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十八是個皮革工匠,是城裏的一個小市民,他剛二十歲出頭,相貌十分姣好,猶如女子,文秀安靜。雖然和小商小販們居住在一起,然而,即使是城裏的那些美男子,也比不上他,因此,人們給他一個“俊竺”的稱號。他的叫青眉,顏色更是美麗,見到的人都以為是畫上的美人兒呢!起先人們追問他,是從哪裏娶來這麽美的妻子,他堅決避開不說,後來才稍微地透露了一些,原來他的妻子是北山的狐狸。


    這位狐狸幻化的美女怎麽成了竺十八的妻子,有經曆哪些挫折,還得從頭說起。


    原來,竺十八從十六歲起,就在鄉裏當傭工,做學徒,跟著師父學裁剪皮革,學做鞋子,想學得一技在身,日後也好自謀生活。


    他的那位師父,嗜好喝酒,常常夜裏出去就不回來了,也不知道是醉倒在什麽地方了,店鋪中就隻有竺十八一個人,常常裁縫剪切到半夜,然後才敢睡覺,也習以為常了。


    一天晚上,師父又出去了,竺十八也和平常一樣,在夜間工作起來。他做了一下,聽到有人在敲門,心想可能是近鄰的人來取鞋子,就隔著門說:“是哪個呀!”


    外麵則回答道:“我!”


    聲音極其嬌弱柔細。


    竺十八感到驚駭,想夜間一個女子來這裏做什麽,想必是那些市井惡少,知道他師父出去了,故意來捉弄自己,來尋自己的麻煩吧!也不明白,心裏惴惴不安,於是,就騙外麵的人,說:“已睡下了,客人的話,請你明天再來。”


    外麵又道:“我不是什麽暴徒,是鄰家的一個女子,開開門,我有話和你說。”


    竺十八不得已,從門板的縫隙中向外窺看,果然像是一個二八垂鬟的女子,站在屋簷下。


    竺十八打開門。


    女子掩著笑,也不先問問,就徑直走進去了。


    竺十八看那女子的容貌,容光煥發,感覺不大的屋子內,都是她的光彩,盡管他還年小,但還是不能不有所動心,於是就靦腆地問她:“你從哪裏來?”


    女子道:“我家近在咫尺,離這裏不遠,隻因為夜裏紡織,不小心燭被風吹滅了,見你屋裏燈火還亮著,便特意過來向你借火,沒有別的事。”


    竺十八向來醇厚恭謹,就大方地答應了,也不敢再和她多說一句話,女子拿著蠟燭就走。


    竺十八雖然沒有能和她說上兩句親密一點的話,然而心裏已對她是十分的喜歡了,希望她還能再過來。


    一會兒,他的師父回來了,女子也沒有再來。


    師父在家,竺十八早晚坐在店鋪中等候,也沒有那女子的蹤跡。


    過了幾天,師父又外出去了,女子就又來借火,兩人經過了上次,漸漸地熟了起來,情感也拉近了許多,竺十八也不那麽羞澀了,歡欣把她請進去,和她麵對麵地坐下閑談。


    女子向竺十八問道:“郎君年歲多少了?”


    “十六了。”


    女子微笑著,又說道:“我正好你是同庚。”


    竺十八也向她問道:“小姐家住哪裏?”


    “久了,你就知道了。”


    絮絮叨叨地說了好一會兒的話,女子也沒有離去的意思,竺十八看著她的容貌,十分留戀,也不希望她離去。兩雙眼睛,癡癡地相互看著,好像難分難舍的樣子。


    女子忽然回頭看過去,看了看床榻,對竺十八道:“這就是你的臥榻?恐怕太窄了,容不下兩個人。”竺十八明白她的意思,於是回答道:“你試著先睡下去,看能不能容得下。”


    女子低低笑著,站起來,道:“明天晚上,我才來試一試。”又走了。


    竺十八還是有些靦腆,不好意思開口挽留,然而,心裏一深深迷戀上了。


    早上起來,竺十八哪裏還有心思勞作,心裏想的都是那女子,想的都是晚上的約會,隻希望師父不要回來,才能有約會的好的機會。然而,他的師父果然被飲酒所耽擱,到了晚上也不見回來,他的心裏才放心地高興起來。


    等到天色昏暗下來,點上等,自己獨自一個人坐著,形狀如癡如迷,也懶得去縫製皮鞋。


    二更天的時候,女子果然來敲門。竺十八跑去開門,請她進去。鬼大爺鬼故事


    那女子的裝束,與昨天又大是不同,著裝靚麗,服飾豔麗,不再像昨天一樣樸素。


    竺十八問她,今晚為何裝扮得如此漂亮,她隻是笑而不答。徑直登上竺十八的床,挨到裏麵,麵對著牆壁躺下。


    竺十八知道她害羞,於是,自己先脫了外衣,把燭火吹滅,然後才睡到床上,在黑暗之中,向女子摸索而去,內心一團熾熱,手也因為興奮而微微顫抖起來。


    女子忽然假裝拒絕,說:“真是市井之徒,睡在一起已經足夠了,還想妄求其它嗎?”


    竺十八笑著道:“我想睡在一起,不能沒有一點事。”


    一會兒,解帶鬆衣,嬌香四溢,女子顫顫而動,好像不能承受,然而,情意綿綿,興味頗濃。竺十八初近女色,一番神魂顛倒,不一會兒,便玉山傾頹了。


    於是,兩人肌膚相貼,相互溫存,一整晚都是美夢,像春天般春意盎然,讓人無比欣悅。等他們醒來,東方已發白,天已亮了。


    竺十八還留連不舍,而女子已攬著衣服先起來,說:“將來歡樂的時日還長著,不能讓他人窺見了我們的底細。”於是,穿好衣服,就去了。


    竺十八起來之後,他的師父,就回來了,女子也不再來,竺十八也不覺得奇怪。


    過了幾天,乘著師父出去了,又來歡樂的約會,融洽歡好,比起初夜來,才真正識得廬山真麵目,情意綿綿,歡樂無比。


    女子對竺十八道:“我自從見到你,便被情魔纏住了,因此,自己才管製不了自己,導致前些夜裏的事。現今,我們兩相歡愛,生死不渝。你要是不嫌棄我,就把我當做糟糠之妻吧!”


    竺十八陷入沉思之中,欲言又止了好一會兒,才說道:“誰不願意?隻是我從小失去了父母,由兄嫂養育長大,現今跟著師父學這手藝,又還沒有學到手,自己將來怎麽過日子,心裏還沒有底,家裏哪有多餘的錢,給我娶媳婦呢?並且,我還這般年小,怎麽敢向兄嫂開口談這事。”


    女子道:“如此,依我之見,你能離開師父,流寓到外地去,我自能幫助你安身立業,為何要在這裏,讓人家的行動,來阻撓我們之間的快樂呢?”


    竺十八好像恍然明白了什麽,於是詰問道:“你家在這裏,難道沒有父母,你能夠自作主張?”


    女子笑著道:“當初我是騙你的,你現在想明白了嗎?我叫青眉,居住在北山,實際是一隻狐狸。羨慕你長得如美玉,因此,才假說鄰女來接近你,難道真有父母在堂,而不管束我的嗎?”


    竺十八年幼,並且傾慕女子的美,也不知道害怕,隻說:“常聽說狐狸能害人,確實是這樣嗎?”


    女子道:“確實有這樣的事,然而我不是,我和她們不一樣。我即使不愛你,也不屑於來害人。何況我愛你呢,愛一個人,又把他害死,這能讓天地容忍嗎?”並誠心地說著誓言,竺十八也相信不疑,相信她不會害自己。


    離去的時候,青眉把計策教給竺十八。


    等他師父回來的時候,竺十八就按照她教的,對師父說:“昨天聽到鄉裏的人說,我嫂嫂病了,並且十分厲害。我從小就受到她的養育,請給我幾天假,讓我回去看望一下。”說著,已流下淚來。


    師父也微微聽到別人說,他的嫂嫂病了,現在又見到竺十八傷心的樣子,心裏倒同情起來,於是,就答應自己料理店鋪裏的事,讓他回去。


    竺十八離開了店鋪,還沒有走上一裏路,青眉早已在路上等著他了,問他道:“你打算到哪裏去?”


    竺十八道:“回我的家,怎麽樣?”


    青眉笑著道:“你這就錯了!要是到你家去,有兄嫂在,怎麽能不繼續叫你跟著師父來幹活呢?”


    竺十八道:“那著怎麽辦?”


    青眉道:“我看你的手藝,雖然還沒有熟練到遊刃有餘的地步,然而也可以自立了。我有一些微薄的積蓄,讓我們到外郡去,自謀生計,那也比跟著人家做傭人好,你認為怎麽樣?”


    竺十八本來沒有什麽主意,聽青眉這樣說,當然高興地答應。


    青眉拿出一鋌銀子,找了條船,南下而去了。


    竺十八跟著青眉,心裏十分歡樂,也不想念家了。


    船到了常熟,青眉還想繼續往前,竺十八想到那裏也行了,就不再願往前了,就在城裏的北門租了房子住下。


    青眉又拿出半錠銀子,給竺十八買了開店鋪所用的工具,就在市中開了一間皮革店,店鋪後麵就是住的地方。


    青眉覺得竺十八年紀太小,不好和人家合夥經營製作,因此,她自己便幫他的忙,一起製作,凡是竺十八不能製作的,青眉就代替他做好,各式各樣,樣式新奇,製作精良,不久就遠近聞名,城裏的鞋,大多是他們製作的。


    青眉親自料理家務,燒飯洗衣,空閑的時候,就幫著竺十八編製鞋子,腳他如何經營,整天樂陶陶的,毫無怨氣,竺十八心裏十分感激。


    第二年,竺十八已十七歲了,家裏也頗為富有了。他開始有點沉迷於玩樂享受,沒有追求了,常常跟著無賴到外麵去遊玩。


    青眉勸說他,他也不聽。


    常熟有位富家公子,性行十分輕佻,並且喜好男寵,喜好男色。也常來竺十八的店鋪中買鞋,見了竺十八長得清秀,十分喜歡,便動了邪念。


    剛好,竺十八和市井無賴交往,公子便用厚賞賄賂那些無賴,等到十五之後,月色十分明朗,眾無賴在城裏的慈覺寺中擺下酒菜,招呼竺十八去徹夜飲酒作樂。


    竺十八不好直接和青眉說,就找了個借口騙她,便跟著無賴去看。


    到了那裏,剛好富家公子也在那裏,十分熱情地招呼他,勸他喝酒。


    竺十八本來不善於飲酒,還沒喝到一半,已是不勝酒力,有些醉了。眾人帶著他到別的屋裏去休息,等他睡下,實際上是用計想侵犯他。


    竺十八正翻身準備睡去,忽然聽到有人小聲說:“舍棄我,讓我一個人在家,你原來在這裏高枕安臥呀?”


    竺十八張開眼來,看看床邊,是誰在說話,則看見青眉站在旁邊,就問她:“你怎麽到這裏來了?”


    青眉道:“你現在就像踩在老虎尾巴上,身處險地,還問我?請立即和我回去。”


    竺十八欺騙了她,被她找來了,心裏十分的愧疚,又不好意思跟她一起走,便假裝說道:“我醉了,走不了。”


    青眉對著竺十八的臉麵,吹了一口氣,向一陣寒風撲麵而來,頓時酒就醒了大半,也推辭不了,不得已起來,準備跟著青眉回去。


    青眉道:“不讓你知道事實,免得你回去怨我。在這裏稍等一下,就會有笑柄讓你好笑了。”


    於是,拿起一隻矮小的凳子,放置在床上,然後用手一揮,忽然變成了人的形狀,衣縷麵容,和竺十八沒有什麽差別。


    竺十八也想不明白她這是要做什麽,隻站在旁邊等待著。


    一會兒,看見富家公子和那幫無賴嘻嘻哈哈地進來了,說:“吃了酒糟的魚,最容易捉了。”


    富家公子走過去把竺十八的衣服解開,又伸手撫摸他的腿,那一副猥褻的樣子,真是沒法說。


    正在的竺十八站在旁邊,不覺臉紅汗流,才想明白是眾無賴設下的圈套。


    青眉纖細的手來著竺十八的手腕,說:“走,走!”


    於是,悄悄地走出屋子。竺十八忽然像是從夢中清醒過來一樣,兩人已站在自己的房裏了。


    回到了房裏,青眉讓竺十八坐好,然而,她自己卻跪下,數落著竺十八:“我帶著你遠離故裏,雖然不敢期望你有什麽大作為,那也應當自愛,現今你卻時常出去遊蕩,差點以男人之軀,陷入婦女之列,要是讓別人的計謀得逞,不單單是我是你的妻子,感到羞愧,你又有什麽麵目回到故鄉去呢?”言語悲傷哽咽,也流下淚來。


    竺十八既羞愧又後悔,真是無地自容,一副沮喪的樣子,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也說不出什麽來。


    青眉又擔心他過於自責,便站起來,用溫和的語言慰藉他:“以後別這樣做了,就行了,犯了過錯,貴在能改正。”


    於是,又和原先一樣和好,也不再說什麽。


    富家公子正滿心歡喜地玩弄了好久,頓時發覺有異常,一看,自己則趴在一隻凳子上麵,竺十八也不知道到哪裏去了,不覺大吃一驚,呼叫起來,那些無賴也跑過來,看他怎麽回事,眾無賴也覺得好笑,可在那公子麵前也不敢明笑出來。


    眾無賴你一言我一語地喧鬧起來,懷疑竺十八有妖術,於是,公子帶著眾人到縣官那裏去告狀。


    當時,巴陵的蘇藎臣以進士的身份擔任常熟令,向來知道富家公子行為不端,有歪門邪道的行為,不想追究這件事。


    然而,當時因為發生了馬朝柱案,馬朝柱密謀反清,到處捏造神跡,並用符籙聚眾,打造兵器,準備舉事,後來被官府查拿,便率眾人占據英山(今屬湖北)天堂寨,沒多節徒眾也慢慢地散夥了,他自己也逃逸了,朝廷便到處緝拿判眾,鬧得沸沸揚揚,聽到有什麽妖邪的人,肯定要嚴加審訊。便派人去拘捕竺十八。


    竺十八抓到了,縣官見他年紀小,這事有涉及曖昧,稍微追問了一下,就笑著放他回去了。


    竺十八回到家裏。青眉忽然對他說:“這裏不能居住了,要是在住下去,大禍將要有大禍降臨。”青眉知道,她露出了法術,別人不會放過他們,必定要來侵擾,她要是再用法術懲治他人,那一定要遭受官府的盤問。


    於是,把那些工具都賣了,整頓行裝北上,把家搬到了瓜步一帶,在邗溝附近的南城租房子,居住下來。


    青眉覺得竺十八少不更事,前麵因為多攢了一些錢,就致使他放蕩起來,於是,就不再設立店鋪,整天讓竺十八挑著擔子到集市上去,所得到的錢,僅僅夠糊口。自己就在家中紡織幫助著家裏的用度,除去家裏的日常用度之外,再也沒有多餘的錢。


    竺十八漸漸不堪忍受這樣的日子了,便想要多撈一些錢,便常常出去,和市裏的人賭博,剛開始的時候,確實贏了不少,多得了幾個錢來買酒喝,便得意洋洋起來。


    青眉知道了,也不問他。鬼大爺鬼故事


    一天,青眉出去打水,忽然遇到同一街巷的某人。


    那人見到青眉,感到很驚訝,覺得青眉簡直如神仙一般美貌。那人也是個不務正業的賭鬼,因為賭博的事得罪了地方權勢豪門,心裏正擔驚受怕,見到了青眉,覺得奇貨可居,頓時想到一條計策,想借她作為挽回自己的過錯,讓勢豪不要再找他的麻煩,想方設法把青眉弄到,好去向勢豪獻媚。


    那人就找了個機會,乘間閃動竺十八,說:“你做這點生意,想要養活兩張口,肯定有所不能,況且,男兒遠離家鄉,也該當想發奮立業,才有臉麵回去見鄉裏的人,要是每天僅僅找得一點蠅頭微利,還如守株待兔一般,不僅沒有錢不能回去,回去也沒什麽臉麵?”


    竺十八聽了那人的話,正好說中他心裏擔心的事,就向那人谘詢:“確實如你所說,隻是沒有地方借到錢,怎麽能立業?”


    那人又假裝躊躇了一下,才慢慢地說:“這事也不難,我同輩之中很多人都是靠賭博起家的,現在已獲得上千萬錢了。聽說你近來手氣不錯,戰無不勝,為何不去做這種不花本錢,而能賺大錢的買賣呢?運氣好來,白手也能變成富有大家,這比坐著做手上這點小活,不知要好多少倍。”


    竺十八贏了幾回,本來心裏就十分的自負,聽他這麽一說,又不禁羨慕起來,立即捋起衣袖,深處手臂,振奮地說道:“你要是能借給我十把貫錢,我當去試一試,看那花骨子,是不是我的如意珠。”


    那人便慷慨地答應:“好,這好辦。”就走了。


    傍晚的時候那人又帶著一個人到來,說:“十把貫錢,本來也不成什麽問題,可是剛好遇到我手裏緊,就讓從這位兄第借給你吧,幸好他還能拿得出,你清點一下,一共是十貫,請你在借據上簽字畫押就可以了。”


    竺十八向來不寫什麽字,青眉雖然能寫,又不敢告訴他,就請那人代替他簽。那借據上借主的名字,就是那勢豪的名字,隻是竺十八不知道而已。


    那跟來的人得到了字據,就把錢交給竺十八,然後匆匆地離去,竺十八也沒有詳細地詢問,沒有問借給錢的人叫什麽名字,怎麽還錢,就帶著賭本到某家人家中去賭。


    剛開始的時候,還稍微贏了幾盤,後來便連連虧敗,等到雞叫的時候,他的錢早已輸光了。眾賭徒也哄鬧著,說今晚又贏了多少,輸了多少,誰輸了,誰又贏了,誰的運氣好,誰的運氣壞,紛紛散去了。


    竺十八輸光了錢,心裏有些後悔,自己為什麽要去賭,又有一些不服氣,今晚的運氣怎麽那麽差,垂頭喪氣地回到家裏,困倦已極,倒下就悶睡起來。


    青眉知道他做了什麽事,也不去追問,任他悶聲不吭地睡去。


    到了第二天,竺十八就到那人的家裏去,想去告訴他自己輸光了,還有沒有什麽法子,背城一戰,挽回敗局,去了幾次都沒有遇見。


    不知不覺,一個多月已過去了,那人忽然帶著幾個人找上門來,那些人的穿著都十分整齊,前麵借錢給他的人,也在其中。


    那人對竺十八道:“欠下的債不能一時還清,那利息也該還給人家了。”


    竺十八為了償還賭本,已私下積蓄了一些錢,想十貫錢也要不了多少利息,便也不怕,毅然道:“利息是多少?”


    “五十貫。”


    竺十八聽了,感到無比驚駭:“借的本金都才十貫,為何剛過了一個多月,利息就成了幾倍了呢?”


    那些人喧鬧起來:“你的話怎麽這麽離譜。”


    立即拿出借據,道:“你自己看看吧!”


    竺十八道:“我不太認得字。”


    “這千字總認得吧,你向別人借了千貫錢,還想抵賴不成。”


    竺十八一看,“十貫”果然變成了“千貫”,借據上明明白白地寫著借錢千貫。這是在借據上做了手腳,把“十”改成了“千”。


    竺十八不禁脖子都氣得紅了,和那人爭辯:“我明明隻借了十貫,你這是在詐我!”


    那人也不肯相讓道:“好呀!我幫你借了錢,你竟然反口不認。”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漸漸地便動起手來。


    跟來的那些人,也惱怒起來:“欠人家的錢,還敢如此放肆。”於是,上去群毆竺十八,你一腳我一腳地把他踩在地下,把他打得要死了,眾人才吆喝著離去。


    鄰人有可憐竺十八的,把他扶到屋裏。青眉則為他撫摩受傷的地方,絲毫也不責怪痛罵他,左右鄰裏的人,覺得她真是一位賢良的妻子。


    過了兩天,那人又帶著勢豪的仆人來索取,並且向他透露主人的意思:“要是能用媳婦來償還債務,不禁所有的債能清了,還能得到一百貫錢。”


    竺十八對來人大肆詬罵,那人道:“老兄好好想想,我可不想動粗。”就返回去了。


    接著,又帶著前麵來的幾個人來,大概是勢豪家的大手吧。到了竺十八家口,敲打著門板、牆壁,並肆意辱罵。


    鄰裏的人,都掩著耳朵,不想聽到他們那些凶惡的語言。


    青眉離開竺十八,立即出去阻止,說:“你們不要這樣,你們的用意是在人而不在錢,我已知道了。隻是,他好歹也是我的丈夫,現今已被你們折磨得狼狽不堪,夫妻之情,也不忍心就如此斷絕,回去和你們的主人說,要是他真的看上我,等竺十八病好了,你們隻管來迎娶,我也並不是憐惜自己的身子。”


    勢豪的仆人聽了,才高興起來,答應一身就走了。


    鄰裏左右的人,聽青眉那樣說,都認為那是她的權宜之計,就是竺十八也不懷疑她,有離開自己的想法。


    過了十多天,竺十八已經差不多好了,隻是擔心勢豪家的家仆又來搗亂。


    沒多久,果然就來了,青眉就出去和他們理論,竺十八也不知道她說了些什麽。


    晚上,青眉在屋裏擺上酒菜,為竺十八慶賀,喝得有點醉意了,青眉站起來,酌滿了一杯酒,對他說:“我做你的妻子,已有三年了,不敢說有什麽好處,又讓你背井離鄉,骨肉相隔,聽不見他們的言語笑聲,現今又以蒲柳一樣的平庸之姿,讓你遭受強暴之人的侮辱,心裏實在過意不去。眼下又沒有積蓄,哪裏有錢還那冤債,在這左右為難,進退維穀之時,你打算怎麽辦?”


    竺十八默不作聲,聽了青眉這番話,他明白其實都是自己的錯,青眉如此說,隻不過是反話,刺痛他而已,也是讓他深深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過了一會兒,竺十八才歎息道:“我實在是太不爭氣了,很對不起你。勢豪家的事,寧可與他去見官,要求有個公斷,還有什麽話說!”


    青眉留著淚,道:“你為何如此不明事理?你是異鄉之人,和當地的勢豪較量,那就隻能等死而已。要是整理行裝,立即回去,上可以祭掃祖先的墳墓,下可以報答兄嫂的養育之恩,這才是一個絕好的計策。”


    竺十八已明白了她的意思,道:“我回去了,你將怎麽辦?”


    青眉道:“勢豪貪圖不過是美色。我以色貌相你,就用色貌相勢豪,他一定不會去追我的丈夫了。”


    竺十八聽了,臉色都變了,說:“這是什麽話,我寧可死了,也不用妻子去抵債!”


    青眉也不再和他爭論,等睡下之後,又才把其中的利害和他說,竺十八才勉強同意。


    青眉起來之後,就給竺十八整理行裝,催促他快上路,說:“不要拖延了,要是遲疑不走,又要遇上災禍了。”


    竺十八還是留連不動身,青眉強行把他推出門,朝他揮了揮手,竺十八的腳便不由自主,疾速地奔跑起來,一直到達一百裏之外,才恢複過來,變成自己的步調。


    傍晚到旅店住宿,想離開那裏大概也有兩天的路程了。然而,始終想念著青眉,住在旅店中,不想在往前走,準備在那裏探聽一下青眉的消息。


    過了五天,果然有從那裏來的人,並且是和自己熟悉的。來的人見到了竺十八還責備他說:“你真是一個負心人!丟下妻子,就一個遠走了,讓她死在強暴之徒的手中,你於心何忍?”


    竺十八心裏本來就預料道會有這樣的事,於是慟哭起來,詳細詢問事情的始末。


    來的人說:“你的妻子到了勢豪家,整日哭泣,不吃不喝,夜晚出去,就在他家的門口縊死了,屍體很沉重,搬也搬不開。官府知道了,前去檢驗,在她的懷裏,得到了一封血書,是一張狀子,上麵寫的全是你們受到的冤屈。官府準備召你,可是又不知道到哪裏去了,因此就把勢豪繩之於法,並且引誘的那人也受到了處置,鄰裏無不拍手稱快。我來的時候,都快要準備執行判決了。”


    竺十八的心裏,才稍微得到了一點安慰,去集市上買了一些紙錢,到郊外去祭奠,痛哭到嘔血,過度的傷心,以致生起病來,滯留在旅店中,還時時低低地啜泣,心裏一片迷惘。


    正當他昏沉沉的時候,青眉忽然由外而入,靠近床榻,撫著他,看著他,並微笑著說:“我已活了下來,你為何又要死了?”


    竺十八一副驚愕的樣子,道:“聽說你已殉節了,現今來此,來到是來向我索命的嗎?我確實對不起你,死了,也沒有什麽遺憾。”


    青眉又笑著道:“也如此大了,為何還如此糊塗,呱呱地學著小孩子啼哭?我本來是狐仙,難道沒有自保的方法嗎?前麵死的,隻不過是河裏的一塊石頭罷了,難道我也會效仿那些愚笨的婦人,做吊死鬼不成?”


    竺十八向來知道青眉很是靈異,見她沒有死,不勝歡喜,然而,自己病得已是毫無氣力了。


    青眉又給他服了藥,病頓時就如脫衣服一樣,從自己身上脫去了。


    青眉又對竺十八道:“我不能在這裏顯露出形態,致使人家疑怪,我去前麵路上等你,也不要滯留在這裏太久。”於是,就先走了。


    竺十八第二天,也上路了,到了晚上,又和青眉在旅店中重圓。鬼大爺鬼故事


    竺十八想又往別處去,青眉認為不可以,說:“以前因為一時衝動,便流寓倒他鄉,現今才知道,想要安樂,還得回歸故土。請你帶我回去,不再和你這樣在外麵四處飄蕩了。”


    於是,拿出錢來給竺十八縫製了衣服鞋子,和自己的裝飾,和他一起返回本縣去了。


    當初,竺十八的兄長,不見了弟弟,準備狀告他的師父。


    鄉裏的人有見到竺十八出外遠遊的人,極力勸阻,才沒有告官。然而,兄長和嫂嫂時時記掛著,一刻也沒有忘記。


    一天早上,見竺十八帶著一個豔麗的妻子回來了,都異常驚喜。


    竺十八騙大家說,是從外地娶來的,大家也不懷疑。


    青眉又拿出一些資財幫助竺十八,仍然讓他到集市中去開一間店鋪,並且把兄嫂和師父接去,在家奉養,說:“幫我約束一下狂郎,妻子雖然有智慧,可終究也難以鉗製住丈夫。”


    從此,竺十八和青眉辛勤勞作,家裏也一天天地變得好起來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聊齋鬼故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佚名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佚名並收藏聊齋鬼故事最新章節