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麽。”時明煦已經脫下外套,開始解胸帶,“誠意是指一而再、再而三地對我進行暗中監視?還是指,你想用二十個冒牌貨來戲耍我?”“......你什麽意思?”侍者遲疑片刻,聲音驟然拔高,“你愚昧的眼睛無法辯出神的侍者,就用這種話來嚐試褻瀆?時岑,你簡直無可救藥。”時明煦解開濕淋淋的胸帶,將它隨意丟到桌上。而侍者的聲音發著抖,他似乎甚至忘記要保持憤怒:“你怎麽知......不!你究竟是什麽意思!”時明煦神色如常,往臥室去。他再度開口時,聲音沉穩那其中還夾雜著屬於時岑的一部分,此時此刻,他們在維度的鴻溝間,牽起一道隱約共振的長線。“你最好還能有別的籌碼。”“如果無法再打動我那麽你於我而言,已經毫無價值。”時明煦沒有回答,但也沒有拒絕,於是時岑繼續誘導下去。“我上次幫你了。”他溫聲指出,“我們是伴侶,對不對?”對方的意識在短時間內迅速波動,時岑閉目間,能鮮明感受到那些情緒的糾葛猶豫,它們很快變得柔軟,小心翼翼地探出一角。而時明煦的心聲,終於響起。“要怎麽幫?”研究員審慎地問,“像你......上次對我那樣嗎?”“可以。但不可以在浴室。”時岑補充道,“待太久了,索沛會起疑小時,你洗好了嗎?”時明煦小小地“嗯”了一聲。時明煦沒應聲,他在忐忑間沉默良久,硬著頭皮回到臥室。時岑家的臥室空間不大,但物件數量遠高於時明煦自己的。它們品類繁多,擺放卻整潔有序,充盈著獨屬於家庭的溫度。研究員打開燈後,看見牆壁上一幅彩色掛畫。是針葉林掩映下,房屋的一角天光從屋頂縫隙間傾瀉下來,駁光映在原木上,充滿細小又真切的顆粒感,它看上去像是黃金時代的私人住宅。時明煦原本的緊張局促,在注視它後漸漸平靜。“小時,喜歡這幅畫?”時岑笑了一下,默許對方拖延時間,“這是我從城市遺跡帶回來的。找到它的時候,玻璃框架已經碎得七七八八,但好在布料紡織品很耐放,清洗幹淨後,大致能恢複原樣。”時明煦回憶自己曾經在世界曆史文化課上所學的知識,終於隱隱記起這種建築風格。現在看來,這個來函的“侍者”,一定是白日組織內部的高層,甚至極有可能就是幕後的最初策劃者。對方對災厄的了解程度頗高,年齡應當也已經不小可這點,又同他過分活潑的語言風格相悖。甚至無法模糊定位他的年齡區間。時岑垂目,試圖聯係搜索有關“侍者”與“白日”的相關情報,但,結果顯示為一片空白。連一條稍微關聯的線索都沒有,平板空空蕩蕩,微芒映出時岑麵無表情的臉。但時岑從不輕易沮喪,他決定明天聯係時明煦,用對方的平板試試他們各自世界的事件發展高度相似,對方又擁有更高的溪知實驗基地權限,或許能夠搜到一些內部消息。時岑不打算繼續死磕於此,轉而查詢“災厄”相關信息,就在剛剛按下搜索鍵時,門再度被人敲響。這次來的是索沛。黑發棕皮的雇傭兵深夜到訪,笑時露出一口白牙:“嗨,老大。”“長話短說,”時岑倚在門邊,不準備進屋待客,“我還有事。”“其實也不是什麽別的事,”索沛往黑洞洞的樓道間瞥了眼,縮著脖子,“怪滲人的......要不還是進去說?”時岑側身,將他讓進來。怕鬼的雇傭兵直至坐到沙發上,才呼出長長一口氣來,拍了拍胸口:“就是前兩天咱們不是在西部荒漠碰見怪事嘛。我回來怎麽想怎麽不得勁,心慌得很,就翻了下奶奶的遺物,想著找找看還有沒有什麽佐證嘿,真讓我找著了!”索沛說著,從包裏摸出兩隻厚而老舊的筆記本來,捧給時岑。幾十年前,紙質記錄的使用還不算特別少見尤其當年外城的通訊器與平板使用還未徹底覆蓋,植物普遍異變程度也不高,古老又傳統的記錄方式就不得不存在。時岑接過來,打開第一本翻了幾頁,本子很老舊了,頁緣泛黃,翻動間會發出脆弱又密集的“嘩”響。其上的記錄也很零散,大多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譬如日用品開支,禱告記錄,偶爾夾雜一兩句零散的心情。“老大你往後翻。”索沛支著腦袋探過來,“喏,就按著這個日期嘛你看,這會兒是災厄發生的第一天。”時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後者若有所思,似在斟酌些什麽。鉑金色豎瞳不緊不慢地四下流轉,竟然一瞬對視過兩人時明煦的心霎時提到嗓子眼。下一秒。沃瓦道斯終於發出聲波,亞瑟聽懂了的語言。“你的尾巴髒了。”第 99 章 回溯在平靜的聲音裏,粉與褐的豎瞳同時轉向絨毛覆蓋處。與此同時,時明煦眼前的粉色圓形驟然縮緊一瞬,又急速彈回,萬千長絨四溢,其下濃白色的半流體就要展露。亞瑟立刻順著每一道絨毛的縫隙往深處淌,在逃竄間,仍附在研究員耳邊的微型發聲器官不忘吱哇亂叫:“沃瓦道斯有病吧!”已經成年的大序者顯然不如靈活。索菲的尾巴甩得不算快,兩道冷漠的視線卻如影隨形。就在光彩的交織變幻中,淡金色將序間中心區域映得微明。隨即,憤怒與略微驚詫的兩股聲波震蕩而來。他覺得對方在陰陽怪氣,但陰陽的具體對象存疑,不確定是55號還是自己。“這種習性已經被我人為幹預,”時明煦不跟他一般見識,“通過融合55號與貓科中未異變布偶的部分基因,我成功改變了55號的習性。”小小一團的55號哼哼唧唧,要往他手心裏拱。“確實。”時岑表示認同,在時明煦隔著手套撫摸55號時,時岑也能夠感受到那些柔軟的、雪白的絨毛。他真心實意地誇讚:“它比52號脾氣好多了。”“也比52號的基因序列更穩定,”時明煦說,“55號是我截至目前為止,最成功的實驗體。我同時了融合它與犬科貓科動物基因,並且在第一代身上,就將定向性征表現穩定保留下來距離對它進行最後一次秘密實驗至今,已經整整三個月。”時明煦垂著眼睫:“如果這種穩定的、可被定向選擇與規劃的基因改造有朝一日,真能成功運用到人類與其他物種融合身上......我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可惜在技術最終成熟前,所有實驗都隻能秘密進行。”“小時,”時岑說,“你已經做得非常出色。”“但時間很緊迫,”時明煦檢查完55號,記錄數據後,將小家夥重新放回培養箱,“如果災厄短期內就會重臨,我連萬分之一的把握都沒有......並且,時岑,今晚又出了安德烈的事。”時岑立刻聽懂了時明煦未說出的話。原來這才是對方急於回來檢查實驗體的原因時間悖論現象的出現,讓時明煦對一直以來所做的事情無法自抑地產生了懷疑。他需要實驗體55號,來為自己打下一針安定劑。“小時,”時岑短暫接管時明煦的一隻手,替他將一縷垂發別到耳後,“不要太擔心世界不可能是虛無的,時間、個體與物質存在均有其確切意義,無法被輕易抹殺。”他頓了頓,溫聲說:“比如,你我。”“不要著急拒絕嘛!既然是遊戲,當然既有獎勵也有懲罰呀!嗯......我想想,獎勵就是,明早見麵照常進行!至於懲罰嘛......隊長,你擅闖我的地盤,又沒有得到我的邀請,我雖然可以原諒你,但沒法保證大家不生氣哦!”“他完全是在找樂子。”時岑給52號拆了幾塊凍幹,“小時,侍者思維太跳躍,也太發散。我們越順從,他隻會越起勁。”52號得到食物,十分滿意,尾巴又開始掃來掃去,它很快將兩腳獸今日的異樣拋諸腦後。而就在被時岑摸著腦袋時,52號真正的主人微微一滯:“時岑,你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時岑心聲溫和,“給侍者一點回禮。”半小時後,洛林帶著個十三歲上下的小女孩進來正是送邀請函的那一位。“隊長,我原本想攔人的。”洛林捏捏她的肩膀,“但人家指名道姓,說就是要找你。”“先生,又見麵了。”小女孩仰起腦袋,聲音一如昨夜,冷淡又機械,“請跟我來。”“你不用跟過來了。”時明煦朝洛林道,“就在這兒等我吧。”語罷,他跟著小孩,走入擁擠潮濕的回廊,動作並不快,兩人間也隔著一點距離,仿佛他們隻是碰巧順路的陌生人而所途經之處,商鋪逐漸變得稀疏,環形廊道內側稍薄,有一小段區域空出單間商鋪大小的孔隙。它平時被用於通風換氣,但此刻,水液瀑布般向下傾瀉,墨雲翻卷在天穹間,夾雜沉悶雷鳴,一切壓抑又陰鬱,雨不知何時能停。小女孩終於止步於一家店鋪。它色調灰白、店門虛掩,而就在將人帶到後,女孩主動上前推開了門,又帶領時明煦轉過隔板。門內,表麵是一家賣小型家居用品的店鋪,但其實貨架上的商品已經覆蓋薄灰,大多款式老舊、色澤單調。而就在轉過隔板、再旋轉書架推開一扇暗門後,二十個烏泱泱的腦袋聞聲轉回,他們起身掀開長袍兜帽,齊齊望向時明煦。“先生,”小女孩露出笑,“請吧,您可以隨意觀察或發問。”說罷,她彎腰伸手,做出一個邀請的姿勢。可是。視線中並沒有晃過時明煦的身影。小女孩略帶疑惑地抬頭就在她望過去的霎那,時明煦已經抬指,右耳通訊器亮起,隻在瞬息。時明煦同她四目相對,話卻是對著通訊器那頭說的。“嗯對。”時明煦聲音很輕,僅能勉強被她聽見,“就是這裏,你們可以進來了。”小女孩:“?”呆愣半秒後,她立刻覺察出不妙,然而在憤怒與驚惶交織衝撞中,她還沒來得及有所動作,時明煦已經迅速轉身,十分果決地往門外去。與此同時,走廊間的腳步也驟然淩亂,急催如鼓點。很快,十來個持槍士兵衝入其中:“城防所!”軍方直直逼到暗室門口,槍口對準了失控前夕的教徒:“有人舉報這裏有白日組織成員違法聚集,都抱頭出來!排好隊!”不過幾分鍾,就另有一人跑到時明煦跟前:“時隊,多虧您及時舉報,我們才有時間調派部署相關人員......現在要回去第一現場嗎?少校說,他已經按您的要求,帶來了集液包。”“舉手之勞。”時明煦淡淡點頭,“辛苦了。”說罷,他壓根兒沒看那二十來道怨毒的眼神,徑自轉身,回到了第一間商鋪俞景和洛林都在這裏等候。“時隊!”俞景朝他招手示意,“實在幫大忙了。城防所上午那會兒剛決定集中搜查七十三區,誰知道收效甚微。我們正發愁呢,原來好些信徒都跑萬象製造城來了!多虧有時隊哦對了,您要的集液包,還有防護用具。”“現場已經封鎖了嗎?”時明煦沒著急接防護用具,他習慣性地想先將腦後長發紮成狼尾,卻摸了個空。時岑的發梢戳到掌心軟肉,有點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