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會上群臣又提起雪災一事,今年大雪連綿,北地三省皆遭了難,朝廷自然也在第一時間撥銀撫恤,可銀子發下去了除了廣寧沒有死人外,其餘兩省還在不斷地死人,不是餓死就是凍死。


    而負責此事的幾人則在互相扯皮,一方怪戶部給銀子太慢,一方則說用錯了人銀子讓下麵的人貪了,朝堂上你一言我一語,誰也不讓誰,這讓以聖君自稱的建德帝大發雷霆,怒斥他們辦事不力。


    皇帝發了怒,下麵的人自是膽戰心驚,宣平侯在人群中垂著頭生怕盛怒中的建德帝注意到他,忽而上首的天子喚了一聲他的名字,他頓時嚇得心肝顫了顫,背後直冒冷汗,踩著小碎步疾步從群臣中走出來跪在大殿中央,俯首道:


    “臣在。”


    “你生了個好女兒啊。”


    這是宣平侯今日第二次聽到這句話,他百思不得其解,為何皇帝和張大人都對他說這句話,說的到底是哪個女兒?


    若是玉珊由張大人嘴裏說出來還不奇怪,可如今是朝廷議事的地方,皇上怎麽會忽然提他一位已經出嫁的女兒呢?


    “你們看看他,睜大你們的眼睛好好看看!”


    “今年大雪肆虐,凍死百姓無數,你們這些人卻在京中無動於衷,你們飲酒作樂,珍饈美饌的時候有想過北地的百姓連一口草都吃不上嗎?!”


    “遍地屍體無人收!你們可曾有過片刻的愧疚?凡大殿所立之臣哪位不是飽讀詩書之士?可聖人的話都被你們記到狗肚子裏去了?痛心啊!愧疚啊!你們摸摸自己的胸脯,良心還在不在?”


    建德帝說完這句話驀得跌回了龍椅上捂著心口氣喘籲籲。


    朝臣們見狀頓時跪倒一片,抹淚道:“皇上注意聖體啊!千錯萬錯都是臣的錯,皇上切莫氣壞了身子啊!”


    建德帝緩了半晌後,緩聲道:“凡涉案貪汙之官員皆罷任流放,情形嚴重者斬!”


    建德帝在台上怒斥,宣平侯跪在大殿中央是大汗淋漓,這次的銀子是過了他的手,但他卻一錠銀子也沒拿,倒不是他清正廉潔,而是在京為官多年的他深知當今聖上的秉性,最恨貪官汙吏,尤其是貪災民的錢。


    因而他從不拿賑災之用的銀錢,難不成是後宅的婦人借著他的名義斂財了?


    “什麽是公忠體國?”建德帝緩聲道:“看看宣平侯,你們在貪汙受賄,借機大撈油水時,遠在東陽養病的宣平侯之女卻拿出自己全部的積蓄,聽說連佩戴的首飾都變賣籌銀隻為救助廣寧的災民。”


    “北方三省唯有廣寧一省再無一人死亡!”


    宣平侯驚了。


    他甚至連還在府中的小女兒玉靈都想到了,都沒想到竟是遠在東陽的玉瑤。


    她也真是,這等大事也不來信與他商量一番。


    他擦了擦額上的汗,心中大喜過望,不愧是謝氏教出的女兒到底是懂事些。


    “宣平侯,你養了個好女兒啊。”


    宣平侯回稟道:“臣在家中就常教導兒女們定要心存善念,敬天愛民,解民生之苦,念皇上之恩,她身處東陽親眼目睹百姓之慘烈,又如何能獨善其身,她也隻是做了她該做的事。”


    “好。”建德帝大讚:“滿朝文武若都如卿這般,我大寧何愁不興?”


    “宣平侯,你女兒的病可好了?什麽病不能接回京養?速召她回京,朕,要重賞她!”


    “謝主隆恩。”


    江玉瑤賑濟災民得皇帝讚賞一事很快傳入秦氏耳中,香煙繚繞中秦氏修剪花枝的手一顫,一朵碩大的杜鵑花應聲而落,秦氏握緊了手中的金剪,咬牙問:“你是說江玉瑤不日就要回京了?還是風風光光的回京?!”


    報信的奴婢垂著頭,應了聲:“是。皇上當著百官的麵誇了侯爺,侯爺回府後就滿麵春光,興高采烈地給大小姐去信了。”


    秦氏驀地重重放下手中的金剪,怒極反笑:“倒真是小瞧了這丫頭,都被趕去那種地方了,竟還能想辦法風風光光的回來!”


    秦氏一直知道江玉瑤並不傻,相反她很聰慧,像極了她那早死的娘,若非她多年以來一直始終如一的扮演一位慈母又讓被她教養的毫無心機的玉珊與她相交,她斷然不會輕輕鬆鬆就入了她的局,被她趕出侯府。


    如今她再傻也能知道當初與她脫不了幹係,回京後定會被她百般防備,再想動她就難了。


    “夫人,大小姐要回來了,那她住的素棲院要重新收拾一遍嗎?”


    “收。”秦氏彎唇一笑,“當然要收,這次大小姐可是咱們侯府爭了光,素棲院可要好好收整一番,把庫房裏的好東西都搬過去給大小姐擺上。”


    隻不過東西擺上了,她有沒有命住可就不一定。


    秦氏想到這兒,眼中閃過一抹恨色,莊子上的人果真都是些飯桶,一個被趕出的小女子都拿她毫無辦法,不僅沒磋磨死她,反而讓她借雪災一事風光回京,當真廢物!


    這一次,她定讓她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


    東陽別院。


    裴行修端著碗同文興等人在耳房吃飯,他扒拉了幾口飯,又抬頭看了眼盤中少的可憐的肉,道:“府上最近的夥食越來越差,小姐……不會遇上什麽難處了吧。”


    如今大雪連綿,雪災肆虐,聽聞外麵餓死不少人,裴行修有些擔心府上的情況,也擔心會有賊人趁亂生事。


    文興心道,錢都捐出去了,府上自是要省著點,別說他們了,就連小姐近來的餐飯比之往日也是簡樸了不少。


    隻不過這些話自是不能告訴裴行修,小姐可都吩咐過了,對裴行修而言小姐隻是商戶之女。


    “老爺生意上出了點問題。”文興道:“兼之近來雪災連綿物價飛升,咱們的吃食自然是要減省些。”


    文興說完,見裴行修端著碗若有所思,似是在想著什麽,他咬了口豆腐又道:“不過你也不用急,等翻過年老爺的帳收回來,小姐都會給咱補回來的。”


    裴行修喝了口熱湯,道:“聽說相鄰二省都餓死了不少人,咱們這兒若不是有那侯府家的小姐賑濟災民,恐怕還要死人。”


    “這位侯府的小姐當真有幾分菩薩心腸,聽說還和咱們小姐一個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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