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老婆


    成誌一連幾天沒睡好覺,歸根結底,是因為他老婆。


    成誌今年三十出頭,前年終於把交往了三年的女友娶到手,對她是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老婆說一是一,說二是二,讓他往東絕不往西,真是現代標準的新好男人。


    可是最近成誌有些留意他老婆了,他覺得老婆在外麵有了情人。


    這個月來,他老婆每天回家的時間變晚了,電話費增多了,也越來越注意自己的打扮。他隨口一問,老婆立刻把臉垮下來,說什麽你少管我的事。


    成誌越想越窩囊,卻又不敢去問,隻能一個人悶在公司裏拚命加班。


    這天成誌工作到晚上十點才結束,離開公司前接到老板的電話,莫名其妙就劈頭蓋臉地被他訓了一頓。成誌拖著疲憊的身子和滿腹的委屈,獨自從側路慢慢走到自家門前的小巷,忽然看見老婆挎著個包走出來。


    成誌一個激靈,忙閃到陰影裏躲著,一直到老婆的背影消失在小巷那一頭,他才慢慢走出來,跟了上去。


    然而奇怪的是,當他走到小巷盡頭時,發現麵前的大道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成誌皺起眉頭想了很久,摸出電話撥通老婆的號碼,裏麵傳出冰冷的女聲,競說老婆不在服務區。


    成誌愣住了。


    剛才也不過一分鍾左右的時間,這裏又是城裏的鬧市區,老婆要怎樣走出服務區去?


    成誌想不明白,隻能回到自己家門前,掏出鑰匙開了門。


    家裏黑漆漆的一片,沒有光。餐桌上壓著老婆給他留下的紙條:親愛的,我今晚去朋友家裏住,明早就回來,別擔心我。


    簡簡單單一行字,卻讓成誌的不滿徹底衝破臨界點。猛然一下將紙條撕成碎片,狠狠踩在腳底下。


    2.朋友


    成誌在床上翻來覆去想了一晚上,決定找自己的鐵哥們張衡商量商量。


    張衡是成誌從小玩到大的朋友,但兩人在不同城市上大學,工作後也不在一起,張衡在一家影樓做高級攝影師,工作沒有定時,相當輕鬆自在。他們隻是偶爾用電話聯係,成誌就連結婚都沒通知張衡。


    然而成誌還是非常信任張衡的,現在家裏遇到難題,他想到的第一個也是唯——個可以商量的人就是張衡。


    成誌的電話從早上一直打到中午,終於接通了,張衡用懶懶散散的聲音喂了一聲。


    “哥們遇見難事了,得找你幫個忙。”成誌吐出一口煙,站在窗戶麵前。


    “啥難事?”張衡好奇地問道,成誌聽見那頭傳來走動的聲音。


    “我老婆……”成誌頓了頓,盯著窗戶上那隻綠頭蒼蠅,“我懷疑她最近在外麵有情人。”


    張衡那頭頓了頓。


    “那你準備怎麽辦?”


    “國慶你有假沒有?”


    “有。”


    “過來幫幫我啦。”


    “……你想捉奸?”張衡似乎笑了起來。


    成誌又吐出一口煙,突然將煙頭摁在那隻蒼蠅身上,他聞見蒼蠅被燒焦時發出的焦臭味,還感到手指下那種無助的掙紮。


    “嗯,好。”


    放下電話後,成誌想了很久。從他和老婆認識開始,一直回憶到他們結婚,再想到他們最近的生活。


    他自認沒有什麽虧欠她的地方,所以更不明白為什麽老婆會想要紅杏出牆。


    成誌坐在沙發上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一直等到老婆回來。


    他抬頭盯著老婆,他發現老婆妝容有些花,臉色雖然不好,卻透著一股興奮的神色。他站起來,走過去接過了老婆的包,一瞬間他仿佛聞到了一種不屬於老婆和這個家的味道。


    成誌的臉色陰沉下來,轉過身坐回去。


    老婆走過來坐在他身邊,把他嘴裏的煙拿了摁滅在煙灰缸裏。成誌盯著她的手,忽然覺得她掐煙的手非常熟練,可是老婆是不抽煙的。


    “怎麽玩到那麽晚?”成誌瞥著她的樣子。


    “才認識了一個朋友,特別投緣,一說就說了一晚上。”老婆的樣子裏透著一股不尋常的興奮勁兒。


    成誌感覺胸中有火在燒,他撓撓頭發:“你喝酒了?”


    “沒怎麽喝,就喝了一點。”


    “女人家出去玩一個通宵不說,還喝酒,像什麽樣子!”


    也許是成誌的語氣過於強硬了,老婆一下變了臉色站起來。


    “就興你們男人出去通宵?我們女人也有自己的事做,又不是不回來了,噦嗦個什麽勁?”


    說完她哼了一聲,把包一拎,越過成誌,直直地進了臥室。


    成誌沉默地盯著煙灰缸裏冒煙的煙頭發呆,神色陰晴不定,最後低下頭去,歎了口氣。


    3.國慶


    國慶長假的第一天,成誌接到了張衡的電話,說他的飛機已經到了機場,讓成誌去接機。


    成誌借了同事的車,飛快地開了過去。


    到了機場,成誌取下墨鏡,四處尋找張衡的影子。後腦被人冷不丁一敲,他回過頭去,看到張衡笑嘻嘻地站在他身後。


    成誌提過張衡的行李,和他並著肩往前去。


    成誌把張衡帶到機場門口的咖啡屋裏,那裏人很多,成誌好容易才找到個地方坐下,要了兩杯咖啡。


    張衡四處打量了會兒,轉頭對成誌笑著道:“這裏環境不錯,人挺少的,我們那邊機場四周的咖啡屋很喧鬧,根本別想說話。”


    成誌苦笑了一下。


    張衡沉下臉來,仔細地盯著成誌看。


    “小子,說說和弟妹到底咋回事。”


    “唉。”成誌歎了口氣,抓抓頭發,遞給張衡一支煙,傾身為他點上,“上個月小荇剛換了個新公司,過去沒多久就認識了個什麽朋友。”


    “男的?”


    “估計是,她說是女的,我看著不像。”


    “你見過?”


    “沒,偶爾聽她提起過。你是沒看見,她說起那個朋友時,興奮得不得了。”


    成誌皺起眉,搖搖頭把煙掐滅在煙灰缸裏。“仔細說說。”


    “嗯。就是從那段時間以後,我覺得小荇跟換了個 人似的。她本來不太樂意出去做事,結果現在天天上班比誰郡早,回來得也晚,我問問吧,她就給我臉色看,還讓我別管。電話也多了,還經常偷偷地打,看我走近就掛掉,也開始對化妝什麽的感興趣了。反正就是——反正就不是為我而改變的。”


    成誌苦惱地抱著頭,攪著杯子裏的咖啡。


    張衡盯著他看了會兒,微微一笑:“夫綱不振啊,哥們。”


    “別開玩笑了,沒那心情。”


    “得得,我幫你想想。”張衡往後一靠,“我覺得照你這麽說的話,這事八幾不離幹了。”


    “那我……”


    “離了唄,等著人家趕你走啊。”


    “可還不能確定啊,萬一不是呢,萬一我冤枉她了昵?”


    張衡眉頭一皺,輕輕咳嗽r -聲。


    成誌發現咖啡屋裏的人正用奇怪的眼神盯著他,還有幾個人止小聲地議論著。


    他一愣,忙把頭轉回去。


    張衡重新坐回去,點上第二支煙,狠狠吸了一口。


    “這樣,你先幫我找個住處,等我先落下腳,接下來再幫你仔細想想到底怎麽回事。”


    成誌領著張衡到了自己家附近的一家賓館,進去要了個單人房。兩人一邊走一邊敘著舊,說到開心處,成誌眉飛色舞地笑起來,暫時把煩心的事情放在了一邊。等安頓好了,他摸出零錢遞給幫他們拎包的服務員,那服務員不接錢,一直用怪異的眼神盯著他們。


    成誌被那人看得有些不自在,回過頭去一看,嚇了一跳。


    剛才張衡一進屋就嚷嚷熱,現在已經脫得隻剩下條褲衩了,站在陽台上吹風。成誌忙撿起他丟在床上的衣服扔過去,然後轉過頭,對服務員抱歉地笑了笑。


    “對不起啊,他這人就是這樣,沒什麽的。”


    那服務員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再看看那些錢,猶豫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麽,最後還是轉頭下樓去了。


    4.監視


    第二天一大早,成誌趁著老婆還在睡,一個人偷偷下了樓,跑進張衡所在的賓館。


    成誌敲了半天門,張衡才一邊打著哈欠一邊給他開了門。


    “喏,你看,這就是小荇。”


    成誌把小荇的幾張照片遞給張衡,張衡揉揉眼睛端詳了一會兒。


    “行啊你小子,很漂亮。”


    “別說胡話,你給我記好她的樣子。”


    “記著記著。”


    張衡揉揉頭發,起身端了兩杯咖啡過來。


    成誌喝了口咖啡繼續道:“昨天小荇又跟她那什麽朋友出去唱歌了,我回去了一個多小時她才回來。”


    “啥?那麽晚!”


    “你聽我說,她跟我說今天那朋友約她去打牌,估計中午左右就會出去。你看著,我家就住在這個斜對麵的三樓,你今天的任務就是給我死死地盯著那裏,看她到底去哪裏了。”


    “那你幹什麽啊?”


    “我去她們公司一趟,看看能不能發現點什麽。”


    張衡無奈地搖搖頭,拍拍成誌的肩,把他送出門去。


    成誌歎了口氣,轉身幫他把門關上,眼角一瞥,猛地又看見那天幫他們拿行李的服務員在旁邊,正在用非常怪異的眼光盯著他。


    他對那服務員笑了笑,發現他望過來,服務員連忙移開了視線,匆匆地下樓去了。


    成誌回到家,老婆已經起來了,坐在梳妝台前細細打扮著。


    他慢慢地走到她身後,撐著她的肩看了看鏡子。


    他覺得張衡說的不錯,他老婆確實漂亮,每一個角度都漂亮,難怪過去那麽多人追她。


    成誌低聲說:“早點回來啊。”


    “行了,國慶嘛,還是得在家陪老公過的,我下午就回來,你晚飯也要記得回來吃啊。”老婆整裝完畢,轉身親了他一下,樂顛顛地開門出去。


    成誌等老婆腳步聲消失在樓道口,他走到窗前,取出望遠鏡往外看了看,發現張衡也正舉著望遠鏡往外瞭望。


    他對著張衡豎起拇指,那小子對他笑了笑。


    他放下望遠鏡,收拾了一下,然後出門打個出租車,往老婆公司去了。


    成誌在老婆公司明察暗訪了一整天,也沒得到想嬰的答案。成誌隻能垂頭喪氣地回了張衡的賓館。


    進去時,依舊是那服務員迎接他。成誌發覺那服務員看著他的目光很怪,就仿佛他有什麽病似的,雖然堆了滿臉的笑容,卻顯得處處留出距離。


    成誌皺著眉看著他,那服務員慌忙將眼睛移開,轉身迎接別的客人。


    他搖搖頭,進了電梯。在電梯門關上的那一瞬間,他忽然感覺那服務員連同他周圍的人正在一邊竊竊私語,一邊小心地打量著他。


    成誌把這事跟張衡說了,張衡一邊抽著煙,一邊繼續看著望遠鏡,有些漫不經心地聽著,等成誌說完了,他才轉過頭來:“啥服務員啊?”


    “就是那天送我們上來的那個。”


    “啊?”張衡愣了愣,皺起眉想了很久,聳聳肩搖了搖頭,“我不記得了,那天我還以為是你把我送上來的。”


    成誌有些無奈地看著他,湊上去接過望遠鏡看了看,家裏的窗簾是拉上的。老婆看來已經回來了。


    “你之前都看到些什麽?”


    “什麽都沒看到。”


    張衡打個哈欠,把位置讓給他,自己再去衝了兩杯咖啡端過來。


    “我在這裏盯了一整天,根本就沒人進出啊,你們樓真夠安靜的。”


    “啊?”成誌—愣,轉過頭看著張衡。


    張衡拿杯子遞給他,伸了個懶腰,朝後一仰躺在了床上:“對啊,我根本沒見你老婆出去。”


    “這……不可能啊,我早上用手勢跟你打招呼的時候她正好出去,我親眼看著她走的。”


    “真的?”張衡有些不可思議地坐起身盯著他。


    “你少胡說了,那時候我壓根沒見到有人走出來。”


    “……那這是怎麽回事,我走的時候是故意把窗簾給拉開的,你看看,現在是關上的。”


    “是啊,我當時還以為是你回去把窗簾給拉上了,我沒看見誰拉過窗簾。”


    房間裏霎時靜默下來。成誌皺著眉攥起了拳頭,張衡仔細地盯著他看。


    “你真的記得我老婆的樣子?”


    “絕對記得,你別質疑我的專業,我可是攝影師啊。”


    “……那到底是怎麽回事?”


    “難道說……”張衡壓低了嗓門,“哥們,你快回去,我在這裏看著,弄不好你老婆根本沒出門,而是帶著人回去了!”


    成誌被張衡說得渾身一激靈,跳起來就往家裏衝。


    經過大堂時,他停下腳,走到那個始終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的服務員麵前。


    “請你不要這樣盯著客人,很沒禮貌。”


    “啊啊,對……對不起。”


    那服務員往後退了一步,急急忙忙地對他鞠了一躬。


    成誌轉過頭,跑出了賓館。


    回到家時,成誌覺得家裏氣氛不大對。


    房間裏沒開燈,黑乎乎的一片。


    他有些冒冷汗,但還是握緊了拳,走到臥室門口,想進卻又不敢進,有些害怕看見自己不願看見的東西。


    他還是很愛他老婆的。


    猶豫了一會兒,成誌終於推開了門。


    推開門的瞬間他鬆了口氣,裏麵沒別人,老婆正躺在床上睡著。


    他走上前,老婆一個翻身坐起來,瞪著他:“我不是說了要你回來吃晚飯嗎?現在幾點了!”


    成誌怔了怔,抬頭看看鍾,已經九點過了。


    “啊,對不起……今天公司……”


    “你撒謊,你們公司根本沒人!我打電話去找過你了!”


    “什麽?”


    成誌一慌,忙摸出手機,上麵沒有未接來電。


    “你沒打我手機?”


    “你老實說,你到底去哪裏了?我打你手機,居然說你不在服務區!”


    成誌徹底怔住。老婆瞪著他等著答案,他往後退了步,說一句:“我去洗手!”然後轉身躲進了廁所,掏出來電話。


    “張衡!”


    “怎麽?看到了?”


    “沒,什麽人都沒有,隻有她在家。”


    “什麽?”


    “你今天有沒有看見過男人從樓裏出去?”


    “沒啊……今天我就看見你進出了……”


    成誌關上電話,靠在牆上看著地板。他忽然想起那一晚他撥老婆的電話,也被告知不在服務區。


    想著想著,不知為什麽,成誌的後背猛地升起一股惡寒。


    5.懷疑與被懷疑


    成誌和老婆一晚上沒說話,各自睡向一邊。半夜時成誌迷迷糊糊地覺得老婆探過頭來,聽了聽他的呼吸,然後輕手輕腳地拿了手機進了廁所,關上門。


    成誌屏住呼吸下床,將耳朵貼在門口聽,隱隱約約聽見老婆打電話的不連貫的聲音:“我老公……有些奇怪。”


    “嗯,我知道。”


    “好,那明天見。”


    “我掛了,他還在睡。”


    成誌將手機摸出來,給張衡發了條短信,然後跳回床上,蓋上被子。


    一會兒老婆進來,看了看他,輕輕上了床。


    第二天,成誌確認了老婆還在睡覺,便偷偷離開家,他進了張衡的房間。


    張衡正拿著望遠鏡看著他家的方向。


    “怎麽樣?”


    “不知道,你家太黑,看不清楚。不過我確定剛才沒人走出來。”


    “……昨天到底怎麽回事?”


    張衡一皺眉,轉過身看了看成誌,又轉回去,點上煙:“你老婆在騙你。”


    “什麽?”


    “我的直覺,你老婆有什麽事情瞞著你。”


    “……我昨天聽見她說今天還要出去,應該能看見。”


    “行,我合命陪君子,在這裏跟你耗著。”


    張衡打了個哈欠,揉揉眼睛。


    成誌盯著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兒,像是忽然想起來什麽似的問道:“張衡,那天在咖啡屋裏,你是不是說這裏環境挺好的?”


    “嗯,是啊,我當時還覺得奇怪,為什麽你們機場的咖啡屋裏隻有那麽幾個人。”


    “那天……明明人很多啊。”


    “多嗎?哪多啊,零零散散的幾個人,我看著我們周圍幾桌都沒人。”


    成誌愣了神。


    他明明記得那天咖啡屋裏人擠人,他好容易才擠進去找到了座位,然而現在張衡卻說裏麵沒什麽人。


    他明明記得那天晚上他看著老婆轉過了拐角,電話卻不在服務區。


    他明明記得那個拿行李的服務員跟著他們上樓,就在他們身後幾步遠的地方,張衡卻不記得。


    他明明記得昨天老婆下了樓,他還聽到她的腳步聲一直在路盡頭消失的聲音,張衡卻說沒有看見。


    他也明明記得自己就在市區中心用電話和張衡聯係,老婆卻說他的電話不通。


    成誌的手在身邊一點點握成了拳,他感覺自己背後的深寒一陣接著一陣泛上來。


    正在這個時候,他往窗外一瞥,忽然看見老婆出現在樓道口。成誌來不及跟張衡打招呼,一頭衝了出去。


    衝到樓下,他和老婆打個照麵。他老婆顯然沒有料到他會在這裏,顯得有些慌亂。


    成誌抓著他老婆的手,雙目充血。


    “你要去哪裏?”他壓低了嗓子。


    “我……我去找朋友。”


    “哪個朋友?”


    老婆被他的樣子駭住,一時忘了回答。成誌皺緊了眉,手上用力,他老婆一陣疼,不由得哼了聲。


    忽然之間,成誌聽見張衡叫他的聲音:“成誌,你在下麵幹什麽呢!”


    成誌抬起頭,張衡對他招招手。


    他老婆跟著他抬頭,往上麵看了看,接著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成誌,你在看什麽?”


    6.誰瘋了


    成誌扯著老婆回了家。


    一回家,他狠狠把門關上,盯著他老婆。


    他老婆有些害怕地看著他,往邊上縮了縮。


    “你那朋友,到底是誰?”


    “你……什麽意思?”


    “我問你,他是誰!”


    成誌猛地吼起來,他老婆一愣,往後退了一步。


    “就是……跟我同一天進公司的一個女孩子啊。”


    “女孩子?”


    “嗯。”


    “不是男人?”


    “男人,什麽男人?”他老婆怔了怔,忽然臉色一沉,“成誌,你到底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你清楚得很!你這些天都跟他去哪裏了?”


    “你!你別誣賴我!”


    “我有沒有誣賴你,你自己清楚!”


    兩個人正劍拔弩張地吵著,忽然老婆的電話響起來。她接起來一聽,猛一下沉下臉。


    “拿去!這就是她打來的!你不信就自己問問她!”


    成誌半信半疑地接過電話,結果那頭靜靜的,沒有聲音。


    “沒人!”


    “什麽?”他老婆皺起眉,將電話又拿回去聽了聽,狠狠地抬頭瞪著他,“她說她喊得嗓子都快啞了,你根本不回答!”


    老婆歇了歇,繼續道:“倒是你,最近我總聽街坊鄰居說你怪怪的,經常一個入神神叨叨地邊走邊講話,也不知道在幹嘛。”


    老婆氣呼呼地捏著電話瞪著他:“就連隔壁賓館的小張見了我,也告訴我你不太對勁,說你一個人訂了個房間,和他把一堆行李拎上去,結果還天天一個人自言自浯地走進他們賓館,還說你把他們很多客人都給嚇著了!”


    “胡說,我明明跟……”


    成誌猛地刹住車。


    他忽然也想起其他一些事情。


    比如在機場咖啡屋裏,張衡和他開玩笑時,周圍人的眼神。


    比如那個幫他們拿行李的服務員一直盯著他的神態,還有他忽略的細細碎碎的那些議論。


    那不是譴責,而是非常怪異的眼神。


    成誌一個哆嗦,差點站立不穩,往後靠去。


    他盯著老婆:“你把你那朋友叫來,我想和她聊聊。”


    “你也把你那朋友叫來,我也想和他聊聊。”


    7.四個人


    過了會兒,門鈴響起來。成誌走過去開了門,張衡頂著亂糟糟的頭發站在門口看著他。


    他對張衡點點頭,張衡便聳聳肩走進屋。


    成誌才將門關上,忽然門鈴又響了起來。


    成誌上前開了門,門外卻沒有人。


    他心煩意亂地將門重重關上,走回房間。他看見張衡正坐在他老婆對麵,兩人大眼瞪小眼地看著對方。


    成誌皺皺眉,端出三杯咖啡,跟著坐在張衡身邊。


    他喝了一口咖啡,隨手將咖啡放在一邊的桌子上,然後認真地看著他老婆。


    “老婆,我不想和你有任何誤會,所以我今天把我朋友帶來,讓你們見見麵,你也把你那個什麽朋友帶來,讓我們見見。如果是我不對,你說怎麽樣都可以。”


    接著他轉過頭看著張衡,張衡正用一種琢磨不透的眼神看著他:“張衡,哥們一場,你今天就當幫我做個見證,別的人我也不放心他們。”


    說完,成誌看著他們兩個。


    房間裏一片安靜,片刻之後,成誌的耳邊忽然同時響起兩個聲音,一個是老婆的,一個是張衡的。


    “成誌,你朋友……到底在哪啊?”


    “成誌,你老婆……到底在哪啊?”


    成誌—愣,手一抖碰到桌邊的咖啡杯,咖啡杯應聲落地,猛然間有人尖叫了一聲。


    成誌顫顫抖抖地抬起頭,發現那聲尖叫不是老婆或者張衡中任何一人發出來的。


    在他們三人中間,忽然又響起一個脆脆的女聲:“小荇……你說你老公和你老公的朋友……在哪兒呢?”


    成誌在那一瞬,感覺自己的頭如遭重擊,狠狠栽倒在地上。


    8尾聲


    三天之後,成誌醒了過來。他感覺就像做了—個很長的夢,夢裏有張衡,有小荇,還有小荇的那個看不見的朋友。


    他記起來了。


    在他和小荇結婚那天,是張衡做他的伴郎。


    他開車時,張衡在車後為他唱著歌。等車開上高速,忽然之間一個甩尾,車尾狠狠地撞在一邊的欄杆上。


    等他睜開眼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個擔架上,擔架旁還放著另一個擔架,上麵的人被白色的布料蒙著臉。


    他們告訴他那個人是張衡,而張衡已經死了。


    成誌沒有去參加張衡的葬禮。


    因為從那天開始,他得了一種病。


    他固執地把張衡的死歸結於自己的大意,並拒絕承認張衡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的事實。


    成誌在和小荇生活的三年裏,他總會提起張衡。最近他的病越來越嚴重,甚至告訴小荇,他國慶想去張衡家裏玩玩。


    小荇和自己的醫生朋友想出了這個辦法。她們合夥讓成誌以為小荇有了外遇,因為成誌在遇到所有麻煩時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張衡,一定會找他商量。


    她們和成誌演了一場戲,並在戲的最後一刻,通過事先錄好的女聲讓成誌明白過來,視覺是不可靠的,有時候你以為有四個人,其實隻有三個人,你以為有三個人,其實隻有兩個人……而這個世界上的其他人,已經看不見張衡的存在了。


    成誌就仿佛從一個長長的噩夢裏蘇醒,驚出一身冷汗。


    他轉過頭看著站在醫院走廊裏等待的小荇,忽然流下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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