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我不是故意成為皇後的 作者:十二溪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這佛堂無甚特別,線香嫋嫋,金佛身前擺著供奉台,再往前是兩個老舊蒲團。明空示意柏若風坐下,“施主,請背朝貧僧坐在蒲團上。你命中有一大劫,貧僧今日便給你護持心脈。”“和尚,你竟還會這個?”柏若風將信將疑坐下,沒看到明空拿出經書或者什麽別的特殊的東西。明空在他背後盤腿坐下,囑咐道:“過程可能有些難熬,請施主稍作忍耐。”柏若風心下猶疑,他對明空仍然有著警惕,但又因為明空是世上唯一知曉他來曆的人,而不得不交付一定的信任。就在他忖度間,一雙寬厚的手掌貼上他後心,渾厚的內力從掌心間湧現。最初那一下太過突然,柏若風瞳孔驟縮,心率加快,四肢發顫,咬著牙才沒痛呼出來。這股力量貼著他身體表層,緩慢滲進四肢百骸,化作一道柔軟的屏障,遊移著貼在他心脈上。柏若風反應過來,迅速調整姿勢,閉目,五心朝天,用自己的內力去引導外來的力量。外人看來,兩人隻是坐著。可隨著時間變化,兩人額間俱滲出冷汗。從佛堂外照射進來的陽光逐漸西移,再緩慢退下。佛堂內甚是昏暗。佛堂外邊,一路點著燈籠過來的小沙彌正猶豫著要不要踏入佛堂點燈。猶豫之際,一道修長身影於黑暗中踏出,那身紅衣翩然,若生生不息的焰火,自黑夜裏悄然出現,蘊含著生機的顏色顯得如此灼眼。小沙彌睜大了眼睛努力辨認,才看清原是一位英姿颯爽的公子從小佛堂裏邁出。公子身量高挑,一身圓領紅袍襯得他皮膚白潤生光,冠起的長發如流水傾瀉在肩頭,五官耀若朝陽。這位像畫裏走出來的郎君,小沙彌自然過目難忘,認得是常來尋方丈的鎮遠侯府小公子。方丈呢?小沙彌張嘴欲問。柏若風看了他一眼,似乎知道他要問什麽,先行開口道:“明空大師在裏邊靜修,不便打擾,你晚些再進去。”小沙彌頓了頓,行了個禮,“施主慢走。”柏若風提著小沙彌送他的燈籠下山。廟內亮著影影綽綽的火,看著很溫暖。可一出後門,光就隻剩下他手裏那點,寒風一過,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柏若風來的時候天色尚早,他穿了幾件薄衣就匆匆騎馬而來。方才明空給他傳內力,他也需要配合,不得不耗費大量體力精力。身上薄衣難以抵禦夜裏的寒氣,柏若風搓了搓冷冰冰的鼻尖,順著後山的路快速下行,入了林間,溫度更低,便有些撐不住了。柏若風抱臂搓了搓胳膊,滿心滿眼隻想趕回府中洗個熱水澡。才從護國寺後門走出沒多遠,柏若風便駐足在林間小道上。昏暗的天色下,他看到前方一道熟悉的人影無聲立在路上,身上披著鬥篷,左肘還掛著件鬥篷,右手和他一樣挑了個燈籠。縱使猜到這身影是誰,柏若風仍是把燈籠往上提了提,照出那張鋒銳深邃的臉來。天生帶著陰鬱的鳳眼靜靜看著他,神情威嚴又兼具凜冽,顯得不近人情。隻是臉上還沒完全消下去的青紫顯得有幾分好笑。他實在沒想到方宥丞會出宮,還會來護國寺。瞧這模樣,看著還像是專門來蹲他的。隔著幾米距離,柏若風心頭雜亂,不知道該拿什麽態度對待自己曾經無話不說的好友,他神情平靜,先行開口問:“你來做什麽?”方宥丞視線從他靴子移至他帶傷的麵上,逡黑的瞳色沉沉斂著光。這樣看著不善的人,此時卻平波無瀾抬了抬手上的鬥篷,嗓音低沉,回道:“來接你。”第41章 兄弟“來接我?”柏若風細細琢磨著這幾個字, 試圖理解其中意思。他回過味來,劍眉上挑,笑出幾分風流, “接我作甚?我不是孩童了,自己能認路回去。”方宥丞眸色微動,很認真地與之對視,鄭重道:“不一樣。”他上前兩步, 揚起手臂上染了體溫暖意的鬥篷, 想要像以往那樣自然而然給人披上。可他看到了柏若風後退半步拉開距離的動作,那半步拉開的不隻有距離, 顯然還有他們間曾密不可分的關係。於是,方宥丞要把鬥篷披上去的動作一僵,轉而換做把鬥篷遞給柏若風。柏若風睨了他兩眼, 接過鬥篷,自己披好係好帶子,欣然笑道:“謝啦。”說罷抬腳就往林間走去。林子裏很黑,兩抹人影挑著燈籠一前一後走在小路上。他們往常雖然不會每時每刻都聊天, 可柏若風還是頭回遇到與方宥丞待一起卻不知道說什麽的處境。他頗有些為難地捏緊了手中杆, 覺出些許無言的尷尬來,思考間無意識發出一聲嘖音。身後跟著的人立刻傳來一聲問話, “怎麽了嗎?”沒意識到方宥丞這麽敏銳。柏若風愣住了,眸間顯出些許迷茫。臨到山腳處, 他忽然停住腳步,身後人不問緣由, 也跟著他駐足不前。柏若風轉過身, 細細打量著身後的家夥。方宥丞的便衣不同於在宮裏時常穿的明黃太子服,此人偏愛暗色調, 說是見不得髒。此時一身黑衣冷肅,發上一根簡單的龍首玉簪。本是個不耐煩的性子,這時不問緣由跟著柏若風在林間停住腳步,棱角分明的深邃麵容上意外地沒有煩躁。越是端詳,柏若風越發好奇。自從那日方宥丞說破心思後,他似乎從另一個視角重新認識了眼前的人,既陌生,又新奇。他沉吟著,不自覺抬起食指撓了撓臉側,直白地問,“方宥丞,你能不能換個人喜歡?”方宥丞沒說話,眼睛一抬,黑白分明的鳳眼默默看著他,眉頭緊皺。柏若風道:“你那麽優秀,身份又高,天下間多得是人傾心。”方宥丞忽然開口,問:“那你呢?”這天下,也包括你嗎?柏若風微怔,由衷反問,“是不是我,很重要嗎?”方宥丞唇邊掀起一抹自嘲的笑,“對我而言,很重要。”兩人間一時半會陷入了僵持。麵前的男人眼神裏載滿了太多東西,負擔了太多情感。隻想逃開的柏若風轉了視線,有些心虛地沒有回視。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恰恰因為知道,並且十分清晰知曉自己無法回饋,所以能毫不猶豫地想用短痛斷開念想,不留一絲期待。而在這過程裏,柏若風更看清了自己:或許是他天性涼薄,才能如此去傷人。又或許他就是沒有半分那方麵的念頭,因此沒有方宥丞的煩憂和顧慮,想說什麽就輕易說出口來。他知道,方宥丞也知道。周遭一片靜默,隻有不知名的小蟲在叫著。林間夜色深了,寒冷更添幾分。一紅一黑兩抹人影對立站著,陷入沉寂。柏若風不再要求方宥丞當即做出決斷。他認真地想了想,道:“你一定要這樣嗎?我們維持原樣不好嗎?”他頓了頓,喊了聲,“丞哥。”方宥丞沒說話,隨著他視線看向林深處。兩人又一次陷入了僵持。到底一起長大,柏若風約莫能猜到些許方宥丞的想法,因此故意玩了個文字遊戲,對方宥丞承諾道:“如果你答應。隻要我在這個世界一天,都會盡力在你身邊。不管你以後納不納妃。”這個誘惑實在太大,遠比徹底鬧掰不複相見好得多。這回,方宥丞有了反應,向柏若風看去。“丞哥,你別逼我。”柏若風玩笑似地勾了勾唇,衝看過來的方宥丞侃道,“你知道我性子。自私慣了,還很叛逆,逼急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方宥丞低頭看了看手中捏著的燈籠,裏邊的火苗在風裏搖曳不定。他稍稍鬆開手,能看到指縫間被捏裂的杆子。“好。”方宥丞眸中映著那團小火苗,抬起頭,深深看了柏若風一眼,“我們還和以前一樣。隻是,你向我提了要求,我也有個要求。”要求?柏若風沒想到對方如此理解,但也無妨,他歪了下頭,作出副洗耳恭聽的模樣,“說來聽聽。”方宥丞頓了頓,“你讓我抱一下。”抱?這個要求讓柏若風傻了眼,甚至確認性地脫口而出,“啊?!”方宥丞似乎被柏若風的反應逗樂,笑了一下。他點頭,向麵前人確認,“嗯,抱一下。”作為一個糙了二十餘年的大老爺們,柏若風頭回體驗到什麽叫難為情,“你認真的?”他不死心再問了一遍。說起抱,他和方宥丞間當然抱過。隻是都是兄弟間或鼓勵或安慰的淺淺一下,一碰即分。或許更多的是勾肩搭背似的觸碰。方宥丞耐心道:“認真的。”他揚眉看著柏若風,原本陰鬱的麵容多了鮮活。他挑釁道:“怎麽,你怕了?”柏若風猶豫了下,想著抱一下他又不會掉塊肉,一咬牙,張開手,“我怕什麽?難道我還有清白可言?”異於己身的溫熱身軀靠了過來,寬厚雙手貼著他後腰。柏若風腦子空白,隻覺得腰上略麻,剛想開口說自己可能怕癢。後腰的手掌往前一壓,他的話未出口,已然與人鬢發相貼。紅黑兩抹衣裳相交,在寒風裏相互依偎。柏若風抿了下唇,方才還覺得冷,現在卻無端地覺得從頭到腳,都要燒起來,連本來平靜的心髒,都維持不住平緩的調子,變得急促而緊張,隔著身軀套子,往外迸出悶悶的快音。他能聽到我心跳嗎?柏若風僵硬地擁著眼前人,腦子裏控製不住地冒出許許多多的想法。他體溫比我高。擁抱實在是一個神奇的互動。它可以很敷衍,可以很疏離,也可以讓人胸膛相貼時,得到融為一體的錯覺。這個動作隻維持了短短幾個呼吸間,方宥丞就鬆開了手。他抬眼,見那雙桃花眼脈脈多情,秋水瀲灩,左心房就像中了一箭,生萬千癡念,覆水難收。哪怕知曉是自己妄想,也難免生出這人其實對他有情的念想。“要不,”方宥丞心念一動,學著柏若風半開玩笑半是認真的語氣,問不即不離的眼前人,“你還是來幫我管理後宮吧,不然長這麽好,可惜了。”“滾!”柏若風回過神來,笑罵著,給了他肩膀一錘,打散了方才的旖旎。如此形勢,就算不是玩笑,方宥丞也隻能當做是個玩笑話。他搖了搖頭,換了個話題,“馬車在下邊,走吧。”柏若風見對方興致不高,十分理解,沒再開口。上了馬車,他便自覺占了一側地方,單手撐著桌麵,支著下巴。外邊天色太昏暗,隻有兩人的空間裏,柏若風潛意識覺得安全,原本隻想小憩一下,沒想到瞌睡蟲爬上了身,便下不去了。眼前越來越模糊,他打了個哈欠,含含糊糊道:“我睡會,到了喊我。”說罷直接倒頭趴在桌上,蒙著毛茸茸的鬥篷就睡,呼吸聲粗重,顯然睡得很沉。坐在另一側的方宥丞有些無奈,暗想:你這到底算是信我呢,還是太不把我放眼裏?說歸說,但才答應了人,方宥丞沒有動他,隻是靜靜坐在馬車角落,坐在黑暗處,盯著月下桌上那坨,轉不開眼,仿佛看一個人睡覺時若有似無的起伏都成了種樂趣。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停了,太子親衛隔著一塊門簾,對裏邊小聲道:“主子,侯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