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宥丞聞言也是皺了下眉。他常來侯府,當然知道元伯是京城鎮北侯府的管家,從小伺候著柏若風長大的老仆,身體健朗,總閑不下來,侯府常見他走來走去的身影。柏若風仔細回憶著,“昨日他給我送了春日宴的信,昨夜我發病沒見他來,今早用早飯也沒瞧見他。這個時辰太陽還沒出,按理他該在澆花。”到底是在此方世界睜眼時看到的第二個人,柏若風還記得他當時說自己失憶時,元伯給他耐心解釋,帶他熟悉侯府,給他準備衣食住行,把他身邊的一切都打理得很好。這麽個差不多爺爺輩的人物,在他心裏比不怎麽熟悉的柏月盈還重要些。“可能生病了,我想去找找他。”柏若風仰頭看著方宥丞下巴道。方宥丞略一低頭,兩人便對上了視線。方宥丞推著輪椅轉了個方向,“那就去看看。”兩人尋到下人房裏去,那是離主人房較遠、靠近門口的一排屋子,屋內並列放著數張床榻,幾張矮桌。除去貼身伺候的,其他下人都住在此處。元伯也不例外,但是他畢竟在侯府多年,能擁有自己單獨的屋子。兩人剛走到門前,就見元伯屋內出來一個麵生的家丁,匆匆跑至二人麵前站住,低頭謙卑道,“侯爺怎麽來了?可是有什麽需要吩咐?”“我來尋元伯,他在屋內麽?”柏若風肘部抵著扶手,撐著下巴看他,掃過這人身上的衣服。估摸此人也是最近新來的,他好像沒什麽印象。“這……”家丁猶豫了會,“元伯他病了,正在屋內休息。不便起來見主子。”“不用他起來,我去瞧瞧他便是。”柏若風話音剛落,方宥丞推著他就想上前。那家丁連忙張手攔住,“不行不行!元伯是得了會傳染的病,這要是傳給侯爺,奴才難辭其咎啊!”會傳染的病?放這裏可是會死人的。柏若風原本放鬆的神情斂起,他直起身,“那我更得去瞧瞧了,給他請大夫了嗎?”家丁還是攔住想要上前的兩人。饒是柏若風再遲鈍,這會兒也發現了什麽。若元伯隻是生了個病,何至於一直攔著他,柏若風冷下臉,“讓開!”家丁剛一張嘴,就見柏若風身後不發一言的人忽然出手按在他肩膀上,“你……”他話沒說出口,眼看著這人生生拔蘿卜一樣把他從地麵拎起來,甩飛出去。“聒噪。”若不是柏若風要問話,方宥丞壓根沒耐心聽人廢話那麽久。他直接推著柏若風進門。屋子不大,進去就是一張桌子一張椅子,旁側床上躺著個人,棉被裹得緊實。兩人到了床頭,見到元伯精神奕奕睜著眼睛看他們,許是畏冷,被子蓋到他鼻子,被子下的身軀直顫抖。柏若風一把掀開棉被,隻見元伯被五花大綁在床上,嘴裏還被堵著一塊布。他大概有什麽要說,嗚嗚叫著,眼睛瞪得很大。“元伯!”柏若風著急給他拔出塞進嘴裏的布塊,“誰把你弄成這樣?”“快、咳咳!快跑!”元伯扯著沙啞的嗓子吼出破音,“快走啊!”銀光乍現,卻是方宥丞直接抽出劍來,斷了元伯身上的繩子。柏若風把老人扶起,“是不是那張朝害你?”“張朝?”元伯驚異地睜大眼,好像這會才知道張朝有異,他連忙搖頭,“不!不是他!來不及了少爺,我們先離開。侯府內有賊人意圖謀命!”他拚命催促,甚至搶了方宥丞的位置,推著柏若風就往門外跑。這一出門,三人都愣住了。此處本就是下人房,遇見其他下人並不奇怪。奇怪的是,似乎整個侯府的家丁都聚集在元伯門前小小的一塊空地上,井然有序圍堵著離開的路,手中或持刀或持弓。為首之人正是方才被方宥丞丟出去的家丁。他抬起方才一直低著的臉,麵上滿是煞氣,刀尖對準三人,“今日,誰也別想離開。”第13章 狸貓方宥丞隻愣了兩秒,便大笑開來,“有趣,當真有趣。”他拍著掌,麵向柏若風,皮笑肉不笑,揚聲諷道,“若不是我記得沒走錯門,還以為這裏不是鎮北侯府。”柏若風見他似乎話中有話,接話問,“若此處不是鎮北侯府,又該是何處?”“當是……”方宥丞麵上的笑倏然落了幹淨,一雙眸子逡黑若深淵,凜凜掃過麵前的一群人,像在看一堆死屍,冷聲道,“來自北越的細作窩。”他這一錘定音,麵前的下人頓時都起了反應,要麽麵色嚴肅,要麽露出些許心虛,要麽眼神飄移。柏若風把這些人的反應盡收眼底,哪能不知道方宥丞說的是對的?“你們這些強盜,竟敢潛入侯府!”元伯指著他們怒罵的手顫抖不止,不是怕的,是氣的。鎮北侯府威名赫赫,打退北越多少兵,今日卻因府內隻剩老弱婦孺,竟然趁機欺上門來,“少爺莫慌,老奴拚死也會護著您!”他說著衝回屋裏,再出來時手裏提了把鏽跡斑斑的長刀。這個身份真麻煩,竟還摻進了兩國紛爭。柏若風劍眉壓低,暗道他從醒來也沒做什麽,每天在府內好好養生,堪稱混吃等死的典範,怎麽就被人盯上下了藥,現在還招進來那麽多奸細。他思考時下意識摩挲著木質扶手,猛然覺出自己的思緒走偏了路,握緊拳頭。不,不對,他或許不是從醒來那時被盯上的。不管是張朝還是眼前這些家丁,極有可能是這具身體早在北疆回京的路上就被盯上了。再聯係到前陣子在荷花池裏發現的下人屍體,而今一眼下去,柏若風在這群人中沒有看到一個熟麵孔,原先所剩不多的幾個下人估計早就被偷偷處理了,隻剩元伯身為侯府老管家,這些人怕做得太明顯,不敢輕易動他。可為何今日又敢撕破臉了?若他有記憶,何至於兩眼一抹黑,混到這種荒謬狀況。柏若風沉沉歎了口氣,古來今往,也沒聽說哪家侯爺會混到被敵國在京城滅了口的境地。鎮北侯府真是倒了大黴,遇到他這麽個失憶的主子。若不是想來探望元伯,估計這會還察覺不出一點問題,到時候被人指叛國抄家指不定都不知道怎麽回事。“這可是京城,滅了鎮北侯府滿門,你們也走不出去。”柏若風眯了眯眼,“說吧,你們想如何?”後邊有人上前,與為首之人耳語一番,退下了。為首之人揚聲道,“侯爺,若不是你執意查看,我們本也不想做什麽。如今,我們隻有一個要求。”他抬起刀尖,隔空在坐著輪椅的柏若風及他身後站著的三人身上滑過,“我們派人護送你回房休息,但你身後的兩人,今日必葬於此!”此話一出,方宥丞身上殺意畢現,他冷笑道,“我活這麽大,你是第一個敢在我地盤上說這話的。”柏若風抬手,攔住意圖大開殺戒的方宥丞。他知曉方宥丞武功高強,周圍定然有方宥丞暗衛的存在,他們並非明麵上的三對多。方宥丞一出去,雙方就得動手。可他心中還有疑慮有待證實,柏若風眸色微動,問,“若我不肯呢?”“侯爺可要仔細思考。”為首之人對身後招了下手,“壓上來!”元伯目眥欲裂,險些衝出去,“小姐!”原是兩個身著家丁服的反賊把柏月盈從後邊壓上來。柏月盈發簪淩亂,衣裙破碎,十分狼狽。為首之人把刀架在柏月盈細長的脖子上,柏月盈嚇得眸中含淚,哀叫道,“二哥救我!”“小妹。”柏若風瞳孔驟縮,焦急得一拍扶手,“你別傷她,有什麽衝我來。”“哼。”為首之人不屑道,“還真是兄妹情深啊侯爺,你若乖乖過來,我等自不會傷小姐性命。”柏若風猶豫不決,側臉看了看身旁兩人。那賊寇頭子把長刀逼近一寸,柏月盈脖子上滲出血來,嚇得花容失色,咬唇眼含乞求看向柏若風。賊寇頭子火上加油,“你可得想清楚,那兩人,不過一個仆從,一個小小侍衛。而我們手中的,可是你唯一在世的親人了。”柏月盈雙目含淚,哭紅的眼直直看向柏若風,她麵色哀戚,隻喚了聲,“二哥……”柏若風沉默一陣,麵色隱忍,艱難道,“你說得對。”他撇開頭,避開方宥丞意味深長的眼神,“月盈在我心裏,遠比這兩人重要的多。”方宥丞悄無聲息落後一步,柏若風隻覺得有一個硬物被他從輪椅後背間隙塞進來,戳進他腰間。柏若風眸色微黯,“隻要你們別傷她,我都答應你們。但我有一個要求。”“你且說。”賊寇不耐煩道。柏若風閉了閉眼,極為不舍道,“元伯照看侯府多年,我不忍看他出事。希望你們等我和小妹離開後再動手。”元伯難受道,“少爺,是老奴無能,沒能護好你和小姐。”賊寇頭子警惕看著三人,聽到要求不過是隻是讓他們晚些動手,便利索應承,“可以。”索性早動手晚動手,這二人都不過一個死字。柏若風無視身後兩人,推著輪椅獨自向前。他視線直直看著前方,沒有給落在身後的二人一個眼神。等離開的距離過了半,兩個賊子迫不及待衝上來,推著他輪椅往前。柏若風麵露擔憂,張開手急切道,“莫要傷她!把人還我。”賊寇頭子示意,那捉著柏月盈雙手的兩人便鬆開手,柏月盈往前踉蹌一步,撲到柏若風膝上。剛逃離的她深吸一口氣,哭聲剛起。柏若風麵色微變,倏然一手成爪扣住她細白脖頸,腳踝勾起輪椅回身靈巧一旋,往身後二賊甩去,沉重的木質椅把沒有防備這半身不遂瘸子的二賊砸趴在地,輪椅裂開幾塊。賊寇們都沒反應過來他什麽時候竟能站起來了!連柏月盈都愣住了。等這些人反應過來,從靜默中脫身持刀欲上前時,他已經扣住柏月盈脖頸後退幾步拉開距離,“別過來!站在原地。”方宥丞方才暗中遞給他的匕首,而今抵著柏月盈的脖子。他冷靜道,“不想你們主子出事,就把刀扔了。”這一反轉別說賊寇們,元伯首先震驚不已,上前小跑幾步,又怕柏若風傷人又不敢硬傷了他,慌忙道,“少爺,她可是小姐!小姐怎會和這些北越賊子有關係?!”聞言,柏若風皺眉,連帶著防備地看向元伯,他立在兩方人馬中間,並不打算再往後退。而元伯身邊的方宥丞扯唇笑了笑,弧度並不明顯。他猜到些許柏若風的心思,他把刀手落在劍柄上,銳眸盯著兄妹二人,暗中防備著。這些賊寇麵麵相覷,都沒有動作。柏月盈抓著柏若風桎梏她的手臂,不可置信道,“二哥!我是月盈啊!”柏若風捏緊了她的喉嚨,柏月盈便難受地咳喘不止。柏若風平靜道,“哦?你是嗎?”“我當然是!”柏月盈掙紮道,“二哥,你莫不是瘋了!我是你親妹妹!”“不,你不是。”柏若風篤定道,他輕描淡寫道,“你大抵還不知道,我記憶早已恢複。”“不可能!”柏月盈怒道,她對此反應極大。“怎麽不可能呢?”柏若風笑了一聲,聲音在她耳邊輕柔若情人低語,“我院裏的郎中,可是世人苦覓不得的神醫啊,瘸子都能站起來,何況一個小小的失憶症。”柏月盈眼球急轉,她顯然氣急敗壞,卻不知想到什麽,那急急的呼吸變得平靜下來。“神醫?嗬!”她輕蔑道,“這可是我國聖藥前塵一夢,我親手灌藥灌了五天,莫說失憶,你本該喪失所有記憶成為癡呆稚子。聖藥絕不會出錯!隻是可笑啊,真可笑!”她像想通了什麽,大笑幾聲,“我怎麽沒想通呢,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打從一開始我們在回京路上襲擊侯府馬車那時就成了螳螂。既然柏月盈可以是假的,那一個失憶的柏若風是假的又有何奇怪?!”“可恨我沒有早些認出你這個冒牌貨,”她話音一轉,恨恨道,“若是知曉,我就不會留下你,想把你藥成一具聽話的傀儡,而是早些,殺了你!”柏若風沉默了,他說的‘恢複記憶’不過是在詐對方。女子如此篤定那‘聖藥’可以起作用讓人喪失記憶。他一時竟不知自己是如她所說的冒牌貨,還是因為那‘聖藥’隻抹去了他這輩子的記憶,他還有個上輩子。柏若風不再多想,他手中用力,質問道,“少廢話,真正的柏月盈在何處?”女子用氣聲答道,“死了。”她忽而裂開嘴,無聲笑了,“曝屍荒野。”“妖女!你為何要殺了小姐?!”元伯已經被一件又一件超出他認知的事情驚得難以思考,少爺失憶,小姐是北越間諜假冒,還引賊入室,而今,真正的柏月盈似乎……‘柏月盈’情緒平靜下來,巧笑倩兮,“不殺了她,我怎麽奪了她的身份入宮呢?”她妖媚動人的眼中閃過洶湧殺意,“可惜了,你們今日知道這些,不會改變一分一毫的結局。你們三個,今日都得死在這裏!”話音剛落,她倏然扣住柏若風桎梏她的手一反,哢嚓聲響起,那怪力竟硬生生要折了他的小臂。柏若風咬緊牙根,轉瞬匕首狠狠刺入女子鎖骨,女子痛呼一聲,忍著那劇痛甩開柏若風的小臂,拚盡全力拍了他一掌。玄之又玄的內力轟的一聲傳入體內,柏若風頭回親身見識內力的厲害,就像被奇異的波動震懾內髒,四肢百骸都傳來劇痛。尤其前胸,尖銳的痛覺要令他暈過去。綿軟的四肢不聽使喚了,怎麽努力都站不穩。他撐著身軀後退幾步,捂胸彎身單腿跪地,渾身發顫。再抬頭,眩暈不止間看見湧現的暗衛與這群賊寇戰在一起,不大的空地成了戰場。刀光劍影中有人穿過戰場朝他奔來,劍光明亮,一劍刺入試圖對柏若風補刀的女子左心。抬手想要殺了柏若風的女子含恨吐出血來,她勉力回身,看見身後方宥丞那張陰沉的俊臉,“又、是你。”就是因為此人知道太多,還膽敢說破她的計劃,再想到前不久她派去盯梢柏若風的暗探被人除掉,她才懷疑到這人身上,想悄無聲息除了這人。而柏若風意外發現消失的元伯,還想來探望,則是給她送來動手的機會。她故意讓人露出破綻,就為了尋個理由殺光這些時日柏若風帶回來的這些‘朋友’,好讓柏若風乖乖成為她的傀儡。本來所有的計劃都那麽順利,到了這裏更不該出錯。一切就毀在這個男人身上。“你究竟、是誰?”一劍抽回,女子在柏若風身前晃了下,倒地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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