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牆有耳


    王明誌一直有著早睡早起的好習慣,現在已經是十點半多了,可是他卻根本無法入睡。因為這房子的隔音效果不是特別好,而隔壁的鄰居今天鬧得又很凶,吵架對這對小夫妻來說就像家常便飯一樣,今天尤其嚴重,雖然他根本就不想聽,但還是有隻言片語硬擠進耳朵裏,大概還是那點事兒,男的覺得女的出軌了。王明誌翻了個身用枕頭包住頭,他真想拿把刀敲開隔壁的門,直接捅死他們就清靜了。


    隔壁越吵越大聲,他索性起來喝杯水。走到客廳打開燈,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牆上掛著的一幅工筆美人圖上。那幅畫有兩米多長,畫中夜色正濃,紅色的燭光浸染江水,微風輕搖紗帳,伊人端坐在畫舫之上,飄然若仙。


    這幅月夜遊江圖是王明誌為一個心髒病患者手術成功後,病人送給他的,他也特別偏愛這幅畫,發微博玩自拍,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正在欣賞之際,隔壁傳來的聲音嚇了他一跳,今晚的爭吵聲由一聲女人的尖叫作為落幕,接著久久沒再發出聲音,王明誌走回臥室,躺到床上準備睡覺。可是太安靜了反而又睡不著了,因為以往“戰爭”結束之後,總是會女的哭男的鬧,一折騰又半宿。


    剛才的一聲尖叫令人在意,翻來覆去依然無法入睡,王明誌索性坐起身來仔細聽,依然沒有任何聲音。好奇害死貓,他的職業剛好給竊聽提供了條件,他從抽屜裏拿出聽診器貼在挨著鄰居的牆上,果然事實並不像表麵上那樣平靜,低沉的哭聲像是被刻意地壓抑著,卻掩飾不住哭聲中帶著的恐懼,不過此時隻有這一個聲音,王明誌聽得出這是隔壁房子的女主人,他記得她叫劉倩楠,那個整天和她吵架的他老公叫魏晨曦。


    王明誌暗暗地想,這事兒一定還沒完。他索性搬了個板凳過來,坐在牆邊耐心地聽著,大概有一刻鍾的時間,就在他幾乎放棄準備睡覺的時候,哭聲停止了,看來第一階段已經結束了。接下來隔壁傳來了流水的聲音,水流持續了很長時間,其中有或快或慢的間斷,像是有人在洗什麽東西,花的時間也格外的長。


    王明誌把聽診器收回抽屜裏,躺在床上,拿出手機打開微信,找到了那個叫“月上柳梢”的人說話,他知道這個人就是隔壁的太太劉倩楠,隻是劉倩楠並不知道這個偶爾和她聊微信的“風過天藍”是她的鄰居。他試著在微信上和她交談,但是遲遲沒人回話,王明誌心中暗笑,他的想法沒有錯,隔壁一定是出事了,因為劉倩楠特別喜歡用手機微信或者上網和別人聊天,沉迷的程度令人吃驚,即使剛剛和老公吵架鬧了離婚,轉臉也還能在網絡上和人談笑風生。所以,這一次一定是出事兒了,出大事兒了。


    王明誌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假裝自己睡著了,事實上他根本無法入睡,他在揣測著隔壁剛剛和正在發生的事,那汩汩不斷的水聲是唯一的線索……


    劉倩楠擰上水龍頭,用力地抹著臉,衛生間的門大敞著,鏡子中映出臥室的床,床上是一雙裸著的男人腳,一動不動,床下散落著衣服的一角。


    劉倩楠走到客廳,剛才就聽到了微信的提示音,隻是當時實在抽不出空來,隨手拿起手機,跌坐在沙發裏,她現在心煩意亂,正需要一些東西轉移注意力。她微信上的好友很多,有些是親戚朋友,更多的是素未謀麵的陌生人,而這次,她回應了一個自從加了好友就沒有說過話的陌生人,因為這個陌生人正巧在她出事的時候主動和她說話了。比如在嗎,在做什麽,怎麽不回答之類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寒暄,隻是選對了時間。


    微友的安慰似乎生效了,劉倩楠覺得自己冷靜多了,雖然她並沒有對別人說出真正發生的原因。她拿出一個黑色的垃圾袋,不得不回到剛才鏡子裏映出一雙腳的臥室裏,把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撿起來放進垃圾袋中,東西不少,裝了滿滿一袋,裏麵還包括了一隻嶄新的手機。


    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已經是臨近午夜十二點了,劉倩楠穿上外衣,提著垃圾袋,臨走時從門口的櫃子裏拿出一隻打火機。


    打開門,走廊上的感應燈亮了起來,一個身影突然闖進劉倩楠的視線把她嚇了一跳,手裏的垃圾袋也給扔了。對麵的人似乎很淡定,衝著她微微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嚇到她了,隨即彎腰想要幫她把垃圾袋撿起來。


    劉倩楠連忙先他一步搶過垃圾袋,袋子裏的東西又怎麽能給別人看?她是認識這個人的,住在隔壁的王醫生,雖然是多年的老鄰居了,可是一直沒什麽來往,不過是見麵點頭微笑一下,連相互問好都沒有,甚至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對方,唯一一次與他有交集,卻是壞了她的事情。


    “劉太太,這麽晚還出門啊?外麵可不太安全。”王明誌扔掉煙頭,用腳尖捏滅,下意識地瞥了一眼劉倩楠手裏的垃圾袋,又把目光移到劉倩楠臉上。


    劉倩楠一瞬間似乎意識到了什麽,於是將已經踏出房門的右腳縮回來,對王明誌說:“王大夫說得對,都這麽晚了,垃圾還是明天去丟吧,晚安!”


    門被砰的一聲關上,王明誌大大地打了個哈欠,幸好明天是周六,不然還真起不來上班,不過正是這樣才更有趣吧,他看著對門鄰居緊閉的大門,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


    故布疑陣


    第二天王明誌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上午九點鍾了,從起來到他吃完早餐,隔壁就一直在放《小蘋果》,他不禁皺了皺眉,以前總覺得隔壁的男主人魏晨曦是個挺高雅的人,經常會被他放的莫紮特的交響曲吵得晚上睡不著,結果說到底不還是個俗人。


    王明誌很期待著想象著隔壁的劉倩楠正在做什麽,但是歌曲的聲音實在太大,他隻能再次拿出聽診器貼在牆壁上,想聽聽除了《小蘋果》之外,還有什麽值得他感興趣的事情。


    閉上眼睛,仔細聆聽,劉倩楠正在打電話,從她的口氣中可以聽出對方應該是她的閨蜜好友,兩個人交談甚歡約定著出去玩。越是看似正常,才是越不正常,因為王明誌知道劉倩楠的習性,宅到偶爾出去一次就要把所有事情都放在一起做完的人,不到萬不得已都不會出去,所以他暗暗地記下了她們約會的時間和地點,他要再一次確認他的推測。


    市中心的一家西餐廳,王明誌戴著墨鏡穿著風衣,悠閑地端著咖啡啜了一口,他拿起手機卻沒有激活屏幕,漆黑的屏幕像是一麵鏡子,映出他背後坐著的兩個女人的身影,他不用看到她們在做什麽,隻要在不遠不近的地方聽到她們的對話就夠了。


    兩個女人在一起談論的話題總是隻有那麽幾個,老公、孩子、購物,購物、孩子、老公,要不就是再加上一些八卦新聞。當話題交到劉倩楠這裏的時候,她歎了口氣,開始吐槽自己的婚後生活是多麽糟糕,大致就是說,她和她老公就是為了結婚而結婚,根本沒有什麽感情基礎,兩個人都對對方愛搭不理,丈夫有時會住在婆婆那裏,有時候根本就不知道在哪兒,隻有隔三差五地才在自己家住,所以結婚兩年多了也沒有孩子。


    這些話劉倩楠說得很快,女伴聽得很淡然,雖然臉上也表現出同情和擔心的樣子,但是從她的表情可以看出,這樣的故事已經不是第一次在聽了。為什麽要再說一遍呢?直到聽到劉倩楠說魏晨曦已經有好多天沒回家了的時候,王明誌才淡淡地笑了笑,她前麵鋪墊得這麽多,還不是為了順理成章地將想告訴女伴的信息傳遞出去。


    王明誌將切好的蜂蜜鬆餅放進嘴裏,基本上可以確認他的推斷是對的了,不過此時的他在考慮是不是有些小看了隔壁的宅女,她和女伴見麵這一幕就像一個處亂不驚的演技派高手。他在想象,如果她的女伴此時提議去她家裏坐坐的話,劉倩楠的臉上會有怎樣的表情?


    一頓豐盛的午餐之後,女伴提出要去逛街,但是被劉倩楠婉言拒絕了,說買東西什麽的上淘寶就好了。這也很符合她宅女的一貫風格,但是王明誌知道真正原因是她的時間很緊張。


    劉倩楠在和女伴分手之後,獨自一人往九龍河走去,王明誌注意到,這一段路程,她很小心地避開了街上的攝像頭,也就是因為這樣,她沒有更多的精力去留意是否有人在跟蹤她。


    這條河南北走向貫穿整個城市,夏天的傍晚,人們總是喜歡在這裏納涼遊泳,所以幾乎每年夏天都會有人淹死在河裏,老人們說這是水鬼索命,年輕人說這叫不作死就不會死,如果你不下水,想淹死你都要湊發洪水的機會了。


    劉倩楠溜達了大約半個小時後,閃身鑽進河邊的花壇裏,出來的時候,原本鼓鼓囊囊的背包癟了下來,完成這一切後,她迅速地打了個的士走了。


    好奇害死貓。


    確定劉倩楠乘坐的的士離開之後,王明誌迫不及待地鑽進花壇裏,不管看到什麽他都不會驚訝,因為他是個外科大夫。


    被遺棄在草地上的是一套疊放整齊的西裝和一雙幹淨的男士皮鞋,旁邊還擺放著一些零散的東西,有證件,還有一部手機。


    看到這些王明誌一點兒都不意外,畢竟這是他在微信上用風過天藍這個身份教給劉倩楠的,隻是她做得比他所教的更好,不僅是遺棄,還是偽裝,這些東西用不了多久就會被人發現,或許是環衛工人,或許是來納涼的人,最好的結果就是被流浪漢撿走。他絕對不會去觸碰這些東西,留下自己的指紋可就麻煩了,就怕警察查著查著就會牽扯出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疑神疑鬼


    王明誌回到家的時候下起了大雨,沒有帶傘的他被淋了個正著,因為所住的小區比較老舊,外麵有一塊地還是泥土地,所以在這樣的天氣路過這裏,難免會沾上一腳泥。周末休息又遇上這樣的天氣,大多數人選擇窩在家裏,樓梯道裏稀稀拉拉的兩串腳印往上延伸著,有一串腳印看起來比王明誌的腳還要大一些,這串腳印引起了王明誌的注意,因為它停在了隔壁門前。


    王明誌的心中一顫,該不會已經被人發現了吧?不過他很快打消了這個顧慮,因為隔壁正在放著電視劇,而且聲音很大,不過影響不到樓上樓下,深受其擾的隻有住在隔壁的自己而已。


    打開門,王明誌脫下被雨水打濕的風衣,將從外麵買來的晚飯扔在桌子上,準備晚上熱一熱吃,因為他知道鄰居短時間內應該不會離開家,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而他也要寸步不離地密切注意她的動向。


    王明誌衝了個澡,洗去被雨水淋濕的一身寒意,穿著睡衣倚在沙發上,安靜下來的時候,就覺得屋子裏確實太空曠太安靜了,雖然隔壁正在放的電視劇偶爾會傳來喜感的腔調,但是都闖不進他的心。


    這不是王明誌原來的家,他的妻子離家出走之後,睹物思人,似乎無論看到什麽都會讓他想起妻子,於是無法再待在那個家裏,賣掉了房子搬到這兒來住,說起來,從那時到現在已經有四年了,前些日子他到公安局申請了宣布死亡。


    敲門聲,王明誌睜開眼睛,習慣性地問了一句是誰,門外的人回答說是隔壁的鄰居劉倩楠。他吃了一驚,迅速走到門前,從門鏡往外看,果然是她,她這個時候來找他做什麽?難道是他暴露了,劉倩楠已經知道他是風過天藍,或者是她知道了自己的秘密被他發現了,又或者是她發現了他的秘密?


    這些都還隻是猜測,耽誤太久反而會讓人起疑,王明誌快速地從放著他用來當作竊聽工具的聽診器的抽屜裏拿出一個小巧的物件藏在袖子裏,然後把門打開。


    “找我有事嗎,劉太太?”王明誌溫文爾雅地笑著說。


    “我想找你借個東西。”劉倩楠一副懇切的樣子令人不忍拒絕,她的臉色不太好,精神萎靡,雙眼下是深深的黑眼圈,可以看出一定是缺乏睡眠。


    “借什麽呢,我拿給你。”王明誌問,對於劉倩楠的這種狀態,他一點兒也不吃驚,能撐著假裝若無其事地去見女伴已經是極限了。


    “王大夫,你是外科醫生吧,你家裏有手術刀嗎,我想借用一下。”劉倩楠說。


    王明誌怔了一下,然後退後一步將劉倩楠請進屋裏來,說:“請稍等一下,我去找來給你。”


    王明誌走進裏屋,假裝在抽屜裏翻找,從門縫兒裏偷偷瞄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的劉倩楠,發現她並沒有在注意自己,而是在欣賞他的那幅月夜遊江圖,這才悄悄地把藏在袖子裏的手術刀抽了出來,來借這把刀子,看來她還是遇上一些麻煩的。他轉動一下刀柄,鋒利的刀刃閃出一道寒光,這個真的能借給她嗎?無妨的吧,反正他不知道她拿來做什麽用的,起碼他自己這麽認為。


    王明誌把手術刀遞給劉倩楠,叮囑她這個很鋒利要小心,隨口問道:“你要這個做什麽用?”


    “哦,我最近迷上了做手工,但是美工刀壞掉了,又下大雨不想出去買,我想你這裏可能有替代品。”劉倩楠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做什麽手工呢?”王明誌微笑著問,他知道她沒有說實話,但是不問才會令人懷疑,不如將計就計,聽聽她準備好的謊言,也好推測一下她進行到哪一步了。


    “在做一些模型,是的,模型,做一個小房子,”劉倩楠眼神閃爍地說,顯然她沒想過王明誌會追根究底地問,“不太好做,刀子都卷刃了。”


    王明誌點點頭,饒有興趣地說:“是做小房子啊?我以前也做過,房梁和牆壁的鏈接點比較麻煩,就像人的關節,做得好就可以蓋成一個大樓,如果膠水沒有粘牢,就像肌腱韌帶被切斷一樣,一下子就變成零零散散的小塊了。”


    “哦……”劉倩楠若有所思地應著,“那我先回去了,用完之後給你送回來。這幾天小侄子來家裏玩,總是在看電視,是不是吵到你了?”


    王明誌顯得有些尷尬,想了想說:“是有點兒吵了,不過小孩子偶爾一次,沒事兒的。”


    劉倩楠滿含歉意地點點頭,王明誌目送著劉倩楠關上房門,淡淡地一笑,如果他說不吵或者沒聽見反而會引起劉倩楠的疑心吧,但願這樣能幫到她。


    天衣無縫


    這天接下來的時間,隔壁就一直在放《武林外傳》,大有一口氣從第一集看到最後一集的趨勢,聲音也不見減小。


    微波爐發出叮的一聲,王明誌的晚飯就是中午回家時從外麵帶回來的盒飯,隨便熱一熱就湊合了。雨已經停了多時了,但是他現在不能出門。剛剛把聽診器收回到抽屜裏,隔壁的鄰居也在用微波爐,還有榨汁機,聒噪的聲音不絕於耳,讓仿佛已經養成了竊聽癖的王明誌都有些聽不下去了。


    過了晚上七點,隔壁終於安靜了下來,大概是考慮到如果繼續下去就要被鄰居告擾民了,到時候暴露得更快,還不如暫停一下,好好休息一下或許會更好。


    王明誌端著盒飯站在窗邊吃,味如嚼蠟,無聊地看了看窗外又轉過臉看著屋子裏,眼神又落在他那引以為豪的月夜遊江圖上,每次都要欣賞很久。當他再次把目光轉向窗外的時候,樓下有了動靜,他的臉半掩在窗簾後麵,偷偷地向樓下看,那個穿著褐色大衣的身影已經出現第三次了,雖然是深秋,但是天氣還沒有冷到需要用圍巾裏三層外三層把自己的臉包起來的時候,從體型和身段可以判斷出是個女人,她每次離開的時候都拎著一個黑色垃圾袋,路上偶爾停下來,從垃圾袋裏拿出一些東西扔給路邊的流浪貓流浪狗, 餓極了的小動物們都會一擁而上。她要去的地方是一個垃圾場,那裏有很多的像這樣被人遺棄的生命,這是微信上一個人所說的,消化罪惡最好的地方就是胃。


    穿著褐色大衣的女人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半了,這應該是最後一趟了。想想那三大包東西,一下午時間可以完成這麽多,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就算是他這樣的外科醫生都可能做不到的。


    明天是個關鍵。


    王明誌正打算上床休息的時候, 又響起了敲門聲,外麵傳來熟悉的聲音,從門鏡往外看,是劉倩楠,她好像比中午時精神狀態好些了,微笑可掬等待著鄰居的回應。但是在王明誌看來,給她開門都覺得有風險。不過,他不認為她是瘋子,最起碼在隻有他知道秘密的時候,而且手術刀不止有一把。


    王明誌打開門把劉倩楠讓進屋裏來,意料之中的沒能等到被還回來的手術刀,所以為了補償劉倩楠給他送來了熱騰騰的夜宵,一碗色香味俱全的豬扒燴飯,誘人的香味兒勾引著食欲。


    劉倩楠走了,把房門上了兩道鎖之後,他端起那碗豬扒燴飯衝進廁所,將碗裏的東西一股腦倒進馬桶裏,將飯菜和他的嘔吐物一起衝走。


    他吐了好久才停下,隻吃素已經好多年,更何況劉倩楠送來的那碗飯怎麽會不讓人聯想到一些奇怪的東西?衝了好幾次水,嘔吐物依然沒有被衝幹淨,這讓一個有潔癖的人感覺很不舒服,他總覺得那些汙垢像一張張嘲笑他的嘴,笑他永遠無法清除心中的罪惡,就算把手洗得再幹淨也洗不幹淨心。


    水箱中的水已經用光了,他用盆從水龍頭接水衝刷馬桶,嘔吐令他有些眩暈,猛地抬頭,他恍惚看到鏡子中出現一個血肉模糊的人影,隻能從糾結的黑色長發推測出她是個女人。


    幻影一閃而過,王明誌並沒有發出驚恐的尖叫,雖然臉色微微發白,但是表情顯得很淡然。他一直能看到這個幻影,隻是有好久沒有看到了,現在再次看到,就像是見到一個遠出歸鄉的老友一樣。


    為了忘記過去,他丟掉了所有與妻子何珊有關的東西,甚至成功地忘記了妻子的臉,隻是在相當一段時間裏,他都能看到妻子血肉模糊的樣子,影影不絕,纏繞不散。


    必須馬上結束這一切,在他的噩夢徹底回來之前。王明誌大步走向窗邊,拿起手機,打開微信,找到月上柳梢,快速地給她發了一段話。前期的準備做得天衣無縫也不過是個開始,真正的考驗是在後麵,所有罪犯都是業餘的,隻有警察才是專業的,如果不能在他們輪番的審問中頂住壓力,巧舌如簧地回應,那麽前麵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費的,當然最重要的是編個故事,一個合情合理、說得自己都信服的故事。


    這一夜,隔壁很安靜,燈卻很晚才熄滅。


    機關算盡


    那夜,王明誌做了一個非常痛苦的噩夢,那個夢將他幾乎淡忘的過去重新演繹了一遍。他很愛何珊,卻往往因為工作冷落了她,他知道她有一些藍顏知己但沒有過問,還是那句話說得對,別讓女人有藍顏知己,否則藍著藍著你就綠了;別讓男人有紅顏知己,否則紅著紅著你就黃了。當東窗事發,王明誌也沒有想到一直以來斯文儒雅的他的憤怒是別人無法承受的,後悔已經來不及了,但是打心底來說,如果能再給他一次機會,他是會原諒她的,一定會的,所以他認為有著同樣遭遇的女人應該被原諒。


    一覺醒來,王明誌覺得很疲憊,今天就算別人不報警,也應該自己打電話給警察局了,不然等他們找上門來就會很被動了,王明誌深知這個流程。他拿出聽診器貼在牆上偷聽隔壁的動靜,果然已經沒有了前兩天的聒噪,就像寂靜中埋藏的邪惡,你應該顯得更焦急一些,對,就像這種來來回回的腳步正合適,不是清脆的細跟高跟鞋的聲音,更像是厚跟的寬頭皮鞋……在警察趕來之前,好好地想想你的戲碼。事故發生在自己身上是悲劇,發生在別人身上都是故事,哪怕隻有一牆之隔,他也隻是個看客。


    咚咚響的敲門聲仿佛是敲在他心上,還有那甜膩膩的喊聲,在他聽來令人心驚,為什麽她還來找他,他已經不想再和她扯上任何關係了,畢竟他深藏著和她一樣的秘密。


    開門之前,王明誌早早地將手術刀藏在袖子裏,他要麵對的一直都是一個擁有著姣好麵容的魔鬼,看著她就像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劉倩楠這次是請王明誌幫忙,說是開空調又用電磁爐什麽的,可能是耗電高了,家裏的電跳閘了,她老公不在家自己又不會修,隻好來麻煩他。


    這兩天她家裏的電一定是用了不少,用一副若無其事的口吻將線索傳達給鄰居也是個很好的選擇,若有人問起,他也會原封不動地複製一遍。王明誌爽快地答應了,從抽屜裏找到了保險絲,想來他也曾經叫朋友到家裏來玩,製造更多虛假的證據,而且他還可以去看一看她把家裏處理的是否妥當。


    一進門,王明誌就聞到一股淡淡的醋味,不過並不嚴重,明天之前應該就能徹底消散掉,這是祛除異味的好辦法。在門口找到電盒,打開蓋子,拉下電閘,逐個看過去……他合上電閘,按了一下牆壁上的開關,燈亮了,電沒有跳閘。


    “王大夫,聽說你的妻子宣告死亡了,她是怎麽死的?”再轉身時迎上劉倩楠冰冷的眼神,生硬冰冷的質問中帶著那種已經站在上風的自信。


    王明誌沒有回答,他渾身顫抖著,不由分說地一拳把劉倩楠打倒在地。她還是個傻女人,也不想想,不管經曆過什麽,女人畢竟是女人,在和她同樣危險的男人打交道的時候,怎麽能這樣掉以輕心?


    王明誌從袖子裏拿出手術刀抵在劉倩楠的喉嚨上,這刀鋒利得很,隻要輕輕一劃,皮膚就會像紙一樣輕而易舉地被撕裂開來,兩個人都深有體會,所以誰也沒有輕舉妄動。他眼睛充血地嘶吼道:“你到底知道些什麽?”


    “你就是‘風過天藍’吧?” 劉倩楠趴在地上毫不反抗地說,“你可能不記得了,你在微信朋友圈裏發過那張月夜遊江圖,我當時印象就特別深刻,昨天第一次去你家我一眼就認出來了,我也想過可能是有一樣的複製品,但是我拿出微信查看風過天藍的相冊,那張照片中除了畫之外,牆紙和沙發也一模一樣。”


    竟然是這個原因暴露了自己,王明誌不禁失笑,他的情緒也穩定了一些,飛快地回憶著自己這兩天用微信指導劉倩楠的事情,也難怪會被人懷疑。


    “所以我就在想,是不是今天發生的事情,以前也發生在你的身上過呢?”劉倩楠小聲地說。


    “你知道的太多了。”王明誌說,他不怕殺人滅口,總有辦法毀掉線索,更何況他有資本將自己偽裝成逼不得已才出手的、正當防衛的無辜受害者。


    話音未落,一個堅硬的東西重重地砸中王明誌的後腦勺,他應聲倒下,後腦傳來劇烈的疼痛,能感覺到溫熱的血順著臉頰流下。在失去意識之前,他看到一個男人的身影,那個砸了他的人穿著發出他剛才聽到的聲音的那雙厚跟寬頭皮鞋。


    王明誌在一陣鑽心剜骨的疼痛中醒來,他想,那一下應該是砸重了,就他判斷是鈍器重擊頭部造成的顱內出血壓迫神經,導致全身癱瘓,意識雖然清醒,卻無法說話動彈。


    眼睛勉強可以睜開一條縫兒,王明誌發現自己躺在浴缸裏,這不正是分屍的最佳器皿嗎?浴缸裏的水是紅色的,是他左胳膊被手術刀劃開的傷口染紅的。有兩把刀子正在切割著他的身體,一把拿在劉倩楠手裏,應該是昨天借給她的,另一把應該是從他身上搜出來的,正被魏晨曦拿著。


    他猜到了開頭卻沒有猜到結尾,殺人拋屍案確實發生了,隻是死的並不是魏晨曦。在他的指導下,劉倩楠幾乎是複製了他當年殺掉何珊時毀屍滅跡的流程,選擇合適的方法遺棄死者的隨身物品,用手機放歌到沒電自動關機,然後和其他東西一起扔到河邊,偽裝成自殺的假象。


    痛楚令人發瘋,可是他卻沒有如願以償地昏過去,或者幹脆死掉,他能感覺到胳膊已經被像零件一樣拆卸下來,看來兩個人已經是輕車熟路了,就像他所說的,人的身體是一個整體,關節就像是零件,把關節拆卸開來,銷毀就容易得多了。


    分屍和毀滅證據在同時進行,微波爐裏正在加熱著人肉,榨汁機裏正粉碎著人骨,這幾天路上和垃圾場裏的流浪貓和流浪狗一定能大飽口福。王明誌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死亡已經不遠了,所有的事情都聯係到了一起,謎團解開了。


    那天晚上隔壁之所以吵得空前絕後,一定是因為被捉奸在床了,同樣的事情,處理的方式不一樣,一個是老婆死了,一個是奸夫死了。他早就應該注意到了,或許隻要看一眼丟在河邊的證件,或許是重視起雨天門口的腳印,或許是那一個人本不應該完成的分屍工作。奸夫出來幽會自然不會說實話,那麽警察會找到這裏的時間可能是無限長,而他今天還是假期,所以從他失蹤到可以報案,劉倩楠和魏晨曦至少還有三天時間來處理,如果有人會在意他的失蹤的話。


    他不是時時刻刻都在竊聽,而隔壁的男主人在他竊聽的時候都沒有發出聲音,這一定是魔鬼在和他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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