的是,我所租住的這間小院除了我和朱蜜,任何人都不知道。


    雪莉,我懷疑我的丈夫慕容海想要殺死我!因為我之前多次偷聽到他給那個女人打電話,他說他受夠了我,再也不想跟我一起生活了……


    你知道他跟我結婚是為了霸占我的那塊家傳之寶,不過我死也不會讓他得逞——我已經將家傳之寶放進銀行的一個保險箱裏,密碼隻有我一個人知道。


    還記得半年前慕容海做了一次切除腦瘤的手術嗎?我賄賂了那個外科醫生,將儲存密碼的芯片植入了他的傷口!他永遠都不會知道,他朝思暮想的東西就在自己的身上,而他這輩子都別想得到!


    雪莉,我明天將這封信辦理慢遞,一年之後會寄到你的手裏。屆時如果我已經死了,那麽請你幫我報警,請他們想辦法把芯片從慕容海的腦子裏取出來,打開保險箱,將家傳之寶獻給國家!記住,家傳之寶在銀行的第97號保險箱。


    看完這封信後,我不禁震驚地張大了嘴巴。原來這是一封遲來的遺書,而收件人雪莉早已搬離了這裏。現在這個可憐的女人到底是活著還是已經死了?強烈的好奇心攫住了我的心髒,我想,或許我可以代替雪莉給她打一個電話?


    正在猶豫的時候,背後突然響起了高跟鞋的聲音,是朱蜜來了!我連忙將那封信塞進口袋,喜出望外地迎了上去。


    朱蜜板著一張臉,一進門便將自己扔到沙發上,一雙長腿交叉疊起,美得驚心動魄。


    忘了說,我是個畫家,專門從事臨摹性商業畫作。朱蜜是一個人體模特,身材幾近完美,我對她一見鍾情。於是憑借我在業內的名氣和對待女人的經驗,沒幾天便俘獲了她的芳心。


    我們度過了一段非常快樂的日子,直到不久前她向我提出“轉正”。我跟妻子白羚攤牌,白羚說:“給我五十萬,我還你自由,否則免談。”五十萬對我來說並不是一筆小數目,因此我們陷入了僵局。


    “你究竟什麽時候離婚?”朱蜜斜睨著我,語氣冰冷得像小李飛刀。“寶貝,我正在想辦法。”我厚著臉皮靠過去,卻被她推開。“告訴你,我的忍耐是有限的。”“我知道,我比你更急。”“那好吧,等你離了婚再來找我。”朱蜜硬邦邦地扔下這句話,抓起坤包頭也不回地走了。我追出去,看到那個妙曼的背影鑽進了路邊的一輛黑色轎車。開車的是個肥胖的男人,長得像蒜泥白肉。


    我展開了那封信,“家傳之寶”這四個字仿佛長了腿似的,拚命往我的心裏鑽。那是什麽東西呢?一定很值錢吧,有沒有五十萬?


    鬼使神差,我拿起電話撥了那個手機號碼。幾秒鍾後,一個機械冰冷的女聲對我說:“對不起,您所撥打的號碼已停機。”我的心一陣狂跳,莫非這個叫蘇漫妮的女人真的如信裏所預測的那樣,死於丈夫的謀殺?


    一道銀色的閃電驀地劈亮了我的腦海:她死了,那麽在這個世界上隻有我一個人知道她的秘密,關於傳家之寶的秘密!如果我偷偷將那個傳家之寶取出來賣掉……“


    朱蜜,多麽甜蜜可心的人兒!我怎麽能夠讓她躺在別的男人懷裏呢?一想到蒜泥白肉窺伺朱蜜的眼神,我頓時心如刀絞。我緊緊地抓著那封信,一個邪惡的念頭在我的腦海裏成形──瞞住這個秘密,取出第97號保險箱的寶貝!


    可是當我的視線再次落在信中的一句話上時,陡然心涼了半截——還記得半年前慕容海做了一次切除腦瘤的手術嗎?我賄賂了那個外科醫生,將儲存密碼的芯片植入了他的傷口……


    也就是說,如果我想打開第97號保險箱,那麽必須先打開慕容海的腦袋!這會不會隻是一個無聊的惡作劇呢?


    輾轉反側了一夜之後,我決定去調查一下真相。


    海城市環翠區塔山街108號,是一棟獨立的兩層小樓。我在附近的一間商店裏買了一包煙,順便跟老板打聽這棟小樓的主人。


    ”慕容海?沒錯,就住在這裏。“老板熱情地說。


    ”他老婆是不是叫蘇漫妮?“我追問。


    ”是啊。長得蠻漂亮的,也有錢,不過紅顏薄命,一年前死於車禍……“說到這裏,老板驟然壓低了聲音說,”她死了不到半年,慕容海就另娶了!“


    我興奮地咽了口唾沫。這樣說起來,這封信並不是一個惡作劇,這個叫蘇漫妮的女人也沒有撒謊!


    我爬上對麵的一處平台,掏出準備好的望遠鏡望向小樓,可是卻隻能看到客廳裏的一張婚紗照。婚紗照上的那個男人目光犀利、身材魁梧,看上去不是一個很好說話的人。


    接下來我無意中看到的一個畫麵,令我雙腿一軟!隔壁的另一棟小樓裏,一對賤人正在偷歡,蒜泥白肉正撲在朱蜜的身上。


    我衝過去瘋子似的踹開那扇門,可半裸的朱蜜堵在門口,麵無表情地攔住了我:”你有什麽資格管我?我又不是你老婆。“朱蜜說完,”砰“的一聲將我關在門外。


    我要殺人!隻有殺了慕容海,才能從他的頭顱裏找到儲存密碼的芯片,才能從銀行的第97號保險箱裏取出寶貝,才能用這個寶貝換來一筆錢,從白羚手裏買斷自由!


    我開始像偵探電影裏的間諜一樣對慕容海的行動展開了跟蹤──幾點上班、幾點回家、幾點睡覺,最喜歡吃的是什麽,最習慣走的路是哪條……


    半個月後的一個深夜,當慕容海結束應酬走進一條僻靜的小巷時,我尾隨其後,出其不意地將刀子插進了他的後背。然後我將失去知覺的他拖進垃圾堆裏,就著昏黃的燈光,敏捷地割下了他的頭顱。我花費了半個多月練習的食雕技術終於在這一刻派上了用場。


    我用準備好的黑色塑料袋將戰利品帶回了小院,然後在浴缸裏進行了第二次解剖工作。刀子順著手術的刀口切進去,仔細地搜尋,可是根本就沒有什麽該死的芯片!這算什麽?我處心積慮地殺了人,卻得到這樣一個結果!


    一個推測令我膽戰心驚,莫非這是一個陷阱?那個女人根本就沒什麽傳家之寶,隻是利用了這樣一個噱頭,勾起人的貪欲,從而達到借刀殺人的目的──她原本想要利用那個叫雪莉的女人,不想我竟成了她的犧牲品!


    接下來的幾天裏,電視上報道了巷子裏的那具無頭屍案,警察也在緊鑼密鼓地展開偵破,我每天躲在家裏,惶惶不可終日。


    第七天,房東來收房租,順便告訴了我另外一個殘酷的事實:這間房子從來就沒有租給一個叫”雪莉“的女人!


    我不禁五雷轟頂!沒錯,這封信從頭到尾都是一個陷阱!


    令我更加懊惱的是,這段時間朱蜜一直沒來找我,連我的電話都不肯接聽。看來她心意已決,可我想不通蒜泥白肉有什麽比我好的。我堅信她還是愛我的,而我們之間唯一的障礙就是因為我的婚姻。


    該死的白羚,她要拖我到什麽時候?當”該死“這兩個字跳進腦海時,我的眼睛陡然亮了一下,如果白羚死了,那麽我們之間的障礙就自然瓦解了,不是嗎?


    鏡子裏的我又一次露出了邪惡的笑容!我飛快地展開信紙,寫了一封信──


    親愛的雪莉:


    當你收到這封信時隻有兩種可能:一,我已經死了;二,我還活著。想要知道答案的話,那麽請給下麵這個號碼打個電話……


    所有的內容都與蘇漫妮的相同,隻是將倒黴的男主角改成了我的妻子白羚。還有,時間也改成了三個月後。我沒有耐心等上一年。湊巧的是,不久前白羚因為離婚的事情跟我爭吵,不小心撞傷了頭,去醫院縫了幾針。而這剛好為我”植入芯片“的謊言奠定了可信的基礎。


    隨後,我隨便填上了一個地址,去郵局辦理了慢遞手續。


    辦好這些事情之後,我跟白羚說我要去雲南一段時間,接著我將手機停機,拖著箱子去了機場。我需要給別有用心的人製造一個”失蹤“的假象,也需要在另外一個地方為自己製造一些不在現場的證明。


    一切都按照既定的計劃進行,三個多月後,我收到了白羚的死訊。同慕容海一樣,她也變成了一具無頭屍體。


    我沒有任何謀殺的嫌疑,因為這三個多月以來,我一直都待在小鎮旅館裏畫畫。有人證,也有物證。


    我並不擔心,那個殺死白羚的凶手在發現上當之後會進行報複。殺人不是兒戲,沒有誰願意一再以身犯險。最穩妥安全的辦法隻有一個,就是打落門牙和血吞。


    而且我也不怕他匿名報警,因為那封信是我從報紙上摳下來的鉛字拚成的,全程戴著手套,查不到任何與我有關的蛛絲馬跡。


    白羚死後,我經過一番努力,重新追回了朱蜜。而朱蜜也坦承她一直都是愛我的,跟蒜泥白肉來往隻是為了賭氣。


    我們如願以償地舉行了婚禮。朱蜜真的很有旺夫運,自結婚後我的事業便一帆風順,不但得到一些大畫商的賞識,還舉辦了幾次影響很大的畫展。隨著名氣日盛,財源也滾滾而來,我成了這座城市裏備受矚目的風雲人物。


    我的夜生活也變得絢爛多彩。朱蜜起初是興奮的,可漸漸地,她跟白羚一樣多疑起來,開始對我的行蹤刨根問底。


    一個女人一旦變得瑣碎和嘮叨,魅力就會大打折扣。不知不覺,我對自己的選擇產生了懷疑。朱蜜真的值得我為她付出這麽多嗎?相愛的時候,對方的一切都是完美的;不愛了,炫目的光環便會褪色,瑕疵隨之浮出水麵。夜深人靜時我經常想起小樓裏,朱蜜和蒜泥白肉摟在一起時那不堪入目的一幕,心痛如刀絞。


    我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於是,爭吵的戲碼又在朱蜜身上重演。有一次我們甚至還動了手,朱蜜將一個花瓶扔了過來,砸破了我的頭。


    ”我們離婚吧!“我脫口而出。是的,我這麽優秀,憑什麽要跟這樣齷齪不貞的女人在一起?


    聽了這句話,朱蜜隻是冷冷地看著我,說:”給我五十萬,我還你自由,否則免談。“


    天哪,她的語氣簡直跟白羚如出一轍。


    幾天後,朱蜜不見了,電話也打不通。我找遍了所有的地方,依舊杳無音信。我不得不報了警。奇怪的是,她就像是飛天遁地了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個月後的一個深夜,我大醉酩酊地從酒吧裏出來,上了一輛出租車。出租車拉著我在迅疾的夜風裏穿行,最後在一個僻靜的巷子裏停了下來。當我從迷糊中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躺在散發著惡臭的垃圾堆裏。


    我一下子清醒了,驚叫:”你要幹什麽?“


    ”家傳之寶在銀行的第97號保險箱裏,儲存密碼的芯片在你的腦子裏,你說我要幹什麽?“那個司機手裏拎著刀子,獰笑著向我逼近。”大哥,我隻是想借你的腦袋用一用!“


    我很想告訴他,97號保險箱裏的確有東西,但不是什麽寶貝而是魔鬼,以吞噬人類的貪婪和欲望而衍生的魔鬼。可是已經晚了,一把鋒利的刀子插進了我的脖子……


    千裏之外的一個安靜的小鎮旅館裏,朱蜜一邊喝著咖啡,一邊閱讀著當天的報紙。海城市發生了第三起無頭屍案,經dna鑒定,被害者的身份是一名頗有名氣的畫家,據說他的前妻也是這三名受害者之一。


    ”如果我沒有去郊外那間小院,就不會發現你埋在院子裏的人頭;如果我沒有勤快地打掃房間,就不會發現你用來摳除鉛字的廢報紙;如果你不是天天出去鬼混,我就不會有時間對照廢報紙上的文章,承上啟下地推敲出那封信的內容——可即使如此,我也沒想到要去報警,因為我愛你。可最要命的是你不該說夢話,而且還將準備謀殺我的細節說得聲情並茂……“朱蜜輕輕歎了一口氣,”所以,除了先下手為強,我還能做什麽呢?“


    喝掉最後一口咖啡後,朱蜜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拖著行李來到樓下結賬。她知道接下來將要麵對的事情很多,不過她並不擔心什麽,因為小鎮旅館裏的人都可以證明,這些日子以來她一直都待在這裏,哪裏都沒去過。


    她不可能像傳說中的那些女巫一樣,可以騎著掃帚夜行千裏去殺人。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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