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酒吧裏出來,對麵氣象大樓屋頂的大鍾正在敲響著零點的鍾聲。女友搭乘的那趟班機到達本市的時間是淩晨一點,距離現在剛好還有一個小時。從這裏驅車到機場大約需要四十五分鍾。雖然時間充足,方舟的心情卻很急迫,駕著公司剛剛為他新換的最新款別克上了路。


    路兩邊燈火輝煌,各種各樣的廣告燈牌看起來有些賞心悅目,路上的車流明顯要比白天少了許多,車速自然就快了起來。別克車的空調效果不錯,可是方舟仍然覺得有些不太舒服,有一種莫名的壓抑沉悶。方舟是從深山溝裏走出來的一個博士生,對這種用機器製造出來的特定空氣環境是永遠難以適應的,他常常對人自嘲說自己是一個真正的鄉巴佬,天生就是享不了這種洋福的。關了空調,放下車窗玻璃,一股涼爽的夜風便撲了進來,方舟頓時感到舒服多了。


    這時,一塊巨大的淺藍色廣告牌出現在了他左前方隔河的一棟百貨大樓的頂層,上麵印著“九洲電腦有限公司”八個深藍色大字,那是他們公司在這個城市裏最醒目的一塊廣告牌了。


    由於還要駕車,他不敢喝太多的酒,隻喝了兩杯名字叫“藍色的風景”的調製雞尾酒。酒的名字很好聽,味道口感也很不錯,漂亮的女調酒師一下就浮現在了他的腦中,“應該是這個城市裏長得最漂亮的一個女調酒師了!”方舟想道。


    方舟突然嘲笑了自己一聲,便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在這裏的時候,他竟然卻在想著另外的一個女人,實在是荒唐,葉艾要是知道了非得氣個半死不可了。


    葉艾是他的未婚妻,今年也已經是一個二十六歲的大女人了,她的爸爸剛剛從本市副市長的位置上退下來不到半年。他要比葉艾整整大五歲,他和葉艾隻能算是校友。葉艾剛上一年級的時候,他已經是在攻讀博士了。葉艾是一個漂亮而又前衛的女孩子,三年的同校,她終於如願以償地徹底地攻破了她這座自詡為古城堡的堡壘,將他俘虜在了她的裙下,乖乖地做了她的男人。他們學的都是電腦專業,成績在學校裏都非常的突出,再加上葉艾有那麽一個實權副市長的爸爸,他們的事業和他們的愛情一樣,齊頭並進,鮮花怒放。


    過了鬧市區,周圍的燈光噪聲少了許多,和每一個城市的機場一樣,他們這座城市的機場也是建造在一個偏僻的郊區。雞尾酒的後勁這時終於露了出來,方舟就稍稍有了一點上頭的感覺,這種感覺讓他感到很愜意很舒服。打開音響,一段美妙的音樂聲音便飄然而起,這是他最喜歡聽的曲子之一《藍色的多瑙河》。夜風更涼,夜色如水,感覺就更像在雲霧當中飄了。


    葉艾是在半年前應邀總公司合作上市方一家日本公司前去日本做訪問學習的,為期半年。雖然半年來他們沒有再見過一麵,但是通過可視電話及電腦眼的傳遞,他們又幾乎是天天在見麵的。所以,在方舟的腦海當中,他並沒有那種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感覺。葉艾這次回來之後,他們就準備把婚事給辦了,日期也早在葉艾去日本之前就已經定下來了。說是結婚,其實不過隻是舉行一個儀式而已。葉艾去日本前的半個月前,他們早就把結婚證給拿回了家。在法律上,他們早已經是一對合法的夫妻了,但在傳統的風俗習慣上,他們現在還缺少這個儀式,所以他們還不能算是一對百分之百的正式夫妻。


    葉艾的爸爸是個軍人出身,對傳統的一些思想上的事情非常保守與固執。葉艾雖然與他有頻繁的性生活,卻也不敢與他同居。女人對婚姻虛實的問題是永遠要比男人注重得多的,就拿結婚證這件事情來說,他本來是比較隨便的,早辦晚辦都無所謂,他愛葉艾,在他的心裏,葉艾早已經是他生命中唯一的愛人。可是,葉艾卻還有著女人天生就有的一些其他的想法,她當然也知道他是極愛她的,不管是從愛情上還是事業上,方舟都已經離不開她的;但是,她終究也是一個女人,她看過身邊太多變故的實例,半年的時間雖然不能算長,但二人不在一起卻是事實,誰也不敢保證在這半年之內會不會發生一些突然或是意外的事情,再加上她爸爸馬上就要從副市長的位子上退下來了,她不得不預防一些未知事情的發生。


    結婚證對一個女人來說,它其實早已經超越了它本身的實際意義,絕大多數的女人還是把它視作了自己的第二生命。


    他曾經有一次半開玩笑地問過葉艾:“這一張紙對一個女人真的就有這麽的重要了嗎?”


    葉艾聽了,滿臉寫的全是生氣,狠狠地盯著他,重重地說:“是的!”從那次之後,他再也不敢在她的麵前提這樣的問題了。


    郊區的空氣清爽了許多。今天是陰曆的十五,方舟突然想了起來,這可是一個團聚的大好日子,方舟的心情激動了起來,見路上沒有車,腳就踩了下去,別克車猛地加到了八十馬的速度直衝而去。這時離一點隻有半個小時了,過了一個大的彎道,前麵有一座十來米長的水渠橋,方舟開的是遠光燈,一個白白的身影遠遠地闖入了他的視線中。見到有車來,那白影興奮地往路中間走了兩步,舉著雙手,猛地朝他揮舞。強烈的燈光之下,那分明是一個年輕漂亮的長發女人。


    方舟陡然緊張了起來,這深更半夜荒郊野外的,怎麽會突然冒出這麽一個漂亮的長發白衣女人來了呀?!莫非……


    方舟大吃一驚,猛地一腳踩了下去,誰知道由於他一時的緊張,本來想要踩油門的腳卻反而踩到了刹車,“吱嘎”一聲尖銳驚心的急刹車聲劃破了寧靜的夜晚,別克車不偏不離正好停在了白衣長發女人的身前。


    “完了!”方舟駭然一聲,緊緊地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咄咄咄”,車窗被那女人敲響了。方舟的心隨著那咄咄聲一陣急跳,“怎麽辦?”方舟使勁地想讓自己冷靜下來,可他越是想冷靜,心中卻越是緊張害怕,霎時他連呼吸都感到有些困難了。


    “先生,先生。”女人的普通話雖然不是很標準,卻很是甜美悅耳,這無形中就不由讓他稍稍有了一絲的冷靜。“先生,先生。”女人接著又敲了起來。


    “聽天由命了,管她到底是人還是鬼了,是禍躲不過!”方舟用力咬牙深吸了一口氣,偷偷地睜開了眼睛,一分一分地向右車窗看了過去,誰知那窗外空空蕩蕩的,哪裏還有剛才自己所看到那個白衣女人的影子。


    “先生,先生。”女人的聲音又突然在左窗外方舟的耳邊響起,方舟頓覺得自己渾身都軟了,險些當場暈過去。


    “先生,你怎麽啦?”女人又說話了。


    左車窗一直就是開著的,借著燈光,方舟終於完全看清楚了女人的麵貌,真是好一個漂亮的女人


    “先生,實在對不起,我……我嚇著你了?”女人漂亮的臉上露出了很內疚的表情。


    重重吐了一口氣,方舟終於稍稍穩住了心情,說:“你說呢,這深更半夜的!”


    女人尷尬地笑了笑,臉色白如紙,說:“真的很對不起,我……我也不是故意的。”


    看著那張楚楚可憐的漂亮臉蛋,方舟總算是平靜下來,語氣卻仍然還有些責怪:“我說小姐,你什麽地方不好搭車,偏偏要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搭車啊?”他本是想說這鬼地方的,可是話一到嘴邊又改口了。


    “你以為我想在這鬼地方來搭車呀,嚇都嚇死了,今天晚上我可真是夠倒黴的!”女人急道。


    方舟四處看了看,四周一片漆黑,夜靜得讓人感覺到有些心慌意亂,哇哇的蛙鳴聲這時愈發顯得高漲透耳。突然,方舟發現路兩邊的路燈竟然全都是熄了的,眨了眨眼,覺得有些匪夷所思,喃喃道:“奇怪,今天晚上這路燈到底是怎麽了?”


    女人聽了也看了看,不解地搖了搖頭,說:“不知道,我來的時候好像還是亮著的啊?怎麽突然就滅了呢?”


    方舟陡然隻覺一股寒氣從自己後背上升起,打了個急顫,驚疑問她:“你怎麽到這來的呀?”


    女人聽了突然失聲抽泣了起來,也不說話,隻是用左手在臉上擦淚。


    方舟一見慌了,急問:“你到底怎麽啦你說呀?是不是碰上壞人了?”


    女人方才止住了哭聲,聳著肩說:“我原本是搭出租去機場趕一點一刻那趟班機去日本的,可是怎麽也沒想到……沒想到……”說著說著,女人又失聲哭了起來。


    方舟更急了,急問:“到底是怎麽了呀?你快說呀?”


    女人擦了眼淚,深深吸著氣,一個挺拔渾圓的胸脯起伏不定地顫抖著,看得方舟急忙移開了視線。突然,他看到左邊橋邊的欄杆中間有一處很大的缺口,心裏覺得很奇怪,想著這橋又到底是怎麽回事了。


    “誰知道,誰知道那個出租的司機卻是一個禽獸不如的畜生,他……他在前麵停下車來說是要小便,沒想到他完了之後竟然……竟然打開了後門進來想要……想要……想要非禮我……”又是一陣抽泣聲。


    “畜生!真他媽的畜生!”方舟聽了頓覺一股莫名的火氣直衝腦門,接著卻呆了,又說:“那?那你就讓……他給得逞了?”


    女人突然提高了嗓門,恨恨地說:“他想的美,我有這個!”


    說完,就把一直藏在身後的右手拿了出來,一把寒光四射的小匕首頓時晃到了方舟的眼前。


    方舟猛吃一驚,條件反射地往後縮退了一下,驚道:“你,你想幹什麽?!”


    女人才知自己有些魯莽了,急又把手給藏到了身後,說:“一個女人深更半夜的出門打車,誰不害怕遇上個什麽意外的事情呀,要不是我有了這個,今天晚上肯定要被那畜生給……”


    方舟聽到這裏這才明白了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情,鬆了口氣,又問:“那畜生和車呢?”


    話一問出,方舟就發覺自己實在是問了一個極愚蠢的問題。


    女人扭頭看了看來時的路,說:“早就走了!”


    方舟急道:“你怎麽不報警呀?”


    女人說:“撕扯的時候,他把我的手機給搶丟到下麵的水渠裏去了。”


    女人一邊說著一邊又把眼光移到了橋上那欄杆缺口下麵漆黑的地方,眼裏似有淚光在閃爍著。


    方舟不由自主地隨著她的目光又看了看橋欄杆上的那個讓他覺得很奇怪的大缺口,心裏老是覺得那個奇怪的缺口之下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可是他又不敢下車去看看那下麵到底有什麽東西,就喃喃地問道:“這一路上難道就沒有車過了?不久前在我前麵不是有一輛黑色的桑塔納2000出租車剛剛過去了麽?”


    女人聽了臉上露出了極恨的神色,說:“是有一輛黑色的出租先過去了,可是那車速快得嚇死人的,我剛剛朝它一揮手,車就子彈一樣地飛過去了,差點沒把我給刮倒在地上!”


    原來是這樣,方舟終於放鬆下來,看了看車上的時間表:十二點四十五分。就問:“你的行李呢?”


    女人氣道:“在那畜生車上呢!”


    方舟說:“那怎麽辦?你總不能就這樣空著手上飛機去日本吧?”


    女人知道他話裏的意思,苦笑了笑,又把藏在身後的一個銀白色的小掛包移了出來,小掛包的掛帶很細,也是白色的,難怪他一直沒注意看出來。


    女人說:“幸好我把護照機票和錢都放在了這個包裏,要不然,今天晚上可就真要完了!”


    方舟說:“你決定還是要去日本?就不打算報警先把行李找回來了?”


    女人說:“我有急事一定得在今天趕去日本,那點行李也值不了幾個錢的。大哥,你就搭我去機場吧?”


    方舟又看了看她那隻一直藏在身後的右手,說:“這沒問題,不過,不過你可得要把那刀給丟了才行的。”


    女人一聽,趕緊揚手就把刀給丟到了遠處的暗處,黑夜中,隻聽到刀子在地上打了個滾,就再也沒有別的動靜。


    方舟側身往後一仰,本想去開左後車門,電光火石之間,突然又改變了主意,一轉身朝右伸手把前右門給打開了,對女人說:“快上車吧。”


    女人見了急忙從前麵繞過來上了車,“砰”地一聲,把門關緊,看著方舟笑道:“謝謝大哥了!”


    方舟看了看時間,已經是十二點四十五分,就伸手將車發動起來,說:“你放心,最多二十分鍾就可以趕到機場的。”


    女人把掛包放在了雙腿上,打開從裏麵拿出了一麵小鏡子和一把小梳子,對著鏡子就梳起了頭發來,邊梳邊說:“大哥,你是去接人的吧?”


    車子走起來的時候,方舟又不經意地看了看右邊橋欄杆上的那個大缺口,說:“去接我的未婚妻。”


    女人聽了停下了梳頭發,呆了幾秒鍾,歎笑道:“她可真幸福!”


    方舟聽得有些納悶,就問:“誰?”


    女人又從包裏拿出了一枝口紅,很近距離地對著鏡子塗了塗,又拿出一張麵紙仔細地擦了擦唇線邊多餘的口紅,歎道:“還能是誰呀,當然是大嫂了!”女人正用雙手緊緊地拿著一本結婚證在看,那雙細嫩白皙的小手在微微地顫抖著,臉上與眼中的表情充滿了痛恨之意,覺得有些奇怪,就問了一句:“你怎麽了?”


    女人還是沒有做聲。方舟好奇地探頭看了看那結婚證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正是她,和她肩並肩緊靠在一起的那個男人看上去十分英俊瀟灑,不由讚道:“好一對金童玉女啊!”


    女人似驚醒般渾身顫了一下,重重地把身子倒在了靠背上,緊緊閉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把手放在大腿上,像是虛脫了一般沒了力氣。


    方舟又看了一眼照片,覺得氣氛有些莫名的沉悶,就拿出一包中華煙,遞了過去,說:“抽一根吧?”


    女人睜開眼轉過臉微微搖了搖頭,正要說話,卻又把煙給拿了過去,抽出二根,一並夾在了嘴裏,從包裏拿出一隻精美小巧的打火機,第一下沒打著,第二下才把煙給點燃了,取下一根遞給了方舟,說:“不嫌髒吧?”


    方舟尷尬地笑了笑,還是把煙接了,說:“你先生也在日本吧?”


    女人狠狠地吸了一口煙,吐出濃濃的青煙,又把頭靠在了頭枕上,說:“他已經不是我丈夫了。當然,這還得要等我去了日本之後。”


    方舟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吸了一口煙,把車速保持在七十馬的位置上,眼睛看著前麵,不再說話。


    女人把右邊的車窗玻璃放了下來,伸出煙想把煙灰給彈了,卻反被外麵的風給全吹了進來,直往二個人的臉上撲,一時弄得二人一陣手忙腳亂地閃躲著。


    女人急忙不好意思地說:“大哥,真對不起,弄髒你的車了,我真笨!”


    方舟說:“沒事沒事。”


    女人索性把煙給丟了出去,靠在沙發上又靜靜地呆了一會,說:“明天是我們結婚一周年的日子,他在日本才呆了半年,認識了一個大老板的女兒……”


    方舟一聽,頓時什麽都明白了,這種事情現在實在是太多了,說不清楚。方舟覺得自己無話可說,就也把煙給丟了,專心致誌地開著車。


    女人說:“大哥,大嫂一定長得很漂亮吧?”


    方舟笑了笑,說:“還行,漂不漂亮其實無所謂的,這漂亮又不能當……”下麵的飯吃二字一到嘴邊,便突然發現很不適宜,硬是給咽了下去沒說出來。


    女人已經聽明白他的意思,歎了口氣,苦笑著搖了搖頭,又說:“大嫂是從那來呀?”


    “日本。”方舟想都沒想就答了,等話一說出口,才發現今天晚上的話題實在是有些糟糕透了。


    女人顯然沒有料到事情竟然會這般巧合,一時不禁又呆住了。在大概三分鍾的時間裏,車裏的二個人一時誰都沒有再說出半個字來。


    沉寂還是被女人打破的,說話的語氣和心態也似乎已經漸漸地平靜了下來:“我們是一起從小長到大的,小學,初中,高中再到後來一起考上s美院,我們從來就沒有分開過。我們的爸媽都是美院的老師和工作人員。我們一直就是鄰居。我們從相戀到最後的結合雖然早就在大家的意料之中,可是羨慕與嫉妒的目光卻還是一直纏在我們的身上揮之不去,大家都說我倆是最完美也是最幸福的一對。我也一直對此深信不疑,這種可笑的深信不疑一直整整延續到了兩個月前我才終於發現,原來這一切隻是一場悲哀的笑話而已。我的一個好朋友從日本偷偷打來電話,委婉地告訴我他在日本和一個日本大老板的女兒勾搭在一起時,我一直不相信,反而生氣地把好朋友給數落了一頓,現在想起來才知道自己在當時是多麽的可笑與悲哀了。一個禮拜之後,他竟然主動打來電話把這件我無法相信的事情實說了,更讓人感到可悲的是,在我聽到他親口告訴我這件事情的那一瞬間,我竟然還在以為是他在開玩笑逗我……”


    女人的說話突然中斷了。方舟扭頭一看,那張美麗的臉上全是一種奇怪的苦笑,兩行清清的淚水正前赴後繼地悄然而下。方舟頓感心中一淒,不敢再看,忙把頭轉到了前麵,迎著涼爽的夜風,他微微感覺到了自己的眼裏有一種熱氣正在蔓延擴散。


    “他毫不羞恥地提出要離婚……”女人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顫抖,是那種平靜得讓人害怕的顫抖,“這件事情到現在我們家裏的人和他們家裏的人一直都還不知道,我不敢把這件事情再告訴除了我自己之外的任何一個人。所以,所以我決定自己親自去一趟日本把這件事情作個了結!”


    方舟忍不住問道:“那你打算怎麽來了結這件事情呢?是同意離婚?還是不同意離婚?還是……”


    女人苦笑一聲,說:“當然是同意離婚。難道我還能有別的選擇會有別的選擇嗎?不過我不會就這樣讓他得逞的,我會讓他知道在這個世界上除了金錢之外還有良知和懲罰的!”


    “懲罰?!”方舟聽得心裏一驚,禁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女人斬釘截鐵地點了一下頭,說:“對,懲罰!”


    方舟不安道:“聽大哥一句話,你可千萬不能去幹什麽傻事情呀!”


    女人聽了慘然一笑,歎道:“你放心,我不會去幹什麽違法犯罪的事情的,我隻是要讓那個日本女人和她的家人知道我和他所有的一切,是所有的!”


    方舟聽明白了她的意思,剛才他真的很害怕她會說她是要去毀了她老公的容或是與她老公同歸於盡的話來,這樣的事情現在到處都在發生,重複,效仿,現在的道德與倫理狀況已經是到了岌岌可危的可怕地步了。


    遠處機場繁密的燈光已經出現在了眼前,公路兩邊的房屋漸漸又多了起來。方舟看了一下時間:正好一點整。十五分鍾就這樣一晃而過了,前麵的路上這時突然迎麵急馳而來一輛白色的公安巡邏車,警燈閃爍像明滅的紅藍煙花在相互爭輝,尖銳的警笛聲讓人聽得驚心動魄。方舟剛剛一想這又是哪出什麽事了,警車已經呼嘯著與他擦肩而過,看著後視鏡裏的警燈,方舟呆了一下,便加速向機場馳了去。葉艾這時已經很有可能下了飛機,一個人孤獨地在機場的大門口著急地尋找著他的身影了。


    到達機場的準確時間是一點過五分,車還沒停穩,方舟已經是著急地四處尋看有沒有葉艾的身影。等車完全停下來的時候,方舟把頭探出了車窗仔細地尋看著機場大門口左右,說了一句:“你快下吧,我就不送你了。”


    “大哥,今天晚上真謝謝你了,我叫柳雪,以後……以後我們要是能有緣再見麵,柳雪一定要請大哥到東港漁村好好地吃一頓的。”女人幽幽地說道。


    東港漁村是市裏海鮮品種最齊全也是味道最好的一家酒店,一般的老百姓是不敢去享受這種奢侈的消費的。


    方舟含含糊糊地應了一句,眼睛的就是沒看到葉艾的身影,心裏就開始有些著急起來。又隔了半晌,方舟沒聽到女人有任何的動靜,覺得有些奇怪,便把頭縮回了車裏,扭頭一看,身邊哪裏還有女人的影子,車門也是關著的根本就沒打開。頓時大吃一驚,嚇得他急忙到處亂找,卻仍然還是沒有發現那個女人的身影,一駭,就趕緊下了車再找,結果還是沒有看到那個女人的任何蹤影,身上的冷汗就嘩嘩地冒了出來。


    “喂!”的一聲,一隻手掌重重地拍在了他的左肩上。


    方舟頓覺魂都嚇沒了,兩條腿一陣發軟,身子猛地顫了一下。


    “你在看什麽呀?”一個無比熟悉的聲音從那隻手的主人嘴裏傳了出來。


    方舟急轉過身,眼前站著的不正是他那美麗而可愛的葉艾麽,心中一塊巨石頓時落了下來,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說:“你真要嚇死我呀?”


    葉艾全身穿著一套素色的職業女性套裝,臉上也化了淡淡的妝,整個人看起來十分舒服,嗬嗬輕笑了一聲,說:“你什麽時候變得這樣的膽小了呀?”


    方舟一聽,臉就紅了,他知道她又是在說他和她第一次發生關係的那件事情。那是三年前他們在學校小花園裏的一個秋天的深夜,當絕大多數的同學都前後離開幽暗的小花園後,已經完全失控的他再也忍不住渾身欲火的燃燒,在一叢花後的草地上慌亂糟糕地就完成了他對她的第一次開墾。葉艾後來就常常笑他說他人表麵上看起來斯斯文文老實巴交的,沒想到原來全是假裝出來的。方舟直叫冤枉,卻又有口難辯,明明是她主動勾引誘惑他才最終發生那場意外的事故,可是這樣的事情他就是說上一千遍一萬遍,誰又會相信他呢?


    方舟從她手裏接過行李箱走到車後,打開後蓋箱,說:“這深更半夜的好在是我,要是別的膽小的人,恐怕早就被你給嚇死了。”


    葉艾走過來從後麵緊緊地抱住他,搖晃著身子說:“好了好了,親愛的,對不起了!”


    方舟幸福地感覺著她那柔軟挺拔的兩個乳房緊緊貼著他,心中一漾,鎖好後箱蓋,說:“時間不早了,我們快回去吧!”


    “好的!”葉艾擁著他走到車的前麵,突然把鼻子伸到方舟的臉前嗅了嗅,說:“哎,你怎麽又喝酒了,還是我來開車好了。”


    方舟說:“你坐飛機也不累啊?”


    葉艾已經鬆開他上了車,說:“我精神好著呢,快上車吧,方先生。”


    方舟隻好繞到右邊上了車,傻傻地盯著葉艾的臉看,去日本半年,葉艾似乎變得更漂亮了。


    葉艾發動了車子,看了看方舟,說:“傻看什麽呀?是不是變得難看了?這車還不錯啊!”


    方舟把頭靠在葉艾的肩上,用鼻子使勁嗅了嗅葉艾的脖子,說:“車是不錯,人更漂亮!”


    葉艾得意地笑了一下,動了動肩膀,說:“油嘴滑舌,坐好了,我要開車了。”


    葉艾早在高中畢業時就經常偷偷地開她爸爸的專車了,方舟就是她教會的。離開了機場,葉艾一路上不停地說著她在日本時的一些見聞趣事,聽得方舟時不時地發出幾聲笑聲來。當車離剛才那女人搭車的橋還很遠時,方舟就注意到了橋邊這時正停著剛才他來的時候所遇到的那輛警車,兩個警察正站在那個大缺口邊往橋下看著什麽打著電話。


    “果然是出了事情!”方舟的心猛地提了起來,說:“那裏出什麽事了?我們看看吧?”


    葉艾說:“看什麽看呀,我現在隻想馬上去看看我的新洞房!”


    這時車子已經到了橋麵上,兩個警察直對他們揮手,要他們趕快離開這裏,過完橋,方舟探出頭還想再看看那到底是出了什麽事情,可是他什麽都沒有看到,葉艾已經加速把橋遠遠地拋到了後麵。


    一路上,方舟再沒有安下心來,腦子裏全是那白衣女人的身影在不停地晃動。葉艾正在和他講一個日本人的笑話,還以為他是聽得入神了,也沒注意到他的異常。


    進了剛剛裝修好不久的新房,葉艾一邊興奮地稱讚,又一邊四處挑著小毛病。到了臥室,葉艾看著那張異常寬大的席夢思突然不說話了,反身就撲進了方舟的懷裏,嘴巴貼了上去就是一陣熱吻。半年來的禁欲終於迅速化作了一場激愛,方舟也終於完全忘記了那白衣女人的糾纏,全身心的把自己投入到了激情當中。


    事罷,二人又是恩愛無比地相互傾訴著各自半年來的思念之苦。隨後,葉艾要拖方舟一起去洗澡,方舟要她先去洗,他想抽根煙再去。葉艾也沒再說什麽,就先去了。聽著從浴室裏傳來的陣陣流水聲音,方舟有些心慌意亂,就打開電視看了起來。頻道雖然不少,卻沒有一個他有興趣想看的,就靠在床上呆呆地抽著煙,腦子裏一片空白。


    “方舟,人家都快洗完了,你怎麽還不來呀?”葉艾在浴室裏喊了一聲。


    方舟答了一聲,就下床去衣櫃裏拿了短褲,剛剛一走到浴室門口,葉艾已經一頭濕發走了出來,緊了緊圍在胸口的浴巾,嬌滴滴地看著方舟說了一句:“在想什麽呀?今天晚上饒不了你的!”


    方舟正想去抱她一下,葉艾卻躲開了,說了句“一身臭汗的,快去洗吧!”就轉身去了臥室。


    方舟進去一看,浴缸裏早就放好了滿滿的一缸溫水,躺了進去,頓覺全身皮骨舒適無比,閉上眼睛舒舒服服地享受了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正在臥室裏看電視的葉艾突然急聲地叫了起來:“方舟,你快來看呀!”


    方舟仍然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地躺在浴缸裏,懶洋洋地問道:“看什麽呀?我還沒洗完呢。”


    葉艾的聲音變得有些吃驚:“一場很慘的車禍,一輛黑色的出租車掉到橋下去了,就是我們從機場來的時候你說想看看的那座橋啊!”


    方舟大吃一驚,急忙爬了起來,隻覺自己的頭一陣眩暈。


    這時,葉艾又接著說:“真的很慘啊,出租車的司機和一個女乘客全都死了,警察從那個女死者的一個掛包裏發現了一張結婚證,照片上的女人可真漂亮的,柳雪,這個女人的名字叫柳雪!”


    “什麽?!”方舟渾身一顫,頓覺眼前一黑,一個身子便再也支持不住,“嘩”地一聲癱倒在了浴缸裏。


    “方舟?”


    “方舟?!”


    “方舟?!”


    當葉艾驚慌失措跑進浴室發出那一聲無比驚恐的尖叫聲時,方舟腦子裏最後出現的幻象,是那個白衣長發的漂亮女人正飄蕩著幽靈一般的身體向一架正飛往日本的飛機極力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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