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夜,如墨。


    月亮藏在烏雲裏,隻露了一點點光亮。


    那所宅子就孤零零地矗立在半山腰上,像一個垂暮的老人。


    風,從四麵八方吹來,宅子門前的兩個燈籠搖搖欲墜。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前麵傳來,這是一個衣衫襤褸的男人,他的背上還背著一個女人。微弱的月光下,兩人風塵仆仆的,似乎趕了很遠的路。


    “到了,我們到了。”男人興奮地對背上的女人喊道。女人身體微微動了動,沒有說話。男人往上提了提女人,快速向宅子走去。


    宅子有一個寬大的門匾,上麵寫著三個字:四人宅。


    三個字,但是在人和宅字之間有一個空著的位置,上麵不知道本來是沒有字,還是被空了出來。


    三個字的字體都不一樣,看起來詭異莫測,像是三隻陰森的眼球,陰惻惻地盯著靠近它們的人。


    “真的要進去嗎?你,你其實是不必來的。”背上的女人說話了,她的聲音很虛弱。


    “沒事的,我們會沒事的,相信我。”男人堅定地說道,然後推開了四人宅的大門。


    吱吱作響的木門開了,像一個惡魔張開了大嘴。


    陰森的風從裏麵吹出來,讓兩個人禁不住瑟瑟發抖。


    猶豫片刻後,男人背著女人踏步走了進去。


    門被關上了,外麵風更大了,仿佛要撕掉這個世界。


    宅子裏卻安靜異常。


    大堂亮著燈,中間是一張紅木桌子,上麵放著四個人的靈位。其中兩個靈位前分別放著兩個血淋淋的人頭。


    “啊!”看到桌子上的人頭,女人不禁叫了起來。


    “別怕,不會有事的。”男人說著放下了女人,然後從女人的背上拿下一個滿是血汙的包袱。


    包袱裏也是兩個人頭,男人將它們分別放到了桌子的另外兩個靈位前。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了。


    供桌上的香燒完了。


    屋內一片安靜,沒有任何人,也沒有任何聲音。


    “可以了,可以了。”男人興奮地叫了起來。


    “啊,太好了,我們終於破解了。”女人的臉色也恢複了過來,欣喜地站了起來。可是很快,她臉上的笑容凝結住了。


    男人看見女人的樣子,慢慢轉過了頭。


    瞳孔裏,一個穿著黑衣的骷髏向他們走來。


    燈,滅了。門外,響了一個炸雷,大雨傾盆。


    四人宅中間空著的地方慢慢滲出了血跡,最後匯成一個殷紅的字,那是一個鬼字。


    1.荒唐的求助


    那天晚上本來是李木值班的,但是李木的嶽母忽然生病住醫院,他便把我喊了過來。說是值班,其實就是記錄一下各個分所處理不了的事情,第二天再根據輕重緩急安排人員處理。


    九點多的時候,報警電話突然響了。


    “救命,救命,快來,有人要殺我。”電話裏傳來一個男人的求救聲。


    “你在什麽位置?誰要殺你?”我立刻問道。


    “城南賓館701室。”然後,電話掛了。


    放下電話,我立刻撥通城南派出所值班室的電話,但是打了兩次卻一直沒有人接。人命關天,沒有多想,我拿起衣服,快步向外麵跑去。


    城南賓館離我的位置並不遠,我到的時候,賓館老板有些意外,但還是很配合地帶著我來到了701室,並且用備用鑰匙打開了門。


    房間裏黑漆漆的,窗簾全部拉著。


    “不要開燈。”黑暗裏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


    確定裏麵的人沒事,老板退了出去。


    “把門關上。”裏麵的人又說話了。


    我遲疑了一下,關上了門。


    “謝謝你能來。”黑暗中的男人說話了,但是他的聲音卻充滿了絕望。


    “你叫什麽名字?”麵對黑暗中的人,我試著先了解一下他。


    “陳石。”


    “你好,陳石,你是不是遇到什麽麻煩了?”我繼續問道。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千萬不要去那個宅子,它來了,它來了!”陳石忽然歇斯底裏地叫了起來。


    我立刻打開了旁邊的開關。


    燈亮的那一瞬間,我看見一個黑衣人跳出了窗外,在他即將跳出去的那一瞬間,回頭看了我一樣,那竟然是一個骷髏人!


    地上躺著一個男人,他睜著眼睛,身體正在抽搐。


    “救,救,救……”男人還想說話,但是最終抬了抬手,不再動彈。


    我衝到窗戶邊看了一下,這裏是七樓,牆麵平滑,剛才的凶手竟然從七樓跳了下去!


    死的人就是陳石,他身上的財物並沒有少,錢包裏有身份證和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他和一個女孩的合影,大約十八九歲的樣子,應該是他的女兒。


    陳石的右手攥著一張名片,豫城商貿公司經理,曲勁。


    我又一次聯係了城南派出所,很快,刑警隊的人和法醫來到了現場。這個本來偏僻安靜的賓館,頓時熱鬧起來。


    負責案子的是刑警隊的林子昊,之前在局裏開會見過麵。


    “心肌梗塞,急性的。這病就幾分鍾的搶救時間。”法醫給出了初步診斷結果。


    “林隊,借一步說話。”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開燈時候看見的那一幕說了出來。


    “骷髏人?從七樓跳了出去?”林子昊看著我問。


    “也許我眼花了,但是的確是這樣的。”我也不知道該怎麽描述。


    “可能有這種情況,比如凶手帶著骷髏人的麵具,從七樓跳下去,他早就安排了一些繩索機關,而陳石看到骷髏人引發了心肌梗塞。”林子昊幫我分析了一下。


    “但是……”我還想說什麽,林子昊卻離開了。


    從賓館出來,已經快兩點了。我的思緒還停留在剛才的疑問中,林子昊的分析不是沒有道理,但是當時我並沒有開燈,黑暗中的陳石根本看不到那個骷髏人的樣子啊,既然看不到,也就不存在因為驚嚇引發心肌梗死的事情。


    所以,陳石的死肯定不是因為這個原因,當時陳石還說了兩句,它來了。


    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2.死了一年的人


    我的父親因為參加了唐山大地震的救援,目睹了太多悲慘的景象,回來後,他的情緒出現了很大的波動,很多時候他會跑到派出所找人幫忙。


    他總是喃喃自語,說有人被壓住了,需要救出來。很多時候,都是派出所一名叔叔將父親送回家來。


    警察,這個職業在我小時候給了我不一樣的信任。


    父親在我十四歲那年死了,葬禮上,我發誓要做一名警察。


    父親有病那幾年,母親四處求醫,甚至還找過一些神婆,她們說父親在唐山救援的時候得罪了一些冤魂。


    這些年來,我從基層民警一步一步做過來,現在在總局做行政。接觸過太多案子,也有一些類似當年我父親的求助者,但是我始終不相信這個世界有所謂的鬼神之說。


    可是現在,我驚魂未定。


    回到局裏,我連喝了三杯熱水,卻依然感覺渾身發冷。


    離奇死去的陳石,詭異的骷髏黑衣人,所有的畫麵瘋狂地在我腦子裏形成一個陰森森的黑洞,讓我欲罷不能,陷入其中。


    昏昏沉沉的,我趴在桌子上睡著了。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見有人在敲門,想睜開眼,卻一點力氣也使不上。


    然後,門開了,有人走了進來,一股陰冷的風隨之而來。


    “你不該進來的。”來人說話了,像是從地獄鑽出的聲音,冰冷而沙啞。我想說話,但是卻發不出聲音來。


    “既然進來了,就出不去了,嗬嗬嗬嗬。”那個聲音笑了起來,刺耳鬼魅,像個惡魔。終於,我抬起了頭,模糊中,隻能看到一個背影走出門外。然後腦中迷迷糊糊的,我又暈了過去。


    等到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桌子上放著一個黑色的信封。


    我一下子想起了那個似夢非夢的情景和那個陰森鬼魅的笑聲。


    信封裏有一張紙條,上麵隻有六個字:望靈鎮,四人宅。


    望靈鎮似乎是個地方,我在網上搜索了一下,但是卻一無所獲。


    這個時候,接班的人來了。我簡單收拾了一下,然後離開了。


    昨天晚上的事情太過奇怪,回到家裏,我才發現身上裝著一張照片,那是陳石和她女兒的合影。


    我的麵前又一次出現了陳石出事時的情景,可是,陳石應該是知道自己要出事了,為什麽還要找警察求救呢?


    難道他要我救的人不是他自己?我的腦子裏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對了,陳石死的時候,右手還有一張名片。想到這裏,我找到了那張名片,這個事我當時忘了告訴林子昊。


    豫城商貿公司經理——曲勁。莫非陳石的死和這個曲勁有關係?


    “砰砰砰”,忽然,門響了。


    我收起名片,打開了門。門外站著一個男人,他穿著一件黑色的衣服,戴著一頂鴨舌帽,看不清樣子。


    “你找誰?”我問道。


    “陳石死前找到你了?”男人低聲問道。


    “你是誰?”我警惕地看著他。


    “如果想找到答案,來這個地方。”男人說著遞給我一張紙,然後轉身離去。


    “喂,你到底是誰?什麽答案?”我走出去衝著他喊道。


    男人停了下來,緩緩轉過身,微微抬了抬頭,露出一張蒼白的臉:“我叫曲勁,知道所有答案。”


    什麽意思?在我明白過來後,曲勁已經下了樓。


    重新回到房間裏,我拿著曲勁給我的那張紙看了一下,那是一張破舊的報紙,上麵用紅色的粗筆畫了一個簡單的路線圖,曲勁說的那個地方用紅圈標注了出來。


    我一頭霧水,將報紙放到了桌子上。忽然,我的眼角掃到報紙上的內容。


    那是一則一年前的火災新聞報道,出事的地方是豫城商貿公司,遇難人員的名字竟然是曲勁,旁邊還附了一張曲勁的黑白照片,那赫然就是剛才來找我的曲勁!


    我頓時感覺頭皮發麻,後背有無數隻蟲子爬過,一下癱坐到了地上。


    3.怪事連連


    這是一輛通往寧城的大巴車。


    曲勁給我的地圖坐標是寧城一個小縣城。


    大巴上人不多,我坐在靠後的一個位置,左邊是一個男人,戴著一個黑皮帽子,整個人縮在座位裏。


    車子下了大路,拐進了一條崎嶇的土路。


    這不是我第一次來寧城,不過對於寧城,我沒有什麽好感,最大的原因是因為前妻王雪。一直到現在,我都無法忘記和同事撞開那個酒店房間門時的情景,王雪光著身子藏在那個男人背後……


    此刻天氣有些陰沉,前麵是看不到邊的樹林,它們銜接著烏雲,仿佛是一塊巨大的幕布裹在一起。


    車子上了一個坡,忽然停了下來。前麵走過來一群人,走在最前麵的全部穿著白色的孝服,中間的穿的是灰色的喪服,最後穿的則是紅色的喜服。


    “晦氣,結陰親的。”前麵一個女人罵了一句。


    司機似乎見慣了這些,將頭伸出去看。


    這種事在寧城並不少見,但是大白天的確實少見。很快,那群人從車旁邊走了過去,前麵一個人拿著一張遺像,上麵是一個年輕人的照片,戴著一副眼鏡,文質彬彬的。後麵穿喜服的人群中也抱著一個相框,不過是用紅色的布蓋著。


    坐在我旁邊的男人突然從座位裏鑽了出來,死死地盯著車窗外麵的人群,他似乎發現了什麽,用力地敲著車窗,但是外麵的人仿佛聽不見一樣,沒人理他。


    “幹啥啊?”司機喊了一句。男人停了下來,緩緩地又縮到了座位裏。


    外麵有風吹起來,那個蓋著紅布的照片忽然掀開了一角,像是被人吹起來一樣,露出了相片的下半部分,那竟然是一個骷髏的下半邊臉!


    那個拿著照片的人似乎發現了什麽,回頭瞪了我一眼。我慌忙轉過了頭,心裏卻騰騰地跳個不停。


    汽車重新啟動了。


    旁邊那個男人突然探過來頭跟我說話了。


    “你剛才看見了嗎?”


    “什麽?”我問。


    “那個抱照片的人。”男人低著聲音,“背著半個人。”


    我愣了下,不自覺地往外麵看了一下,已經遠去的送親隊伍有些看不清,但是不知道是男人的話,還是有些眼花,我似乎真的看到人群中的一個人身上背著一個人,那個人緩緩地轉過頭,衝著我露出了一個陰森詭譎的笑容。


    “大白天結陰親的,都是晚上不敢出門的。”男人繼續說話。


    “別聽他胡說八道,你個大老爺們,怎麽膽子這麽小?”坐在前麵的一個女孩忽然說話了。


    女孩的話提醒了我,好像自從那天晚上陳石找過我後,我開始變得疑神疑鬼,膽子也變得戰戰兢兢的。


    “哼,小丫頭片子,知道什麽,等遇見事了,看你還嘴硬不。”那個男人冷笑一聲,又縮了回去。


    這個時候,司機突然一下子刹住了車,突如其來的刹車差點讓我躥出座位。


    “邪門了。”司機叫了一聲。


    “怎麽了?”前麵有人問道。


    “剛才我明明看到一個人在前麵,難道眼花了?”司機疑惑地說道。


    “別磨嘰了,天快黑了。”其他人叫了起來。


    司機重新發動了車子,這時候,旁邊的男人忽然拉了拉我,指了指車窗後麵。我回頭一看,頓時嚇了一跳。


    車窗外麵站著一個人,渾身是血,目光死死地盯著我們。看見我,他竟然擺了擺手,似乎在說什麽話。


    “唯有死亡不可阻擋。”男人又說了一句話。


    砰,車子撞到了什麽東西,我感覺天旋地轉,腦袋重重地撞到了什麽東西,然後暈了過去。


    4.無常之境


    雨水打醒了我。


    汽車翻下了山溝,我被甩出了車窗,整個身體一片麻木,幸運的是隻受了一些皮外傷。


    在我前麵不遠處是那個女孩,之前在車上幫我說話的,她俯身趴在地上,不知道情況怎麽樣。我走過去扶起她,拍了拍她的臉,她的額頭被撞破了,血水混著雨水,看起來很嚴重。


    “她沒事的。”忽然,身後有人說道。


    轉過頭,我看見之前坐在我旁邊的男人此刻坐在地上,他依然保持著之前在車上蜷縮的姿勢,隻是此刻他從帽子裏麵鑽了出來,露出一張愁眉不展的臉。


    “都這樣了,還沒事?”我有些生氣地說道。


    “我們的厄運才剛剛開始。”男人站了起來,走到了我麵前。


    我這才發現這個男人很高,大概有一米九,真不知道他這麽高的個子為什麽要蜷縮著。


    這時候,女孩醒了過來,看見我抱著她,她不禁有些害羞。


    “我看看其他人怎麽樣了。”我尷尬地站了起來。


    “不用看了,就我們三個。”黑衣男人說話了,“我剛才看過了,其他人都不見了。也許,之前根本就沒有其他人。”


    我和女孩都愣住了。


    “介紹一下,我叫馬集。”男人說道。


    “我叫玲子。”女孩撫了撫額頭上的頭發。


    “我叫唐山。”我說。


    “你叫唐山?”馬集驚訝地看著我,“你認識陳石嗎?”馬集想了想,忽然冒出了一句話。


    “你認識他?”我的心一下子跳了起來。


    “陳石死了?”馬集似乎明白了什麽,顫抖地看著我。


    “是的,他死了,之前我並不認識他的。”我點點頭。


    “我明白了,看來真的是躲不過的。”馬集的臉瞬間變得鐵青,嘴角哆嗦著。


    “你們在說什麽?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啊!”玲子看著我們問道。


    “給你們看一下。”馬集沒有回答她,而是從口袋拿出一把閃著寒光的匕首,然後衝著玲子的胸口插去。


    我剛想阻止,馬集卻一下子拔出了匕首。


    玲子驚愕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可接下來更讓人意外的事情出現了,匕首刺中了玲子的胸口,但是玲子卻一點事也沒有。


    馬集苦笑了一下,又把刀子插進了自己的心口,然後又抽出來。


    “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嗎?”馬集自問自答,“無常,生與死的交際處,我們現在不是死人也不是活人。”


    麵對眼前的事情,我和玲子徹底驚呆了。


    “走吧,要想知道答案,跟我去那裏吧。”馬集收起了匕首,指著前麵說。


    前麵不遠處,有燈光閃亮,隱約看來,似乎是一個宅院。


    “那是什麽地方?”玲子問。


    “四人宅。”馬集緩緩地說道。


    “死人宅?”我的臉皮顫抖了下,反問道。


    “不是死人的死,是一二三四的四,是四個人的宅院。”馬集解釋道。


    “可是我們隻有三個人啊!”玲子說。


    “所以,我們還差一個人。”馬集的臉變得陰沉起來,他的目光死死地看著前麵。


    我們都沒有說話,因為前麵走過來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文質彬彬的,帶著一副眼鏡,看起來有些熟悉。女的穿著一件裙子,在雨中瑟瑟發抖。


    “怎麽是兩個人?”玲子疑惑了,脫口問道。


    “因為有一個不是人。”馬集看了我一眼,說。


    我一下子想了起來,那個帶著眼鏡的男的,分明就是今天結陰親的那個遺像的主人。


    5.鬼宅


    女孩叫曲麗麗,她是曲勁的女兒。


    男的沒有說話,隻陰惻惻地站在曲麗麗的身後。


    “現在我們可以出發了。”馬集拍了拍手。


    “等等,我們到底要做什麽?這是什麽情況?”我攔住了馬集。


    “也好,幹脆先告訴你們吧。”馬集掃了我們一眼,邊走邊說,“我們現在的目的地是四人宅,事情的起因要從兩年前的那個夏天說起。”


    第一個發現宅院的是陳石。


    已經在山裏走了兩天一夜,身上的幹糧也沒有了,雖然四個人都是老手,但是還是走錯了一條路,迷失在了這片深山老林裏。如果再不出去,四個人怕真的會出事,幸運的是,陳石通過望遠鏡發現了那個宅院。鎖定好方向,四個人感覺希望就在眼前。


    一個半小時候後,他們來到了宅院麵前,這是一個明朝建築風格的宅院。


    宅院依山而建,一條路蜿蜒曲折,遠遠望去,如同一個孤獨的沉默獸。


    “四人什麽宅。”說話的是馬集,他念了念宅院門匾上的字。


    “管他什麽宅的,先找吃的吧。”曲勁用力敲了敲門,門卻自己開了。


    空幽幽的庭院散發著鬼魅的氣息,有風從裏麵吹出來,涼颼颼的,和孤寂的荒山形成詭譎的對比。


    “這地方有些玄乎。”膽小的寧子雪縮了縮身體,藏到了陳石的後麵。


    “怕什麽,你們跟著我。”曲勁第一個走了進去,其他人魚貫而入。


    門緩緩關住了,仿佛將世界隔離在外。


    宅院不大,四四方方的,中間是大堂,走廊對稱而開,院子裏空蕩蕩的,地上種植的爬山虎已經蔓延到牆上,像是一條條臥在上麵的蛇,風一吹,淅淅瀝瀝地響。


    大堂裏隻有四張椅子,中間是一張古香古色的桌子,上麵點著四根白色的蠟燭。桌子旁邊還有兩根柱子,柱子上麵有一些奇怪的花紋,模模糊糊的還有幾個古體字,看不出是什麽。


    “這房子真奇怪,有人嗎?”曲勁圍著大堂轉了一圈,大聲喊了起來。


    “看這樣子,根本不會有人。”馬集說。


    “這裏有東西。”忽然,旁邊的曲勁又說話了。其他人這次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曲勁繞到了桌子後麵。


    在那張桌子後麵竟然有一個小木門,拉開木門,是一條通往地下的階梯。


    四個人沿著階梯走了下去,大約走了十幾分鍾,階梯到了盡頭。下麵是一個空曠的地下室,地下室中間躺著一口紅色的棺材。


    白蠟燭,紅棺材。


    “我們走吧,這裏太恐怖了。”寧子雪拉了拉陳石。


    “怕什麽,既來之則安之。”曲勁生性膽大,走過去用力推開了棺材蓋子。


    一股奇怪的味道從棺材裏竄了出來,曲勁往裏麵看了一眼,身體莫明地抖了一下,然後他快速合上了棺材蓋子。


    “怎麽了?”馬集看到曲勁的變化,問了一句。


    “我們,我們走吧。”曲勁的臉色變得慘白,嘴角微微有些顫抖。


    “裏麵有什麽?”馬集走到了棺材前,推開了棺材蓋子。


    說到這裏,馬集突然停住了。


    “棺材裏有什麽?”我問。


    馬集抬起了頭,若有所思地望著前麵。


    “棺材裏是一具屍體。”曲麗麗開口了。


    “棺材裏有屍體,這有什麽奇怪的。”站在曲麗麗旁邊的男的也說話了,他的嗓子又啞又澀,仿佛被人捏著脖子一樣。


    “奇怪的是我在棺材裏看到的屍體是我自己,曲勁看到的屍體是他,這才是恐怖的地方。”馬集說道。


    6.詛咒


    馬集並沒有繼續講下去,因為要變天了。


    本來昏沉的天,忽然烏雲翻滾,似乎要下雨了。


    遠處就是四人宅,門上兩個燈籠在風中搖曳,似乎是兩隻猙獰的眼球。


    在一知半解的故事裏,我們走進了四人宅。


    關上門的那一刻,我打了個哆嗦。然後,我看到了馬集說的那個大堂,還有四四方方的宅院布局。


    現在看來,這個宅院四四方方的,就像是一個骨灰盒一樣,裏麵的所有家具都是古香古色的,似乎處處都和死亡銜接在一起。


    大堂裏麵的情景和馬集描述的一模一樣,四張椅子,一張供桌,桌子上立著四根白蠟燭,隻是蠟燭並沒有點燃。


    馬集坐到了旁邊的一張椅子上,繼續講起了後麵的事情。


    恐怖像是風一樣,悄無聲息地吹進了每個人的心裏。馬集看到棺材裏的人竟然是他自己,不禁也嚇了一大跳。


    “棺材裏到底是什麽?”陳石也有些好奇了,走了過去。


    “不要看。”馬集拉住了他。


    “我們,我們快點離開這裏吧。”曲勁說著,快步向前走去。


    可是,從上到下隻用了十幾分鍾的階梯卻像是被無限延長一樣,怎麽走都走不到盡頭。四個人就像是被陷入了一個迷宮,前後都是看不到盡頭的階梯。


    “我就說這裏有問題,我們不該來的。”寧子雪嚇得哭了起來。


    曲勁的額頭上也冒出了汗,不過他依然不信邪,繼續向前走著。終於,又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們走了出來,隻是眼前已經不是之前的四人宅大堂,而是一個陌生的房間。


    房間裏有三個人,其中一個長發男人坐在桌子後麵,另外兩個站在旁邊,他們全都穿著黑色的衣服,站著的兩個人甚至還戴著黑色的頭罩,看不見樣子。


    “不好意思,我們迷路了,才來到這裏。”馬集看見他們誤闖到了別人的房間,慌忙解釋道。


    “進了四人宅,就算迷路也回不了頭了。”男人嗬嗬一笑,揮了揮手,旁邊的兩個黑衣人走到了門口把守著。


    “什麽意思?你是這四人宅的房主?合著不讓我們走了?”曲勁走過去,大聲喝道。


    “坐。”男人依然笑嗬嗬的,指了指旁邊的椅子。


    四個人相互看了一眼,坐了下來。


    “我先簡單說下四人宅的來曆吧。”男人撫了撫額頭前的長發,“我的名字叫贏勾,守著這個宅子也好多年了。你們是第幾批進來的人我也不記得了,不過不管是誰,到了這裏,就是我的客人。既然是客人,就要遵守我的規則。”


    “不好意思,這位贏勾先生,我們隻是迷路了。如果不方便,我們現在就走,至於你的什麽規則,我們不想參與,再見。”曲勁站起來,轉身向外麵走去。


    贏勾沒有說話,依然微笑著。


    馬集和其他人也站了起來,可是走到門口,他們停了下來。


    那兩個守在門口的黑衣人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曲勁伸手去推他們,卻無意中將其中一個的麵罩扯了下來,露出了一張骷髏臉!


    “我說過,你們要遵守我的規則。即使他們不攔你們,你們覺得能走得了嗎?”贏勾站了起來,一揮手,門開了。


    讓馬集他們震驚的是,門外麵竟然是萬丈懸崖。


    曲勁不再說話,他們互相看了一眼,默默地重新坐了回去。


    “現在,我來說一下規則。”贏勾又笑了起來,“四個人隻能走三個,你們商量選出一個人留下來。半年的時間,你們要帶其他人來這裏換人,並且出去的三個人不能逃跑,如果發現有人逃跑,另外兩個人必須殺死他,然後再找一個人代替他,湊齊三個人來這裏換人。”


    “這是什麽遊戲,簡直是胡鬧。”陳石憤怒地站了起來。


    “這不是遊戲,這是詛咒。”贏勾的嘴微微往上一翹,“進入四人宅,就是進入了詛咒宅,誰都逃不掉。”


    11.真相


    城南賓館對麵的監控攝像頭記錄了我進入醫院之前的畫麵,畫麵上可以清晰地看到我從窗戶裏麵躥出來,似乎在抓什麽東西,然後直直地摔了下去。


    陳石死亡之前的畫麵我並沒有忘記,包括他身上的那張照片,上麵的女孩是他女兒,名叫陳玲——應該就是玲子。


    在我墜樓的那天晚上,陳玲遭遇了車禍。她在醫院躺了很久,在我醒過來的那天,離開了。


    我開始搜索四人宅的資料,可惜找了很久卻一點線索都沒有找到。無奈,我隻能把目光對準到了曲勁、馬集和曲麗麗。然而讓我沒想到的是,他們都失蹤了,一直都沒有再有人見過他們。


    還有寧子雪!在同事的幫忙下,我找到了寧子雪,可是她已經瘋了,在精神病院已經住了半年。


    那個時間,正好是她離開四人宅的時間。


    對於我的詢問,寧子雪除了傻笑,再無其他回答。


    似乎一切都難以追尋,四人宅是一個隻有經曆過才知道的秘密。


    很多時候,我都會想起最後一刻她恐懼的眼神。


    我開始做噩夢,經常在夢裏看見肖墨在後麵追我,前麵則是獰笑著的贏勾和哭泣的陳玲。


    為了緩和情緒,我去了一個寺廟靜心。寺廟的牆壁上全部都是壁畫,上麵是中國的各種神話傳說。那些故事讓我有了一種莫明的歸屬感,我開始一幅一幅仔細閱讀,終於,在最後麵的輪回寶殿裏,我看到了一個驚人的發現。


    壁畫上的故事叫輪回。


    故事說人死之後,會走過很長很長的黃泉路,這條路上隻有黃沙,唯一的風景便是一座深色的宅院。每一個人都會進去,那是通往地府的唯一休息點。


    從那裏出來,有的人會選擇繼續往前走,有的人會選擇往回走,名為人生分岔路。


    某年某月,一個書生愛上了一個富家千金,可惜門戶不當,於是兩個人選擇殉情。走在黃泉路上,他們進入了那個宅子。


    一直堅定要一起死的書生,忽然改變了主意,他希望能讓愛人繼續活下去。於是用盡各種辦法想要帶愛人離開那個宅子,最終卻還是無法逃脫輪回的宿命。


    當我看到壁畫的署名時,我禁不住叫了起來,竟然是肖墨。


    “這是一個客人有一天在這裏畫的,其實這個故事跟傳說中的孟婆府差不多,不過無論是什麽樣的故事,對於我們來說都是一樣的。”旁邊的僧人說道。


    四人宅的故事,成了我一個人的秘密。肖墨的故事隱藏在了那個壁畫裏,他也許依然徘徊在四人宅附近,提醒或者引誘下一個人。


    可是,下一個會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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