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毅,阿城人,家住阿什河之濱,為人木訥誠實,年近五十,已顯老態。世代務農卻不事稼穡,春種秋收時節多賴老妻耕作。別人家男耕女織,他家則相反,隻是在忙的時候才去地裏幫老妻打打下手,更多的時候他把飯菜做好放到鍋裏就拿起魚竿直奔河邊垂釣去了,所以老妻怨謗之聲整日不絕於耳。朱毅酷愛垂釣,可能從小時候第一次釣魚的時候起他就喜歡上了這項運動,當然他還不知道這也是一項體育運動。整日癡迷於垂釣家裏的活計自然拿不起來,別人家紅磚綠瓦的房子甚至於樓房紛紛拔地而起,而自己家卻依然是破敗的茅草房。每每想起,朱毅的心裏也不好受。他有時也試著農閑時節出去打工賺錢來改善家裏的生活,但是一但遠離了魚竿遠離了河水遠離了魚的腥味,那感覺就像百爪撓心,渾身上下奇癢無比。在工地拿出了最大的毅力也隻堅守了五天就堅守不下去了,回家,餓不死我就要釣魚。卷起鋪蓋踏進家門的那一刻可把正在喜頭的媳婦給震驚住了,媳婦正在高興呢!這個老東西可出去掙錢了。可是……現在……心酸的媳婦一頭紮在炕上哇哇大哭起來。他坐在炕沿上愣了愣神,好像無奈好像委屈的目光遊離般地落在了牆角的魚竿上,就好像一個奄奄一息的病人打了一針嗎啡一樣立馬就精神起來。他趔趄著拿起魚竿就要往外走,他媳婦聽見動靜發瘋般搶過魚竿一下子放在膝蓋上就掘折了。


    這日又經過媳婦向他一番唇槍兩番舌劍唾沫橫飛之後,朱毅不堪其擾又自覺理虧就獨自一人在河邊支起了一個窩棚,找個馬車拉上鍋碗瓢盆等一切生活用品索性就不回家了,留下傷心絕望的媳婦在家整日以淚洗麵。阿什河日夜不停緩緩流淌,就像一條美麗的彩帶鑲嵌在東北大地上,撫育著兩岸人民健康茁壯成長。窩棚建在緊靠河邊的一片綠草叢中,離地有一米多高,即防潮,坐在上麵又可以觀察河麵的動靜。當把一切收拾妥當把魚鉤甩進河裏的一瞬間,朱毅的心就完完全全沉靜下來,他感覺這裏才是他心靈的歸宿,所有的煩躁所有的煩惱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他覺得這裏就是他的天堂,哪怕魚不上鉤,哪怕水麵上魚漂一動不動,隻要那紅綠相間的魚漂停留在水麵之上,隻要他坐在了岸邊的青草之上,對他朱毅來說就是一種莫大的享受。餐風飲露舍家撇業就隻為這麽點愛好,朱毅也感覺自己是不是中邪了?但是一離開這魚竿自己就好像沒有魂了似的什麽也幹不下去,唉,真是沒辦法。餓了就撿點柴禾點著燜點大米飯,渴了有從家裏帶來的礦泉水,菜不成問題,從河裏釣上來的新鮮魚,窩棚周圍整日繚繞著鮮魚的香氣。如果自己願意走動隨便上誰家的地裏摘幾個茄子辣椒別人看見也不會說什麽,如果想吃點野味,隨地鳴叫的青蛙抓幾個把大腿用油一炸那叫好吃。朱毅感覺自己過的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因為米麵油鹽帶的不多沒幾天就接近斷炊了,如果回家去取又真怕媳婦那張刀子嘴不會饒他。朱毅這回是真的犯難了,夕陽銜山,無數的蜻蜓在窩棚周圍盤旋,朱毅真的羨慕起這些蜻蜓來,它們倒是不用回家去取米和麵。生火吧,不是還有一點米嗎?熬點粥對付一下吧。火生起來了,炊煙在草間慢慢升起,朱毅把那可憐的一點米下到鍋中,等米粥的清香彌漫開來,就著鹹菜胡亂的吃了一口之後就躺在了窩棚裏。


    夜幕漸漸四合,天上是一輪大大的圓月,蛙聲漸漸隱去,而且今晚並不像每晚那樣熱,不但不熱還很涼的感覺,離立秋還有很長時間而且天也不像要落雨的樣子,今晚為什麽這樣涼呢!朱毅有點納悶,他睡不著了,坐起來點著了一顆煙,紅紅的煙頭和吸進肚裏的煙絲才有了一點溫暖的感覺。河麵靜悄悄的,窩棚旁邊的老榆樹篩下斑駁的樹影,鬼影瞳瞳,好像起霧了,剛才月光下白亮亮的水麵朦朦朧朧起來,河對麵的玉米地黑黢黢的神秘莫測,蛙聲沒有了,靜的出奇,靜的可怕。忽然,朱毅發現水麵有些異樣,剛才平靜的水麵有了波動,在河中心一圈圈的漣漪向四周散開,就好像什麽東西向上升起的樣子。朱毅屏住了呼吸瞪大雙眼吃驚的看著,隻見漣漪越來越大,漣漪發出的中心一點點在升高,同時已經能夠聽到嘩嘩的水聲,水聲越來越大,水麵好像被什麽吸著向中間聚攏,漣漪變成水花一圈圈蕩開一圈圈升起,仿佛是一朵鮮花在開放。當升到一米左右的時候在水花的中心忽然出現一縷黑氣,黑氣穿過淡淡的夜霧消失在東南方,水花瞬間跌落,水麵複歸於平靜。朱毅嚇的站了起來,頭撞在窩棚的木梁上又跌坐下來,臉頰已有冷汗滲出,目光呆滯,魂出體外。


    不知過了多久,朱毅搖了搖腦袋才緩了過來。忽然,朱毅好像聽到了踩在草上的沙沙的腳步聲向這邊走了過來,朱毅趕緊把窩棚簾子輕輕放下,隻留下一點縫向外張望,隨手劃拉一個短棍攥在手裏。朦朧的月光下,隻見寂靜的河岸上一個黑影在向這邊移動,背上好像背著什麽東西,走路很吃力的樣子。離窩棚越來越近,朱毅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黑影來到了窩棚跟前站住不動了,一動不動就好象一尊雕塑一般,他似乎在嗅著什麽,仿佛能聽到鼻息的聲音。這下可把朱毅嚇壞了,他已經沒有了竄出去的力氣。這時就聽黑影說話了:“老東西,我來了!”朱毅魂飛魄散,當回味過來是老妻的聲音時,他一下子癱倒在窩棚裏。那個黑影掀起簾子,朱毅哆哆嗦嗦地劃著火柴點上蠟燭,這才看清眼前的這個人真的是他的老妻:“你這個老東西,嚇死我了!黑燈瞎火的你來幹啥?”老妻說:“我要不來,你這把老骨頭不得餓死。”影影綽綽中他發現老妻的嘴唇有一點疤痕,“你的嘴唇怎麽了?”“卡個跟頭摔得,”老妻頭也不抬在收拾東西。老妻背來大米和麵,朱毅高興了,心裏不禁感慨,還是老妻關心我呀!窩棚局促狹小,老妻的到來讓窩棚裏沒有了回旋的餘地。這麽晚了也不能再攆她走啊,再說剛才那一幕餘悸還在,把她留下吧不然這一宿就別睡覺了。老妻也沒有要走的意思,拽過那條薄被就蓋在了兩人的身上,不容分說就把朱毅壓在了身下,他發現老妻身體拔涼,也許是天涼的緣故。朱毅心裏一喜,心想這老東西可從來沒有主動過,今天看來是真想了,於是也就毫不客氣地扒下了她的衣服,一場野戰就此開始。


    事畢,朱毅呼呼睡去。第二天早上他被碰醒了,睜開惺忪的睡眼,他看到老妻消失在灰蒙蒙的霧氣裏。一轉身他又睡著了,等他再醒來的時候已是大天亮了。想到老妻昨夜的光顧他的心裏暖暖的,感激之餘又覺得有愧於心對不起她,一時間老妻的種種好處自己的種種不是一起湧上心頭,就這樣思前想後一天就過去了。天漸漸的黑下來,朱毅想昨晚的那一幕不會再發生了吧!他也不敢再去看那水麵,他忐忐忑忑的早早就收拾好漁具吃完飯就躺下了,躺下之後那思緒就神飛起來,因為昨夜老妻給他的感受就好像新婚一樣,跟在家時的感覺完全不同。看來自己還不老,駕馭一個女人還綽綽有餘。這樣想著想著迷迷糊糊就睡著了,他夢見老妻又一次披星戴月的趕了過來,兩人又是一番大戰,累得他又一次呼呼的直喘大氣,當他累的精疲力盡拚盡最後一絲力氣把那一管東西射出去的時候,他興奮地大叫起來……天又亮了,朱毅感覺神清氣爽,精神頭也來了,感覺自己就像換了一個人,釣起魚來也就神采飛揚,五把魚杆看管起來更加得心應手,哪怕兩三個魚漂同時晃動也能應付過來。他後悔昨天早上沒讓老妻把魚簍裏的魚拿回家去。


    又是一晚夕陽好,美麗的夕陽把窩棚周圍裝點成了一幅水墨畫,蝴蝶翻飛,陣陣蛙鳴。朱毅懷著喜悅的心情嘴裏哼著二人轉在柴火邊忙碌著,今晚好好喝點,他想。自己今天勤快已經到別人家的地裏把茄子辣椒西紅柿都弄了回來,鯉魚燉茄子,糖拌柿子,辣椒蘸醬,把那個小炕桌都擺滿了。昨晚的那個夢真美,比前晚上的感覺還好。但願今晚老妻能來,喝點酒睡一宿,那自己就真是神仙了。長河落日,蕩漾的河水把火紅的太陽抻拉的忽大忽小忽圓忽扁,岸邊的綠草都鍍上了一層金黃色,細細碎碎的風親吻著草葉忽明忽暗,河水曲折蜿蜒仿佛直通向晚霞之中。朱毅邊喝酒邊欣賞著眼前的美景,忽然間在河岸的盡頭,在彩霞之上,飄飄的下來一個仙女,仙女裙袂飛揚,長發飄飄,在霞光裏纖毫畢現,漸漸霞光隱去,清清楚楚一個人向這邊走來,輪廓清晰的一個年輕女子。但是很奇怪,怎麽這個人越走近就越像自己的老妻呢!漸漸的走近了,漸漸的來到身邊,看清楚了果然是自己的老妻,朱毅驚喜無比。


    “你怎麽又來了,家裏孩子怎麽辦?”朱毅感覺自己有點像個男人了,說出話來底氣漸足。朱毅兩口子晚來得子,媳婦將近四十才產下一個男孩,今年還不到十歲,兩人奉若珍寶。“我把他送到他大爺家了,你不用惦記,”媳婦邊接過他遞過來的小凳邊說。兩人邊吃邊聊,他發現自己的媳婦年輕了許多,細看之下仿佛皺紋都沒有了,目光也現出了從未有過的風情,這讓他很驚異,也許自己的媳婦以前就這麽好吧自己並未注意。此時,已解風情的媳婦居然喝起了酒,沾了酒的女人更加嫵媚妖嬈,這讓朱毅激動不已。兩人漸漸的手舞足蹈又蹦又跳,就好像一對年輕的戀人一樣忘乎所以地陶醉在晚風中。夜幕完全垂了下來,兩人也跳累了也蹦累了,桌子也不撿就相摟相抱地滾到了窩棚裏……


    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有人在推他,邊推邊喊他的名字,他睜開朦朧的睡眼,一束手電光照在了他的臉上。“快起來,你家孩子有病了,真有心,自個在這釣魚!”來人是他的鄰居老劉頭。他迷迷瞪瞪的起來,迷迷瞪瞪深一腳淺一腳就跟在老劉頭後麵往回走,一路上老劉頭不停地數落著他:“你看你成什麽樣子了,不人不鬼的,整天抱著個破魚竿,家裏什麽事也不管,你看看人家那日子過的,你再看看你,什嘛東西!”這一罵把朱毅給罵醒了,“孩子,孩子怎麽了?他不在他大爺那裏嗎?”“在他大爺那!你睡蒙了,還是見鬼了?你沒回家你怎麽知道孩子在他大爺家。”朱毅不敢言語了,他不能把媳婦也在這住的話告訴他,那樣這兩口子可就都沒正事了。跌跌撞撞的來到家已是人去屋空,老劉頭的媳婦說他媳婦看著孩子著急,找到村裏的一台麵包車她們娘倆就打車去了市裏醫院。怎麽辦?再也找不到車了,“在家等找吧,估計沒什麽大病。”老劉頭說。老劉頭媳婦看見朱毅像根木頭似得杵在哪裏就氣不打一處來:“你說你這孩子還有沒有點正事,放著好好日子不過,釣魚釣的連家都不回了,看把你出息的。你看把你媳婦都操勞成啥樣了,你以後可長點心吧!”“走走走,不願跟這個王八犢子在一起!”老劉頭罵罵咧咧地把媳婦從屋裏推出來,消失在茫茫的黑夜裏。朱毅茫然若失地坐在了門檻上,心裏沉沉的就像壓了一塊石頭。這魚自己真是不能再釣了。


    天快亮的時候,喇叭聲響,麵包車回來了,車上走下活蹦亂跳的孩子。鄰居們圍上來問長問短,“孩子就是胃腸感冒,沒什麽事。”他媳婦向周圍的鄰居們感激地說。“那可挺好,你們家朱毅回來了嗎?”“不管他,就當他死在外麵了。我們娘倆過得更好!”他媳婦恨恨的聲音。“嫂子,我大哥不回來哪天我去陪你,保管你不寂寞,”一個男人的聲音。“你嘴上積點德吧!孩子在跟前呢。”另外一個女人訓斥那個男人。不能再躲在屋裏了,朱毅磨磨蹭蹭低著頭兩眼向上斜著走了出來,來到了院子裏,那樣子就好像犯了錯的孩子。大家夥忽然發現朱毅就好像發現一個怪物似的紛紛圍攏來,還未等大家夥開口,朱毅媳婦已經抄起一把掃帚劈頭蓋腦衝他砸了下來,猝不及防,他被結結實實砸在了腦袋上,一個趔趄就歪倒在地。這時大家才緩過味來,有幾個女人把他媳婦抱住了,有幾個男人過來好像要查看他的傷勢。他媳婦扔下掃帚倒在地上嚎啕大哭,好像滿腹的委屈滿腹的淒涼都能夠被這哭聲帶走似的。幾個男人邊把朱毅推搡進屋裏邊數落他,也沒有人管他臉上的鮮血,任鮮血在臉上直流。


    “咱倆離婚吧!這樣你就能一心一意釣魚了,我們娘倆也圖個清靜。”在人們散去之後已經恢複平靜的媳婦說。朱毅一顆接著一顆吸著煙不言語,他覺得媳婦跟昨晚判若兩人,這讓他很是轉不過彎來。“你倒是放個屁呀?”他媳婦催促道。“那,那,那你也看到了,在那挺好的,”他嘟噥著說,依然沉醉在昨晚的美好裏。“我看著個屁,我看見什麽了。嗯,我看見什麽了?你說呀。”他媳婦站了起來,一步就湊近了他,她大嘴衝他哇哇著,他仿佛看到了傳說中的河東之獅。“你昨晚還跟我跳舞了呢!”被逼急了的朱毅無路可退,他覺得這個女人提了褲子就不認賬,非得讓自己把老底謅出來,真是可氣,他憤憤不平。“什麽,我跟你跳舞,”他媳婦好像發現新大陸一樣驚詫不已,“我哪輩子學會跳舞了,我怎麽不知道。想不到你還會跳舞,不簡單哪,出息了,啊!”同時他媳婦把手伸向了他的額頭,“沒發燒啊,怎麽燒糊塗了呢?你是見鬼了吧!”最後幾個字可把朱毅給震蒙了,同時也把自己給嚇懵了,他感覺自己的後脊梁骨嗖嗖直冒涼氣。這時他才仔細看了看自己的媳婦,眼前的媳婦才是自己真正的媳婦,因為過度操勞將近五十的臉上已是溝壑縱橫,眼睛渾濁,隻是在生氣的時候比如現在才能放出點亮光來。而昨晚的那位隻是有一個虛虛的輪廓像自己的媳婦而已,確切地說是自己媳婦二十年前的樣子,而二十年前自己的媳婦也沒有那種與生俱來的風情吧!再說眼前的媳婦嘴唇上也沒有疤痕。這時鄰居老劉頭媳婦來了,她聽見了吵架聲就過來把他媳婦拽走了:“侄媳婦,消消氣,走,先到我那屋呆一會。”到門口又扭頭衝朱毅扔下一句:“好好想想,長點心吧,沒心沒肺。”


    空曠的草房仿佛要塌了一樣在壓迫著他,自己難道真的遇見鬼了。朱毅反反複複的回憶著,回憶來回憶去回憶出來的全都是那種快樂,隻是偶爾想到那冒水泡的河麵,但是一瞬間那種巨大的快樂就又占了上風,而且這種快樂漸漸地把那種涼氣壓了下去,涼氣沒有了就又浮想聯翩起來。左思右想,前思後想,朱毅情難自抑情不自己,看來自己釣魚扔不下現在又添新病了。寧在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朱毅得出結論。前院是走不了了,大街上全是人,沒準正在議論他,看看已近中午,朱毅煩躁不已,他現在也說不清是因為釣魚了還是因為那個女……反正豁出去了。後窗正對著一片苞米地,朱毅一個高就竄了出來,穿過苞米地一路向北再穿過幾片黃豆地之後之後就來到了河邊。看到了豐盈的河水他的心激動起來,自己的窩棚就在不遠處的草叢中,此時自己的窩棚在他眼裏就是安樂窩就是銷魂窟,即使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到窩棚裏還激動的心怦怦直跳,他也沒心思再釣魚了,坐在窩棚裏望著河麵一個勁的發呆,又是害怕又是期待,說不清的感覺。


    又期待又害怕的夜晚終於來臨了,這回知道對方是有來頭的,朱毅早早的吃完飯就把自己窩在了窩棚裏,身邊還不忘藏在草下一把菜刀,看來弄不好這種快樂是要命的,也就自己這個膽,換一個人都不行。夜漸漸的深了,隻有蛙鳴,沒有風吹也沒有草動,而且很悶熱的樣子,蚊子在耳邊嗡嗡地叫,渾身的臭汗彌漫了整個窩棚。實在受不了了,他把簾子挑了起來。已是下玄月,朦朦朧朧的河麵上靜悄悄,窩棚旁邊的老榆樹也是出奇的安靜,他不錯眼珠的盯著河麵,好像那個女……人是從河裏出來似的,他害怕了,而且越來越怕,涼氣又從脊梁骨冒了出來,不行,這也太嚇人了。當他決定要回家的時候他已經走不了了,隻見平靜的河麵上又一點點的向上湧起,越湧越高,湧到一人高的時候一團黑氣在水柱上盤旋,眼見越旋越快,越旋越快,呼的一下就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直奔窩棚口撲來,瞬間的窒息朱毅昏了過去。


    等他醒來的時候東方已經露出魚肚白,借著微弱的晨光他完全恢複了意識的同時也看清了那張風情的臉。他嚇得退到了窩棚裏麵,“你不用怕,我不會傷害你,因為你是我的恩人,我是來報恩的。”那個風情的臉說,此時他怎麽也感受不到風情了,“報恩,報什麽恩?”他怯怯地問。“我是千年修煉剛剛成型的泥鰍精,你記不記得前年你曾經在別手裏放生了一條泥鰍,那條泥鰍就是我。”朱毅想起來了,那是在前年,也是在這條河上,一個人釣上來一條兩尺多長有擀麵杖粗細的大泥鰍,那個泥鰍在魚筐裏看到他直衝他點頭,似在哀求於他,而且有眼淚淌出,他看到覺得於心不忍就花了五百元錢買了下來,要知道伍佰元對他來說是個不小的數目,那是給孩子交學費的,結果半路出來釣魚就揣在了身上。放到河裏的時候那條魚在河麵上久久徘徊遊動不願離去,似有感激不盡之意。當時朱毅就覺得這條魚有靈性,衝著它揮了揮手,那條魚才戀戀不舍的遊走了。想不到她竟是一條修煉了近千年的魚精。“既然把事情挑明了,那我們感情的緣分也就盡了。我本想把人世間的所有快樂都送與你,來報答你的救命之恩。但是現在我做不到了,我會用別的方式來報答你。你就叫我魚姑好了。”魚姑說完來到了窩棚外麵。


    這時晨光已經透徹寰宇,河麵上飄蕩著淡淡的霧氣,青草上的露珠閃閃發亮,遠近高低參差不齊的莊稼湛清碧綠,青翠欲滴。魚姑站在河岸,此時她已經幻化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發髻高挑,麵頰白中透紅,嘴唇上有一處小小的疤痕。她的纖纖玉指向河中一指,平靜的河麵漸漸湧起,越湧越高,越湧越高,最後形成一個直徑一米多粗三米多高的水柱,河水往複循環到柱頂就如同花瓣一樣張開,河水清澈,晶瑩剔透,那張開的柱頂就像一朵水做的蓮花,蓮花越來越大,越來越真切,那就是一朵晶瑩剔透的蓮花,在晨光的照射下幻化出千萬條七色的瑰麗的彩虹,彩虹律動,交相輝映。魚姑輕輕飄飄的站在了蓮花上麵,粉紅色的裙袂隨風飄飄:“恩人,在七月二十八日那天省城有一場業餘垂釣大賽,你去參加,我暗中助你,必有收獲,切記!”朱毅站在岸邊,不住地向魚姑揮手告別,水柱越來越低,水蓮花越來越低,魚姑一點點的沒入河中不見了。


    得到這個喜訊,朱毅趕緊收拾漁具興衝衝的回到家裏,媳婦又理又睬地衝他吼道:“你給我滾,永遠也別回來。”朱毅低聲下氣地哄道:“老婆,過兩天我去參加比賽,保證能給你掙回錢來,如果掙不回來,你要怎樣就怎樣。”“誰聽你的鬼話!你要在這個家裏呆,就把魚竿全給我燒了。要不你就給我滾。”“好,老婆,如果到二十八號我拿不回錢來,我就再也不釣魚了。”“行,我就信你一回。”這回可下要到朱毅的承諾了,他知道朱毅說話算數,他拿不回錢他就沒臉再釣魚了,所以趕緊答應,他可不指望他釣魚能掙回錢來。“那你那天好好給我準備準備?”“行。”


    業餘垂釣比賽設在阿什河中遊的一段開闊河麵舉行,賽事三天,一等獎一名獎金二十萬,以下五萬三萬一萬不等。開賽當天鑼鼓喧天熱鬧異常,省內各地高手雲集,高手們的座駕邐迤四五裏地之長。就隻有朱毅是騎了一輛自行車去的。頭一天戰績平平,與其他高手相差無幾,第二天依舊難分伯仲,朱毅心裏有點著急。第三天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地淩亂著水麵。一開賽,他心裏默默祈禱但不覺卻說出聲來:“魚姑助我,魚姑助我。”旁邊傘下的人問他你嘀咕什麽呢,他也不理睬,嘴裏依舊振振有詞的盯著河麵。河水輕泛波瀾,波瀾靜止,其它水麵雨點紛亂,而自己眼前有一米直徑的地方卻水平如鏡,在鏡中他清晰地看到魚姑在裏麵向他招手,他欣喜若狂,示意自己釣的不多,魚姑在水裏點了點頭,慢慢的隱去了,水麵又被雨點淩亂了。旁邊的人看到他向河裏又點頭又擺手的不知是何用意,私下裏議論紛紛。這之後朱毅真是有如神助,一條條又肥又大的魚被釣了上來,其他選手隻有目瞪口呆的份了,規定時間一到,朱毅已是穩操勝券。


    當朱毅把二十萬獎金放到那間土房的炕上的時候,他媳婦樂得差點沒背過氣去,她哪見過這麽些錢哪?左鄰右舍也羨慕得不得了,看朱毅的時候眼光也不再是斜斜的。媳婦做出了第一項決定,翻蓋新房,也揚眉吐氣一下。第二天省城的報紙登出朱毅奪得全省業餘垂釣大賽冠軍的消息,附之以小道消息,說朱毅在釣魚的時候嘴裏念念有詞,那魚就一條條往上咬鉤。之後是越傳越神,越傳越邪乎,傳到村裏那就神乎其神了,說是朱毅跟阿什河的河神是拜把兄弟,有人活靈活現地證明說有一天晚上看到他跟河神在水麵上行走。阿什河有河神的消息不脛而走,朱毅名揚全省垂釣界。


    新房落成了,當朱毅一家三口歡天喜地搬進新房的時候,又一個問題來了,他媳婦執意不再讓他釣魚,因為過去的日子太可怕了,那種男人無能的傷痛曾經讓她痛苦萬分。坐在窗明幾淨的家裏,朱毅一顆接一顆的吸著煙,不讓自己釣魚,不是要自己命嗎?蓋房子這一段時間自己已經癮的夠嗆。喬遷之喜,媳婦炒了幾個菜,一家三口圍在桌旁吃了起來。朱毅想起了魚姑,舉起了酒杯向空中默默的祝福,一陣清風從窗外飄來,在桌上盤旋一圈又從窗口飄出,朱毅目送那縷清風飄出窗外,心中充滿感激。他媳婦看著他怪異的舉動心裏直嘀咕。


    巨大的喜悅讓朱毅喝多了,他躺在炕上睡著了。他夢見魚姑來向他作別:“恩人,我走了,我去找白素貞姐妹學習仙術。我知道你對我的恩情我一生都報答不完,我還會回來的。”“是白蛇傳裏的白素貞嗎?”“正是,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你能否答應我?”“你說。”“我知道這個要求對你來說很殘酷,但是當我的一個個兄弟姐妹被你們釣上去的時候,我的心裏真的很難受,我隻求你以後不要再釣魚了,答應我,行嗎?”望著魚姑懇請的神情,朱毅下定決心:“行,我答應你,你放心。”“謝謝,謝謝。”朱毅醒了,耳畔還回蕩著魚姑甜甜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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