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下降頭是什麽意思麽?


    嗬嗬,或許你被下一次就知道了……


    01.


    這個“五一”假期開始的時候,我和小米在中央商城找到了一份兼職。


    商城的五樓剛開了一間“恐怖屋”,我和小米很幸運地在那裏找到了在裏麵扮演怪物的工作。


    “恐怖屋”的老板是外地人,他從別的城市到這裏,在商城的五樓租下了一塊地方便開了這間新潮的“恐怖屋”。他是個有些胖的中年男人,頭頂上頭發稀疏隱隱地露出裏麵的頭皮。


    他看了看我和小米,“你們還是學生吧?”


    “是的,我們想找份兼職,周末的時候或者每天放學後到你這裏來上班。”我說。


    “原則上我是不招收學生的,不過……”他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看了眼我的頭發。


    我有一頭很長的頭發,又黑又亮,小米以前常說洗發水商人不找我做廣告真是可惜了。


    “我覺得你的頭發挺長,條件不錯,所以你們可以留下來了。”他最後說道。


    “謝謝老板!”小米很高興,她跳起來歡呼了一下,這就意味著我們兩個可以在暑假前賺到一筆錢以便到時候一起出去玩了。


    老板沒有看她,倒是對著我眯縫了一下眼,隨後又瞪開。然後對著旁邊正在登記的一個男孩子拍了拍肩膀就出去了。


    “哎,你叫什麽名字?”那男孩子問,我一下子醒過神來,剛才老板那看似不經意的一眼卻讓我有些感到寒冷。“李雉。”


    “什麽?”他馬上抬起頭來,又問了一次。


    “李雉。”我說。“這名字不好寫是吧?”拿過他的筆,將名字寫下來。


    “是啊,有點怪。”他笑笑,轉身又問了小米的名字,隨後告訴我們,“我叫江東躍,你們叫我大東好了。我是你們的組長,平時老板不在這裏的時候由我負責一切事務。”


    就這樣,我和小米開始在“恐怖屋”裏上班。


    02.


    “恐怖屋”剛開業這幾天都在搞活動。


    說是“恐怖屋”其實說白了也就是迷宮,然後在裏麵安插點能嚇人的東西。而這裏與公園裏那些“冒險城”最大的不同就是,這裏麵恐怖的東西有很多是由真人扮演的,而不全是機器。


    這樣的地方總是會受到那些喜歡刺激的情侶和膽大的年輕人的喜愛。


    小米是我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從我家到她家還不到五分鍾,我們神奇地從小學開始,便一直同學校同班級的到現在。緣分和交情自然是沒的說。


    小米的真名字叫齊薑。據說這和古代某個公主的名字一樣。為此我以前常戲謔她是“男人婆公主”。原因是她從小便很男孩子氣,性格豪爽,又不喜歡那些布娃娃和美麗的衣服之類的。


    “我爸姓齊,我媽姓薑!所以我叫齊薑。”每次被人問得煩了,她都是這麽解釋的。


    我和小米的任務不同,她是要站在迷宮下,在軟墊子那裏,等著客人過去,她就從底下伸手去抓那些人的腳脖子。讓他們感覺是下麵突然長了手在抓他們。


    我則是穿著沾滿了紅色顏料的白袍子站在迷宮裏,披頭散發地裝成女鬼嚇唬人。


    “我算是知道為什麽老板那麽喜歡你的頭發了……”第一天的上班結束後,小米邊啃著冰棍邊看著自己被那些驚恐的遊客踩得又青又紫的手說。


    “我也知道了。”我茫然地站在路邊看著來來往往的車輛,老板之所以喜歡我的頭發無非就是因為那可以省一個假發套罷了,“要不,我和大東說給你換個差事吧,看你手都被踩成什麽樣子了。”


    自第一天上班之後,我們就和組長大東混熟了,他是個不錯的人,心眼不壞,這樣的要求他應該不會拒絕。


    “算了,沒關係,下次我抓了之後縮手縮得快一些就沒事了。”


    我點點頭,“聽說這次的活動結束之後,就是‘百鬼夜行抄’的活動,那時候就不需要我扮貞子了,我找個機會和你一起。”


    我和小米正說著話,這時從屋子裏走出一個人來,我一看他身上別著工作牌,就知道他也是工作人員。他徑直走到我和小米身邊,“你們兩個是新來的吧?”


    我們兩個點頭。


    “那麽等下留下來收拾道具吧。”他吩咐我們,然後便走開了。


    03.


    商城是十點下班。等所有人都走了以後我和小米便留下來收拾道具。


    “恐怖屋”的入口處有一個電鈴的按鈕。當你要進去的時候,會有一位工作人員專門負責帶你進去,他會問你要什麽樣的難度。是初級,中級還是高級。


    初級按一下電鈴,裏麵就隻會怪叫幾聲放些恐怖音樂。


    中級按兩下,這時就會有一些假人頭什麽的從天而降“恰好”落在你身上,或者一“屍體”又湊巧橫在你麵前。


    高級要按三下電鈴,那裏麵所有的工作人員都會出動,什麽道具都會給你用上,音樂也一定是最恐怖的,還會根據你所到達的那個場景變換。


    這時候,恐怕你明知道這些都是假的,但還是會感覺恐懼到打顫。


    當然,也有個別膽子特別大的,出來之後還是覺得不恐怖,於是甩掉前麵領路的工作人員,獨自進去轉一圈再出來。


    這樣的人真是少之又少,大多數出來以後不是臉色發白,就是嚇得大哭。


    我和小米走進“恐怖屋”裏收拾東西,商城在十點半的時候會關閉樓層的電源,十一點會關閉地下車庫,所以我們的時間並不多。


    屋子裏沒有燈,有燈的地方都放著令人膽寒的道具。我和小米便尋著燈光去收拾道具。


    因為裏麵的設計其實像個迷宮,過道又設計得很窄,所以我和小米走得很費力,再加上裏麵漆黑一片,即便沒有開音樂,我也覺得心裏麵有一絲恐懼的氣息在滋長。


    “李雉你看!”小米突然大叫一聲,我回身一看,天啊,差點沒嚇掉魂,一個長頭發的女鬼正站在我麵前。她站在那裏,眼睛裏沒有瞳仁,滿嘴是血。我嚇得目瞪口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這應該是個道具。


    “死小米,你討厭啊!別嚇唬人行不行?”我氣得捶了她一下。


    “哈哈哈哈……你沒看見自己剛才那個樣子……哈哈,太搞笑了。”她笑得前仰後合。


    我氣得不想理她,走上前麵去拉下掛在牆上的一個鬼麵具。“別笑了,快點收拾吧!”收拾好麵具我又蹲在地上拾起一個骷髏頭。


    也許是因為剛才被小米這麽一嚇,我似乎覺得沒什麽可怕的了,一心隻想快點收拾好東西好離開這個鬼地方趁早回家去。


    我在一旁不停地收拾,一回頭,卻看見小米對著那女鬼的道具還愣在那裏,於是我走過去,“你傻了啊?快點過來幫忙啊。”


    “李雉……她,她剛才,剛才對我笑了啊……”小米的聲音顯得極不正常,帶了些許不知所措又或者是驚慌。聲調都有些變了。


    “什麽對你笑了?誰啊?”我沒理會她,將手中一堆惡心吧唧的道具塞進角落的箱子裏。


    “這個女的啊……就是她,她剛才對我笑了。”


    我回頭一看,她指著那女鬼的道具,“就是她,是真的啊……她笑了,笑了。”


    四周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變得很安靜,隻聽見小米帶著哭腔的聲音,“真的真的,我剛才真的看見了,她笑了……”


    我覺得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然後口幹舌燥。不知是何處竄進來的一股冷風灌入了我的衣服。我看著小米,又將眼睛死死地看向那女鬼道具。


    站在這個角度,我完全看不見她的臉,眼睛被頭發遮住了,隻有滿是血的嘴還暴露在我視線中。我聽見自己的心跳“咚,咚”作響。白天在裏麵扮鬼時那些音樂似乎又在耳邊響起來了。


    鎮靜,鎮靜,我對自己說。我走過去,盡量控製自己不去看那女鬼,一把拉住小米,“別說了,你肯定看錯了,我們今天上了一天的班,你肯定是累得看花眼了,走,快收拾完我們回家,等下商場關了門就出不去了。”


    小米被我生拉硬拽的離開那道具麵前。


    我們匆匆地收拾了其他的道具,到那女鬼道具的時候,我和小米誰也不願意去抬她。


    “就讓她待在那裏吧。”我說,“要是大東問起來,就說我們抬不動好了。”隨後我將小米推出了迷宮。


    走出迷宮的時候,我似乎清晰的聽到一聲輕笑自身後傳過來,“小米?你……”我想問她有沒有聽到,但又怕她害怕,於是就將想問的話又壓了下去。


    我覺得可能是我多心了,一定是被剛才那事情給嚇得神經緊張了吧。


    我們走到車庫的時候,小米看上去還是有些發怔。


    “小米,別想了,一定是你眼花。”


    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也點點頭,“嗯,眼花,對,一定是眼花。”


    “就是啊,那些東西都是假的啊。”


    她點點頭,若有所思的樣子。


    04.


    從商城回來之後的晚上,我做了一個十分奇怪的夢。


    恍惚中,似乎我來到了一個地牢裏。那樣子有些像電視上播的電視劇裏那些古代的地牢。


    兩邊的牢房裏關著很多人,我慢慢地往前走,喊冤聲和求饒聲不絕於耳。那些犯人全是披頭散發,樣子十分狼狽。


    突然場景換了,我似乎到了一個很潮濕的牢房裏,那裏正關了一個女人。


    她身上穿著破敗的衣服,但還是看得出來那原來是件上等的綢緞衣服上麵還繡了漂亮的花,可現在已經變得絲絲縷縷有些遮不住身體了。


    她蜷縮在牆角,驚恐地看著我。頭發蓋住了整張臉隻露出兩隻眼睛。


    “太後……太後你饒了我吧……饒了賤妾吧……求求您了,太後……”她嘴裏不斷地說著,眼神裏充滿了惶恐。


    我正要開口辯解我不是什麽太後的時候,低頭一看,身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穿得很華麗了,頭發挽得很高。


    與此同時,四周又起了變化,我的身邊站了一個少年男子,而前麵不遠處卻出現了一個令人可怕的東西,說不清楚到底是什麽,除了一隻頭顱還在,那身上已經沒了胳膊和腿,徒留下一個軀幹,而頭顱上的眼睛、鼻子及耳朵都在冒血。


    一邊的男子臉色痛苦,他似乎在質問我,“母後,得饒人處且饒人,您何必這樣做?何必?”


    我感到實在是莫名其妙,卻不料天空一下子全黑,麵前的那個無手無腳的怪物竟然一下下慢慢的靠近我,而我環顧四周,旁邊沒有一個人。那怪物一邊接近我,一邊抬起頭來。


    原本遮住麵容的頭發向後層層散落下去,露出那張可怖的麵容。滿臉是血,眼睛裏充滿了仇恨,她步步逼近我,那具殘骸眼看就要碰著我,她一張開嘴就從裏麵流出膿血,咬牙切齒地說:


    “呂雉,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我嚇得猛一睜眼,驚醒過來。


    打開床燈,看了眼掛鍾,現在是十二點半。我一摸額頭,上麵全是冷汗。


    呂雉?這名字感覺好熟悉啊。我從床上起來,穿過客廳偷偷跑進爸爸的書房。


    書房裏有很多書,從小我就喜歡看書,父母每次不在家,我都是獨自在書房看書看上一天。


    找出那本《史記》。


    翻看了一會兒,果然在《呂太後本紀》那一章節發現了這名字。


    呂雉,呂後。漢高祖劉邦的妻子。曆史上真正第一個稱帝的女主。


    可是……這和我有什麽關係?我怎麽會平白無故的夢見她呢?還有那個女人是誰?當初看《史記》的時候,我因為那時還小,裏麵的好多文言文看不明白,一直是囫圇吞棗式的大致翻翻,根本沒仔細看過,所以對於這一章節也就不是很熟悉。


    咦?難道是因為我和她同名麽?


    我正疑惑著,書房的門突然被打開了,爸爸走進來,“小雉你幹什麽呢?這麽晚了怎麽還在看書?”


    “沒什麽,我睡不著。爸爸,說起來,你當初為什麽給我起這個名字呢?”我將書拿著,塞進書包,準備明天好好看看。


    “怎麽突然問這個?”


    “就是很奇怪啊,我的朋友們也很奇怪,為什麽起這麽個怪異的名字。”


    “嗯。”爸爸點點頭,“說來也的確很怪異呢,你媽媽生你的那晚上,你爺爺說是夢見了漢朝的呂皇後,呂雉。於是就硬要給你起這麽個名字,你媽媽不高興,可你爺爺堅持要叫這個名字,所以就這麽辦了,都過去這麽多年了,如今你爺爺也不在了……唉,這事情已經不好再問原因了。”


    “啊,是這樣,原來是爺爺起的這名字。”我以前一直沒問過爸爸,“那麽,我去睡覺了,爸爸晚安。”


    我走回房間,躺在床上,感覺自從我找了那份工作之後,最近什麽都變得有些古怪。


    不過就是個夢嘛,我安慰著自己,迷迷糊糊便又睡著了。


    05.


    第二天照例去上班,由於昨天沒有睡好,於是眼睛周圍有些黑,成了“熊貓眼”。小米打電話說是在樓下等我,我趕緊打理一番便下樓去了。


    “你昨晚作賊去了吧?”她看見我的“熊貓眼”笑道。


    我白了她一眼,隨即就將昨晚做的那個怪夢告訴了她。她聽了以後表情古怪,張著嘴皺了眉,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在猶豫,最後終於開口,“李雉,我和你說,你可別亂想,也許就是湊巧。不過……我昨天也做了一個怪夢,夢見了那個古代和我同名的公主,齊薑。”


    “什麽?”我驚呼,如果說我那不過是個夢,那為什麽小米和我一同作了怪夢?湊巧麽?


    “嗯。”小米點了點頭,“暫時還不知道什麽原因,我爸爸都不信我,隻有奶奶說明天帶我去慈雲寺看看,可能也不是什麽大事。哎,對了,你曆史不是很好麽?把齊薑的事說給我聽聽吧。”


    於是我和她一路說著齊薑,到了商城。


    齊薑本是戰國時齊桓公的一個公主,據說她的夫君是戰國七雄之一的重耳,也就是晉文公。關於齊薑,曆史上說到她的地方並不多,史記裏甚至連她的名字都沒提到,隻概括為“齊女”。


    小米沒有告訴我她的夢境到底是什麽樣的,我也一直忘了問。眼看著就要遲到了,我們趕緊跑上了五樓。


    果然不出所料,大東一見我們就問為什麽昨天不把那女鬼的道具給抬到裏麵收好,結果今天早晨別人去重新布置道具,都被嚇了一跳。


    我稍微和他解釋了一下,然後趕緊放下包去幹活。


    可一衝進迷宮我就愣住了,因為我看到了一樣不可思議的東西,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迷宮入口處的第一個拐彎口,竟然放了一個沒有胳膊,沒有腿渾身是血的怪物……她的頭發長長的,仿佛是意識到了我在看她,她……她竟慢慢地抬起頭,頭發層層向後散落開去,露出一張七竅流血的臉……


    我嚇得動彈不得,誰能告訴我,這到底是真的還是夢境?


    “怎麽樣?酷吧?老板今天剛買回來的。”冷不丁的,大東突然站在我後麵說。他說完還走過去,抱起那個“怪物”向我走過來。


    “啊……”我失聲叫起來,“別過來,把那東西拿離我遠一點……遠一點……”


    我失控地大叫,讓大東慌了神,“李雉你怎麽了啊?這是假的啊,不用怕,不用怕的。”他扔掉那“怪物”,走過來拍拍我的背,“和你說是假的啦,老板前一陣子在外地定的貨,今天剛送到。”


    雖然他一再解釋,這其實是個假的道具,可我還是覺得這很蹊蹺。


    “你沒事了吧?”他問。“看你的樣子跟被人下了降頭似的。”


    我勉強對他笑笑,喘著粗氣,驚魂未定。“降頭?什麽降頭?”我奇怪。


    “唔,那個呀,你還是別知道了,我說著玩的。”


    他不願意多說,我也不好再問。


    為什麽那個夢裏的怪物會出現在這裏?我眼看著別的工作人員將它抬了進去,安放在一個拐角,隨後又將綠色的小探燈從下往上打在她臉上,使得她看起來更為可怕,我轉身想走出去,真的一秒鍾都不想待了。


    等等!剛才……她似乎……似乎翹了一下嘴角啊。


    我趕緊回頭又看著她。她的嘴張開著,和我夢見的一模一樣,並沒有翹起來。寒意漸漸又從腳底泛了上來。我趕緊轉過頭來跑了出去。


    “小米,小米。”我找到正在迷宮下麵後台換衣服的小米,“我們不在這裏打工了吧?好不好?”


    她一怔,“為什麽?”


    “我覺得哪裏不對,越來越奇怪。說不清楚,總之,我們走吧?工作可以再找嘛。”


    “是可以再去找,但是哪裏會同意要兼職的學生呢?”她這時的表情突然讓人感覺非常冷靜,冷靜得超乎常理。


    “李雉。”她又說,“我們想憑自己的本事賺到出去玩的錢,自然是要付出一些犧牲的,我知道你不喜歡這裏,我也不喜歡,但我們先忍耐一下吧。何況我們每人還有五十元的押金在老板那裏呢,做不完一個月他是不會退的。”


    “可我剛才真的看見那個我夢見的那個東西……而且大東說我們也許是被下了降頭。”


    “小雉,這世界上總會有一些科學還解釋不了的東西,我們天天在一起玩,感情那麽好。晚上做類似的夢,恐怕也沒什麽奇怪的吧?”


    我知道她不是不相信我,隻是很想賺到工錢。


    我也知道小米不離開我也是沒辦法離開的。從小到大我們都在一起,我不習慣和她分開。


    因為這種種,她和我那時都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直到那一天。


    06.


    那天是周末,為了給大伯父慶祝六十大壽,我特地向大東請了假,全家一起去了郊區的民風度假村參加家裏的宴會。


    白天在那裏玩了一天,晚上的宴會一直持續到很晚,再加上晚上又下了暴雨,所以大家就都沒走,而是在度假村直接訂了房間準備在那裏過一夜。


    當晚我在自己的房裏洗了澡剛要睡覺,便接到了一個電話。


    “喂?哪位?”這號碼是陌生的,我挺奇怪。


    “小雉麽?”一個中年女聲傳過來,帶了焦急的語調,“小米是不是在你家和你在一起?”


    “啊?沒有啊,怎麽了?”我聽出來,是小米的媽媽,劉阿姨。


    “什麽?你們不是一起去打工的麽?”


    “是的,可今天我大伯父大壽,我請了假沒去上班,昨天已經和小米說過了啊,她應該知道我今天不去的。怎麽,她沒去上班?”


    “她一早就出去了,可到現在也沒回來……我和她爸爸都快急死了,哪裏都找了,連你也不知道,她爸說如果連你也不曉得的話,那我們就報警了!”


    “阿姨您別急,我給您打電話再問問別人,有什麽消息我再告訴您。要是找著了她,那就請她到時候給我打個電話。好,就這樣,阿姨再見。”我掛了劉阿姨的電話之後就撥了大東的電話。


    “大東,今天小米去上班了麽?”我劈頭問。


    “怎麽你們都打電話問我啊……”他在那邊嘀咕。“剛才警察都給我打過電話了。”


    “你別廢話了,她到底去沒去?”


    “來了來了,她今天來得還挺早,沒遲到。一直到晚上都很正常啊,下班的時候,大家就都走了,我和你花姐留下收拾的道具,也沒看見她,我們都以為她早就走了。”


    “這樣?……奇怪啊。那能去哪裏呢?”


    “我怎麽知道啊,對了,你明天可得給我回來上班啊。”


    “知道了。”我說,“那這樣,我掛電話了。”


    不在“恐怖屋”,她平時就隻和我玩得很要好,一般的同學她都不知道人家住哪裏,她的幾個親戚家裏想必劉阿姨應該都找了。


    能去哪兒了呢?


    突然,我腦子裏一閃而過一個地方:慈雲寺。


    會不會是去了那裏?


    我看了看表,現在已經九點多了,還差十幾分鍾就是十點。從郊區到市區中心地帶的慈雲寺大概要四十分鍾。


    我給爸媽留了一封簡短的信就悄悄溜出了自己的房間。


    跑出度假村後我攔了輛的士,直奔慈雲寺而去。在路上,我仔細地回想了這些天來發生的那些怪事。


    我仍舊是會被怪夢驚醒,而那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女人我也搞清楚了到底是誰。


    她便是曆史上那個和呂後爭寵的戚姬,戚夫人。由於她在高祖麵前一直想要立自己的兒子趙王劉如意為太子,這便讓呂後覺得她想代替呂後的位置,威脅到呂後的權力,所以在高祖死後她受到了呂後的禁錮,隨後還發生了那件著名的“人彘事件”。


    呂後命人將戚姬的雙眼挖去,耳朵熏聾,灌給湯藥將喉嚨毒啞,又削去雙臂雙腿。最後將她扔進了廁所裏。


    現在看來,這樣的處理的方法的確是非常殘忍。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慈雲寺外,我不再多想,付了錢從車裏出來。


    慈雲寺是座明代洪武年間由官家修建的寺廟,在曆史長河中,它很幸運地完好地保存了下來,並未有絲毫的損壞。


    寺院很大,現在是十點半,因著臨近市中心,所以還未關門,仍有個別香客進出。


    從正門進去,大殿裏的和尚正在舉行晚誦,我繞開大雄寶殿,直入後麵的觀音像那裏,我和小米小時候常由她奶奶帶著到這裏玩。


    觀音殿那裏冷冷清清,掛幡被風吹得來回飄蕩,殿門旁邊還坐了一個專門解簽的老和尚。


    殿堂上的燭火明明滅滅,照在老和尚滿是皺紋的臉上,他正閉著眼睛,胡須輕飄飄的。這些突然使我有了一絲異樣的感覺,我見著裏麵沒人,看來小米不在這裏,正要抬腿往回走。


    不料一旁的那個老和尚卻突然開口了,“小施主最近可是有煩心事纏身?”


    我怔了一下,便回頭過來答,“大師怎知?”


    “小施主這事不僅纏身,還纏魂呢……”他的聲音不急不緩,眼睛並未睜開。


    這和尚?!


    我走過去坐在他麵前。“求簽。”我說,說完拉過簽筒開始求簽。


    “啪”的一聲,一枚簽掉在了地上,我拾起來,老和尚突然睜開了眼,伸手接過去。


    “請問施主問什麽?”


    “凶吉。”


    那和尚複又閉上眼睛,一手抓著念珠,“噩夢纏身,怨靈簇擁。小施主年紀不大,何以至此啊?敢問施主姓甚名誰,生辰八字。”


    “我叫李雉。”我說,拿過一邊的毛筆,幹脆將名字和八字都寫給他。


    他看了一眼,便不停地搖頭,“不好不好,這名字和八字都是觸事兒的。也難怪小施主年紀不大,周身的怨氣那麽重。”


    “那,大師,這事可解麽?”我問。


    “晚了……”他長歎一聲,又閉上了眼睛。什麽?晚了?“大師,一點辦法也沒有了麽?”


    他又猛地睜開眼來,“小施主丟了夥伴吧?”


    “是的。大師也知道?我的朋友失蹤了。”


    “如今怕已是陰陽兩隔了。”他仍是不慍不火地和我答話。


    “什麽?這是什麽意思?”我心下大駭。


    他又睜開眼來答我,“你二人生辰恰好與那齊薑、呂雉的亡時極近,更壞的是,竟還叫了她們的名。且不說那呂雉所欠得人命債,就連那齊薑身為公主也有數條人命在身,弄得那些人投胎不得,又找不著各自的冤家,卻尋著了你們,自然是要拿你們來填自己的憤了。”


    “可那關我們什麽事啊?我又不是真的呂雉,小米也不是真的齊薑!”


    “說是報仇,可實際大概都是為了接你們的命吧。並且,你們已被人下了降頭。”


    “接我們的命?降頭?”奇怪,怎麽又提到了降頭。


    “降頭這東西原來是躲不過去的,怨靈尋不到本來的仇主,就隻好尋你們這些相似的人,接了你們的魂魄去陰界,便可以換取進入新生的機會。這世間原本就是這樣,有新生便有死亡,而死亡的同時亦有新生。”


    “我不要死……我也不要小米死,這本就不關我們的事,為何要我們倆來償還?”


    我有些失控了,這的確令人惱火,我正要拍桌子,這時殿外突然站了另一名年紀不大的小和尚,他古怪地看著我,又看了看大殿裏麵,然後問,“請問施主在幹什麽?”


    幹什麽?他看不出來我在幹什麽嗎?我心裏還是很惱,於是一擺手,“沒什麽沒什麽,不煩勞師傅分心了。”


    他又古怪地看了看我便走開了。我又回過頭來和那老和尚說,“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製止他們?”


    “有是有,不過……”他繼續閉上眼睛,“施主最好還是不要嚐試了,我看她們接走了你的夥伴應該就不會再接你了。”


    “我不要小米死!”我又說了一次。


    他這時不但睜了眼,且突然笑了起來,臉上的皺紋堆在了一起。“那就隻好小施主您自己去將夥伴的命給接回來了。”


    “我?我怎麽去?”我奇怪。


    他招了招手,我將耳朵遞過去。他隨即對我說了一番話。


    “多謝大師了……”我從衣服裏掏出二十塊錢,“這就作為香火錢吧。”


    老和尚擺擺手,“不必,小施主切記,此事不可泄露。”


    我告辭了他從寺裏出來,外麵的大街都已經顯得很空蕩了,我又打了個電話給劉阿姨,小米果然還是沒有找到。


    我站在寺門口想了約十分鍾後,終於決定按照那個老和尚說的去試試看。


    07.


    十一點四十,我敲開了市區一家壽材店的門。


    “我要買這些東西。”我將一張清單遞給那睡眼惺忪的老爺爺。


    他看了好一會兒,最後問我,“您要多大尺寸的啊?”


    “就照著我的身材。”


    壽衣,麵粉,紙錢……我將東西拿好,趕去了大東租住的房子。


    “你幹什麽?”大東打開門,一看見我懷裏抱的東西,臉色都變了。


    “你別管,照著我說的幫我就可以了。”我把壽衣手忙腳亂地套在身上。


    “可是,可是……你這到底是要幹什麽啊?”


    “我要‘死’一回。”我說。


    的確,這就是那個老和尚幫我出的主意。


    我心口上壓了陰涼的石頭,穿著壽衣,頭朝西,腳朝東,全身漸漸淤積了陰氣,而大東一直在旁邊幫我搖晃著招魂鈴鐺。


    “李雉,到底行不行啊?”他在一旁邊打哈欠邊問。“哎,你不會真被人下了降頭吧?我奶奶以前說過這很麻煩的。”開始我還能清楚地聽見他打哈欠和說話的聲音,可是後來,我卻發現那聲音似乎離我越來越遠了。


    睜開眼睛我一下坐起來,回頭一看,果真如和尚說的那樣,我的靈魂出竅了。


    按照大東的說法,他最後看見小米是在“恐怖屋”,那還是應該去那裏找。


    沒了軀體的束縛,靈魂移動的速度很快。


    很快便站在了“恐怖屋”的門口。


    可是,這為什麽和我平時看到的不一樣呢?入口處黑洞洞的。看來這也讓那個和尚說對了,這根本就是黃泉路的另一入口。


    我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迎麵而來的巨大潮濕陰寒氣體差點令人窒息,我不僅打了個冷戰。四周一片黑暗,隻有數不清的哀號在充斥著耳膜。


    越往前走越覺得冷,“小米……”我輕輕叫起來。突然我的麵前出現了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但顯然不是小米的,“啊……”我叫了一聲,那影子便後退了一步。


    “小米——你在哪裏啊?小米——”我大叫著,四周模糊的人影變得多了起來。它們似乎在慢慢的向我靠近。


    我覺得更加寒冷了,嗬出的氣遇見前額頭的頭發,已經凝成了霜。


    “小米!你出來啊,我是小雉,我來接你了……小米……”


    突然,前麵模糊人影突然散去了,“小雉!”一個熟悉的人向我跑了過來。


    是小米!我馬上一把拉住她的手。“快走,時間不多了。”回過身我才發現,退路已經被那些模糊的人給堵死了。


    “我們出不去了……”小米在旁邊說。


    我急中生智,想到剛才那個人影的反應,於是大叫一聲,“啊——”


    果然麵前的東西全部迅速退了開去,我抓住小米就往外跑,而那路口似乎已經看不見了,我一時間不知道該往哪裏跑,突然,麵前出現了一條路,我趕緊拉著小米跑了出去。


    猛地,我從床板上坐了起來。身邊站著大東,“你嚇死我了。”他說。這時外麵有人敲門。


    他跑過去開門,一看,竟然是小米。


    “你死哪去了?到現在才出現,你媽都報警了……”大東在後麵關門,喋喋不休地說。


    小米走進來,“你怎麽會進到那裏的?”我問她。


    “我下班的時候,聽見迷宮裏有人叫我的名字,‘齊薑,齊薑’。我以為是哪個同事,於是就進去了,越走越深,到我發現哪裏不對的時候,已經走不出來了,那裏已經根本不是迷宮了。要不是你來找我,我肯定出不來了。”


    我拍拍她,“出來了就好,回來了的話,那不如去謝謝那個和尚,是他教我這麽做的。不然也接不出你的命。”


    小米點頭,於是我和她一同走到慈雲寺那裏,正要敲門,卻見寺門開了,從裏麵走出了一個和尚,“你說的就是這個和尚麽?”小米問我。


    “不是。”我搖頭,“他是在觀音殿裏給人解簽的那個。”我拉著她正要走進寺裏去。


    小米卻驚奇道,“觀音殿裏哪有給人解簽的和尚啊?你也不是不知道,自從咱們十二歲那年這廟裏最老的那個專門解簽的和尚死了之後,就再沒人在這裏解簽了呀!”


    心裏“咯噔”一下。對啊。我自小時候就常來這裏玩,為什麽對那個年紀那麽大的老和尚全無見過的印象呢?


    這時,我又想起了一個細節,且想得我全身起了冷汗。


    我和那老和尚在殿裏談話的時候,曾有個年輕的和尚問我在幹什麽,我當時奇怪,他應該看到我和老和尚在解簽啊,這麽問不是明知故問麽?


    我當時一個人在那裏大叫大嚷的,從他的語氣來分析,也的確是在問我一個人。現在我似乎是想明白了,那小和尚會這麽問,是因為他根本就沒看見那個老和尚啊……


    那麽……


    我低頭朝著小米和自己的腿看去。


    我看見自己和小米的褲腿中空空蕩蕩,似是飄在空中。


    我看向小米,她似乎也明白了這是怎麽回事。


    我突然很好奇,到底是誰給我和小米下了降頭。不過……就像誰說過的,那還有用麽?


    大東跪在李雉睡的床板邊,“李雉!李雉!你可別嚇唬我啊!快點醒過來吧,李雉……”他伸手探她的鼻息,隨後嚇得將手縮了回去,“李雉,早和你說了……被下降頭是躲不過去的……躲不過去的……嗚嗚嗚嗚……我就沒躲過去,你和小米又怎麽躲得過……”


    ps:下降頭是指被人掌握自身的八字和經曆以及名字之後,拿你一樣東西,再給你定個框架,而你會照著他為你規劃的未來一步一步地走下去,直到深淵。中途是不可能有人逃脫的。所以老人們有時會說一個人做事情癡迷到難以自拔,便是,“死小子,被人下降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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