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還是跟往常一樣,張天福下了白班,他媳婦已經把菜端桌子上,酒也燙好了。張天福剛端起酒杯,就聽外麵有人叫:大哥,在家沒?


    張天福出去一看,是回采區采煤工盧有德,外號“酒膩子”。盧有德三十多歲,可能是因為長期喝酒的緣故吧,他的鼻子又紅又大。看到這人來了,張天福就一皺眉頭:這小子好幾天沒上班了,還正想要找他呢,他倒跑我這兒來了。這個酒膩子,自從他媳婦跟別人跑了後,他見酒跟見親爹一樣,好喝酒,還沒多大的量,頂多幾兩白酒就蒙了,而且喝酒沒德行,喝啤酒他能耍出白酒瘋來。不過酒膩子這個人還是有優點的,人實在,對張天福忠心耿耿,在井下幹活也是最肯出力的。


    酒膩子進了屋,一見桌上的酒菜,眼睛就直了,嘴裏還念叨著:哎呀,我嫂子炒這菜,一看就好吃,這酒都燙上了……張天福一看,趕緊跟媳婦說道:“給兄弟拿雙筷子,拿個杯,我跟兄弟喝兩盅。”


    坐下後,張天福就問他,為啥好幾天沒上班?他也不吱聲,悶頭喝了幾杯以後,才冒出一句話:去找我媳婦了……


    今天很奇怪,酒膩子一直跟張天福喝到了半夜,都沒見他顯現出喝多了的樣子,甚至連舌頭都沒硬。但是有一點能看得出來,就是他顯得很憂鬱,像是有話說不出來的樣子。張天福以為他要借錢呢,就先開口問道:“兄弟,手頭是不是緊了?要不哥給你拿點?”


    酒膩子搖了搖頭,然後說道:“哥,不是錢的事,我就是想你了,來看看你。那啥,都半夜了我得走了,明天還得上白班呢。”說著他起身往外走。張天福趕緊起來想送送他,也就腳前腳後的樣子,等張天福到了門外,酒膩子已經沒了蹤影了。回到屋裏,他媳婦一邊往下收拾碗筷,一邊嘟囔著:“這沒媳婦的男人就是不行,你瞅瞅他身上那味,跟揣個死耗子似的,那衣服指不定都多長時間沒洗了呢。”


    張天福也很納悶地說道:“哎?今天我咋沒看他喝多呢?”


    媳婦沒好氣地說:“他可不沒喝多!你瞅瞅,他把酒都倒地上了,能多嗎?”


    張天福聽媳婦這麽一說,趕緊過去一看。可不是嘛,酒膩子坐的那個地方,地上濕了一大片,因為家裏是水泥地麵,所以酒並沒有滲到地下去。但是酒味很淡,不仔細聞還真看不出來這是酒。


    第二天,張天福一到單位就打聽酒膩子,但一直沒見到他,問誰,誰都說沒看他來上班。這時有個姓李的人小聲說道:“死了吧……聽說是死了。”張天福回頭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小李子嚇得再沒敢吱聲。就這樣,一直等到入井時,也沒見酒膩子的身影。


    此時的10號層已經回采完畢了,所有的設備都開始往外撤了。現在的工作麵離著10號層不遠,當天的工作是撤皮帶和鐵軌。當時,張天福在新工作麵跟大夥正“打頂子”。老半天也沒見回撤設備的人回來,忽然聽著“轟”的一聲!張天福心想:完了,冒頂了!


    張天福趕緊往下跑,在主巷道裏就覺得身旁好像有個人,一股子酒味。他下意識地往兩邊看了看,除了黑乎乎的煤壁,也沒啥東西。因為10號層裏沒有燈,他到了巷道口就隻能見到裏麵一片漆黑,他邊往裏跑邊喊:有沒有活的?有就吱聲!


    等他也跑到裏麵了也看清了,根本沒有冒頂,裏麵的人正拆設備呢,見他來了都是一愣。尤其是那個小李子,表情更誇張。張天福過去告訴大夥停一下,先檢查頂子、支柱啥地,有沒有問題。正說著,就見前麵有個頂子有點偏,他拿起工具剛要給固定一下,就聽後麵有人喊道:酒膩子,你啥時候來的?剛才咋沒看見你?張天福轉回身一看,酒膩子就站在自己身後呢,一臉的醉態。


    張天福看了他這樣就氣不打一處來,張嘴就罵。但任憑張天福怎麽罵,酒膩子就是不吱聲,還是那副樣子。這時,那幾個拆設備的人已經裝完車了,正合力往外推車,前幾趟推車都沒費勁,不知為啥就這趟費老勁了,咋也推不動。張天福見他們幾個人推著很費勁,也沒心思罵酒膩子了,張嘴說道:“還瞅啥哪?趕緊過去幫著推車!”膩子麵無表情地說道:“我來弄頂你來推吧。”


    張天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說:“你等下了班我再跟你算賬!”


    他這一過去,這礦車立時就輕快了,幾個人把車推到車場,把設備卸完以後,剛要推車往回走,都覺得猛然一晃!緊接著就聽“轟”一聲,眼瞅著裏麵一塊巨石砸了下來,一股氣浪夾雜著煤灰就在裏麵湧了出來。這次是真的冒頂了!


    等灰塵散開後,再看酒膩子已經沒影了,張天福腿一軟就坐地上了,眼睜睜地看著酒膩子被拍到了石頭下麵,他心裏接受不了,如果剛才不是膩子讓他去推車,那現在被拍在裏麵的就是他自己。


    在確定不會有二次冒頂後,大夥趕緊去掏酒膩子。整整一個下午,終於把石頭弄開了,再仔細一看,地上連酒膩子的毛都沒有!除了兩段被壓彎了的鐵軌以外,就是一些碎石頭。


    這下這幫人可真蒙了,都找遍了,哪兒都沒有,難道還能把他砸到地球裏麵去了?就在這時,那個小李子說話了:“不會是真的吧!我前兩天聽人說膩子在外麵找到他媳婦了,出了人命,他自己也上吊了!鬧不好是真的呢。”


    張天福聽了以後衝小李子說道:“能不能不瞎咧咧?”其實他嘴裏說著,但心裏明白,聯想到昨晚膩子在他家裏的反常舉動,再加上今天發生的事,他心裏也明白了些。其他人也沒說話,畢竟誰也不太相信剛才見到的那個是鬼。


    張天福帶著大夥又找了一遍,依然是什麽也沒有。


    回到家裏,他媳婦很神秘地告訴他,今天在市場買菜時聽說了一件事,酒膩子前幾天在外麵殺人了,後來自己也自殺了,你說昨天來咱家的那個能不能是……


    張天福沒有說啥,坐下後,拿起酒杯,將第一杯酒灑到了地上,他明白,膩子能喝到,他並沒有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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