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難不死之後,他接二連三地遇到喜事。


    由小到大,由遠及近。


    那些喜事,一步步地把他引向一個死亡的陷阱。


    那是一個完美的殺人計劃,他能逃出去嗎?


    1、


    胡寬小時候的夢想是當一名畫家,每天都活在色彩中。


    長大後,他每天都和色彩打交道。不過,他不是畫家,而是一名油漆工——站在吊籃裏,掛在半空中,給外牆刷漆:紅色,黃色,藍色,綠色,橙色……


    半個月前,他差一點就死了。


    那天,他們四個人給一棟三十層的樓房刷外牆漆。剛開始的時候,天氣不錯,沒有一絲風。他們很快就刷到了二十五層。


    快到中午的時候,突然起風了。


    吊籃開始搖晃。


    他們準備收工。就在這時,吊籃一側的繩子突然斷了。吊籃一下子傾斜了。那三個人毫無防備,瞬間掉了下去。胡寬下意識地抓了一把,抓住了吊籃,沒掉下去。


    那三個人都死了。


    胡寬嚇得一個星期沒敢出門,躺在床上瑟瑟地抖。他沒想到生命如此脆弱,說沒就沒了。讓他更害怕的是,那三個人的死,他是有責任的。繩子是他買的。還有,每次開工前,他應該檢查一下繩子是否結實。那天,他偷懶了,沒檢查。


    他惴惴不安。


    半個月過去了,風平浪靜。


    工頭賠了一大筆錢,事情就算是了了。


    胡寬心裏有鬼,不敢再幹了,就離開了城市,回了老家。他是一個小工頭,有一些積蓄,打算自己幹點小買賣,當老板。


    村後有一大片荒地,長滿了雜草,深邃而肅穆。


    胡寬經常在那片荒地上轉悠,估計他的未來。


    荒地的東邊,多了三個新的墳頭。那三個人是他的老鄉,死了之後家人把他們埋在了那裏。他們的墳頭上,已經開始長草了。


    夏天,白天特別得長,天總是不黑。


    胡寬無所事事,有些無聊。


    荒地的西邊,有一個不大的水塘,裏麵養著鯉魚草魚鯰魚鯽魚。經常有人在水塘邊釣魚。釣一天魚,要交一百塊錢,釣上來的魚可以拿走。魚塘的主人是一對老夫妻,都60歲左右。他們的兒子是胡寬的工友,在半個月前的那起事故中死了。


    胡寬經常去他們家,閑坐,閑聊。


    有一天,老太太笑吟吟地問:“小胡,你給我當幹兒子行嗎?”


    “行。”胡寬立刻就答應了。


    “我又有兒子了。”老太太的眼眶濕了。


    第二天,胡寬買了一些點心,還有幾塊布料,送給了老太太,正式拜了幹媽。他的這個舉動,有贖罪的意思。


    那個老頭從始至終都沒表態。


    有了幹媽,算是一件喜事。


    胡寬的心情好了一些。


    又過了些日子,他又遇到一件喜事:工頭死了。


    工頭是上吊死的。據說,和高利貸有關。


    那天,有人看見工頭拎著一根繩子在工地附近的一片樹林裏轉悠,就問:“幹什麽呢?”


    “找棵樹上吊。”工頭很平靜地說。


    那人以為工頭開玩笑,又說:“上吊可以,你換個地方,別影響我們打牌。俗話說,不要在一棵樹上吊死,換棵樹試試,耽誤不了你多少時間。”


    “行。”工頭笑了笑,拎著繩子去了別處,吊死了。


    以前的工友告訴胡寬,工頭上吊用的繩子就是那次事故中斷了的繩子。一根繩子,害死了四個人。


    胡寬的心裏緊了一下。


    那繩子是他買的。


    當初買繩子的時候,土雜店老板說那批繩子在倉庫裏放很長時間了,怕不結實,讓胡寬去別處買。胡寬急著用,抱起繩子,扔下錢就走了。


    土雜店老板在後麵喊了一句:“出了事別怪我。”


    一語成讖。


    胡寬心裏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工頭死了,那起事故也就徹底了了,也就沒有人再追究胡寬的責任了。


    這當然也算是一件喜事。


    胡寬還是經常去那片荒地轉悠,估計他的未來。他都在那片荒地上踩出一條路了,還是不知道以後要幹點什麽。


    那對老夫妻坐在水塘邊,收釣魚人的錢。那老頭很瘦,麵白無須,話很少,總是閉著眼睛打瞌睡。那老太太一個人忙前忙後,嘮嘮叨叨。


    胡寬走了過去。


    “吃了嗎?”老太太問。


    胡寬說:“吃了。”


    “你不能總是閑著,得找點事做。”


    “我不知道幹什麽。”


    老太太低頭想了一陣子,說:“這個水塘給你。”


    “什麽?”胡寬一愣。


    老太太指了指那片荒地,說:“你挖個大坑,和這個水塘連起來,放上些鯉魚草魚鯰魚鯽魚,搞一個垂釣園,肯定掙錢。”停了停,又說:“這個水塘裏有一口泉眼,你都不用從別處抽水。”


    胡寬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一個月之後,胡寬的垂釣園開業了。


    他把全部身家都投進去了。


    釣魚的人絡繹不絕。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他經常這樣想。


    胡寬背著手,圍著垂釣園慢慢地走。看著那些釣魚的人,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來,一片光明。


    老太太還是負責收錢。以前,她是水塘的主人,現在,她是垂釣園的員工。老頭在樹蔭下乘涼,閉著眼睛打瞌睡。


    太陽明晃晃的,水麵上泛著白燦燦的光。


    天地間有些悶熱。


    釣魚的人都不愛說話,周圍很安靜。


    魚是一種不太聰明的生物,總是禁不住美食的誘惑。因此,釣魚的人或多或少總有收獲。隻有一個人是例外。那是一個女人,二十多歲,打扮得挺時髦,人也很漂亮。她忙活了半天,一條魚都沒釣到。


    胡寬喜歡這樣的顧客,光交錢,釣不到魚。


    突然下雨了。


    釣魚的人猝不及防,四散奔走。


    那個女人無助地四下張望。胡寬跑過去,很真誠地邀請她到他家避雨,順便喝點茶。她猶豫了一會兒,跟著他走了。


    外麵天昏地暗,電閃雷鳴,狂風大作。


    家裏窗明幾淨,茶香四溢,氣氛曖昧。


    他們從天氣聊到了工作,又從工作聊到了衣食住行,最後聊起了愛情。


    雨下了五個小時。


    他們聊了五個小時。


    分手的時候,胡寬有一種依依不舍的感覺。他小心翼翼地詢問她的聯係方式。她沒有猶豫,立刻告訴了他。她叫閆韻,住在三十裏外的縣城裏。


    他們戀愛了。


    胡寬一有空就去縣城找閆韻。他們有時候會去看一場電影,吃一頓大餐,或者去公園聊天。更多的時候,他們什麽都不做,隻是漫無目的地走。


    一切都是那麽美好。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胡寬覺得此言極是。


    2、


    這一天,是閆韻的生日,她約胡寬到她家共進燭光晚餐。


    胡寬提著生日蛋糕,抱著花,找到了閆韻家。


    那是一個封閉式小區,門口有保安站崗。院子裏有一些很高大的樹,枝繁葉茂。有一條景觀河,幾個小孩子在那裏撈小魚。


    閆韻住在一樓。


    胡寬敲了敲門。


    防盜門一下就開了,似乎她一直躲在門後等他。


    房間裏裝修得很簡單,沒什麽多餘的東西。有一個布藝沙發,旁邊立著一個飲水機,插頭扔在地上。角落裏有一個很大的黑色旅行箱,不知道裏麵是什麽。電視機開著,正在演一檔無聊的娛樂節目。


    胡寬把東西放在了桌子上。


    閆韻給他泡上茶,又去廚房忙活了。


    天色漸漸暗了。


    胡寬掃視了一圈。房間裏沒有男人的物品,更沒有孩子的玩具,說明這裏隻有閆韻一個人。看了一會兒,胡寬覺得有些不對頭,仔細一想,明白了:房間裏缺少一些應該有的東西,比如鏡子,比如拖鞋,比如女人喜歡的小飾物。


    他的目光停留在了那個黑色旅行箱上。它很大,在客廳裏顯得很突兀。


    閆韻把飯菜擺在餐桌上,又點上了蠟燭。


    房間裏弱弱地亮了起來。


    “吃飯了。”閆韻說。


    胡寬走過去,看見餐桌上擺了三副刀叉,愣了一下問:“還有誰要來吃飯?”


    “沒有了。”


    “為什麽擺三副刀叉?”


    她坐下來,毫不掩飾地盯著胡寬,眼神有點怪。


    現在是夏天,房間裏竟然有些陰冷。飯菜的熱氣嫋嫋飄起來,幻化出一個個怪異的形狀,瞬間即逝。


    “你嚐嚐牛排。”閆韻有些迫不及待地說。


    胡寬拿起刀叉,切了一塊吃下去,覺得味道不太好,怪怪的,有一股類似紙灰的味道,而且不太熟,有血水滲出。他放下刀叉,喝起了紅酒。


    桌子上點了三根蠟燭,燭光搖曳,所有東西的影子也跟著搖晃,包括胡寬和閆韻。隻有那個黑色旅行箱不動。它靠著牆,沒有影子。


    天已經完全黑透了。


    有人呻吟了一聲,很短促,很輕微。


    胡寬一怔。


    閆韻“哎呦”一聲,捂著肚子說:“我的肚子有點疼。”


    她的這個舉動讓胡寬有些怕。剛才,他聽出來了,那是一個男人的聲音,來自另一個方向。他扭頭看了一眼,那是一間臥室,房門緊閉著。


    “你再喝點酒。”閆韻又給他倒了一杯紅酒。


    胡寬覺得她在掩飾什麽。他盯著她,希望她能解釋一下。


    閆韻沒說什麽,拿起遙控器換了一個台,是一檔法製節目:一個小夥子去河邊釣魚,發現一個黑色旅行箱,打開,裏麵是一條白花花的大腿……


    胡寬抖了一下,立刻把視線轉向角落裏那個黑色旅行箱。


    閆韻又換了一個台,一個女人穿著白色的戲服,在舞台上“咿咿呀呀”地唱著什麽。燭光一閃一閃,閆韻的臉忽明忽暗。


    “那裏麵是什麽?”胡寬指了指角落裏那個黑色旅行箱。


    沉默了幾秒鍾,閆韻幽幽地說:“一條白花花的大腿……”


    胡寬又抖了一下。


    閆韻忽然笑了,說:“跟你開玩笑呢。”她走過去,打開了旅行箱,招呼胡寬:“你過來看看吧。”


    胡寬走過去,看見裏麵是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衣服、鞋子、化妝品、水晶球、毛絨玩具、銅鏡……


    閆韻輕輕地說:“我以前有個男朋友……”


    胡寬看著她,等待下文。


    “這些都是他送給我的東西。後來,我們分手了。我想把這些東西丟掉,可是太重了,我搬不動。”停了停,她又補充了一句:“這些東西,我看著就煩。”


    “我幫你丟掉。”胡寬說。


    閆韻想了想,說:“你幫我把它們丟河裏,讓河水把它們衝走。”


    “行,吃完飯我就去。”


    他們繼續吃飯。


    胡寬喝了不少紅酒,腦袋有些暈。


    閆韻的臉也紅了,醉醺醺地說:“我給你泡杯茶,你醒醒酒。”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去泡了茶,又搖搖晃晃地走到胡寬身邊,一不留神腳下打了個趔趄,茶水都灑到了胡寬身上。


    “我給你找件衣服換上。”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胡寬把襯衣脫了下來。


    閆韻拿著他的襯衣去了臥室,過了一會兒拿著一件花襯衫走了出來,遞給胡寬:“這是我的衣服。我穿著有點大,你試試。”


    胡寬穿上了,有點小。


    吃完飯,閆韻戴上橡膠手套開始收拾桌子。


    她的手機響了。


    接完電話,她充滿歉意地說:“店裏有點事,讓我過去一趟。”她看了看牆上的鍾表,又說:“現在是八點,我最晚九點回來,咱們一起去把旅行箱扔河裏。”


    前麵忘了說,她在一家足療店上班。


    胡寬說:“行,我等你。”


    閆韻急匆匆地進了臥室,把門關上了。過了大約十分鍾,她換了一身衣服出來了,說:“我先走了。”


    胡寬點點頭,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有那麽一刻,他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抽了抽鼻子,察覺到血腥味似乎是從臥室裏飄出來的。


    他悄悄地走過去,推了推門。門鎖著。


    血腥味更濃了。


    胡寬有些心神不寧。無意間,他發現餐桌上的餐刀少了一把,是他用過的那把。閆韻剛才收拾桌子的時候,把它收起來了?


    一個小時過去了,閆韻還沒回來。


    胡寬給她打電話。


    閆韻說:“實在不好意思,我還沒忙完。要不,你先去把旅行箱扔了,等我忙完過去找你,咱們去看電影,然後……”


    她不往下說了。


    胡寬明白了。有些事情,說出來就沒意思了。他說:“行,你先忙著,我去把旅行箱扔了。”


    掛了電話,他拖著旅行箱出了門。


    旅行箱很重,估計得有上百斤。


    走出小區大門的時候,保安定定地看著他,眼神很警惕。


    胡寬低下頭,匆匆走了。


    這個小區有些偏僻,路上車不多。


    等了十幾分鍾,胡寬終於看到了一輛出租車。他招了招手。出租車停住了,司機探出腦袋,問:“去哪兒?”


    “河邊。”


    司機下了車,幫胡寬把旅行箱塞到後備箱裏。他問:“這麽重,裏麵是什麽東西?”


    “一些沒用的東西。”


    司機沒再問什麽,發動了車,上路了。


    四周漆黑一片。路兩邊是樹林,很深邃。那些樹枝繁葉茂,擋住了後麵的房子。或者,後麵根本就沒有房子。樹林裏有一些模模糊糊的人影,還有手電筒的亮光,他們肯定是在尋找什麽。


    司機看了他一眼,說:“剛才我在家吃飯,看了一檔法製節目,說一個小夥子去河邊釣魚,發現一個黑色旅行箱,裏麵竟然有一條白花花的大腿。”


    胡寬看著車外,沒說什麽。


    司機也不再說什麽了。


    到了橋上,胡寬說:“停車吧。”


    “還沒到河邊。”司機說。


    “這裏就行。”


    下了車,從後備箱裏搬出旅行箱,胡寬抱著它走到橋邊,用盡全身力氣把它舉起來,扔了下去。他回過頭,看見司機呆呆地看著他,表情有些驚恐。


    “一些沒用的東西,我把它們扔了。”胡寬解釋說。


    司機打了個激靈,上了車,跑了。


    胡寬給閆韻打電話。


    她關機了。一直到天亮,胡寬都沒聯係上她。他躺在賓館裏,睡不著,隱隱約約覺得這件事有些不對頭,卻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問題。


    天剛亮,他就垂頭喪氣地回家了。


    他還不知道,他已經掉進了一個精心設計的陷阱裏。那陷阱很深,想爬出去,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他死定了。


    3、


    三天之後。


    釣魚的人很多。


    胡寬坐在長椅上乘涼。


    一個穿綠衣服,騎一輛綠色自行車的人過來了。他在一根電線杆子旁邊停下,把一張紙貼在上麵,又走了。


    胡寬過去看,是一張懸賞通告:7月12日縣城某小區發生一起殺人拋屍案。死者王某,男,四十歲,光頭,在市裏經營一家土雜店。經查,一名穿花襯衫的男子有重大作案嫌疑。此人作案後,將死者裝進黑色旅行箱,搭乘一輛出租車到橋上拋屍……


    懸賞通告下麵是一幅照片,不太清晰,應該是監控錄像拍下的。照片上,一個穿花襯衫的男人拖著一個黑色旅行箱,走出了小區大門。


    胡寬身上的雞皮疙瘩一下就起來了。


    那是他的照片。


    殺人拋屍案嫌疑人?


    這是怎麽回事?


    有一個釣魚的人朝這邊走了過來。胡寬連忙把懸賞通告撕了下來,揣進了口袋。那個人定定地看著他,表情很深邃。


    “什麽事?”那個人問。


    胡寬想了想,說:“尋人啟事。”


    “是嗎?”


    “是。”


    那個人搖搖頭,然後就走開了。


    晚上,胡寬躺在床上,一直在想懸賞通告的事。外麵,狗瘋狂地叫,嗓子都啞了,似乎看見了什麽可怕的東西。


    胡寬沒有脫衣服,翻來覆去不敢睡。


    掛鍾在牆上不動聲色地走著:“喀噠,喀噠,喀噠,喀噠,喀噠……”它不知道害怕,不管遇到什麽事,始終不緊不慢地走。


    風越來越大,打在窗戶上“啪啪”地響,屋子似乎都被吹得搖晃起來。


    胡寬又一次掏出那張懸賞通告,一字一字地看。他必須要弄清楚這是怎麽回事,否則他這輩子就完了。


    幾個字眼慢慢地跳了出來,他猛地打了個冷戰。


    王某,四十歲,光頭,土雜店。


    難道是他?賣給他繩子的土雜店老板?


    胡寬似乎明白了什麽,心一下就掉進了深淵。


    屋子裏很寂靜。


    他坐起來,靠著冷冰冰的牆,看著對麵的牆,呆呆地想。這時候,他已經想明白了一件事:有人在背後害他!這個人殺死了土雜店老板,然後嫁禍於他。問題是,他扔下橋的黑色旅行箱裏麵,原本隻是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為什麽最後變成了一具男屍?


    這個問題太深邃了,沒有答案。


    他又開始想另一個問題:是誰在害他?


    閆韻?


    他和她無怨無仇,她為什麽要害他?


    除了她還有誰?


    胡寬把從小到大接觸過的人都篩了一遍,除了那三個死亡工友的家人,他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有害他的理由。問題是,那三個死亡工友的家人並沒有害他的意思,見了麵還打招呼。尤其是那對老夫妻,不但認他當幹兒子,還把水塘給了他。


    最後,胡寬認為害他的人隻能是閆韻。畢竟,是她把他約到了縣城,還讓他把黑色旅行箱扔了。問題是,她為什麽要害他?她用什麽方法害了他?


    這一夜過得真快,他什麽都還沒想出來,天就亮了。


    他決定再去縣城一趟,把事情弄明白。


    那個小區附近有一個公交站牌,胡寬假裝等車,偷偷地觀察。有兩個男人站在小區門口,一邊說話,一邊四下看。他又給閆韻打電話,還是關機。也許,她再也不會開機了。


    一個中年女人抱著一個小孩子走出了小區,在馬路邊的草地上玩。


    胡寬走了過去,跟她套近乎:“這孩子真可愛。”


    中年女人笑了笑,說:“他三歲了。”


    胡寬四下看了看,壓低聲音問:“這個小區裏是不是發生了一起殺人拋屍案?”


    “是。”


    “到底是怎麽回事?”


    “你是幹什麽的?”中年女人警惕地問。


    “我隨便問問。”胡寬故作輕鬆地說。


    中年女人把孩子拉到身邊,說:“那天,兩個男人一前一後進了她家。過了幾個小時,他們一起出來了,隻是一個男人活著,另一個男人死了。活著的那個男人是凶手,死了的那個男人在黑色旅行箱裏。”


    胡寬想:怪不得那天桌子上有三副刀叉,原來還有一個男人。他想了想,覺得那個男人肯定藏在臥室裏。


    中年女人接著說:“聽說是兩個男人為了一個女人爭風吃醋,其中一個男人用餐刀捅死了另一個男人。”


    胡寬心裏“咯噔”一下:閆韻把殺人動機都給他設計好了,肯定是早有預謀。他又問:“那個女人去哪兒了?”


    “不知道,那天半夜她就搬走了,屍體第二天才被發現。聽說她的身份信息都是假的,沒有人知道她是誰。”


    完了。如果找不到閆韻,胡寬隻能當替死鬼了。


    “那個男人是什麽時候死的?”他又問。他想:這個小區有監控,如果那個男人死的時候,他已經離開了,或者還沒到,也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中年女人想了想,說:“那天晚上八點半左右。”


    胡寬一下子崩潰了。那天晚上八點半,閆韻已經離開了小區,如果那個男人死在她家裏,凶手隻能是胡寬。


    中年女人看了他幾眼,狐疑地問:“你的臉怎麽白了?”


    “太嚇人了。”胡寬支支吾吾地說,“凶手抓到了嗎?”


    “還沒有。不過,早晚能抓到他。”


    “為什麽?”


    “聽說他的襯衣還留在現場,上麵有死者的血。還有,殺人用的餐刀上有他的指紋,他跑不了。”


    胡寬麵如死灰。


    中年女人又看了他幾眼,抱著孩子走了。


    太陽明晃晃的,天藍得有點假。


    胡寬的心裏卻沒有了一絲光,一片黑暗。


    他思前想後,想明白了一些事:


    那天,他和閆韻吃飯的時候,那個男人還活著,就藏在臥室裏,還呻吟了一聲。


    閆韻故意打濕他的襯衫,就是想讓他把襯衫脫下來,然後她穿上那件襯衫,用他用過的那把餐刀,殺了那個男人。這樣一來,他的襯衫上就留下了死者的血跡,凶器上還有他的指紋,他百口莫辯。


    燭光晚餐也是陰謀的一部分。她的目的就是讓他用餐刀,並且在上麵留下指紋。吃完飯之後,她戴上橡膠手套收拾桌子,趁機把他用過的那把餐刀收了起來,然後又用它殺了那個男人。


    她去臥室換衣服隻是一個幌子,其實她是去殺人了。她肯定沒有立刻殺死那個男人,隻是捅了他一刀,讓他在她離開小區之後才死,把殺人的嫌疑完全推到了胡寬身上。


    她讓胡寬一個人去扔黑色旅行箱,讓小區監控拍下了他“拋屍”的畫麵。


    她的計劃完美無缺,就連黑色旅行箱的重量都算計好了。它和一個成年人的體重差不多,不打開看,肯定會認為裏麵是一具屍體,至少出租車司機會這麽想。


    至此,胡寬殺人拋屍的嫌疑是擺脫不了了。


    他死定了。


    她到底是誰?


    胡寬認為,隻要想起她是誰,或許可以找到她,說不定還有一線獲救的希望。他使勁地想,使勁地想,就是想不起來她是誰。


    手機突然響了。


    胡寬嚇得打了個激靈,看了一眼,是老太太的電話。


    “什麽事?”他問。


    “你在哪兒?”


    “什麽事?”


    “……有事。”


    “什麽事?”


    停了一會兒老太太才說:“我肚子疼。”


    這個理由有點假。胡寬忽然有一個直覺:老太太的身邊有人。那個人用手勢指揮著她,讓她假裝生病把胡寬騙回去。


    胡寬壓低了聲音:“是不是有人找我?”


    老太太沒說話。沒說話就是默認了。


    胡寬的心頓時懸了起來:“是警察嗎?”


    老太太還是沒說話。沒說話就是默認了。


    胡寬的腿都軟了:“他們為什麽找我?”


    “你在哪兒?”老太太問。她的語氣有些不自然。


    “我在市裏。”胡寬撒了個謊。


    “你什麽時候回來?”老太太又問。她每問一句,中間都要停留一會兒,肯定是身邊的人在教她該問什麽。


    胡寬的心裏一陣發酸,歎口氣說:“過兩天就回去。”他掛了電話。


    他知道,他再也回不去了。回去就是死。


    既然不能回去,那就跑吧。


    世界那麽大,何處能藏身?胡寬把全部身家都投進了垂釣園,現在又變成了通緝犯,沒有錢,沒有身份,在外麵怎麽生存?


    去大草原給人放羊,像牧羊犬一樣活著?


    去大城市撿拾垃圾,像流浪狗一樣活著?


    胡寬長歎一口氣,踏上了逃亡之路。


    他變成了一條喪家之犬。


    4、


    其實,懸賞通告是假的。


    殺人拋屍案是假的。


    她的名字也是假的。她的真名是什麽不重要,不提了。她的父親是工頭,前些日子上吊死了。她和父親的感情很深,當時完全懵了。


    她知道父親為了賠償三個死者的家屬,借了一大筆高利貸,沒想到那筆高利貸會把父親逼死。


    有一天,她無意間從幾個工人嘴裏得到一個重要信息:那三個工人的死,胡寬也有責任。當時,幾個工人坐在一起議論那件事,都很氣憤:“胡寬太不要臉了,犯了錯不敢承認,把責任都推給了工頭。”


    “胡寬有錢。他要是站出來承擔一部分責任,工頭也不用借那麽多高利貸,也就不會被高利貸逼死。”


    “應該去法院告他。”


    “沒用。胡寬如果堅持說開工之前檢查過繩子,法院拿他也沒辦法。”


    她靜靜地聽著,一言不發。


    她暗暗發誓:一定要讓胡寬得到懲罰。


    她打聽到了胡寬的一些情況,知道他無事可做,正在家裏發愁。她的心中一動,一個周密的複仇計劃在她的腦子裏浮現出來。


    她找到了那對老夫妻,跟他們談了她父親的冤屈,還說胡寬對工作不負責,害了三條性命。那對老夫妻商議了一番,答應幫忙。幾天後,他們認胡寬當了幹兒子,又讓他挖一個大坑……


    胡寬上當了。


    至此,真相大白。


    全文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周末鬼故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佚名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佚名並收藏周末鬼故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