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五,城隍巡街,出遊,為民眾掃清瘴氣,賜福祝生。


    百姓們在得了賜福之後,便會紛紛在這一天,全都湧至城隍廟燒香,祈福,供奉,感激城隍爺的護佑。


    城隍廟的南側享殿大殿內外,乃至外麵的長街上,足足擠滿了上千人頭。


    如果陳苦有心注意的話,這上千人當中甚至還有一個熟人,那就是他在藥王堂當夥計的時候,與他同住過一個大通鋪的車文平。


    車文平今天是陪著老娘來城隍廟祈福燒香,很多人是在淩晨的時候,來趕著燒一柱頭香,他和老娘大清早就來這裏排隊了,雖然肯定是搶不到頭香,卻因來得早,搶到了靠前的位置。


    卻就在他和老娘跪在大殿門口之外和一眾百姓燒香磕頭的時候。


    轟!


    忽然一陣巨響從大殿之內傳出。


    “什麽動靜?”


    上千人殿內殿外和長街上的上千號人,瞬間都驚恐的抬頭,看向了大殿之內。


    隻見。


    伴隨著一聲巨響,那享殿之中的城隍爺段鳴陛的金身,陡然全身放出一大片的金光,然後化為了充滿殿內的金色氣流,蕩漾開來。


    “城隍爺顯靈了!!”


    也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充滿著驚喜和崇敬的興奮大叫。


    緊接著。


    車文平和老母親也都激動狂喜的震撼大呼:


    “城隍爺顯靈!賜福!這是顯靈賜福!”


    雖然城隍爺的存在不是秘密,也有靈異,但城內的百姓們,卻少見能夠親眼看到城隍爺顯聖的景象。


    沒想到,這大紀王朝一百五十四年的大年初五,居然遇到了城隍爺心情好,顯聖放金光給當地百姓……


    就連大殿之內的負責今日值守的廟正幾位,也都是一愣,看著金身蕩漾出來的氤氳。


    姓段的中年廟正,不由得低聲喃喃:


    “不對啊,老祖不是被請出去遊街了,怎麽會?”


    卻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


    忽的,


    一道驚恐駭然宛若天塌般的喊叫聲從殿外的百姓信眾方向傳來:


    “啊,快看,大家快看,城隍爺的半個身子塌了,消失了,化掉了!!”


    一語驚醒所有才沉浸在城隍顯靈當中,下跪磕頭的百姓們。


    這一刻,紛紛下意識地抬頭。


    就連那段廟正也是臉色大變的連忙回頭去看。


    隻見,


    方才在震動之後,又大放金光的城隍金身,在這一刻,竟然憑空消失了三分之二的身軀,隻留下了大腿以下的中空雙腿和一杆兵器。


    當。


    然後,一節腿骨,居然從半空中掉落下來。


    “金身!!”


    這位段廟正看到宛若被什麽東西一口咬掉一大半的城隍金身,隻餘雙腿的情況,眼前一黑,頓時在原地站立不穩,天旋地轉,大吼道:


    “老祖屍骨啊!”


    這享殿的金身,可是他們段家子孫曆經八十年,積攢了不知多少金銀,融化金水,才鑄成的一尊金身。


    雖然不是通體純金,其中有三分之二是中空,但這用去的金子,也有一千多斤了。


    之所以中空,一個是要鑄就一丈高的混實金身,那簡直是天河之價。


    第二個原因則是,神像體內中空,是一種規矩,要給‘裝髒’留空間。


    裝髒,也稱為裝藏,是給神像造像時的一步重要儀軌。


    旨在為神像賦予生命力。


    這一過程涉及為神像裝上象征性的內髒與神識,通過放置具有象征意義的物品,如經文、寶誥、符咒、牌位等,來賦予神像以神聖的力量和保護。


    裝髒的物品包括但不限於法器、生身、經卷等。


    這些物品,是用來作為吸收民眾香火所用的,在他們這城隍爺的這座金身當中裝著的,其實就是段鳴陛將軍的一截腿骨。


    隻有這樣,將軍才可以通過自身屍骨,來吸取香火凝聚精神,獲得‘陰壽’,成為朝廷敕封的正神,擁有靈異。


    這一刻。


    段廟正天旋地轉,眼前發黑。


    信眾百姓們更是驚恐莫名。


    城隍金身一下子被一股神秘力量咬掉了三分之二截身子,還掉落出來了神像當中的裝髒之物。


    這怎麽看,都不是城隍顯聖。


    反而像是……


    大魔入侵城隍廟了!!


    卻也就在這個時候。


    “有東西!有東西從金身上麵飛走了!!”


    來自大殿之內的城隍廟中侍衛,大喊一聲:


    “快,抓住它,金身之變,一定與此物有關!”


    陳苦幾乎是在金身被變化圖吞掉的一瞬間,就振翅朝外飛去,甚至連那掉落的腿骨,都沒時間去拿了。


    他猜出來了。


    那腿骨多半就是變化圖感知到的另一個修行條件。


    蘊含著“一斤香火”的載體。


    可,


    變化圖也同時提醒了,此物需要煉化才能獻祭。


    而此物是個腿骨,隨便猜下,都能想到是與城隍段鳴陛有關的東西,他更是沒辦法擔保,拿了此物,會否被那城隍循著什麽辦法找到……


    所以先吞了金身就跑。


    以後再找機會來算計這香火之氣。


    此刻,


    那廟正也在眾人的大聲之中看到了有一隻肋下生翅的小怪物,不過巴掌大,已經飛出了大殿之外。


    他沒有時間去想這小怪物到底和金身被吞有多大的關係,幾乎是本能的大吼道:


    “抓住那畜生!”


    一瞬之間,整個城隍廟當中都響起了急促的大鍾聲,幾座大殿當中都衝出來了高手,甚至還有持弓的人,朝著天空上放箭。


    嗖!嗖!嗖!


    陳苦連續躲避掉了十幾隻箭矢,能夠完全感受到城隍廟當中的那些箭手的實力不差,甚至有幾個是玄關境界。


    可惜,他們既沒有修煉柴教頭那樣的箭法絕學,也沒有陳苦的根骨大力和金睛視力。


    普通玄關境界的箭手,若是當空射殺大雁、野雞什麽的,或許手到擒來,可陳苦變出來的花狐貂乃是二境妖魔,騰挪閃躲之下,根本就是一箭也射不中他。


    然後,伴隨著陳苦的兩翅震動,越飛越高,就更是射不到那麽高了。


    陳苦感受著下麵的箭矢威脅消失。


    也不敢停留。


    “溜了溜了。”


    當即朝著城外飛去。


    而也就在陳苦在享殿當中利用變化圖吞掉了城隍段鳴陛大半金身,使其裝髒之香火寄托腿骨掉落的一刻。


    內城,北大街上。


    遊神隊伍即將走完。


    那八抬大轎的神龕突然炸開,化作木屑紛飛,露出了神龕當中的一個高不過兩尺的小神像,正是那城隍廟中縮小版的城隍段鳴陛的神像。


    霎時。


    神像暴露於空氣當中,整條街上都開始飛沙走石,灰塵土霧四起。


    民眾大驚。


    那抬著神龕過境的廟中使者們,則更是大驚。


    尤其是頭頂“問路香”的老人,臉色煞白,再一刻,他忽的失去了眼白也似,在原地忽然發起了癲癇,頭腦搖晃……


    幾個呼吸之後,他臉色更是蒼白,卻恢複了理智,然後大喝一聲:


    “速速去縣衙。”


    半刻鍾後。


    遊神隊伍就到了縣衙,直接進入了縣衙的後院。


    上官雲在屋內,一襲白袍,未著官服,忽的皺眉:


    “段城隍?何事大張旗鼓,闖入官邸?”


    說話間,他看向了屋內的香爐位置。


    隻見,那香爐之上的爐香嫋嫋之中,竟然凝聚出來了一個兩尺大小的將軍輪廓,卻是暴怒:


    “有東西在大庭廣眾之下,盜走了我享殿金身,還摔了本將軍的香火骨,上官雲,你作為寶蛟縣令,我命你速速查出真相。”


    “嗯?你命我?”


    上官雲負手站立原地,淡淡道:


    “好大的膽子,伱不過是一個朝廷敕封的陰神,竟敢對本官這樣說話,真當你的九品縣男爵,是陽間爵位?亦或者以為,本官是六年前那上一任的平庸縣令?”


    一語落。


    便見到上官雲的雙眼似如旋渦運轉,有懾人鋒芒和威壓。


    那爐香之上的二尺將軍眼中卻看到的不隻是上官雲眼中的精神氣勢,還有上官雲身為七品縣令身上的大紀國運。


    城隍是朝廷追封爵位,死後敕封的英魂,一切都是朝廷賜予,論起來,也是‘大紀官員’。


    按照品級而言,他這個縣城隍也有七品,同時還有縣男爵。


    如果遇到個普通的縣令,他不僅可以憑著神力威懾,還能以品階壓製。


    但上官雲不同,此人不僅有武學精神之秘能,又是從來不把他這種陰神放在眼中,所以……


    一番暴怒威嚇之下,不僅沒有用處,反而還被上官雲以精神武學奇功,借助無形之中的官威氣運,給壓製的踉蹌退後。


    這種無形的國運官威,對於練武之人,沒什麽用,卻天生克製從國運之中敕封誕生出來的城隍。


    段鳴陛不由得嗓音沉了一些:


    “上官縣令,你難道不準備管嗎?我城隍廟可是朝廷敕封,亦是朝廷陰司衙門,有人偷我金身,便是相當於偷了你縣衙的大堂牌匾,你不管?至朝廷威嚴於何地?”


    “事關朝廷威嚴,我自不會不管,城隍且先回廟,本官自會派人查個清楚。”


    上官雲閉眸說道。


    “那本城隍就等待縣令的消息!”


    等到爐香煙絲散去。


    上官雲眸內生出一絲異樣:


    “眾目睽睽之下,偷走金身?什麽人會有如此能力?”


    這事兒他當然不能不管,當即就差縣中三班之首的“神捕刀王”王逸仙帶人去查。


    不足半天。


    城隍廟金身被偷之事,便已經傳遍了城內大街小巷。


    一片轟動。


    尤其是現場當時有數千人親眼目睹。


    於是,什麽說法都傳了出來。


    有說“是城隍爺年年要孝敬,歲歲要捐契,惹怒了天威,老天直接收了他的金身”……


    這種說法,肯定是不想要再給城隍廟捐契的有心人刻意傳出來的,影響引導民心。


    又有說“是虯龍府大盜‘空空兒’來到了寶蛟縣,當眾偷走了金身。”


    關於這個說法,傳的有鼻子有眼。


    還說那空空兒偷金身之前,竟是先給城隍廟留下了一張紙條,說是自己將於大年初五正午時分,來取金身。


    然後那城隍廟上下都提前準備,甚至還圍了幾千人,居然還是被那“空空兒”得手。


    人們聞言,都是震撼……


    這空空兒不愧是虯龍府第一神偷,居然能做到這樣不可思議的事情。


    但,


    其實傳的最廣的說法,還是許多人目擊到的事實。


    那就是,


    有一個小怪物,長得跟個老鼠一樣,白色,有小翅膀,在金身消失的同時,它從大殿內飛了出去。


    這是好多人親眼看到的。


    有人直接給那小異獸取了個名字,叫做‘兩翅吞金獸’,甚至有人連它的習性,也不隻是從哪翻找出來的,還是自己編的,說是這“兩翅吞金獸,肋下生翅,形如白鼠,專食黃金,是一種罕見的妖魔……據說拉出來的糞便,會將金子,變成精金……”


    一時間,信以為真的人不在少數。


    整個寶蛟縣也是轟動的不像樣子。


    至於陳苦。


    則是早早的折轉了一趟城外,換了衣服之後,悄摸摸的回城了。


    到了城內。


    聽到自己所造成的這一切事情形成的後果和傳言。


    不由得放心。


    果然,不會有人想到這件事會是自己做的。


    對於那些離譜的傳聞,他也有些好奇,都是怎麽編出來的?


    居然給他的花狐貂起了個‘兩翅吞金獸’的名字,還說自己吃金子拉精金……


    不過。


    這些傳言越離譜,他越安全。


    最好,


    真的把一切都扯到那什麽神偷大盜“空空兒”的身上去,那就更好了。


    陳苦小心翼翼回了家。


    路上又踩了一坨牛屎,想來,是因為城隍沒殺,黴運還在持續著……


    不過,想著自己倒三天黴,換對方一萬兩金子,這買賣也不算虧。


    就這樣。


    一直小心待在家裏沒出門。


    到了第二天。


    初六,


    藥王堂該開工了。


    陳苦覺得自己最好還是在家多待兩天,等黴運過去再上工,同時也好在家裏觀望觀望城隍廟那邊的情況。


    就這樣,在家中待到了初八。


    陳苦還沒準備去上工。


    一樣東西卻是先送上了門。


    “陳掌櫃的,這是我們柴鐵鋪謝少爺年前輸給你的兩萬斤鐵母,現在送到了,請簽收一下。”


    陳苦大喜。


    沒想到是謝青峰的鐵母送來了。


    這下,不說兵器可以再次加重,最關鍵的是……


    第四幅變化圖。


    可以修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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