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像一張帶著倒刺的網,捉住你之後,還要讓你感覺到疼痛。


    1


    張小美是一位全職太太。


    她的老公叫沈年。


    這是個普通的星期天,天氣不錯。


    下午的時候,張小美接到了一個電話,是沈年打來的,他說晚上有幾個朋友要在一起聚會,不能回家吃飯了。


    作為一家知名企業的部門主管,這樣的應酬很多,張小美已經習以為常了。


    一個晚上的時間是多久?十個小時?或者更少,那麽它能給生活帶來多大的改變呢?


    但是,張小美經曆的這個晚上非同尋常。


    淩晨的時候沈年才回來,明顯喝了不少,一身的酒氣。張小美把沈年扶到臥室,轉身去廚房給他倒杯水,可就在她轉身的時候,她聽見了一句話:


    “我見到陳見平了!”明顯是個女聲,聲音幽幽的。


    張小美頭皮一麻,這個聲音是梅子的!


    可……這怎麽可能?她猛一轉身,看見躺在床上的沈年嘴裏還在嘀咕著,可能是因為酒精的關係,他說的每個字都含糊不清。


    很顯然,剛才那句話不可能出自沈年之口。


    一瞬間,似乎溫暖的房間裏憑空出現一團冷空氣,爭先恐後地從張小美的毛孔裏鑽進去,一直涼到她的心裏,使原本的恐懼擴大到極致,她不由得大口地呼吸起來,以平複內心的恐懼。


    她忽然覺得,房間裏除了自己和沈年以外還有一個人。


    這個人,應該正得意地欣賞著張小美的惶恐。


    這個人,應該知道五年前發生的事情。


    這個人,應該認識梅子和陳見平。


    可這個人是誰呢?張小美翻來覆去地想著。根本不可能有這個人,那麽……這個聲音……


    張小美驚恐地看著四周,再熟悉不過的環境,可就是因為太熟悉了,反而覺得不真實。


    看著醉得不省人事的沈年,麵對前所未有的恐懼,張小美第一次感到無助,到底是怎麽了?到底生活出了什麽問題?到底誰在密謀這樣無聊的玩笑?


    恐懼像一張帶著倒刺的網,捉住你之後,還要讓你感覺到疼痛。


    可張小美把疼痛在五年前就像垃圾一樣丟掉了。


    那麽現在這個讓她感到疼痛的東西到底是什麽?


    躺在床上,張小美定定地看著熟睡的沈年:越來越稀疏的頭發,漸漸發福的身材,已經沒有了當年的魅力,可自己仍然愛他,想著想著眼皮變得越來越重……


    就在這個晚上,張小美做了一個夢……


    那是一個黃昏,天空和地麵都被夕陽的餘暉染成土黃色。


    張小美走在一條逼仄的巷子裏,石板鋪的路麵印著潮濕的痕跡,兩邊的牆壁都是青黑色的。


    張小美認得這條路,這是回沈年老家那棟老屋的必經之路,隻是這條巷子像沒有盡頭似的。


    張小美走了很久,可她所見的仍然是潮濕的石板路和青黑的牆壁。


    隱約間,一陣呼吸聲像棉絮般輕輕地劃過耳膜,張小美的心顫抖起來,她轉過身想往回走。


    然而,她背後走過的路全部都消失了,隻剩下一堵青黑色的石牆,她轉過身發瘋似的向前跑,不知道跑了多久,就在她再也支持不住的時候,她看見了一扇門。


    木製的門,黑色的油漆早已斑駁,在夕陽的照耀下顯得詭異非常。


    張小美顧不上那麽多了,現在的她隻想看見一個人,以驅趕纏繞在心頭的恐懼。


    “有人嗎?”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大聲地喊著。沒有任何回應。


    於是,她推開了那扇門……


    2


    張小美的夢還沒有做完就被鬧鍾打斷了。雖然害怕,但是她還是非常想知道那扇門後麵到底是什麽。


    看看時間,六點剛過。張小美馬上起床,來到廚房給沈年準備早飯。


    就在她準備把淘好的米放進鍋裏的時候,一種細微的、像羽毛般輕盈的聲音軟軟地吹到她的耳邊。


    她猛然意識到那是呼吸的聲音。


    “我見到陳見平了!”


    張小美覺得腦袋“嗡”的一聲,她猛然轉過頭,看見沈年站在身後不到三寸遠的地方定定地看著她,表情僵硬。


    他見到他了?


    不可能!她望了一眼沈年,在他臉上找不到撒謊的表情。難道這個陳見平不是五年前的那個陳見平?張小美的思維不停地翻轉著,盡量安慰自己。


    “哦,他……最近……怎麽樣?”張小美咽下一口空氣,覺得心裏稍微舒服些。這時沈年的表情開始變得自然起來,可張小美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他說他去了國外。那麽多年沒見,其實一點也沒變。”


    說到這裏,沈年像是為了證明這個陳見平就是以前那個他見過的人似的,又加了一句,“和我幾年前在部隊裏認識的那個陳見平一樣,連皺紋都還是那幾道。”沈年邊打哈欠邊把頭伸到前麵,“今天早上吃什麽?”


    一點也沒變!張小美聽到這句話覺得特別別扭。


    “喂,我說你想什麽呢?那麽入神,快點吧,我餓著呢!”張小美看了看火上的鍋,“粥煮好了,馬上就能吃了。”


    五分鍾後,張小美準備好粥、火腿、油炸饅頭片、小鹹菜,還有沈年每餐必不可少的辣椒醬,把小餐桌擺得滿滿的。


    沈年洗完臉過來,低頭吃得很香,隻是一直沒動那瓶辣椒醬。


    張小美把辣椒醬推到他麵前,他嫌礙事又給推了回來……


    “怎麽今天不吃辣椒醬呢?”


    “辣椒醬?什麽辣椒醬?我胃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五年前就不敢吃了。”沈年拿起那瓶辣椒醬,看了半天,“你什麽時候買的?”


    張小美忽然覺得思緒像紮在一起的線頭一樣淩亂。就在昨天她還清楚地記得,吃早飯的時候沈年一邊抱著辣椒醬瓶子一邊說:“又要吃完了,最近樂購打折你去看看,要是便宜了就多買點回來,辣椒醬又放不壞……”


    為什麽事情變得那麽怪異?張小美覺得有點頭疼。


    她張了張嘴可什麽都說不出來。沈年也沒再問,他一邊穿西裝打領帶一邊叮囑道:“裝修公司找好了,過幾天開工,你照看著點。等把老房子裝修好了,咱媽可以經常來住,省得一個人在老家怪孤單的。”說完,沈年轉身出門了。


    張小美收拾好桌子回到臥室裏,呆呆地望著窗外。


    “我見到陳見平了!”


    對於張小美來說,這句話就是一句咒語,她喃喃地重複著。還有昨天晚上那個女人的聲音,忽然間,張小美覺得渾身冰涼……


    陳見平早在五年前就死了。


    3


    這是個普通的下午,五點鍾的時候張小美像往常一樣去樓下的小區市場買菜準備晚飯。


    人很多,大多數都是這個小區裏的住戶,看著都很眼熟。


    這時候張小美看到了一個老太太。


    這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布滿皺紋。她很老,老到恐怕已經超過了一百歲,稀疏雪白的頭發用一根簪子別綰在腦後。她穿著深藍色的斜襟上衣和黑色棉褲,嘴裏似乎一顆牙齒都沒剩下,遠遠看過去那半張著的嘴就像是一個深幽幽的洞。


    老太太彎著腰,卻直直地抬著頭,用那雙渾濁的眼睛看著張小美,並以很快的速度走來。


    當她距離張小美不到一米的時候,老太太忽然放慢了腳步身子稍稍一轉,與張小美擦肩而過,並且說了一句話,她說:“小心枕邊人。”


    聲音沙啞,像幹枯的樹枝在地上來回地滑動。


    張小美馬上轉身,看著老太太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小區門外。


    “小心枕邊人?”張小美愣愣地看著老太太的背影,自言自語,她是在說……沈年?


    她忽然想起沈年喝醉的晚上,那句讓她戰栗不已的話,還有那瓶辣椒醬……


    張小美魂不守舍地回到家,沈年已經在沙發上看報紙了。


    “怎麽才回來?”沈年頭也沒抬。


    “沒什麽,買菜的人多,耽擱了一會兒。今天在家吃吧!”


    “嗯。”


    “西紅柿炒雞蛋,行嗎?”


    “嗯。”


    沈年一直都沒抬頭,還是在看報紙。


    最近似乎沈年對自己冷淡了許多,張小美有點傷心,但還是一絲不苟地洗菜切菜做飯。


    “哎,看看,你看看現在的人呐!”


    沈年拿著報紙站起來。


    “怎麽了?”張小美把雞蛋打進碗裏,問道。


    “昨天就在咱家附近的小區裏發現一具屍體,嘿!你猜在哪裏發現的?臥室的牆裏!”沈年像是怕張小美聽不清似的一邊說一邊從客廳走到廚房,“那男的把自己的老婆殺了,然後砌了一道牆在臥室裏,把屍體放了進去……”


    一聲清脆的碎裂聲打斷了沈年的話。


    張小美怔怔地站著,沈年的鞋上、地上滿是白花花的陶瓷碎片和鮮黃色的雞蛋。


    時間似乎在那一刻靜止了,沈年和張小美就那麽互相審視著,隔著彼此的身體審視彼此的心。


    “手太滑,沒拿住。”張小美簡單地解釋著,轉身去拿掃帚,不經意抬頭看見陽台窗戶的玻璃上映出沈年的臉。那張她看了多年、照顧多年、愛了這麽多年的男人的臉上,此時呈現出一種極其惡毒的表情。


    張小美驚恐地轉身,臉還是那張臉,隻是表情平和,像往常一樣。她忽然想起在市場遇到的那個老太太對她說的那句話:


    “小心枕邊人!”


    “做飯的時候小心點。”沈年從張小美的手裏拿過掃帚,認真地打掃起來,“最近看你總是走神,是不是累了?”沈年很關切地看著她,張小美馬上覺得心裏暖暖的。


    張小美跟自己說,剛才一定是看錯了,她的沈年還是那個沈年,沒錯!


    夜裏的黑暗讓人恐懼,也讓人有安全感。因為誰也不知道你在做什麽,更不知道你想什麽。


    張小美躺在床上怎麽也睡不著,她在反複想著沈年讀的那條新聞,怎麽會那麽巧呢?


    這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她和沈年以前住的那棟房子。


    因為那不是普通的房子。


    因為那房子裏有一間臥室。


    因為那個臥室有一麵牆。


    因為那麵牆裏有一樣東西。


    因為那樣東西是一具屍體。


    而那具屍體活著的時候叫陳見平!


    張小美根本不想殺他,因為他是沈年最好的朋友,曾經也算是幫助過自己。


    可事情的起因還是沈年!不,都要怪梅子,那個叫梅子的女人!


    4


    五年前,沈年剛和張小美談戀愛,那是最平淡無味且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沈年喜歡妖嬈性感的女人,可張小美那纖瘦的身體和蒼白的臉根本與性感無緣,盡管她對他一往情深。


    沈年過25歲生日的時候,陳見平帶他去了當時那個城市最有名的洗浴中心。等他們洗完澡準備按摩的時候,進來兩個化著濃妝身材火爆的按摩女郎。其中一個很漂亮,她皮膚白淨,長發卷曲,穿著鮮紅色的上衣。女郎媚眼如絲,撅著性感的小嘴對沈年說:“老板,我給您按吧……”說著手就撫上了沈年的背。


    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沈年覺得女郎的手指似乎有一種非凡的力量,她按過的每一寸地方的每個毛孔仿佛都充滿了愉悅。他總忍不住回頭看她。


    陳見平笑了,低聲對沈年說:“怎麽樣?舒服嗎?”沈年的臉馬上就紅了。陳見平說:“今天不是你生日嘛!哥們兒送你個生日禮物,怎麽樣?”然後用眼神示意那個女郎。沈年心裏本來挺興奮的,但一想起張小美馬上又覺得很堵,於是又有點忿忿的感覺。這時陳見平說:“年子,你不是害怕了吧?怕你未來的媳婦知道?”沈年馬上說:“我怎麽可能怕她?再說她還不一定是我媳婦呢!”於是一個小時後,沈年和那女人去了一家旅館。


    這個女人就是梅子。


    5


    張小美推開門,屋裏很暗,彌漫著一股潮濕的氣息。她發現這個房間沒有窗戶。靠近門口的地方有張桌子,上麵點著一盞古老的油燈,跳動的火苗把房間裏物品的影子拉長又縮短。


    張小美輕聲說:“請問有人嗎?”沒有回答。這時她發現房間深處有張床,上麵好像有東西,於是壯了膽子拿起油燈,走到床邊。這是一條白色的床單,床單下似乎有人,應該是很瘦小的人,這個人在不停地顫抖。


    “你怎麽了?”張小美想伸手拉開床單。


    “你別動她……”聲音很輕,像棉絮劃過耳邊,是個女人的聲音。


    張小美很害怕。“誰?誰在那裏?”


    什麽聲音也沒有……


    張小美拿著油燈緩緩打量這個房間。突然,她在牆角處看到一個女人。那女人長發卷曲,穿著鮮紅色的上衣。她裸露在外的脖子泛著慘白的光澤,背對著張小美坐在一個小板凳上,手一揚一揚的。張小美看到她手裏拿著線,像在縫什麽東西,於是她走過去看……


    下一秒鍾,張小美用盡所有的力氣,帶著崩潰後的恐懼發出一聲尖叫!


    那個女人在縫一個死人!那個死人脖子上有一道傷口,傷口的一半已經縫好,像一條醜陋的蜈蚣,剩下的皮膚血肉斑駁!那死人睜著恐懼的眼睛卻麵帶微笑!那個人是陳見平!


    張小美轉身就跑,她覺得心快要跳出來了,甚至呼吸不了。


    隻是她怎麽也找不到出去的門。


    門不見了。


    她緊緊握著手裏的油燈,火苗跳得更厲害了。張小美靠著牆不能動彈,渾身冰冷。


    這時床上的人停止了顫抖,拉開床單,下了床,走過來,那是個瘦小幹枯的身影。


    油燈照出一張很蒼老的臉,老到恐怕已經超過了一百歲,稀疏雪白的頭發用一根簪子綰在腦後。她張了張嘴,聲音沙啞,像幹枯的樹枝在地上來回地滑動,她說:


    “我看見陳見平了!”


    張小美尖叫著從夢裏醒來,沈年正看著自己。“怎麽了?做噩夢了吧!”沈年伸手把張小美攬到懷裏,“沒事,有我呢!別怕!”一隻手在她後背安撫著。在最愛的男人的懷裏,張小美漸漸平靜下來……


    忽然她聞到一種熟悉的潮濕的氣息,並且發覺沈年穿的是一件……紅色的上衣,她慢慢轉過頭,看到沈年原本安撫自己的手裏竟然拿了一根針……


    張小美的身體僵硬了,她想動卻動不了,想喊卻喊不出來。她有點絕望,仿佛胸口被塞進了一斤棉花,她希望這仍然是一個夢,還沒醒來的夢。


    這時候沈年說:“你看你怎麽這樣不小心,讓你給我縫個褲腳怎麽縫完了針也不收起來?”


    張小美輕輕地離開他的懷抱,看著沈年的臉,這是她愛了整整五年的男人。為了他,張小美甚至付出了一切。然而此刻她感覺刺骨的冰冷。她想起了那個在市場遇到的老太太跟她說的那句話:


    “小心枕邊人!”


    她從來沒有把針落在床上,因為自己根本沒有給他縫過褲腳,還有床單是睡覺之前換的……


    那麽,沈年手裏的針是做什麽的?


    6.


    回家時沈年不住地聞自己的衣服,絕大部分男人在做了對不起自己另一半的事後,總是擔心身上留下蛛絲馬跡。可沈年剛好相反,他希望聞到梅子的味道,似乎那樣就又能看到她白皙的皮膚和卷卷的長發,梅子的妖嬈與性感完全超乎他的想象。


    那時張小美還沒有搬過來和沈年一起住,沈年自己住一套房子不免覺得寂寞,於是經常找梅子過來。梅子是個聰明的女人,這個從名牌大學畢業的知名企業的副經理有多好的前景自己不是不知道。更何況他對自己有求必應,照顧有佳。梅子已經厭倦了頹靡的生活,沈年是個契機,能改變自己命運的契機。她幹脆就在沈年家住下,給沈年洗衣服做飯,儼然已經是沈年的老婆。


    這些張小美早就知道,打電話聽沈年的口氣她就知道自己的男人有了狀況。張小美明白自己似乎很難抓住沈年的心,其實這從一開始她就察覺到了,隻是梅子的出現讓沈年離自己更遠。坐在對麵的陳見平低著頭,“我真的不知道事情被搞成這樣,要是早知道,我是不會帶他去那兒的,更不會讓梅子和他……”


    張小美很冷靜,沒有找沈年哭鬧,甚至裝做一無所知。她知道現在的不理智隻能讓沈年有個分手的借口,他們是沈年的領導給介紹認識的,沈年不敢貿然提出分手是怕對自己的將來有影響。


    想來這世上哪裏有純粹的愛情啊!連最親近的人對你也是有所算計的。


    沒關係,什麽事都會有解決辦法的。張小美說:“我是不可能讓沈年和那種女人在一起的。”


    張小美覺得她隻有一條路可以走了。


    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接到沈年的電話,張小美覺得自己慢慢變成了一具屍體,漸漸沒了溫度,連同她的愛情一起腐敗。


    電話已經在手裏捏了很久,那個熟悉的號碼撥了一次又一次,不過都掛斷了。她不知道是沒有勇氣麵對沈年還是沒有勇氣麵對自己。她害怕沈年的出軌,害怕失去沈年。電話打過去會怎麽樣呢?張小美很矛盾,她想挽回沈年但實在找不到好的辦法。對他的想念甚至多於傷心,她不能沒有沈年,她必須挽回自己的愛情。


    張小美已經厭倦了等待、躊躇和迷茫的感覺。最後她還是撥通了電話,她甚至聽見了自己的心跳。


    很久,電話才接通,那邊是沈年疲憊的聲音:


    “有事嗎?” 冷冷的沒有溫度。


    “嗯……我隻是想問你過得好不好。”


    “不好!”


    “怎麽了?”


    “沒什麽。”


    “你明天有時間來看看我嗎?”


    “明天不行,我得……陪一個朋友去醫院……做個手術。”


    “哦……”張小美當然知道會是什麽樣的手術,她覺得自己的心疼已經讓她不能呼吸。


    張小美放下電話,眼淚就掉了下來。但很快她就釋然了,張小美明白自己必須做些什麽,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7.


    老房子裝修好的時候,沈年把母親接過來住。張小美怕老人一個人孤單,想讓她過來和他們一起生活。可老人仍然像以前一樣堅持,張小美和沈年沒有辦法,隻好盡量多抽時間去陪母親。沈年的媽媽是位慈祥的老人,她一直把張小美當成自己的女兒一樣看待,沈媽媽在老房子住的這段時間,張小美經常和她一起買菜逛街做飯,沈媽媽洗澡時張小美還會幫老人擦背,相處融洽得就像一對母女。


    一天,張小美和沈媽媽一起逛街,張小美想給老人買些補品,老人死活不讓。


    沈媽媽說:“我這身體是老毛病了,買多好的補品也沒有用。”她指著腰的位置,“這裏,功能不行了。”


    “那就更應該補補啊!”


    “我知道你和小年都是好孩子都孝順,可是當年我的病已經把小年拖累得不行,現在啊你們生活好了,也該為自己打算一下,結婚需要不少錢呢!”老人說著臉上就很滿意地笑,“小美今天你也要二十六了吧!”


    張小美點點頭。


    “準備什麽時候結婚啊?我看得出,你會是個好媳婦。小年能娶到你真是他的福氣啊!”沈媽媽拉著張小美的手親切地說。


    “沈年說,嗯……等有了孩子,就結婚。”


    “哎!先結婚不一樣嘛!等我回去說他。這小子,竟瞎胡鬧!”


    回家後,老太太把沈年教育了一番,然後收拾東西要回鄉下。張小美和沈年怎麽勸都沒有用。


    沈媽媽說:“我啊,想念那些在家門前種的花花草草了。你們這裏高樓大廈,好是好,就是每個人都冷冰冰的,不如鄉下人實在。還有,這裏連個扭秧歌的都沒有!悶死人啦……”


    老人的脾氣他們是知道的,也不敢逆了老人的意,就把老人送到車站。臨走時沈年問母親什麽時候再來,沈媽媽指著沈年的鼻子說:


    “你小子,要是真孝順我,就早點把小美娶過門。這麽好的媳婦你去哪裏找,要是再想讓我過來就早點生個孫子給我抱。我啊,到那時候就不走了!”


    沈年連連點頭把張小美摟在懷裏,“好的,媽,你放心吧。我會盡快娶小美的。”


    老人笑著把張小美拉到一邊,低聲說:“孩子啊,別看沈年這樣大了,其實啊,還是小孩子脾氣。有什麽事多擔待他點兒,他爸死得早,他有今天不容易啊……”


    張小美拉著老人的手:“媽,你放心吧!我會照顧好他的!”


    老人眼裏有了淚:“有你這聲‘媽’,我就放心了!”


    沈媽媽走後,沈年再也沒提過結婚的事。


    晚上吃飯的時候,張小美對沈年說:“媽的身體不太好啊!聽媽說幾年前,得了一場病,是嗎?”


    沈年夾菜的筷子像定住了一樣,他抬頭看著張小美,用一種探究的目光。


    “沒什麽,我隻是隨便問問。” 張小美發現沈年的表情變得不合常理的嚴肅。


    “哦,人老了身體難免會有毛病,沒什麽事。”沈年低頭吃飯,含糊地回答她。


    張小美還是覺得沈年怪怪的,老人的病有什麽必要隱瞞呢?自己又不是外人……


    第二天,張小美接到老人的電話,寒暄了幾句後,老人說:“孩子啊,你陪我那幾天真是謝謝你啊,我有件事想跟你說,不過你聽了不要害怕。”


    張小美忽然覺得有些緊張。


    “有什麽事?媽,您就說吧!”


    “等沈年回來啊,你一定跟他說,讓他務必把老房子賣掉!”


    “賣掉!為什麽?您不喜歡那裏嗎?”


    “孩子啊,那個老房子不幹淨……”老人壓低了聲音,那聲音變得很沙啞,像幹枯的樹枝在地上來回地劃動。


    “不……幹淨?”張小美不知道這種害怕的感覺是因為老人的話還是因為老人的聲音。


    “是啊,我在臥室睡覺的時候總能聽到有女人的哭聲!有一次做夢還夢到一個皮膚白白、頭發卷卷的女人,她跟我叫婆婆!你說怪不怪,所以我也不敢住就早早回來了。開始沒跟你們說怕你們害怕,後來我想萬一你們去住怎麽辦,有不幹淨的東西害你們怎麽辦?哎!還是早點賣掉的好……”


    “哦,媽您放心。等沈年回來我一定告訴他。”


    放下電話的時候,張小美覺得手像冰塊一樣。這件事該不該和沈年說呢?不行,如果賣了房子,買家如果重新裝修砸了那麵牆看到了陳見平的屍體,那一切都完了!


    11.


    到了老房子,沈年把所有的窗戶都打開,風呼呼地灌進來……月光下,沈年的臉忽然變得猙獰而詭異。


    “你……到底要拿什麽東西,拿完咱們就回家吧!”張小美有點害怕這樣的氣氛。


    “小美,我們在一起多久了?”


    “五年了吧!”


    “五年……這五年裏發生了很多事……”


    沈年一步步地走過來,靠近張小美,“你接到我媽的電話了!是嗎?她說要賣房子是嗎?”


    張小美驚訝地看著沈年,心裏仿佛有個東西慢慢地沉了下去,壓得自己喘不上氣來。


    “小美,你說,你想賣掉這房子嗎?”


    張小美拚命地搖頭。


    沈年笑了,“還是你為我著想啊!不賣掉房子是為了幫我保守那個秘密是嗎?”


    張小美迷惑了,“什麽秘密?”


    “別跟我裝了,你早就知道是我殺了梅子。記得前幾天我說我看見陳見平了嗎?他都告訴我了。親愛的,我不希望這房子賣掉。當然我更不希望有個知道我那麽多秘密的女人每天跟我睡在一起。因為……那樣我太沒有安全感了!”


    張小美覺得身體變得很重,她正慢慢地倒下去,血順著插在腹部的刀緩緩流下……


    “為……為什麽?我根本不知道是你殺了梅子!為什麽要……”


    “為什麽?因為她身上有一樣能救我母親命的東西!我認識梅子不久就查出我媽有尿毒症。我從小沒有父親,我媽受了一輩子苦。我不能就這樣讓她走了!醫生說隻有換腎才能救我媽的命,可去哪裏找合適的腎?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就在這時候,梅子懷孕了!我在陪她墮胎的時候發現她的血型居然和我母親一樣。我知道機會很小,但是還是跟梅子說了,希望她能做個配型試驗。在我苦苦哀求下,她答應了。真是很巧!她的腎正好可以移植給我母親。我答應娶她,照顧她,伺候她一輩子。希望她能捐腎給我媽。但她隻說考慮,從來不正麵答複我,可我媽根本等不了了!於是我給陳見平打電話讓他幫忙,也就是在那個時候知道了你的計劃。在你們談判的第二天,我從外地請來一個私人醫生,就在這裏拿走了梅子的腎,然後讓陳見平給你打電話,告訴你計劃一切順利。這樣就算她的死被人發現也隻和你這個情敵有關係,就算有人查也不會查到我頭上。記得我失蹤了一年嗎?那一年時間是我演戲的時間,也正好是我照顧我媽的時間。”沈年慢慢走近躺在地上的張小美,伸手撫摩她的臉。


    “你一定想知道我為什麽殺你吧?我討厭你總是一副賢妻良母的樣子。明明很恨我對你的不忠卻裝做什麽都不知道!古人說的對,‘最毒婦人心’,我就不信你知道我殺了梅子會不趁機報複我!你知道嗎?從見過陳見平開始,我就早早計劃這一天了。我故意改變生活習慣,還做出一些不合常理的舉動。我喜歡看你迷茫看你痛苦,像你這樣虛偽的女人,早就該死!哈哈……”


    現在的沈年已經不是張小美所認識的那個了!聽到他的話,張小美覺得心裏像被插進無數的鋼針,冰冷而疼痛。


    這時候,沈年忽然很興奮地說:“知道梅子的屍體在哪裏嗎?親愛的!” 他走到臥室的西牆,用手來回地撫摩。“她就在這裏!哈哈……我把她封到牆裏,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的!哈哈……”


    張小美聽著沈年洋洋自得地說完一切,覺得眼皮很重。她知道自己流了很多血,支持不了多久了,她艱難地抬起手臂,“那麽你知道……臥室的……東牆裏有什麽嗎?”


    張小美微笑地看著沈年。沈年收斂了笑容,定定地站在那裏。然後忽然發瘋似的從廚房裏拿來錘子拚命砸開牆壁……


    12.


    沈年瘋了,被關在郊區的一所瘋人院裏。張小美經常來看他,還像以前一樣照顧他,仿佛他從沒傷害過自己。原來愛情可以讓女人的心無限寬容。她已經把沈媽媽接到城裏住,像照顧自己媽媽一樣照顧她。張小美經常跟沈年說家裏的事,但他一直都沒什麽反應,隻是不停地說:“我看見陳見平了!我看見陳見平了!”至於他喝醉的那個晚上到底見沒見到陳見平,誰也不知道。


    端午節張小美來看沈年的時候,在草坪上看見了一個很眼熟的老太太,她很老,老到恐怕已經超過了一百歲,稀疏雪白的頭發用一根簪子別在腦後,穿著病號服,站在路的中間,每過一個人就會拉住人家,然後神秘地說:“小心枕邊人……”聲音沙啞,像幹枯的樹枝在地上來回地滑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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